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第68章 劍神劍魔的比試定下時間地點,這消息就和長了翅膀一樣吹遍整個武林。不過幾日功夫,大家就都知道了。 “七月初七?那豈不是就剩一個月了?” “誰說不是呢?也不知道誰能贏……” “那還用得著說,肯定是劍神??!” “可不是我漲別人志氣滅自己威風,那魔頭竟能將前華山掌門一劍封喉,功夫高得實在沒法想象!” “現(xiàn)在說什么都沒用,到時候看看就知道了!而且時辰?jīng)]定,咱們最好早一天去守著!” “就是,就是!聽聞南天一柱上面沒多少地方可供落腳,那必須得搶個近點的山頭?。 ?/br> 相比于這些躍躍欲試的圍觀人員,白山教的幾個堂主都更憂慮。他們一路從少室山往南,每個茶館客棧里的武林人士無一例外地只談論這個話題,讓人神經(jīng)更加緊繃。 但事已至此,他們也毫無辦法。若有回天之力,他們早就勸服了赤霄,何至于眼睜睜地看著它越來越無挽回之地? 一群屬下每每欲言又止,作為教主,赤霄看著也覺得不舒服。但這事兒他不會松口,所以他想了想,干脆又把人召齊起來?!皠e一個個垂頭喪氣的,”他溫和地勸,“好像我還沒打就輸了一樣?!?/br> ——本來這確實不用擔心,但玄冰雪種的功用難道是說假的嗎? 三個堂主都在心里腹誹。 赤霄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他們在想什么。說句實話,玄冰雪種對功力的提高他確實看見了,但副作用感覺有待商榷,也不知道是他的錯覺還是晏維清本身脾性的緣故。 不過,這點他并不會說。 “我和晏維清早年就認識,”他選擇說出了另一件事實,“他的招式路數(shù),我清楚得很。功力再高,我都有底?!?/br> 危寒川和宮鴛鴦、百里歌交換了個眼神,才道:“那反過來,晏維清想必也同樣熟悉?!痹缭诎咨碁┥希叹S清能模仿赤霄的劍法就已經(jīng)證實了這點。 “是?!背嘞龀姓J得很干脆,“另外就是,這是我們的第三次交手。第一次已經(jīng)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 這完全出乎三人意料之外,宮鴛鴦沒忍住瞪大了眼睛。“那我們不知道的那次……”誰贏了? “晏維清大勝?!背嘞鲅院喴赓W。 聽得這個,立刻沒人想追問其中的細節(jié)。但這并不妨礙他們想到,赤霄和晏維清認識多年,也對手多年;明明是立場迥異的兩人,卻又有某些超出英雄惜英雄的親密關系,當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便是一向沉穩(wěn)持重、心思縝密的危寒川,想到此事,也覺得頭疼。他很清楚,那兩人之間沒有他人置喙的余地,然而真要說不管,又萬萬不可能。“圣主,”他沉聲問,“你一定要去,是么?” 赤霄迎著三人的目光,坦蕩而果斷地點頭。 “……屬下知道了。”危寒川道,覺得嗓子里似乎墜了什么特別沉重的東西。“教中一切自有我們,圣主不必擔心?!?/br> 這話的意思無疑是已經(jīng)接受現(xiàn)實,宮鴛鴦和百里歌都有些吃驚地瞪著他。但其實他們也知道,此時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讓赤霄專心備戰(zhàn),不要有后顧之憂。 赤霄要的就是這句話?!叭邕@么說,”他笑起來,“我就放心了?!?/br> 百里歌來回看了兩眼,表情不好,喉頭蠕動,最終還是沒說什么。而宮鴛鴦表現(xiàn)得更直接一些——她轉身飛奔出去,然而眼眶在那之前就已經(jīng)紅了。 赤霄看著她的背影急速消失,心口泛起點疼。鴛鴦是他一直護著的女孩,他卻不可能護她一輩子?!昂煤谜疹欨x鴦。” “屬下明白?!蔽:ò倮锔椠R聲應道,聲音都有些艱澀。 赤霄又點了點頭,起身向外走去。 “圣主,”危寒川追在他身后問,“這么晚了,你要出去嗎?” 赤霄沒回頭,只擺了擺手?!拔译S便走走,不用跟著了。” 今夜里的不眠之人還有很多。 就比如此時的南陽炎華莊中,晏茂天呆呆地坐在桌前,似乎在凝望那如豆的燈火,又似乎什么都沒在看。他眼窩深陷無神,里頭布滿血絲,顯然好幾天沒合眼了。 明總管一進門就見得這幅情形,想嘆氣又不敢嘆氣。“老莊主,”他顫巍巍地道,“天色已晚,您還是早些就寢吧。” 晏茂天連轉頭看他的力氣都沒有。“你叫我怎么睡得著?”他說,語氣里是深深的無力,“我一想到上次,心里就怕得要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啊!” 所謂的上一次,就是赤霄一劍刺入晏維清胸口的那次。晏茂天那時也在華山絕頂上,遠遠看見血色從兒子胸口冒出來,當即就要厥過去。這給他留下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以至于成為了揮之不散的內心陰影。 明總管倒是沒上過華山,但他在炎華莊中多年,對晏家父子倆都很了解?!扒f主的武功今非昔比,您不必太過憂心。” 但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他是老了,可還不蠢。單純的比武是另一回事;在晏維清和赤霄明顯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時,誰也不能說,武功更高就一定會贏。 晏茂天也想到了這點?!拔揖褪桥掳?!”他憤怒地捶了捶桌子,“維清就是知道我一定會反對,這才不回莊吧?”他連比劍的時間地點都是聽別人說的! 明總管其實同意這說法。只要是晏維清認定的,還從沒見過他放棄過。劍是如此,人怕也是如此。正邪有別,最終還是要兵戎相見。相比之下,赤霄是男是女都不那么重要了。 “老莊主,”他終究還是嘆了一口氣出來,“您這樣耗著身子,莊主見了也要心疼的?!?/br> 晏茂天怒氣未消,從鼻子里冷哼一聲?!八劾锬倪€有我這個爹?” 在這事上爭執(zhí)顯然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明總管明智地當做沒聽見。他把手中一直端著的陶盅遞到晏茂天手邊,輕聲勸道:“喝一點安神湯,早些休憩吧。若是您近日病倒,那就更無法阻止了?!?/br> 這話說得在理。晏茂天再如何生氣,也只得接過喝了,換衣休息。炎華莊的藥方都是晏維清開的,效果立竿見影,他很快就睡著了。 就在這時候,留了一條縫的木窗被推開,一條黑影無聲無息地滑了進來。他從袖中摸出一封信放在桌面,又走到床前,借著微弱的月光凝視那張睡夢中依舊緊緊皺著眉頭的臉,忍不住伸手去撫平。 “叫父親擔心,是兒子不孝?!?/br> 低聲說完這句,晏維清又靜靜地立了半晌。直到月上中天,他醒過神,便毅然決然地離開了。 六月中,西湖。 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端得是不與四時同的好風光。一葉扁舟一樽酒,一灣碧水一條琴,簡直沒有更好的消遣了。 赤霄最近就過著這么醉生夢死的生活。說是醉生夢死并不準確,因為他千杯不醉;但他承認,這地方確實讓他樂不思蜀,完全想不到將到的比武。 這一日,赤霄剛想出門喝酒,田嘉就急匆匆地找來了。他瞅了瞅來人額頭的細汗,已經(jīng)有些猜了出來:“怎么了?” 田嘉確實有點發(fā)慌?!笆ブ?,宮堂主到了杭州?!?/br> 赤霄就知道會變成這樣。雖說他說過不讓人跟著,但杭州他來過兩次,幾個分堂主都認得他。這一認得,自然還是跑前跑后地照顧。開支明細往上匯總到危寒川手里,誰也知道他在杭州了。 但光是宮鴛鴦跟過來,完全不足以讓田嘉露出這樣的表情?!八遣皇亲隽耸裁矗俊彼辉谝獾貑?。 田嘉的汗頓時冒得更兇?!皩m堂主……她砸了一家書坊?!?/br> 赤霄眉一挑?!皶??” “一家主要賣春宮圖志的書坊,”田嘉不得不解釋得詳細一些,“他們還編一些武林異聞?!?/br> 赤霄稍微想了一想,就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了?!皶坏睦习逍展穑俊?/br> 聽赤霄沒有問圖志和異聞內容的意思,田嘉緊繃的一口氣松了半口?!笆ブ鞴挥⒚?,就是那個桂媽。” “那就讓鴛鴦砸。”赤霄隨意地一揮手。想都想得到書里沒什么好內容,他何必問來膈應自己?“那老鴇再不消停,就做干凈點好了?!?/br> 杭州遠離西域,白山教勢力沒那么大,下手就相對保守。此時有教主的話做保證,田嘉趕忙一疊聲地應是,完全放下了心。 解決這件事后,赤霄自行去了西湖。躺在隨水自流的無篷小舟上,慢吞吞地晃到荷塘深處,手邊再一壇陳年美酒,簡直可以令人忘記所有煩惱。他常在水流的潺湲聲、荷葉的撲簌聲以及隱約的絲竹聲中輕易睡著,今日也一樣。 但今日還是有點什么不同的。 夢里,有人輕吻著他的額頭、鼻尖,一路流連到唇。力道和氣味是如此熟悉,以至于他主動張開嘴,迎合著纏繞嬉戲。這讓輕吻很快就變得激烈起來,他用力地扣住了那人的肩頸,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 那人似乎在笑,毫不猶豫地扯開了他的衣襟,帶著薄繭的溫暖手指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流連,所經(jīng)之處冒出了一簇一簇的火焰。他難耐地哼哼,扭動身體,直到要害也落入那人之手…… 一陣炫目的白光過后,赤霄有些清醒過來。他一邊想著這真是個美夢,一邊又不免質疑自己的意志力。在夢里意yin不可求的人,實在不是什么能說出口的事。但好像也沒太大關系,反正他是公認的魔頭…… 赤霄揉著眼睛醒過來,一時間只能依稀看到船頭立著的挺直背影,不由十分詫異?!啊叹S清?”他怎么會找到這里? 劍神轉過頭,居高臨下地看他,目光清冷。 此時赤霄已經(jīng)完全清醒了。在支起身體的同時,他注意到衣服好端端、身下感覺也正常,那股被抓包的心虛便減了不少,語氣也恢復了正常。“不是說七月初七嗎?” 晏維清看著他起身,眼神似乎更冷了一些?!奥愤^?!?/br> 從南陽到武陵源絕對不路過杭州,赤霄有點狐疑。但考慮到晏維清在白玉宗大宴后就不知所蹤,大概真是路過? 第69章 不管怎樣,赤霄都沒什么意愿追究里頭的真假。“喝酒嗎?”他笑,故意問了一個天下人都知道答案的問題。 晏維清果然蹙起眉,神色不虞。 赤霄見著這默認的拒絕,一點沒往心里去。邊上酒壇泥封早已拍開,他順手撈起來,往嘴里灌了兩大口。 那酒是窖藏十八年的極品女兒紅,由雨水當日龍井茶樹葉尖上流下的雨水釀成,全杭州城都找不到更好的。湖面清新的水汽夾雜著荷香酒香,聞之醉人。 晏維清冷眼看著坐在船頭的人一口接一口地喝,簡直放松到散漫的程度,眉頭不由越收越緊?!澳阕罱杖杖绱??” “怎么?”赤霄眼皮也不抬,只輕巧地反問:“你擔心我疏于練功?” 這話怎么聽怎么像“你多管閑事”。晏維清喉頭微哽,干脆撇過頭。 他不說話,正是現(xiàn)在的赤霄所想要的。 就當晏維清真的路過杭州,也不可能恰巧路過自己所在的船。再加上那一句問,晏維清特意找他難道只是為了看他有沒有為比武好好準備? 另外,他慣常無夢,偏生晏維清來之前做了那種夢…… 赤霄垂下眼,注視自己在湖面上搖晃的倒影。那影子雖有些破碎,但仍看得出,面上神色與尋常無異。 然而,如果一定要說有誰能在他放松的時候接近他而不被察覺,那人只可能是晏維清。如果一定要說有誰在做了些什么之后還讓他認為那是夢境,那人也只可能是晏維清。 真是夢,自然沒什么;若不是,因為他早前就喝了酒,晏維清在他口中嘗到,所以面色不虞? 但是,退一萬步說,晏維清何必大費心機做這種毫無意義的事? ——沒錯,事到如今,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赤霄在心里嘲笑了自己一句。他提出一戰(zhàn),對方答應一戰(zhàn);這就夠了,其他的都已經(jīng)無所謂。再如何深究,也不過是白白浪費工夫而已。 “你這次到杭州有事?”晏維清突然出聲。 赤霄紛雜的思緒被打斷了。他也沒心情再想下去,干脆重新躺平,一手背在腦后,望著眼前的青藍高天?!皼],”他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反正時日不多,回不了白山,便無聊走走。” 這話乍一聽似乎沒什么問題,但不知為什么,晏維清對“時日不多”這四個字特別敏感。他沉吟了一小會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沒想到杭州如此得你心意?!?/br> 赤霄輕輕一笑?!澳氵@話說得對,也說得不對?!?/br> “哦?”晏維清小幅度挑眉,“愿聞其詳。” “也沒什么,”赤霄答,慢吞吞地,“有可能是因為之前住久習慣了,又或者是因為沒想到你那時會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