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jié)
昂吉兒笑道:“咱們倆要好好聊天談心,但meimei畢竟是公主身邊的人,讓人看見和我在一塊,終歸是不太好。先跟我到那邊再說?!?/br> 奉書見兩旁燈火漸稀,越來越僻靜,更是不樂意,停住腳步,道:“我不要和你聊天,我要回去了?!?/br> 昂吉兒抓住她的手不放,說:“meimei一個南人姑娘,孤身在宮里當(dāng)差,日子定然不好過,須得有個蒙古人照拂才行。今日遇見我,是你的福氣。你跟了我,包你不會后悔便是?!?/br> 奉書見他對幫忙之事不再提起只言片語,只是把自己往花園里拖,這才知道肯定不對勁。當(dāng)初師父把她帶到僻靜樹林里,她還乖乖的跟著走呢,轉(zhuǎn)眼就被狠狠捅了一刀。 要是同樣的錯誤再犯第二次,她就不姓文。她用力將手一甩,轉(zhuǎn)身便走。 昂吉兒沒料到手中這個嬌小玲瓏的漢人女孩力氣居然不小,一愣之下,已經(jīng)讓她甩脫,順帶著被踢一腳,連他這個久經(jīng)訓(xùn)練的怯薛居然都沒躲過。他急忙回身去追,叫道:“回來!” 奉書撒開步子,往路邊草叢里鉆了兩鉆,早跑得遠了,依稀聽得昂吉兒在遠處喃喃咒罵。 她一路奔回自己住的小屋,關(guān)上門,坐在床上,心里還砰砰跳個不停,不斷罵自己傻:“這世上哪有天上掉餡餅的事?他說要幫忙,你還真信?呸,他一開始就是在信口開河。他一個皇孫身邊的小怯薛,能有什么本事,打聽得出公主一個小女奴的家人所在?還一口一個哥哥、meimei的,也不嫌rou麻!”回想起他那只汗津津的大手,又忍不住啐了好幾口:“我真是腦子進漿糊了,才會讓他拉到手。sao韃子手也是臭的,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打了盆水,把雙手好好洗了又洗,這才作罷。 那晚以后,她好像隱約有些開竅了。離開大都之前,杜滸聲色俱厲地不準(zhǔn)她花心思打扮,她也漸漸明白為什么了。她不再用心描眉畫眼——頂多晚上自己偷偷對著鏡子臭美一會兒,再擦掉。每天只搽必要的粉和胭脂,以免被年長的姑姑婆子批評寒酸。但就算這樣,有些事情還是躲也躲不過去。 她漸漸發(fā)現(xiàn)廚房里那個管事的蒙古老漢也不正常。每次廚房里沒別人的時候,那人都從來不正眼看她,反而微微耷拉著眼皮,眼神總是不高不低地落在她微微起伏的小胸脯上。她被看得不舒服,趕緊做完正事,轉(zhuǎn)身離開,可出門的時候,不知怎的,還是覺得身上黏著有東西。猛一回頭,多半是那人的目光黏在了她屁股上。 獲得這待遇的不光是她。奉書發(fā)現(xiàn)他對所有的漢人小丫頭都這樣,有時候來了興致,還會動手動腳。大部分丫頭都只能忍氣吞聲,任他捏一把屁股,或是抓一把腰肢。偶爾,有的丫頭甚至?xí)凰麕У胶竺嬖鹤永?,出來時,有的臉上紅撲撲的,有的卻眼角帶著淚痕,手中多半會拿著塊腌rou,或是幾個桃子、梨子。 奉書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但心知多半沒有好事,因為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好在那管事的并沒有要求她也進后院,因為那人只要和她稍微親近一些,她便能躲就躲。有一次那人的一只手當(dāng)胸襲來,她實在躲不過,便“啪”的一聲把他的手打掉。那人一臉難以置信的神情,隨即驚愕就變成了惱怒,罵道:“臭蠻子,別不識抬舉!” 奉書毫不示弱,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人這才罵罵咧咧的拂袖而去。 第二天,在她端給公主的油茶里就出現(xiàn)了一只蒼蠅。她是在揭開壺蓋的一瞬間發(fā)現(xiàn)的。她來不及多想,立刻假作滑倒,把那壺茶整個潑在了公主腳下。她受到的懲罰是在油乎乎的地上跪了兩個時辰,頭發(fā)也被揪掉了幾根。但是她不后悔,因為若是讓公主看到了那只蒼蠅,公主多半會讓自己把那蒼蠅嚼吃了。 奉書知道準(zhǔn)是那廚房管事的在搗鬼。茶里進了蒼蠅,廚房里的幾個蒙古奴婢可以聯(lián)合起來賭咒發(fā)誓,證明不是他們的疏忽,背黑鍋的自然是她無疑。從此她便留了個心眼,端出廚房的東西總要仔細檢查一番。當(dāng)她第三次發(fā)現(xiàn)自己經(jīng)手的食物出了問題時,再也忍不住,牛刀小試,用繡花針釘死了十幾只蒼蠅、蟋蟀、臭蟲,趁無人時潛入那管事老漢的小屋,一股腦全都塞進他的茶壺里,上面蓋了一撮茶葉。 第二天她再去廚房時,便聽說那管事的告了病假。過了三天,那管事的回了來,見到她便躲著走,對別的丫頭也稍微收斂了些。 那天晚上奉書做夢都在笑,生生把同屋住的丫頭給吵醒了。 不過那人既然在廚房干活,也免不得偶爾和奉書照面。奉書一看他那副咬牙切齒的神情,就樂不可支,每次都只想提醒他:“蒼蠅臭蟲茶,味道怎么樣?這可是你先發(fā)明的?!?/br> 但她還是壓制住了痛打落水狗的沖動,每次只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跟他打招呼,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過。杜滸告誡過她,萬事都要留有余地。要是自己無休無止地羞辱他,他說不定會做出什么無法預(yù)計的瘋狂事來。況且,只要她不說話,就沒人能抓住她干壞事的把柄。 奉書覺得自己漸漸可以在這片危機四伏的地盤上生存下去了。她對各種危險和刁難越來越應(yīng)付自如。有時候她覺得,就算是杜滸,也沒法面面俱到地給自己出這么多點子。 她想:“等再見到師父,跟他細細敘一敘這幾個月的經(jīng)歷,他非對我刮目相看不可。不過,往別人茶壺里放蟋蟀的事,還是別說的好,嘻嘻!” 當(dāng)初被巧奴陷害吃板子的傷痕已經(jīng)淡去了一多半。她已經(jīng)徹底不恨巧奴她們了。就連當(dāng)初下令打她板子的薩仁姑姑,她也覺得自己居然可以和對方不計前嫌了。因為她眼下是公主身邊的得力丫頭,薩仁再不會無端得罪她,有時候還會恭維她幾句,神態(tài)里幾乎帶著些諂媚。 有一次她偶然經(jīng)過洗衣房時,看到一排丫頭齊刷刷的在罰跪,個個哭得梨花帶雨,有些人的衣裳還被水潑得透濕。巧奴便在其中。她垂頭喪氣的,頭發(fā)不知被誰揪得亂七八糟,臉上高高地腫著,不知被抽過多少個巴掌,和當(dāng)日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樣子判若兩人。 奉書冷哼一聲,本想裝沒看見,徑直走過去的。但隨即發(fā)現(xiàn)了另一個熟悉的面孔,不由得住了腳步。 “婉桐?” 婉桐當(dāng)時和奉書一起進府,又是個小腳的官宦人家女兒,奉書本以為她早就不必做洗衣這類的重活了呢??伤豢吹酵裢┑哪?,就隱隱猜到了為什么。婉桐的身段本來就頗為豐滿,幾個月不見,又發(fā)福了很多,現(xiàn)在簡直可以稱得上胖了。蒙古人以身體強健勻稱為美,這樣身材的丫頭,自然是不會被選去近身伺候使主的。 可是她的臉色卻并不豐潤。婉桐擦了擦滿臉的淚水,輕輕拉住奉書的手,道:“meimei,如今你算是熬出來了!” 奉書許久沒聽到南方口音,心里面也有些堵得慌,鼻子一酸,小聲說:“婉桐姐,你們這是怎么回事?” 婉桐嘆了口氣,“還不是因為洗壞了一件衣服,又查不出是誰做的,便連我們一起罰了,要一直跪到晚上……好meimei,你能不能……能不能幫我們向薩仁姑姑求個情……你現(xiàn)在是公主身邊的人,她一定會買你的面子……” 奉書見其他幾個丫頭也望著自己,全都一臉懇求的神色,心頭一熱,便想一口答應(yīng)。可是在這些日子磨練出來的心眼兒告訴她,自己充其量不過是個光鮮一些的南人奴婢,若是貿(mào)然為其他奴婢求情,說輕了是多管閑事,說重了便是僭越。若是因此引得使主不高興,懲罰的自然是她,而不是這些跪著的丫頭。 她想了想,狠下心來說:“我要去給公主找?guī)妆緯?,怕是沒時間往薩仁姑姑那里走一遭。對……對不住?!?/br> 婉桐嗚的一聲哭了出來,“好妹子,求你幫這個忙……我……我跪得好難受,雙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要么,要么你給我拿一碗熱水來好不好?就一碗熱水……我好渴……” (以下 作者有話要說: 贈送 奉書猶豫了。她心里一萬個想要幫忙,可有限的經(jīng)驗告訴她,若是只幫婉桐一人,只怕立刻就會被另外七八個丫頭恨上。若是全幫…… 她看到婉桐的臉色像紙一樣白,再也沒心思權(quán)衡利弊,心一橫,點點頭,說:“你等著,我去……” 話未說完,卻突然看到婉桐身子一晃,慢慢暈倒在地上。旁邊幾個跪著的丫頭一齊驚叫起來。 奉書嚇了一大跳,連忙把婉桐扶起來。只見她雙眼緊閉,身子底下卻滲出一小團鮮紅,沾到了她身下的土地上,匯成一個不斷擴大的血坑。 第126章 0102 ·心懷百憂復(fù)千慮,世人那得知其故· 奉書大驚失色,一時間以為是自己受了什么傷,但覺全身一如往常,并無傷痛,這才意識到那血是從婉桐身上流出來的。饒是她已見多了血,此時也手足無措,大叫:“婉桐,婉桐姐,你怎么了?” 巧奴突然大叫:“去請大夫!去請大夫!她要死了!” 奉書已是全無主意,抬眼一看,只見跪著的一排丫頭都嚇得面無人色,卻沒有一個敢起來的。她不假思索,將婉桐的身子放在地上,拔腿就往太醫(yī)院跑。等跑起來,才看到自己衣襟裙擺上全都是暗紅的血跡,只嚇得腿腳發(fā)軟,險些跌了個跟頭。 等她拽著大夫的衣袖,飛奔回到洗衣房院門時,那里已經(jīng)亂成一團。有人在叫,有人在哭,有人在念佛。幾個老婆子已經(jīng)把昏迷不醒的婉桐抬到房里,淋淋漓漓一地的血跡。奉書想擠進房里去看,卻被幾個婦人攔在了門外。 她們說:“小姑娘家的,別看這些??烊グ堰@血衣服換了,晦氣!” 奉書哪里肯,守在院子外面焦急萬分。她知道,倘若地上這些血都是婉桐流出來的,那她此刻定然已經(jīng)是兇多吉少??伤趺匆蚕氩幻靼祝瑸槭裁赐蝗粫@樣。 屋子里突然一陣躁動。里面似乎傳出了一絲不尋常的聲音,像是小貓在尖叫。 奉書聽得心驚rou跳。突然,她的頭發(fā)被人從后面揪住了。身后傳來公主乳母的聲音:“賊娼婦小蠻子,原來你在這兒看熱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