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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舊家燕子傍誰飛在線閱讀 - 第287節(jié)

第287節(jié)

    “師父,師父,你把船拉回來呀!”

    杜滸不明白她的意思,還以為是奉書要為他代勞了,就說:

    “奉兒,等一等,我就回來!”

    “你不拉回來了嗎?”

    “我就回來!”

    奉書坐在溪邊,望著溪面為暮色所籠罩的一切,且望到那只渡船上一群過渡人,其中有個吸旱煙的打著火鐮吸煙,且把煙桿在船邊剝剝的敲著煙灰,就忽然哭起來了。

    杜滸把船拉回來時,見奉書癡癡的坐在岸邊,問她是什么事,奉書不作聲。杜滸要她去燒火煮飯,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哭得可笑,一個人便回到屋中去,坐在黑黝黝的灶邊把火燒燃后,她又走到門外高崖上去,喊叫她的杜滸,要他回家里來,在職務(wù)上毫不兒戲的杜滸,因為明白過渡人皆是趕回城中吃晚飯的人,來一個就渡一個,不便要人站在那岸邊呆等,故不上岸來。只站在船頭告奉書,且讓他做點事,把人渡完事后,就回家里來吃飯。

    奉書第二次請求杜滸,杜滸不理會,她坐在懸崖上,很覺得悲傷。

    天夜了,有一匹大螢火蟲尾上閃著藍(lán)光,很迅速的從奉書身旁飛過去,奉書想,“看你飛得多遠(yuǎn)!”便把眼睛隨著那螢火蟲的明光追去。杜鵑又叫了。

    “師父,為什么不上來?我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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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書起先覺得好笑,聽到后來,不禁十分感動,輕聲道:“師父,他們恨死了我,你多說也沒用。別回去吧!我跟你到深山里、海島上,到他們永遠(yuǎn)找不到的地方去過一輩子。”杜滸心中一動,隨即正色道:“奉兒,咱們非回去不可。”奉書叫道:“他們一定會生生拆開咱們。咱倆以后可不能再見面啦。”杜滸道:“咱倆死也不分開?!?/br>
    奉書本來心中凄苦,聽了他這句勝過千言信誓、萬句盟約的話,突然間滿腔都是信心,只覺兩顆心已牢牢結(jié)在一起,天下再沒甚么人、甚么力道能將兩人拆散,心想:“對啦,最多是死,難道還有比死更厲害的?”說道:“師父,我永遠(yuǎn)聽你話。咱倆死也不分開?!倍艥G喜道:“本來嘛,我說你是很好很好的。”

    奉書嫣然一笑,從革囊中取出一大塊生牛rou來,用濕泥裹了,找些枯枝,生起火來,說道:“讓小紅馬息一忽兒,咱們打了尖就回去?!?/br>
    兩人吃了牛rou,那小紅馬也吃飽了草,兩人上馬從來路回去,未牌稍過,已來到小客店前。杜滸牽了奉書的手,走進(jìn)店內(nèi)。那店伴得過杜滸的銀子,見他回來,滿臉堆歡的迎上,說道:“您老好,那幾位都出京去啦。跟您張羅點兒甚么吃的?”杜滸驚道:“都去啦?留下甚么話沒有?”店伴道:“沒有啊。他們向南走的,走了不到兩個時辰?!倍艥G向奉書道:“咱們追去?!眱扇顺龅晟像R,向南追尋,但始終不見三子六怪的蹤影。杜滸道:“只怕師父們走了另一條道?!庇谑谴唏R重又回頭。那小紅馬也真神駿,雖然一騎雙乘,仍是來回奔馳,不見疲態(tài)。

    一路打聽,途人都說沒見到全真三子、江南六怪那樣的人物。杜滸好生失望。奉書道:“八月中秋大伙兒在嘉興煙雨樓相會,那時必可見到你眾位師父。你要說我‘很好,很好’,那時再說不遲?!倍艥G道:“到中秋節(jié)足足還有半年?!狈顣Φ溃骸斑@半年中咱倆到處玩耍,豈不甚妙?”

    杜滸本就生性曠達(dá),又是少年貪玩,何況有意中人相伴,不禁心滿意足,當(dāng)下拍手道好。兩人趕到一個小鎮(zhèn),住了一宵,次日買了一匹高頭白馬。杜滸一定要騎白馬,把紅馬讓給奉書乘坐。兩人按轡緩行,一路游山玩水,樂也融融,或曠野間并肩而臥,或村店中同室而居,雖然情深愛篤,但兩小無猜,不涉猥褻。奉書固不以為異,杜滸亦覺本該如此。

    這一日來到京東西路襲慶府泰寧軍地界,時近端陽,天時已頗為炎熱。兩人縱馬馳了半天,一輪紅日直照頭頂,杜滸與奉書額頭與背上都出了汗。大道上塵土飛揚(yáng),粘得臉上膩膩的甚是難受。奉書道:“咱們不趕道了,找個陰涼的地方歇歇罷?!倍艥G道:“好,到前面鎮(zhèn)甸,泡一壺茶喝了再說?!?/br>
    說話之間,兩乘馬追近了前面一頂轎子、一匹毛驢。見驢上騎的是個大胖子,穿件紫醬色熟羅袍子,手中拿著把大白扇不住揮動,那匹驢子偏生又瘦又小,給他二百五六十斤重的身子壓得一跛一拐,步履維艱。轎子四周轎帷都翻起了透風(fēng),轎中坐著個身穿粉紅衫子的肥胖婦人,無獨(dú)有偶,兩名轎夫竟也是一般的身材瘦削,走得氣喘吁吁。轎旁有名丫鬟,手持葵扇,不住的給轎中胖婦人打扇。

    奉書催馬前行,趕過這行人七八丈,勒馬回頭,向著轎子迎面過去。杜滸奇怪:“你干甚么?”奉書叫道:“我瞧瞧這位太太的模樣?!蹦肯蜣I中望去,只見那胖婦人約莫四十來歲年紀(jì),髻上插一枝金釵,鬢邊戴了朵老大紅絨花,一張臉盆也似的大圓臉,嘴闊眼細(xì),兩耳招風(fēng),鼻子扁平,似有若無,□□涂得厚厚地,卻給額頭流下來的汗水劃出了好幾道深溝。

    她聽到了奉書那句話,豎起一對濃眉,惡狠狠地瞪目而視,粗聲說道:“有甚么好瞧?”奉書本就有心生事,對方自行起釁,正是求之不得,勒住小紅馬攔在當(dāng)路,笑道:“我瞧你身材苗條,可俊得很哪!”突然一聲吆喝,提起馬韁,小紅馬驀地里向轎子直沖過去。兩名轎夫大吃一驚,齊叫:“啊也!”當(dāng)即摔下轎杠,向旁逃開。轎子翻倒,那胖婦人骨碌碌的從轎中滾將出來,摔在大路正中,叉手舞腿,再也爬不起來。

    奉書卻已勒定小紅馬,拍手大笑。她開了這個玩笑,本想回馬便走,不料那騎驢的大胖子揮起馬鞭向她猛力抽來,罵道:“哪里來的小浪蹄子!”那胖婦人橫臥在地,口中更是污言穢語滔滔不絕。奉書左手伸出,抓住了那胖子抽來的鞭子順手一扯,那胖子登時摔下驢背。奉書提鞭夾頭夾腦的向他抽去,那胖婦人大叫:“有女強(qiáng)盜?。〈蛩廊肆四?!女強(qiáng)人攔路打劫啦!”奉書一不做、二不休,拔出峨嵋鋼刺,彎下腰去,嗤的一聲,便將她左耳割了下來。那胖婦人登時滿臉鮮血,殺豬似的大叫起來。

    這一來,那胖子嚇得魂飛魄散,跪在地下只叫:“女大王饒命!我……我有銀子!”奉書板起了臉,喝道:“誰要你銀子?這女人是誰?”那胖子道:“是……是我夫人!我……我們……她回娘家……回娘家探親?!狈顣溃骸澳銈儍蓚€又壯又胖,干嗎自己不走路?要饒命不難,只須聽我吩咐!”那胖子道:“是,是,聽姑娘大王吩咐?!?/br>
    奉書聽他管自己叫“姑娘大王”,覺得挺是新鮮,噗哧一笑,說道:“兩個轎夫呢?還有這小丫鬟,你們?nèi)齻€都坐進(jìn)轎子去。”三人不敢違拗,扶起了倒在路中心的轎子,鉆了進(jìn)去。好在三人身材瘦削,加起來只怕還沒那胖婦人肥大,坐入轎中卻也不如何擠迫。

    這三人連同杜滸和那胖子夫婦,六對眼睛都怔怔的瞧著奉書,不知她有何古怪主意。奉書道:“你們夫妻平時作威作福,仗著有幾個臭錢便欺壓窮人。眼下遇上了‘姑娘大王’,要死還是要活?”這時那胖婦人早就停了叫嚷,左手按住了臉畔傷口,與那胖子齊聲道:“要活,要活,姑娘大王饒命!”

    奉書道:“好,今日輪到你們兩個做做轎夫,把轎子抬起來!”那胖婦人道:“我……我只會坐轎子,不會抬轎子!”奉書將鋼刺在她鼻子上平拖而過,喝道:“你不會抬轎子,我可會割鼻子?!蹦桥謰D人只道鼻子又已給她割去,大叫:“哎唷,痛死人啦!”奉書喝道:“你抬不抬?”那胖子先行抬起了轎杠,說道:“抬,抬!我們抬!”那胖婦人無奈,只得矮身將另一端轎杠放上肩頭,挺身站起。這對財主夫婦平時補(bǔ)藥吃得多了,身子著實壯健,抬起轎子邁步而行,居然抬得有板有眼。奉書和杜滸齊聲喝彩:“抬得好!”

    黃、郭二人騎馬押在轎后。直行出十余丈,奉書這才縱馬快奔,叫道:“師父,咱們走罷!”兩人馳出一程,回頭望來,只見那對胖夫婦兀自抬轎行走,不敢放下,兩人都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奉書道:“這胖女人如此可惡,生得又難看,本來倒挺合用。我原想捉了她去,給丘處機(jī)做老婆,只可惜我打不過那牛鼻子。”杜滸大奇,問道:“怎么給丘道長做老婆?他不會要的?!狈顣溃骸八?dāng)然不肯要??墒撬麉s不想想,你說不肯娶穆姑娘,他怎地又硬逼你娶她?哼,等哪一天我武功強(qiáng)過這牛鼻子老道了,定要硬逼他娶個又惡又丑的女人,叫他嘗嘗被逼娶老婆的滋味?!?/br>
    杜滸啞然失笑,原來她心中在打這個主意,過了半晌,說道:“奉兒,穆姑娘并不是又丑又惡,不過我只娶你。”奉書嫣然一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br>
    正行之間,忽聽得一排大樹后水聲淙淙。奉書縱馬繞過大樹,突然歡聲大叫。杜滸跟著過去,原來是一條清可見底的深溪,溪底是綠色、白色、紅色、紫色的小圓卵石子,溪旁兩岸都是垂柳,枝條拂水,溪中游魚可數(shù)。奉書脫下外衣,撲通一聲,跳下水去。

    杜滸嚇了一跳,走近溪旁,只見她雙手高舉,抓住了一尾尺來長的青魚。魚兒尾巴亂動,拚命掙扎。奉書叫道:“接住?!卑阳~兒拋上岸來。杜滸施展擒拿法抓去,但魚兒身上好滑,立即溜脫,在地上翻騰亂跳。奉書拍手大笑,叫道:“師父,下來游水?!?/br>
    杜滸生長大漠,不識水性,笑著搖頭。奉書道:“下來,我教你?!倍艥G見她在水里玩得有趣,于是脫下外衣,一步步踏入水中。奉書在他腳上一拉,他站立不穩(wěn),跌入水中,心慌意亂之下,登時喝了幾口水。奉書笑著將他扶起,教他換氣劃水的法門。游泳之道,要旨在能控制呼吸,杜滸于內(nèi)功習(xí)練有素,精通換氣吐納的功夫,練了半日,已略識門徑。

    當(dāng)晚兩人便在溪畔露宿,次日一早又是一個教、一個學(xué)。奉書生長海島,自幼便熟習(xí)水性。黃藥師文事武學(xué),無不精深,只水中功夫卻是遠(yuǎn)遠(yuǎn)不及女兒。杜滸在明師指點之下,每日在溪水中浸得四五個時辰,七八日后已能在清溪中上下來去,浮沉自如。這一日兩人游了半天,興猶未盡,溯溪而上,游出數(shù)里,忽然聽得水聲漸響,轉(zhuǎn)了一個彎,眼前飛珠濺玉,竟是一個十余丈高的大瀑布,一片大水匹練也似的從崖頂?shù)瓜聛?。奉書道:“師父,咱倆從瀑布里竄到崖頂上去?!?/br>
    杜滸道:“好,咱們試試。你穿上防身的軟甲罷?!狈顣溃骸安挥?!”一聲吆喝,兩人一起鉆進(jìn)了瀑布之中。那水勢好急,別說向上攀援,連站也站立不住,腳步稍移,身子便給水流遠(yuǎn)遠(yuǎn)沖開。兩人試了幾次,終于廢然而退。杜滸很是不服,氣鼓鼓的道:“奉兒,咱們好好養(yǎng)一晚神,明兒再來?!狈顣Φ溃骸昂?!可也不用生這瀑布的氣。”杜滸自覺無理,哈哈大笑。次日又試,竟然爬上了丈余,好在兩人輕身功夫了得,每次被水沖下,只不過落入下面深瀑,也傷不了身子。兩人揣摸水性,天天在瀑布里竄上溜下。到第八天上,杜滸竟然攀上了崖頂,伸手將奉書也拉了上去。兩人在崖上歡呼跳躍,喜悅?cè)艨?,手挽手的又從瀑布中溜了下來?/br>
    這日來到長江邊上,已是暮靄蒼茫,杜滸望著大江東去,白浪滔滔,四野無窮無盡,上游江水不絕流來,永無止息,只覺胸中豪氣干云,身子似與江水合而為一。觀望良久,奉書忽道:“要去就去?!倍艥G道:“好!”兩人這些日子共處下來,相互間不必多言,已知對方心意,奉書見了他的眼神,就知他想游過江去。杜滸放開白馬韁繩,說道:“你沒用,自己去吧?!痹诩t馬臀上一拍,二人一馬,一齊躍入大江。小紅馬一聲長嘶,領(lǐng)先游去。杜滸與奉書并肩齊進(jìn)。游到江心,那紅馬已遙遙在前。天上繁星閃爍,除了江中浪濤之外,更無別般聲息,似乎天地之間就只他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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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書輕輕重復(fù)了一遍他的要求。她平日都是在女眷內(nèi)院伺候,倒沒怎么見過太子出門的陣仗,但若是有心留意,也不是不能打聽出端倪。

    她點點頭,拍著胸脯道:“包在我身上?!?/br>
    杜滸見她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不禁微微一笑,又說:“還有,今年入夏,你是不是依然跟隨太子他們?nèi)ド隙???/br>
    奉書點點頭,“若沒有意外,公主肯定是要帶著我去的?!?/br>
    “好。到了上都之后,給我用心監(jiān)視太子和皇帝的動向。若他們提前返回大都,務(wù)必當(dāng)日就向我詳詳細(xì)細(xì)地報告情況。在鐘樓上標(biāo)出記號,我會每日查看?!?/br>
    轉(zhuǎn)過兩個彎,來到一個茶坊間壁,胡麻殿下叫一聲:“奉書開門。”只見蘆簾起處,一個姑娘出到簾子下應(yīng)道:“大哥,怎地半早便歸?”胡麻殿下道:“你的師父在這里,且來廝見。”胡麻殿下郎接了擔(dān)兒入去,便出來道:“二哥,入屋里來,和你徒弟相見?!倍艥G揭起簾子,入進(jìn)里面,與奉書相見。胡麻殿下說道:“奉書,原來景陽岡上打死大蟲新充做都頭的,正是我這兄弟?!狈顣媸窒蚯暗溃骸皫煾溉f福。”杜滸道:“姑娘請坐?!倍艥G當(dāng)下推金山,倒玉柱,納頭便拜。奉書向前扶住杜滸道:“師父,折殺奴家?!倍艥G道:“姑娘受禮?!狈顣溃骸芭乙猜牭谜f道:‘有個打虎的好漢,迎到縣前來?!乙舱タ匆豢?。不想去得遲了,趕不上,不曾看見,原來卻是師父。且請師父到樓上去坐。”杜滸看奉書時,但見:

    眉似初春柳葉,常含著雨恨云愁;臉如三月桃花,暗藏著風(fēng)情月意。纖腰裊娜,拘束的燕懶鶯慵;檀口輕盈,勾引得蜂狂蝶亂。玉貌妖嬈花解語,芳容窈窕玉生香。

    當(dāng)下奉書叫胡麻殿下請杜滸上樓,主客席里坐地。三個人同到樓上坐了,奉書看著胡麻殿下道:“我陪侍著師父坐地,你去安排些酒食來,管待師父。”胡麻殿下應(yīng)道:“最好。二哥,你且坐一坐,我便來也?!焙榈钕孪聵侨チ?。奉書在樓上,看了杜滸這表人物,自心里尋思道:“杜滸與他是嫡親一母兄弟,他又生的這般長大。我嫁得這等一個,也不枉了為人一世!你看我那三寸丁谷樹皮,三分像人,七分似鬼,我直恁地晦氣!據(jù)著杜滸,大蟲也吃他打倒了,他必然好氣力。說他又未曾婚娶,何不叫他搬來我家里住不想這段因緣,卻在這里!”

    奉書臉上堆下笑來問杜滸道:“師父,來這里幾日了?”杜滸答道:“到此間十?dāng)?shù)日了。”奉書道:“師父在那里安歇?”杜滸道:“胡亂權(quán)在縣衙里安歇?!狈顣溃骸皫煾福サ貢r,卻不便當(dāng)?!倍艥G道:“獨(dú)自一身,容易料理,早晚自有土兵伏侍?!狈顣溃骸澳堑热朔處煾?,怎地顧管得到,何不搬來一家里住早晚要些湯水吃時,奴家親自安排與師父吃,不強(qiáng)似這伙腌人。師父便吃口清湯,也放心得下?!倍艥G道:“深謝姑娘?!狈顣溃骸澳粍e處有嬸嬸,可取來廝會也好?!倍艥G道:“杜滸并不曾婚娶?!狈顣謫柕溃骸皫煾盖啻憾嗌??”杜滸道:“虛度二十五歲?!狈顣溃骸伴L奴三歲。師父今番從那里來?”杜滸道:“在滄州住了一年有余,只想哥哥在清河縣住,不想?yún)s搬在這里?!狈顣溃骸耙谎噪y盡!自從嫁得你哥哥,吃他忒善了,被人欺負(fù),清河縣里住不得,搬來這里。若得師父這般雄壯,誰敢道個不字!”杜滸道:“家兄從來本分,不似杜滸撒潑?!狈顣Φ溃骸霸醯剡@般顛倒說常言道:‘人無剛骨,安身不牢?!移缴煨?,看不得這般三答不回頭,四答和身轉(zhuǎn)的人?!倍艥G道:“家兄卻不到得惹事,要姑娘憂心?!?/br>
    正在樓上說話未了,胡麻殿下買了些酒rou果品歸來,放在廚下,走上樓來叫道:“奉書,你下來安排?!狈顣鴳?yīng)道:“你看那不曉事的,師父在這里坐地,卻教我撇了下來。”杜滸道:“姑娘請自便。”奉書道:“何不去叫間壁王干娘安排便了只是這般不見便!”

    胡麻殿下自去央了間壁王婆,安排端正了,都搬上樓來,擺在桌子上,無非是些魚rou果菜之類,隨即燙酒上來。胡麻殿下叫奉書坐了主位,杜滸對席,胡麻殿下打橫。三個人坐下,胡麻殿下篩酒在各人面前。奉書拿起酒來道:“師父休怪,沒甚管待,請酒一杯?!倍艥G道:“感謝姑娘,休這般說。”胡麻殿下只顧上下篩酒燙酒,那里來管別事。奉書笑容可掬,滿口兒叫:“師父,怎地魚和rou也不吃一塊兒?”揀好的遞將過來。杜滸是個直性的漢子,只把做親徒弟相待。誰知奉書是個使女出身,慣會小意兒。胡麻殿下又是個善弱的人,那里會管待人。

    奉書吃了幾杯酒,一雙眼只看著杜滸的身上,杜滸吃他看不過,只低了頭,不恁么理會。當(dāng)日吃了十?dāng)?shù)杯酒,杜滸便起身。胡麻殿下道:“二哥,再吃幾杯了去?!倍艥G道:“只好恁地,卻又來望哥哥。”都送下樓來。奉書道:“師父是必搬來家里住。若是師父不搬來時,教我兩口兒也吃別人笑話,親兄弟難比別人。大哥,你便打點一間房,請師父來家里過活,休教鄰舍街坊道個不是?!焙榈钕碌溃骸胺顣f的是。二哥,你便搬來,也教我爭口氣?!倍艥G道:“既是哥哥、奉兒恁地說時,今晚有些行李,便取了來?!狈顣溃骸皫煾甘潜赜浶?,奴這里專望。”奉書情意十分殷勤,正是:叔嫂通言禮禁嚴(yán),手援須識是從權(quán)。英雄只念連枝樹,**偏思并蒂蓮。

    杜滸別了哥嫂,離了紫石街,徑投縣里來,正值知縣在廳上坐衙。杜滸上廳來稟道:“杜滸有個親兄,搬在紫石街居住。杜滸欲就家里宿歇,早晚衙門中聽候使喚。不敢擅去,請恩相鈞旨?!敝h道:“這是孝悌的勾當(dāng),我如何阻你你可每日來縣里伺候?!倍艥G謝了,收拾行李鋪蓋。有那新制的衣服,并前者賞賜的物件,叫個土兵挑了,杜滸引到哥哥家里。奉書見了,卻比半夜里拾金寶的一般歡喜,堆下笑來。胡麻殿下叫個木匠,就樓上整了一間房,鋪下一張床,里面放一條桌子,安兩個杌子,一個火爐。杜滸先把行李安頓了,分付土兵自回去,當(dāng)晚就哥嫂家里歇臥。

    次日早起,奉書慌忙起來,燒洗面湯,舀漱口水。叫杜滸洗漱了口面,裹了巾幘,出門去縣里畫卯。奉書道:“師父畫了卯,早些個歸來吃飯,休去別處吃。”杜滸道:“便來也?!睆饺タh里畫了卯,伺候了一早晨,回到家里。奉書洗手剔甲,齊齊整整,安排下飯食,三口兒共桌兒吃。杜滸吃了飯,奉書雙手捧一盞茶,遞與杜滸吃。杜滸道:“教姑娘生受,杜滸寢食不安。縣里撥一個土兵來使喚。”奉書連聲叫道:“師父卻怎地這般見外自家的骨rou,又不伏侍了別人。便撥一個土兵來使用,這廝上鍋上灶地不干凈,奴眼里也看不得這等人?!倍艥G道:“恁地時,卻生受姑娘?!痹捫菪鯚W詮亩艥G搬將家里來,取些銀子與胡麻殿下,教買餅馓茶果,請鄰舍吃茶。眾鄰舍斗分子來與杜滸人情,胡麻殿下又安排了回席,都不在話下。

    過了數(shù)日,杜滸取出一匹彩色緞子與奉書做衣裳。奉書笑嘻嘻道:“師父,如何使得!既然師父把與奴家,不敢推辭,只得接了?!倍艥G自此只在哥哥家里宿歇。胡麻殿下依前上街挑賣炊餅。杜滸每日自去縣里畫卯,承應(yīng)差使。不論歸遲歸早,奉書頓羹頓飯,歡天喜地伏侍杜滸,杜滸倒過意不去。奉書常把些言語來撩撥他,杜滸是個硬心直漢,卻不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