第14節(jié)
王氏目光仍在周氏身上,試探地開口,“這不好吧,小七還不懂事,去寺里住個幾年,回來還認(rèn)識這些親戚嗎?” 京中也有身子弱送去寺里調(diào)養(yǎng)幾年回府的,道士不在意道,“血緣關(guān)系是骨子里的,天生就不會忘,況且您是家中長輩,盡孝乃理所應(yīng)當(dāng)?!?/br> 王氏心有猶豫,囁喏地問沈月淺,“淺姐兒怎么看?” “娘,阿淺才多大點(diǎn)哪會懂這些?”周氏抿了抿唇,臉上血色全無,送走小七,王氏分明是在剜她的rou,她如何能將小七孤零零地送去寺廟,可她走了,阿淺怎么辦?兒子女兒,手心手背都是rou,她進(jìn)退兩難。 王氏將周氏神色看在眼里,愈發(fā)得意了,偷偷朝小王氏瞇了瞇眼,眼里盡是出了惡氣后的痛快。 她再不濟(jì)也是沈懷淵母親,孝字就能將二房打入萬劫不復(fù)之地,沈月淺小小年紀(jì)哪明白這個道理? 小王氏咳嗽兩聲,該她出聲了,捋了捋袖子,神色肅穆,“我說懷淵媳婦,做晚輩地哪能真看著長輩死,左右不過幾年時間,很快就過了,你若放不下小七,時常去寺里看他就是了,南山寺說遠(yuǎn)也不遠(yuǎn),來回就幾個時辰的事?!?/br> 旁邊薛氏也跟著復(fù)合,“是啊,二弟妹,這件事落在大房的話我也毫不猶豫會將孩子送走的,再大的事也沒娘的命重要……”話完,忙給羅氏擠眉弄眼示意她張口。 羅氏垂著頭,手扶著面前的茶杯,聲音略微低沉,“二嫂若放心不下小七可以跟著去住幾年,平時不怎么見你過來請安,可見住不住府里與你不影響?!?/br> “說得什么話,二哥尸骨未寒怎么能將二嫂逼走,娘,這件事我看還要從長計議?!鄙驊芽盗闷鸷熥?,站在門口,惡狠狠瞪了眼羅氏,這幾日他到處奔走,沈府名聲壞了,他的閑職也沒了,正忙著打通關(guān)系看看能不能重新謀一份差事,出門后遇著羅家大舅子,說羅氏有事相告問他知道不,羅氏是個安分守己的,從未瞞過他任何事,耐不住心中疑惑想著回來看看,沒想著遇著這種事。 沈懷康進(jìn)屋,恭敬地給太夫人行了禮,目光陰寒地端詳著那位道士,沉聲道,“你是哪兒來,南山寺得道高僧我也有幸見過幾位,無一不是兩袖清風(fēng)的嫡仙之氣,看你滿面油光定是做多了偷雞摸狗之事,給我滾出去?!?/br> 王氏不料沈懷康會突然闖進(jìn)來,臉色微變,“你怎么回來了,這件事我也覺得奇怪,最近府里諸事不順,若不是你姨母念著我請道士上門來,我只怕現(xiàn)在都還沒睜眼呢,我兒啊……”到了后邊,王氏難掩悲痛,一行清淚緩緩從眼角留下,脂粉厚重的臉上立馬多了兩道印子,王氏猶不自知,拉著沈懷康的手,老淚縱橫。 沈懷康瞬間啞口無言,的確,小七出生后府里沒一件事順心,“娘,小七畢竟是二哥的骨rou……” 王氏聽完這句才掏帕拭淚,掩面偷笑,自己三個兒子什么德行她心里清楚,除了沈懷淵,拿捏其余兩人易如反掌,“小七是我孫子我也舍不得啊,你二哥二嫂自來就孝順你又不是不清楚?” 一句話已替周氏做了決定,小七是不送也要送走了。 本以為事已經(jīng)完了,不成想道士又開口了,“吾觀天象,八月十四乃七星匯聚之日,最利于去出行寺里上香……” 周氏臉色慘白,握著沈月淺的手收緊,弄得沈月淺生疼,沈月淺卻只是蹙了蹙眉,一聲不吭,離京了也好,不用整日對著那些小人嘴臉,可王氏忘記她性子了,二房走了,便不會回來了,以后的沈府和大房三房無關(guān)了。 從臨安堂出去,周氏精神還恍惚著,偶爾落在沈月淺身上的目光也空洞無神。 真是會算計,等不及地要把她們送走,三天后,沈月淺嘲諷地掀了掀嘴角。 “阿淺……”周氏愛憐地順著她的發(fā)髻,她真的不知怎么辦了,經(jīng)過今日之事,要她將沈月淺扔在府里是萬萬不可能的。 沈月淺對上周氏愧疚的眼神,心中酸澀,卻聽她說,“娘和小七走了你去陪外祖母好不好?娘安頓好了小七就回來接你?!?/br> 沈月淺從小嬌生慣養(yǎng),寺里的日子平淡無味,正是愛玩的年紀(jì),沈月淺如何受得???先去周府住些時日,待和周家姐妹玩得高興了哪會愿意去寺里,一來二去,她心里也會好受許多,起碼愧疚會少許多。 不料卻讓沈月淺哭了起來,周氏忙拿帕子掖著她眼角,抱著她輕聲哄道,“阿淺不哭了,娘安頓好了就回來接你,你不是說周家表姐對你極好嗎?” 沈月淺環(huán)著周氏腰身,埋在她胸前,為她自己的小心眼鄙視不已,對周氏來說,她也是她的孩子,并不比小七不受寵,是她小人作祟。 周氏拍著她的背,待她哭夠了才拉開她身子,給她擦淚,動作小心輕柔。 “娘,我們一道去寺里吧,府里日子不好過,爹爹贈與我的一本書中提到一處寺廟,那邊環(huán)境清幽,南山寺的許多大師都曾在那邊修行?!鄙蛟聹\胡亂地抹了抹淚,這才發(fā)現(xiàn)周氏脖子下的衣領(lǐng)被她淚水打濕了,嬌羞地吸了吸鼻頭,堅定了離京的信念。 可能上輩子死在法林寺,當(dāng)玲瓏說要將小七送去寺里的時候她第一時間便想到了那個地方。 周氏沉吟片刻,牽起她的手,不忍拒絕她,心想待她去寺里住不慣搬回來也是一樣的。 送沈月淺回了梧桐院,周氏才吩咐明月去趟周府請大夫人過府一敘。 這種事,信上說不清楚,沈月淺住在周府,諸多事宜還要勞煩余氏。 沈府發(fā)生的事從小王氏離開京中上上下下都聽說了,男子們或許不知其中厲害,后宅中人都看得出是王氏從中作梗,且隱隱傳出沈府小少爺是個命硬的主,一時之間,沈府又成了人茶飯后的談資。 余氏自然也聽到了,怒不可止,低聲咒罵了兩句,卻也知曉無力回天,孝字壓人,當(dāng)晚輩只能乖乖應(yīng)下,聽周氏說完她便滿心應(yīng)下,她是真心疼沈月淺沒了爹,加之丁家洪家兩府小姐與沈月淺交好,沈月淺也能幫襯下邊幾位姐兒多結(jié)交些人脈,以后成親了對她們也有好處。 余氏與周氏在這邊說話,另一處,薛氏從袖子里掏出一錠銀子擺在桌上,瞥了眼男子眼里流出的貪婪,小王氏兩天前帶著道士上門的時候她便清楚其中不簡單,若非昨晚周氏不答應(yīng)將寶月瓶拿出來她也不會趁機(jī)收買眼前大腹便便的男子坑二房。 “銀子給你了,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你可要掂量清楚了。” 男子已換下道袍,穿著身半新的黃白條紋錦服,腰帶上掛著一排排銅鈴,走路時一步一顛發(fā)出極大的聲響,薛氏擰了擰眉,嫌惡的移開眼。 男子恍若未見,肥肥碩粗短的手抓起桌上的銀子,放在嘴邊咬了兩下,確認(rèn)無誤后才滿臉堆笑的躬身,“謝謝大夫人了,以后需要小的只要派人去長窄巷子通傳一聲即可?!?/br> 他不說還好,一說,薛氏更嫌棄,招手吩咐丫鬟送他出去,“記得走側(cè)門,別被人發(fā)現(xiàn)了?!?/br> 她讓道士批日子這件事定瞞不過王氏和小王氏,她故意漏出馬腳給王氏示好就是想擺明立場,她對二房也極為不滿。 男子跟著丫鬟走了,步伐笨重,不小心裝在門框上,薛氏感覺地都跟著震動起來,待看不見人了,她才松了口氣,瞥向旁邊垂頭思索的薛二夫人,“二嫂可是有話說?” 薛二夫人年紀(jì)與她相仿,兩人平時關(guān)系不錯故而,當(dāng)王氏今早說起這件事她立馬想到了薛二夫人,她過來當(dāng)個見證也好。 “平時雖見過三小姐,可也是遠(yuǎn)遠(yuǎn)看著,只覺得她粉雕玉琢煞是可愛,今日才看出來,雖才十歲,舉手投足間見是當(dāng)家主母的風(fēng)范,也不是說容姐兒,茹姐兒不好,那位三小姐可不是簡單的人物,你自己可要留意別栽她手里了?!毖掖藭r當(dāng)家的是薛大夫人,為人刻板嚴(yán)肅,沈月淺橫著眼瞪那位道士時眼中陰狠與薛大夫人如出一轍,那種神色,絕非天真無邪的小女孩有的。 薛氏琢磨片刻,將這些日子府中的事情說了,薛二夫人更是心驚,她之前也疑惑沈府怎鬧出這么多丑事,原來背后有人推波助瀾,心下還奇怪一事,忍不住向薛氏求證,“你婆婆的誥命真是她弄沒的,她一個孩子如何有能力將手伸到宮里去?” 誥命是皇后的意思,沈月淺再能力通天還能左右皇后的意思不成? 薛氏不以為然,“她能力大著,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運(yùn)攀上了洪家,洪家太夫人夫人更是把太后賞賜的東西送了她,若不是未遠(yuǎn)說起這件事,我哪能知道這些?” 薛家比不上沈府顯赫,可薛二夫人直覺不對,洪家再記著她也不會幫她做這種事,狐疑道,“別是有旁人暗處幫她,你啊小心著點(diǎn)?!?/br> 薛氏不在意,給薛二夫人倒了茶,說起李家的事情來,沈月容去沈月茹屋里說話了,薛氏倒也不用顧忌她的情緒…… 總之,沈府的事情鬧得滿城風(fēng)雨的第四天,沈月淺和周氏抱著小七出門了,沈月淺帶了玲霜玲瓏,周氏身邊帶了桂mama,三個一等丫鬟和兩個粗使丫鬟,照顧小七的奶娘帶了兩位,魯mama自薦留下來,她的賣身契在周氏手里,沈月淺看她行事潑辣,魯mama主動留下來她就同意了,王氏和大房沖著周氏的嫁妝的心思昭然若揭,她便是要告訴王氏,二房不在,沈府的東西也非她想動就能動的。 天氣漸漸轉(zhuǎn)涼,山里本就要涼些,她與周氏還有衣衫能應(yīng)付,因著沈懷淵的死,之前給小七做的衣衫顏色太過扎眼皆不能穿了,故而,光是布匹就裝了一車,還有零零碎碎的東西,加起來有七八輛馬車了。 沈月淺扶著周氏上了馬車,視線不經(jīng)意地看向長街另一頭,一輛掛著沈字布簾的馬車緩緩而來,她不由得頓足腳步。 “淺姐兒……”馬車近了,三叔公掀開簾子探出個頭來朝他揮手,沈月淺轉(zhuǎn)身回望了眼冷冷清清的沈府大門,侯爵的牌匾被摘去了,鮮紅的“沈府”兩個大字還未蒙上灰,嶄新得很,眨眼看去還以為是剛搬進(jìn)京的新貴。 調(diào)轉(zhuǎn)目光,款款地走到馬車前,低眉順耳地問道,“三叔公怎么來了?” 車夫跳下馬車,從簾子邊掏出小凳子安置在地上,順手撩起簾子,沈月淺才看見三叔公旁邊還坐著位不茍言笑的男子,沈月淺斂下眼中情緒,恭敬地俯了俯身,男子擺手,“今日來是因你信中所提一事,你與你娘安心去寺里,每個月我都會派人查看二房的東西……” 沈月淺感激一笑,她本意是想請三叔公心里有個數(shù),上次三叔公上門她有意無意地將府里事情說給他聽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二房迫不得已提出分家的時候,族里人不幫襯不要緊,別從中加以阻攔。 看穿了王氏薛氏的詭計她就想著要寫信知會族里一聲,二房只有她與周氏的話她絕不會寫信,女子在族里地位不如兒子,她不能保證族里人會不會為了大房三房的孩子幫她和周氏,可有了小七則不同,小七是二房的男子,侯爺?shù)膬鹤?,前途究竟如何誰也不知道,族里人看在小七的份上便不會太過為難她與周氏。 沒想到,會引來族長的大兒子,御史臺的長御史。 沈懷安下了馬車,視線掃了一圈,二房的人出遠(yuǎn)門,沈太夫人身為長輩不為所動便算了,大房三房也沒個人出來送行,太令人寒心了,視線悠悠轉(zhuǎn)到一張清秀的小臉上,關(guān)于她的事,沈懷安聽了不少,十歲的女孩已能在后宅翻云弄雨確實(shí)不簡單,然而,他卻不太喜過于功利算計之人,板著臉道,“去了寺里你也好好學(xué)學(xué)為人處事,有的事縱然明知被逼迫也只得認(rèn)下命來,你算計了別人別人也能算計你,有的事能避則避著,玉石俱焚,誰也沒撈著好處,處心積慮的算計到頭來誰也沒撈著好處,不該是這樣的結(jié)果?!?/br> 沈懷安相信她一定聽得懂他話里的意思,遂不再多言,“你和你娘走吧,我陪三叔公找太夫人說說話。” 沈月淺垂眸,羽扇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片黑影,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同樣的意思,外祖母也說過,她明白,真要算計一個人就該讓對方毫無反擊之力,不該再被反咬一口。 目送兩人進(jìn)了宅子,她才搭上玲瓏的手爬上馬車,脆聲吩咐,“走吧。” 玲瓏收拾好小凳子,快速上了后邊一輛馬車,隊伍緩緩起行,離石獅子的沈府愈來愈遠(yuǎn)…… 出行的馬車京中比比皆是毫不打眼,可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京里人皆知曉今日沈府二房出門前往廟里,加之,沈府馬車一側(cè)掛著喪事的白花,引來不少人駐足圍觀。 一座酒樓二樓,窗戶半掩后邊,一襲曇花暗紋錦服的男子臨窗而立,順著半掩的縫隙,目光幽深地看著街上由遠(yuǎn)及近的馬車,神色晦暗如深。 文貴站在邊上,小心翼翼地打量自家主子的眉眼,試探道,“魯mama留下來了,要不要讓文忠文全回來了?” 文博武淡淡地斜了他一眼,文貴噤若寒蟬,等了片刻才聽到自家主子不冷不淡的甩出一句話來,“法林寺風(fēng)景清幽,花草多,去那種地方種花更能陶冶人的性子……” 文貴身子一抖,忙稱是退出了房門,暗道文忠文全時運(yùn)不濟(jì),只怕要去山里種好些年的花了,走得急,故而沒發(fā)現(xiàn)文博武的目光在一座馬車經(jīng)過時,流露出一絲繾綣的柔情。 哪還有叱咤戰(zhàn)場的威風(fēng)凜凜? 路上,周氏擔(dān)心沈月淺身子受不住,隔兩個時辰就吩咐馬車停下來小憩片刻,之后再接著上路,沈月淺已去過一次,有心提醒周氏不用顧忌她,可對著周氏愧疚的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周氏與余氏說了什么明月告訴她了,上輩子在她懵懂無知的時候斷掉了一生的親情,這輩子在她知曉把握的時候老天留下了周氏和小七給予她溫暖,她有時會貪心的想如果重生的時間再早些,沈懷淵是不是就不會死,她們一家四口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她還是那個被人捧在手心的大小姐……可是她又害怕,害怕貪心得周氏和小七也沒了,夜深人靜會懷念沈懷淵給他做的風(fēng)車,給她買的糖人,她的心里,清楚得記得沈懷淵的一顰一笑,不再像上輩子似的回想起他只是模糊的身影。 周氏總覺得愧疚于她,實(shí)則愧疚的是她,她若要阻止有千萬種法子,卻由著事情發(fā)展去了法林寺,何嘗不是拖累了周氏? 馬車停下的時候,周氏便趁著機(jī)會給小七做衣衫,再上馬車時沈月淺以找人聊天為由與玲瓏幾人一輛馬車,周氏要照顧小七不能顧及她的情緒以為沈月淺無聊了,叮囑兩句并未多說什么,到了法林寺,見沈月淺眼眶里盡是血絲卻一臉是笑著捧出給小七做的衣衫,周氏又惱又心疼,拉著她的手往里邊走。 周氏之前想去南山寺,沈月淺提起法林寺的時候她差人出去打聽了一圈回來,原來,太后年輕的時候也來這邊禮佛,名氣不如南山寺名氣大,可綠水青山縈繞,山間霧氣彌漫,少有的靜謐,禮佛將就靜心凝神,法林寺再合適不過。 山里主持不過二十出頭模樣,周氏隱隱覺著他年紀(jì)小不夠沉穩(wěn)想換個寺廟,兩句話后周氏就打消了念頭,主持是今年才選出來的,為人平易近人,說話聲音不高不低甚是令人舒服。 周氏說明了來意,清遠(yuǎn)臉上掛著平和的笑,雙手合十躬身道,“夫人既是來禮佛便是我法林寺的客人,不過,夫人帶的人多,寺里的蔬菜瓜果皆乃自己耕種的,夫人住的時間長,吃食上寺里是不供應(yīng)的。” 法林寺為何禮佛之人少這邊是其中一個緣由了,禮佛之人多是些達(dá)官貴族,南山寺一直以來皆有山下的農(nóng)夫送菜上山,吃食上邊也是格外用心,做出來的糕點(diǎn)更是別致,法林寺則不同,住五日以上吃食便要自己動手準(zhǔn)備,誰出門禮佛會帶種菜做飯的丫鬟婆子?且根據(jù)住的時間長短,分配的院子也不同,住得久的院子里邊應(yīng)有盡有,住得短的則只有一間寢室。 上輩子沈月淺來法林寺便是這位主持招待的,縱然為太后祈福,每日也會抽出一小點(diǎn)時間去種菜,院子里有廚房,調(diào)味劑沒了會有人按時送來,要吃點(diǎn)心不自己動手也是沒有的。 周氏已有所耳聞,謙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應(yīng)下。 清遠(yuǎn)立即招手揮來一個小和尚,“空一,你領(lǐng)著諸位去南邊的雅園,稍后將里邊缺的東西也補(bǔ)齊了?!?/br> 沈月淺順著清遠(yuǎn)主持的聲音望過去,眉眼染上了暖意,這時候的空一還是個頭與她差不多的孩子,濃眉大眼,體型還未長開。 察覺到有人注視,空一側(cè)目,見是個穿著身素色衣衫的小女孩,不由得投去善意的微笑,對方也彎了彎唇角,空一撓了撓后腦勺,余光暗暗打量著她,該是家中死了長輩,女孩從頭到腳皆是素色,元寶發(fā)髻上插著只木簪子,身姿嬌小玲瓏,清淺的笑淌在臉上,叫人賞心悅目。 清遠(yuǎn)蹙了蹙眉,朝周氏拱手道,“空一領(lǐng)著你們過去,若差了東西可叫空一補(bǔ)上。” 被女孩看得不好意思的空一這才回過神來,倉促地朝主持眨了眨眼,伸手指向右邊,“夫人,這邊請。”眼神卻是不敢再看旁邊的女孩了。 周氏與沈月淺巡了眼院子,是處獨(dú)立的院落,順著木板棧道沿著花園一路往左經(jīng)過兩個岔口就是了,院門口立著塊木牌,“雅園”二字旁邊寫著南,字跡娟秀,周氏從進(jìn)了寺里臉上就帶著笑,她大概明白為何沈月淺從書里見到一次就記住了,園中景色婉約雅致,假山,亭臺,木屋,拱橋,皆透著江南氣息,比起沈府的死氣沉沉,這里算得上舒適養(yǎng)人了,沒來由地心跟著放松不少。 她們出門請的是鏢局護(hù)送,算起來,除了盧平與桂圓,沒有一名男子隨同,好在,雅園旁邊有間木屋,看似簡陋,里邊布置得干干凈凈,桂mama讓兩人住在木屋里,真遇著事也能通傳一聲。 周氏住在正屋后邊的屋,旁邊連著一間小屋子,正好給奶娘和小七住,沈月淺則住在離周氏有幾步遠(yuǎn)的另一間屋里,屋子北窗靠著大山!推開窗戶,冷冽的氣息撲鼻而來,甚是讓人振奮,她們安頓好了,丫鬟mama的住處也好安排了。 將行禮床鋪整理出來,空一挑著擔(dān)子來了,左邊擔(dān)子是野菜,右邊擔(dān)子是做飯用的調(diào)料,沈月淺躺在床上不想動,抱著自己的錦被,心里想著事,不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她們走了,沈府并沒有太平,薛氏以為王氏跟她一樣謀的是周氏的嫁妝,不盡然,沈家族里來了人薛氏才知道沈月淺防著她們,竟將周氏的嫁妝單子謄寫了一份擱在族長那里,族長每個月會派人清點(diǎn)一番,若少了東西則報官交給官府,薛氏再大的膽兒也不敢伸手動二房的庫房了,沈月容還住著沒走,得知了這件事,忐忑不安地問薛氏拿主意,“娘,這下我們可怎么辦?相公又派人來催了,拿不出東西,他的官職怕是保不住了。”沈月容心急如焚。 “我能有什么法子,你外祖母遲遲沒有動靜也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李玨這件事你不必?fù)?dān)憂,是他李家對不起人在先,與商戶來往夠叫人輕視了,還妄圖強(qiáng)了商戶之女,我們不上門討說法是不想撕破臉皮兩家人難堪,真想爬到我們頭上來,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毖κ险f話也底氣不足,否則不會求周氏將東西拿出來,原因就是沈月容的肚子,薛氏盯著她平坦的小腹,凝眉道,“還是沒有消息嗎?” 沈月容紅著臉頰,輕輕搖了搖頭,成親兩年她肚子就是沒有動靜,也找大夫看過了,大夫說她身子骨沒問題,李玨身子骨也好著,怎就是生不出孩子? 薛氏嘆了口氣,安慰地拍了拍她肩膀,“明日李玨再來你先跟著他回府,那件事我們再想想法子。” 沈月容乖順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爹去哪兒了?” 她不問還好,問起來薛氏就氣不打一處來,府里發(fā)生這么大的事也不見他露個臉,整日跟著姨娘鬼混,垮下臉,沒個好氣道,“你二meimei外祖父沒了,你爹趕著過去盡孝了?!?/br> 沈月容知曉觸到薛氏逆鱗了,忙移開了話。 再說此時的臨安堂,被三叔公和族長家的長子上門打臉后,王氏就一直氣不順,以為將討人厭的人攆走了能過兩天安生日子,沈月容夫家一攤子爛事叫她頭疼不已。 “太夫人,人已經(jīng)往那邊去了,估計五日后就有消息了,到時要不要派人走一趟?”李mama立在她身側(cè),太夫人并未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就是她也是昨日聽來的消息,不得不說,二房真是將太夫人得罪狠了,否則哪會下這么重的手。 王氏差點(diǎn)忘記還有這件事,精神一震,擺手道,“不用,派人過去看笑話雖然痛快難免不會被那個丫頭反咬一口,對了,芍藥那丫鬟怎么樣了?”說起身邊的人,王氏心一沉,千想萬想沒想到老實(shí)本分的芍藥竟是二房的人,若非小王氏疑心她被氣得暈過去的這件事透著古怪,怎么沈月淺句句能戳到她心窩上,分明是早已洞悉她心里想什么,臨安堂她管得嚴(yán),不料還是漏了風(fēng)聲出去,計劃周氏離京便想試探番身邊之人,沒想到試探出芍藥來,想到之前吃的悶虧,面目也跟著變得猙獰起來。 李mama忙低頭故作沒看見,老實(shí)道,“今早已賣給青樓老鴇了,餓了幾天也不知能不能活下來,今早想咬舌自盡,被老鴇察覺到及時制止了,過了今晚只怕是生不如死。” 買芍藥的老鴇也是與她說了,那些商戶人家最喜歡輪著玩,芍藥嬌滴滴的小丫鬟怎么承受得???她家二兒子也看上少爺胸是胸屁股是屁股,奈何太夫人指名要將人賣去腌臜之地,壞了身子,老鴇找上門她可擔(dān)待不住,兒子喜歡也不知沒有法子,過些日子芍藥被人玩壞了,給些銀子去青樓,保管叫芍藥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王氏聽了這話心氣順了不少,氣順了,則不懷好意地咧起嘴哈哈大笑,滿是皺紋的臉紋路愈發(fā)深邃,看上去分外驚悚。 寺里劃下來一塊地,周氏雖是嬌生慣養(yǎng)的主,可見沈月淺對種地一事頗感興趣,拿著鏟子自己除草挖地,不過兩日,白嫩的手掌便破了皮起了繭子,周氏勸她交給玲瓏盧平幾人,沈月淺搖頭說要自己種出來的才香,這日午后,周氏隨她到了菜地,地里的草已除干凈了,翻過便可以直接種菜,見她吃力地挖了幾鋤,周氏忙搶過她手里的鋤頭,義正言辭地看著她,“我來吧,你力氣小,不知多久才能翻好,我翻著,你去找空一將菜苗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