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清的睫毛微微顫栗著，她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不要說這么多話，先休息?！?/br>
    聞定山搖了搖頭，“我不累?！?/br>
    聞清抬起猩紅的眼，聞定山疲憊地看著她，沖她笑了下，“聞清，把公司結(jié)束吧。爸爸這樣，只會一直拖累你，走到這個地步也都是我罪有應得。”

    聞清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點了點頭，“好?！?/br>
    “以前總覺得你太硬，女孩子該軟一點才好，現(xiàn)在爸爸反而慶幸，你比很多男孩子都堅強。”聞定山顫聲道，“如果我走了，不要哭，我是去找你mama了。我其實一直都很想她——”

    聞清重重地吁了口氣，眼底拉滿了血絲，她看著聞定山，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明朗清晰，“我不哭，你知道我不會哭?！?/br>
    “爸爸知道，我們聞清從小就是打不倒的小怪獸?！彼剖窍肫鹆寺勄逵啄陼r的趣事，聞定山笑得格外開懷。

    那一晚聞清都守著聞定山，聞定山后來睡了，呼吸綿長，心跳儀也平穩(wěn)正常。聞清這一天真是累壞了，可她一點睡意也沒有，她讓廖敬清回去休息，可廖敬清堅持陪著她。

    “你這樣，以為我回去能睡得著嗎？”他和她并排坐在病床前，手臂橫伸過去讓她靠的舒服點，“你閉眼，休息會兒。”

    聞清搖了搖頭，但還是靠著他胳膊，他堅硬結(jié)實的臂膀讓她覺得安寧，忍不住嘆息道：“幸好有你在?！?/br>
    廖敬清轉(zhuǎn)頭看她，聞清說：“多奇怪，你在身邊陪著，我就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好像什么都不怕?！?/br>
    廖敬清只是將她摟得更緊了些，他垂著眼，很好地將眼底的情緒都藏住了。

    ——

    聞定山是第二天下午走的，當時聞清已經(jīng)徹底平靜下來，她沒哭也沒鬧，一直很平靜地處理他的身后事。

    廖敬清在邊上觀察著她，聞清見了只是說：“我媽去世沒多久，這些事我已經(jīng)很熟悉了?！?/br>
    廖敬清忽然問：“你恨那個人嗎？”

    “誰？”

    “……那個害你們簽不了合同的人?！?/br>
    聞清認真思索起來，她想事情的過程中，廖敬清始終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似乎這個答案對他很重要。

    聞清最后說：“如果那個配方真的有問題，產(chǎn)品不能上市是好事。但如果沒問題——”

    廖敬清仍舊看著她，在等她繼續(xù)說下去，聞清卻搖了搖頭，“我還不清楚，所以先不做假設，等處理完這些事，會認真把事情查清楚?！?/br>
    她說完這話，發(fā)現(xiàn)廖敬清的神色有些僵，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平常。

    聞清又抽空給姜鈺去了個電話，現(xiàn)在她這邊已經(jīng)沒什么親戚了，能通知的也只剩下這個表妹。姜鈺在電話里也什么都沒說，只說第二天就飛過來，但b市到興城沒有直飛，她最快大概也要后天一早才能到。

    聞清做完這些，卻無論如何也不肯閑下來，她又跑去聞定山現(xiàn)在住的地方給他收拾東西。

    其實這段時間她覺得自己都渾渾噩噩的，可廖敬清居然一直由著她，她要做什么都陪著，哪怕晚上坐在床上不睡覺，他也一直守著她，她說什么都愿意聽。

    聞清雖然沒說出口，可她真的感受到了廖敬清對自己的好，那種熨帖又細致入微的愛讓她動容。

    她甚至想著，聞定山現(xiàn)在走了，公司也面臨正式破產(chǎn)，她之前來興城的所有目的都一個個沒有了，要是換做從前的聞清，應該會毫不留戀地離開?？涩F(xiàn)在有了廖敬清，她想考慮留下來。

    至于事業(yè)，雖然這個年紀再從頭打拼會很難，但越有挑戰(zhàn)性她也越有沖勁，所以并沒有什么好懼怕的。

    她將一切都考慮好了，就等辦完聞定山的身后事和廖敬清好好談一談，誰知道她對未來的美好期許還只畫了個藍圖，就被現(xiàn)實給狠狠擊碎了。

    第三十三章

    給聞定山收拾東西的時候，廖敬清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眼號碼，在聞清身后說：“我接個電話?！?/br>
    聞清正坐在床邊收拾衣服，點了點頭，可等他離開了一會兒之后，忽然微微皺了皺眉頭。

    廖敬清從來不會刻意避開她接電話，這似乎還是第一次？但她也沒特別往心里去，畢竟這兩天遇到的事兒實在太多了，心思也全在聞定山的事兒上。

    直到她收拾完東西，廖敬清也還沒回來，聞清便拎著行李去找他。

    聞定山這房子面積不小，從臥室出來依舊聽不到任何聲音，聞清穿過走廊，終于在陽臺看到了對方。

    廖敬清是背對著她的，一只胳膊隨意地搭在欄桿扶手上，他似乎一直在做個聆聽者，聞清走過去時幾乎沒聽到他說任何話。

    這是個封閉陽臺，聞清走過去打算將陽臺的門打開，可手才剛剛抬起，忽然聽到了一聲低笑。

    那笑聲當然來自廖敬清，那樣的笑聞清也并不陌生，可就是因為不陌生，才讓她的動作陡然停了下來。

    那是只有在逗她、哄她的時候，才會發(fā)出的聲音……

    聞清站在玻璃門內(nèi)，就那么意味不明地看著，她清楚地聽到了廖敬清接下來的話語。

    他說：“好，我忙完這兩天就去看你，你乖一點。蛋糕？不行，你不可以再吃甜食?！?/br>
    后面的話，聞清聽得恍恍惚惚的，玻璃門外還是那個她熟悉的人，男人的背影沐浴在陽光之中，此刻卻令她遍體生寒。

    他的語氣太溫柔，溫柔到像是一面明鏡，將一切都折射的格外清晰。這樣的語氣會是對什么人在說話，隨便想想都能想的到。

    猝不及防地被潑了一頭水，聞清的思緒反而漸漸清明起來。

    腦海中閃過很多畫面，那些被她忽略了的，那些被她深信不疑的，一切的一切在瞬間像是變成了幻影，手指碰一碰就會碎裂成片。而眼前明晃晃發(fā)生的，才是現(xiàn)實。

    原來她以前就聽過類似的對話啊，在她的腳不慎崴到，他送她回家的路上……那樣清晰的記憶竟然被她漏掉了？

    不，是因為廖敬清聲稱自己沒有戀愛過，所以她才深信不疑。

    還有那個出現(xiàn)在副駕上的不明發(fā)卡。

    男人劈腿的經(jīng)歷于她并不陌生，只是像廖敬清這樣，從一開始似乎就帶著謊言的，讓她除了被欺騙之外，還有莫名的恥辱。

    聞清的嘴角向上扯了扯，自嘲一樣，卻發(fā)現(xiàn)肌rou都僵硬得無法動彈。

    她捏著行李包帶子的手緊了又緊，直到掌心處都傳來尖銳的疼才慢慢將手松開。

    她淡然地轉(zhuǎn)過身，重新折回了臥室。她的腦子很清楚，知道眼前發(fā)生了什么，可思緒又像毛線球，需要認真理一理。

    還有胸口某個地方，一下下緊縮著讓她幾乎喘不上氣。

    聞清告訴自己，她需要一個人待會兒，一會兒，一小會兒就能重新變回那個理智的自己。

    只是個男人劈腿了而已，沒什么的，對，沒什么。

    ——

    可直到廖敬清返回，聞清的腦子仍舊是亂麻麻的，她看著他站在臥室門口，微笑著同自己說話，“好了嗎？”

    聞清回看著他，仔仔細細地端倪著這個男人，眼睛、神情，可他竟然偽裝的這樣好？他看她的目光，此時竟還像是帶著無盡的縱容，那樣的眼神，被注視著總是容易迷失。

    或許這個男人是情場老手？又或者演戲才是他的本能？

    聞清垂下眼，不動聲色地回了句，“好了?！?/br>
    “那走吧?！绷尉辞暹^來接走她手中的東西，另一只手自然地和她十指相扣。

    和以往兩人相處的每天一樣，聞清忍不住想，在過去她不知道的時候，這個男人做了多少次同樣的事？一邊哄著另一個女人，掛了電話卻又能繼續(xù)和她談情說愛，這樣惡劣的人，真的是她喜歡到不能自已的男人？

    她木然地跟著廖敬清往外走，到玄關的時候都忘了換鞋。

    廖敬清拉住她，眉毛微微挑了挑，“傻瓜，你要穿著拖鞋出門？”

    聞清慢半拍地低下頭，在她準備俯身之前，廖敬清已經(jīng)率先低下身去。

    他蹲在她面前，嘆了口氣，“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再這樣下去，身體會受不了。待會兒哪也不許去，回家補眠?！闭f著這些話，他已經(jīng)將她的鞋拿了過來，慢慢地幫她穿上，修長的手指在她腳踝處輕輕流連，費了點功夫才將涼鞋的系帶綁好。

    廖敬清起身，看到聞清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失笑道：“怎么了？”

    “你可真會哄女生高興?！?/br>
    這話聽起來有點怪，廖敬清打量著聞清，默了默才說：“只哄過你一個?！?/br>
    聞清笑了下，“是嗎？真是榮幸?！?/br>
    廖敬清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聞清已經(jīng)率先走到了前頭。

    這是個狡猾的男人，又很擅長察言觀色，聞清非常清楚現(xiàn)在撕破臉的結(jié)果，她得不到任何她想知道的答案，而他也只會像從前那樣，很巧妙地蒙混過關。

    聞清想用自己的眼睛去看清楚，這段時間生活在自己身邊的到底是個什么樣的男人，而她，到底又陷進了怎樣的謊言之中。

    接下來兩天，廖敬清的電話倒是沒再響過，他又和從前一樣，并且因為聞清不是興城本地人的關系，他還幫忙解決了很多聞定山葬禮需要的事。

    當問及聞定山的墓地問題，聞清思忖了下，還是決定將他的骨灰?guī)Щ豣市。

    廖敬清聞言，竟然說：“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br>
    聞清有些詫異，他何至于做成這樣？

    人和人之間就是這樣，信任一旦沒有了，任何好意就都成了目的。聞清總覺得廖敬清似乎是要在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不然真不需要這般處處周到又處心積慮的？

    ——

    兩天后姜鈺和葉維臻也總算到了興城，聞清本來有一肚子話想對她說，可看到葉維臻小心翼翼地護著姜鈺，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果然吃飯的時候，葉維臻告訴她——姜鈺懷孕了。

    “所以這些、這些，都不可以吃?！憋堊郎?，葉維臻將姜鈺碗里的辛辣食物全都一一撿了出來，然后給她夾了不少蔬菜。

    姜鈺不高興地抗議，“吃一點點沒關系的，我回去多吃點水果就好啦?！?/br>
    葉維臻搖頭，“醫(yī)生說前三個月最危險，你雖然年紀小，但也不可以胡來。忌嘴一點，晚點給你買蛋糕吃。”

    姜鈺的臉色這才舒緩了些，“那我要吃榴蓮蛋糕，而且你不可以逃走，要在身邊陪我。”

    葉維臻是最受不了榴蓮味的，但他還是點頭答應了，“好?！?/br>
    兩人膩膩歪歪的，似乎感情比之前還要好，聞清看著他們倆，心里一時不知道是酸還是甜。

    原來每個男人，都會給喜歡的女人買蛋糕吃嗎？

    聞清低著頭，慢慢地吃碗里的東西，明明是很正常的味道，可吃進嘴巴里怎么全都變成了苦的。

    廖敬清忽然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聞清愣了下，轉(zhuǎn)頭見他深深地看著自己，眉眼間有些猜不透的情緒，“怎么了？”

    聞清挺了挺脊背，“沒事啊?！?/br>
    “你也不要一直吃那些辣的?！绷尉辞褰o她盛了碗湯，“最近睡眠不好，這樣很容易上火，你看眼睛都特別紅?！?/br>
    “事情太多了，有點煩而已?！甭勄鍌窝b的很好，裝強硬是她的強項，可這會兒居然也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姜鈺這次來，最開心的莫過于看到兩人終于在一起，見廖敬清對聞清這么好，眼睛都變得格外亮，“我就知道廖醫(yī)生是個會照顧人的男人?！?/br>
    為了不讓姜鈺看出來，聞清很自然地端起那碗湯喝了口，“他欺負我的時候你沒看到而已?！?/br>
    “你那么厲害，被欺負了也會欺負回去的。”姜鈺隨口說。

    聞清放下手里的湯勺，看了眼身邊的男人，“當然，誰要是欺負我了，我肯定要欺負回去，才不會吃這啞巴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