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連連點頭。不管怎么說，是他們救了她的命。況且，蝎子除了打過她兩掌，不時嘲笑她兩句，也沒有別的討厭之處?；鸸獍研拥囊粡埞献幽樥盏眉t撲撲的，她亮亮的黑眼睛里映著兩團火焰。蚊子忽然覺得，她雖然和自己的jiejie們大不相同，其實也挺好看的。

    她鼓起勇氣問：“你們?nèi)齻€……是親姊妹？”

    蝎子嗤的一笑，“什么親姊妹？都是我撿來的。不過我們大家都是結(jié)拜了的。他們叫我jiejie，事事都聽我的?！?/br>
    “結(jié)拜？”蚊子只聽督府軍中的一些粗漢說過，江湖上，要好的伙伴會結(jié)拜成兄弟，對天發(fā)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什么的。對了，劉備、關(guān)羽、張飛，也是在桃園結(jié)拜成兄弟的。她是在哪里讀到的這些？那似乎是上輩子的事了，是屬于奉丫頭的記憶……

    蝎子突然說：“喂，奉書，文小姐?！?/br>
    她張了張嘴，剛要答應，又扭過頭去，說道：“我叫蚊子，你別想再打我?！?/br>
    蝎子哈哈大笑，眼睛彎成了月牙兒，眼中的火焰一閃一閃，好半天才道：“你還可以。要不也做了我meimei罷?！?/br>
    “我？”

    “怎么，你不愿意？”

    “我……我愿意?！?/br>
    于是蝎子將火焰燒出的灰燼攏了來，說這叫撮土為香，然后她刮了刮蚊子的小鼻子，對著那團火說道：“蝎子和蚊子從此結(jié)為姐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蚊子也肅然道：“蝎子從此是我jiejie，我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蝎子連忙捂住她的嘴，“這話就不用說了。哪天你死了，我可不想陪著你死?！?/br>
    那么一句無情無義的話，蚊子聽了，卻只愣了一愣，隨即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點了點頭。

    又聽蝎子道：“蝎子只是和蚊子結(jié)的姐妹。哪天蚊子做了大家小姐，不叫蚊子了，哼哼，那可就不算了?！?/br>
    蚊子想說：“那也算，永遠都算。”可是她看著蝎子一臉認真的樣子，終是沒敢說出來，而是輕輕挪動身子，靠在了蝎子肩膀上。蝎子摟住她，一只手輕輕撫著她的腿。她光潔的肌膚不時被蝎子的指甲刮到，不太舒服，可不知為什么，卻也沒躲。

    忽而火光閃動，壁虎氣喘吁吁地回了來，左手提著幾只山雀，笑道：“開飯開飯！”

    蚊子好不驚喜，只覺得壁虎的身軀一下子變得高大起來，和兩個哥哥相比也毫不遜色。

    俄而聽到嘩嘩的鐵鏈聲響，小耗子也跑了來，右手兜著衣襟下擺，里面盛了五六個橘子。

    蝎子懶洋洋地道：“你們多了個meimei啦?？靵硖厶廴思??！?/br>
    壁虎似乎早有預感，笑道：“先前你還不想管她呢，現(xiàn)在怎么著？”把山雀丟在地上，摸了摸蚊子的腦袋，道：“喂，叫哥哥?！?/br>
    蚊子乖乖叫：“哥哥?！庇趾托『淖訑⒘四挲X，發(fā)現(xiàn)和自己身材相仿的小耗子居然已經(jīng)十一歲了，比自己大了兩歲，于是又轉(zhuǎn)頭叫：“jiejie?！?/br>
    這兩聲一叫，便忽然感覺心中一下子溫暖了。

    壁虎摩拳擦掌，打算烤雀兒。蚊子自告奮勇，“我來幫你?！比臻g壁虎馱著她走了老遠的路，她可要知恩圖報。

    她剛剛笨手笨腳地把山雀架到火上，壁虎便哈哈大笑，搶過雀兒，道：“你這是想帶毛吃？”

    蚊子臉一紅，看那火堆漸漸暗了，連忙又斂了些樹枝來，堆在上面，用力一吹。

    誰知呼的一聲，煙灰立刻迷了她雙眼，火也莫名其妙地熄了。

    小耗子嘆了口氣，伸手將樹枝抽掉了幾根，說道：“火不是這么生的，中間要空心，才能燒起來?！闭f著趴下身來，對著尚有余熱的一堆枯枝左吹吹，右吹吹，火苗居然呼的一下，又燃了起來。簡直像是江湖藝人變戲法。

    小耗子看著她目瞪口呆的樣子，忍笑道：“算了，一時也教不會你。你去剝橘子吧?！?/br>
    這她可會?？蛇@山里的野橘子卻和她原先吃到的不太一樣，皮厚rou柴，難舍難分。她小心翼翼地剝了半天，一個橘子上坑坑洼洼，皮還沒剝干凈，就已經(jīng)一手汁水。她將手放在口里嗉了一嗉，立刻眉毛鼻子皺在了一起。那橘子比醋還酸。

    壁虎假裝沒看到那些面目全非的橘子，等山雀燒好了，依然喚她來吃，給了她一條最肥的腿rou。

    蚊子記不清自己多久沒吃東西了，一把將雀rou丟進口里。隨即她便全身僵住，舌頭勾勒出半只腳爪，還有幾根沒拔凈的毛。

    抬眼一看，壁虎正一臉期盼地看著她。

    她連忙說：“好吃，真好吃?！?/br>
    壁虎嘿嘿一笑，捏著那雀兒尖尖的喙，一口把雀頭咬了下來，津津有味地嚼。

    她竭力壓住反胃的感覺，把自己嘴里的rou一口口咽了下去，心想：“我是蚊子，是蝎子、壁虎、小耗子的meimei，不是什么富家小姐。他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他們會做什么，我也都要學會。做不到，我就是小狗?！?/br>
    這種決心，她此前便下過很多次。文家五小姐奉書曾經(jīng)下決心好好讀書、好好纏腳、好好學針線，可最后都或早或晚地半途而廢。當她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因此變成小狗后，便更加有恃無恐，發(fā)出的愿心愈發(fā)不值錢。但現(xiàn)在她是蚊子了。蚊子下決心做到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所以等她的胸口不再疼痛，等她可以扶著壁虎的手臂，用一條腿站起來的時候，她便成為了一個熟練的生火大師，嘗遍了附近山里的七八種鳥雀。她剝橘子的速度，比蝎子、壁虎、小耗子三個人加起來吃橘子的速度都要快。

    但她卻越來越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不懂。她身上的大部分傷口都逐漸愈合，小腿上的一處卻開始化膿潰爛。蝎子將她的傷口看了好半天，讓壁虎出山，撿來一把斷了刃的短刀，扔進火里燒得通紅。接著，一手蒙住她的眼睛，一手用樹枝夾出那刀，往她的傷口上死死一按。

    她只聽得“吱”的一響，便痛暈過去了。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似乎聞到了一陣烤rou的香氣，比壁虎烤的山雀要誘人得多。

    等她醒來，傷口上已經(jīng)敷了一層搗爛的草藥，是蝎子讓壁虎去左近采來的。再過幾天，傷口癢癢的，居然開始結(jié)痂了。

    她問蝎子，在哪兒學了這樣的本事。蝎子仍然是那句話：“身上再讓人弄出幾個大傷口，你也會了?！?/br>
    她可不信。若是沒人教，誰會想到把燒紅的烙鐵往自家皮rou上貼？

    等她能拄著一根樹枝作拐杖，慢慢地走出山洞了，壁虎便問她，愿不愿意學著用彈弓打鳥雀。他每天早出晚歸，要供應四個人的rou食，也著實有些吃力。

    蚊子看著壁虎給她新做出來的彈弓，早就心花怒放，一疊聲地答應。

    壁虎于是神氣活現(xiàn)地握著他的那把舊彈弓，連說帶比，細細給她講了左手如何持弓，右手如何用勁，如何穩(wěn)住雙手，如何掌握力度，如何利用順風、側(cè)風和逆風，如何根據(jù)彈藥的重量和獵物的高度來調(diào)整瞄準的角度。他說，這都是他多年嘔心瀝血的經(jīng)驗，將來傳子不傳女的。

    蚊子張著嘴聽了一會兒，便有些不耐煩了，撿起一塊石頭，小手一揚，朝著山洞里的火光就發(fā)射了出去。那一小堆火便一下子熄滅了，山洞里傳來小耗子的一聲大罵。

    壁虎嚇了一跳，住了口，半天才道：“你、你還真行。”

    等蚊子拄著拐杖，苦練三日之后，壁虎便對她刮目相看，提出要比賽，“要是你打下的鳥兒多過我，今天晚上，我的那一份rou都給你。

    蚊子笑道：“好啊，不許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