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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舊家燕子傍誰飛在線閱讀 - 第85節(jié)

第85節(jié)

    她做了壞事,臉蛋紅紅的,一溜煙地跑回廚房,墻根里站了片刻,聽得那房里沒什么異常動靜,這才松了口氣,感覺胸中惡氣總算出了一部分,心里面樂不可支:“哼,管你們是韃子還是蠻子,還不是著了本小姐的道兒,落得喝不干不凈的口水酒、灶灰酒?嘻嘻,嘻嘻!”

    只是這事可千萬不能讓師父知道。她偷偷笑了一會兒,調(diào)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吩咐那廚子做了燙青菜、煎豆腐、切了一小塊rou,連同兩人份的米飯,盛在飯盒里,滿面春風(fēng)地端回自己房間。

    杜滸正靠在鋪位上休息,閉著眼,似乎睡著了。

    可是她一進(jìn)來,他便立刻睜開了眼,將她微微一打量,冷冷道:“吵架的本事倒是長進(jìn)了不少?!?/br>
    奉書縮了縮頭,故作鎮(zhèn)靜,道:“不過是多和那店小二說了幾句話,可沒敢惹事?!闭f著將飯菜一樣樣擺在桌上,笑道:“開飯了。”只盼杜滸的注意力被那飯菜香氣吸引了去。

    杜滸卻一動不動,將那飯菜掃了一眼,淡淡道:“飯里可沒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吧?”

    奉書笑道:“怎么會……”見他神色頗為古怪,突然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臉上一下子燒了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沒,沒有的事,我什么都沒做……”

    杜滸瞪了她一眼,低聲問:“是口水,還是土,還是灰,還是指甲縫里的泥?嗯?”

    奉書大驚失色:“你……你怎么知道……難道你剛才在外面……”

    杜滸冷笑一聲:“哪用得著出去?都寫在你臉上呢。誰那么倒霉?韃子還是蠻子?”

    奉書急道:“我……”實在不知道哪個才是更正確的答案,竭力藏住臉上的異樣神情,可偏偏越是努力,方才的惡作劇便越是清晰地映在腦中,將面孔繃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捂著嘴,格格笑了起來,直到笑彎了腰,也停不住。

    杜滸只是冷眼看著她,直到她有點(diǎn)慌了,慢慢收起笑容,心里面拿不準(zhǔn)該不該后悔。

    卻見他忽然微微一笑,低聲斥道:“小壞蛋!下不為例?!闭f著起身盛飯。

    奉書見他并未責(zé)備自己,更是順桿子爬,壓低聲音笑道:“又沒人發(fā)現(xiàn)?!?/br>
    “讓人發(fā)現(xiàn)了,你還能好好兒的在這吃飯?以后少管閑事。”

    奉書聽了這話,有些不樂意,想起方才那小二的窩囊相,撅了嘴,接過杜滸遞來的一碗飯,問道:“那,要是以后有韃子來欺負(fù)我,我是還手還是不還手?是不是還得叫‘打得好?’”說到“韃子”兩個字時,卻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聲音。

    杜滸不答,埋頭吃了幾口飯,才道:“你好好的跟著我,別亂跑,便不會有韃子欺負(fù)你?!?/br>
    奉書“哦”了一聲,不太滿意這個答復(fù),想了想,又道:“方才那個小二,也是乖乖的,并沒有主動惹事,不照樣被揍了?”

    杜滸道:“要是有人不分青紅皂白,找你的茬,你打不過,難道還不會跑嗎?我教你的那些逃命的本事,正好派上用場?!?/br>
    她沒話說了,卻還不甘心,想了想,繼續(xù)胡攪蠻纏,嘻嘻笑道:“你是我的師父,你教出來的弟子,遇到事了,要是只會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可有點(diǎn)兒丟師父你老人家的臉。”

    杜滸冷笑:“丟臉總比丟命好。”吃完了最后一口飯,擦了擦手,才面對奉書,正色道:“你想學(xué)別的本事,就先給我把這身浮躁之氣收起來。不然,本事越大,越是肆無忌憚,越容易惹是生非?!?/br>
    奉書讓他說中心事,臉上一紅,小聲問:“我怎么浮躁了?”

    杜滸嘆了口氣,“過去你流浪、逃命的時候,日子是怎么過的?現(xiàn)在呢?是不是覺得有我給你撐腰了,說話做事的膽子就都大起來了?你記著,現(xiàn)在雖然不打仗了,可咱們越行越北,一路上的不平之事,怕是只增不減。咱們更是要加倍小心,靜心忍性,必要的時候,就算當(dāng)一回膽小鬼、受氣包,也沒什么。這是為你好?!?/br>
    奉書睜大了眼,不相信這是杜滸說出來的話。她親眼見他殺過那么多元兵。而她沒見過的、死在他手下的敵人,更是不知有多少。如果他甘愿做膽小鬼、受氣包,那張弘范簡直要成為天下第一大好人了。

    她低下頭,小聲說:“我跟著你,終究還是個累贅,對不對?”

    杜滸笑了,揉了一把她軟軟的頭發(fā),說:“小累贅,倒還帶得動。有時候倒還缺不得?!?/br>
    奉書便把這當(dāng)成是表揚(yáng)了,嘻嘻一笑,便要去收碗筷,讓杜滸攔住了,“我來。你就別出去露面了,省得讓人抓到廚房里燉了?!?/br>
    *

    北方天黑得早,吃過飯,就基本上是睡覺的時辰了。奉書躺在客店的床鋪上,那床鋪比她以往睡的稻草、樹窩、地鋪、巖石都要舒適得多,可她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隔壁住的那幾個元兵喝了一晚上酒,撒了半夜的酒瘋??偷暧中?,墻壁又薄,鄰屋的污言穢語之聲、拳打腳踢之聲、嘔吐排泄之聲,悉數(shù)傳到她耳朵里來。到得最后,幾人終于紛紛入睡,驚天動地的呼嚕聲像打雷一樣。

    杜滸卻似渾然不覺,微微的鼾聲響著,睡得正香。奉書與他相處日久,對他的鼾聲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但這鄰屋的陌生噪音卻擾得她心煩意亂。她耐了又耐,忍不住想溜到隔壁房里,搞些小動作,譬如把他們的鞋子丟去窗外,便壺倒在床上,或是把他們的衣服剪爛,捉弄一番。以她此時的能耐,這些也并非難事。她想象著這些韃子醒來之后的狼狽樣兒,不由得面露微笑。

    她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掀開被窩,打算下床??墒悄_還沒沾地,便聽到杜滸低聲道:“干什么去?”

    她一口氣登時xiele,連忙爬回床上,臉埋在枕頭里,說:“我……我有點(diǎn)冷,想去拿件衣服?!?/br>
    話音未落,便聽到空中風(fēng)響,一件東西擲了過來。她連忙接住,摸出來是他的外套。

    “冷也不用出門。外面更冷?!?/br>
    她臉上一熱,說:“我也沒說要出門啊?!庇w彌彰地將外套裹在身上,又拉回棉被蓋上。

    杜滸冷笑一聲,“那就好。”便不再說話,繼續(xù)睡了。

    奉書心中惴惴,不敢再動彈,心想:“難道他知道我要去干什么?他就算沒猜到,我一出門,非被發(fā)現(xiàn)不可?!毕氲蕉艥G晚間警告自己不準(zhǔn)惹是生非,也只能心里嘆一口氣,默默將隔壁幾個韃子罵了一遍。

    到了后半夜,隔壁鼾聲漸喑,她卻真的冷起來了。她此前在廣東住了不少時日,已經(jīng)習(xí)慣了那里的溫暖氣候。眼下已近淮河,又已入冬,就算裹緊了衣服和棉被,也擋不住濕冷濕冷的空氣直鉆入她的骨頭里,前所未有地難受。天色將明之時,她終于忍不住把杜滸喚醒,又向他討了一件衣服。

    杜滸笑道:“這就受不住了?以后怎么辦?”頓了頓,又道:“明天給你弄一件棉襖,現(xiàn)在忍一忍?!?/br>
    可是畫餅畢竟不能充饑。過了一會兒,奉書就開始牙齒打戰(zhàn),用力把自己蜷成一個球,用被子包起來,可還是凍得難受。

    杜滸又被她吵醒了,嘆了口氣:“我把我的被子也給你?”

    她連忙說:“不用,不用?!毖巯聨状稳匕褞煾赋承眩呀?jīng)很過意不去了,可不敢搶他的被子。

    “那怎么辦?別給你凍壞了?!?/br>
    奉書不敢說,她其實是很覬覦他的那個暖被窩的。每次在床鋪上過夜的時候,早上起來,她悄悄把手往他的空被窩里一探,都熱得讓她一個激靈。有時候杜滸起床去洗漱,她甚至還會鉆到里面,舒服一小會兒,因為她覺得,就這么讓那個被窩慢慢變冷,簡直是可恥的浪費(fèi)。杜滸看見過幾次,只是笑話她。

    杜滸聽她許久不說話,早猜到了她心里的小九九,笑道:“怎么,看上我的被窩了?”

    第78章 游子(續(xù))

        杜滸聽她許久不說話,早猜到了她心里的小九九,笑道:“怎么,看上我的被窩了?”

    奉書可不敢接話,黑暗里悄悄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不知他看見沒看見。

    杜滸嘆了口氣:“小臭丫頭,真是一刻也不讓我省心?!闭f著穿了鞋,站起來,“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