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醫(yī)生已經(jīng)帶著剛剛的病人去了病房，醫(yī)生辦公室此刻剛好沒人。如果要進行緊急手術，整家醫(yī)院再也沒有比他那干凈整潔，還有一張高度適中，可以用來作為臨時手術臺的辦公室更好的去處了。

    9527把劉邦往吳醫(yī)生那張一塵不染的辦公桌上一放，迅速將辦公室內(nèi)的空調溫度打到最低。然后，猛然一個轉身，冷眼望向了一直面無表情跟在她身后的劉明偉。

    “別裝了！生死攸關，給我搭把手！”

    聽到她的話，劉明偉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里果然閃過了一道異樣的光芒。他糾結了片刻，半天才仿佛下定了決心般開了口：“你要做什么？”

    “動手術?！?527深深望了一眼桌上的劉邦，神色凝重。

    “動手術？你瘋了？”劉明偉果然已經(jīng)恢復正常，聞言立刻一聲驚呼。

    “不動手術，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死。以他現(xiàn)在出血的速度，就算馬上送醫(yī)，他也根本不可能撐到醫(yī)院。”林江精神病院根本就沒有手術設備，而附近的醫(yī)院，距離這里起碼有四十分鐘車程。9527眼中閃過一道決絕的光芒，“不動手術，他肯定得死。動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br>
    “你讓我怎么相信你？”劉明偉此刻臉上的表情，仿佛是在聽天方夜譚。

    9527自信地一笑：“就憑我治好了你！不然，你以為你為什么突然好了？”

    劉明偉瞪大了眼睛，眼神交織著恍然大悟與難以置信，半天，才認命般幽幽開口：“你想讓我怎么做？”

    如果再早一百多年，精神病院或許還會有用來進行腦葉切除術的手術室。但現(xiàn)在，那種慘無人道的手術早已因為副作用遠大于療效而被掃入了歷史的塵埃之中。雖然如今國外有研究顯示，某些手術對精神病還是有一定治療作用的，但如今華夏國內(nèi)的大部分精神病院都還是更傾向于使用藥物進行保守治療，并沒有開展此類手術。

    簡而言之，林江精神病院并沒有手術設備。

    讓智腦幫忙分析了一下，評估了某些器材獲取的難度后，9527從吳醫(yī)生的辦公桌上撕下一張便簽紙，用最快的速度開始列清單。

    “我需要一個清創(chuàng)包，1000ml生理鹽水，空的輸液袋，一次性輸液器……”寫完，她把清單往劉明偉手中一塞，“劃了線的是必須的，死也要給我找來，沒有畫線的是備選，實在沒有也就算了。我給你十五分鐘時間！”

    9527不是故意為難劉明偉，這段時間，除了跟在她身后裝傻，劉明偉一直在偷偷勘探精神病院內(nèi)的地形，如果所有病人中有誰能夠用最快的速度拿到清單上的器材，那個人只可能是他。

    劉明偉領命而去，其他跟著過來看熱鬧的病人也sao動了起來。

    “需要我們幫忙嗎？”

    “要！”9527手指此刻已經(jīng)少了起碼一半人的活動室，“所有人馬上給我回活動室，盡可能引起sao動，吸引醫(yī)生和護士們的注意力！”

    “好嘞！”

    ☆、第14章

    病人們顯然很喜歡9527的命令，頓時一哄而散。很快，活動室那邊便傳來了陣陣鬼哭狼嚎，那聲勢很有要把整個精神病院掀翻的架勢。走廊上果然很快就響起了陣陣急促的腳步聲，一道道白色的身影急速地從窗外掠過。

    確定短時間內(nèi)，不會有人注意到這間小小的醫(yī)生辦公室后，9527放心地將視線轉回到了辦公桌上的劉邦身上。雖然她已經(jīng)盡可能將室溫降到最低，但他的出血量依然還是迅速突破了2000ml大關。此刻，他已經(jīng)陷入了失血性休克，任憑她怎樣掐他喊他都沒了反應。

    她只能一邊替他調整體位，盡可能減慢出血的速度，一邊默默祈禱劉明偉能夠快點回來。

    林江精神病院除了廁所，幾乎每一個角落都有攝像頭。透過視線右上方智腦開辟出來的窗口，9527能夠清晰地看到劉明偉此刻的動向。

    他果然已經(jīng)恢復了正常，每次都能機警地避過醫(yī)生護士們的視線，那敏捷的反應，那利落的動作，甚至讓9527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某方面的專業(yè)人才。不過才一會兒，他口袋里就已經(jīng)塞滿了9527需要的東西。

    大概是神經(jīng)太過緊張，9527發(fā)現(xiàn)他時不時會揉揉心臟的位置，露出一臉痛苦的表情。想到他那顆還沒被完全修復的心臟，9527一陣緊張。要是他在這種關鍵時刻心臟病發(fā)作，那可真就萬事皆休了。

    還好，他顯然明白自己手里的這些東西，對9527來說有多么重要。雖然表情痛苦，卻還是咬緊牙關，勉力支撐著回了醫(yī)生辦公室。

    “你沒事吧？”接過劉明偉帶回來的那些東西，9527一邊鎖門，一邊緊張地問道。

    “沒事，就是胸口有點悶，喘不過來氣，休息一下就好了?！?/br>
    9527不太放心，掃描了一下，確定他只是心肌缺血引起的心絞痛后，也就沒有再管他。原本還想讓他幫忙當個助手，看現(xiàn)在的情況，顯然已經(jīng)不可能了。好在她早已習慣了自力更生，并沒有因此太過失望。

    拿到器材，替劉邦消毒過后，她并沒有第一時間開始手術，而是先進行腹腔穿刺，回收血液。劉邦此刻的血容量與血氧飽和度已經(jīng)下降到了危險值，如果再沒有新鮮血液輸入，不用等手術，他就會因為大腦缺氧而死亡。

    如果是普通人，根本沒辦法在不開腹，同時又沒有輔助設備的情況下回收血液，但這對有著超級醫(yī)療系統(tǒng)的9527來說，卻根本不是問題。她幾乎就在完成皮膚消毒后的瞬間，就將針頭麻利地插入了劉邦的腹腔。動作實在太快，以至于竟把劉明偉嚇得一陣驚呼。

    看到嫣紅的鮮血順著采血針流入輸液袋，劉明偉才長舒了一口氣。

    自體血液回收后，其實并不能馬上使用。就算是在無菌狀態(tài)下cao作，里面也難免會混雜著一些破碎的紅細胞、脂肪滴、甚至大塊的身體組織，只有在過濾之后才能使用。但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不是能夠糾結這種細節(jié)的時候了。血袋一裝滿，9527便抽出采血針，毫不猶豫地插入了劉邦的靜脈。

    以劉邦的情況，原本其實可以只進行脾臟部分切除手術，但很可惜，因為剛才病友的“熱心”幫助，脾臟的裂口已經(jīng)進一步擴大，到了不得不進行全脾切除的程度。

    脾臟是人體重要的免疫器官，占全身淋巴組織總量的25%，含有大量的淋巴細胞和巨噬細胞，是機體細胞免疫和□□免疫的中心。雖然就算切除了，也不會致命，但卻會對人體的免疫系統(tǒng)造成無法挽回的重創(chuàng)。

    人群中大概有15%～40%的人幸運地擁有副脾，既正常脾臟以外，與正常脾臟結構相似、功能相同的組織。然而可惜的是，劉邦卻并不在其中。為了能夠不影響他以后的生活質量，9527果斷決定替他進行脾組織植入手術，既將脾組織切成薄片，移植于大網(wǎng)膜囊內(nèi)，期待能以此恢復脾功能。

    完成脾臟切除，并借著自體輸血讓劉邦的生理數(shù)值升回到最低標準之內(nèi)后，9527長舒了一口氣。不管怎樣，命暫時是保住了。

    然而，正當她準備進行脾組織植入之時，門外卻忽然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開門！快給我把門打開！你們到底在我辦公室里做什么？”

    是吳明吳醫(yī)生！

    此刻，最明智的選擇當然是放棄脾組織植入，馬上關腹，結束手術，然而，9527卻不是那種只要拯救了病人性命，就萬事大吉的醫(yī)生。在她看來，只有盡一切可能讓病人恢復正常人的生活，才是一個合格的醫(yī)生。

    劉邦寧可挨打，也要把雞腿留給她，她又怎么可能因為一點小麻煩，就草草結束手術？

    雖然精神病院的這幫家伙，大部分都有著各種各樣的問題，但她卻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間把他們當成了同一戰(zhàn)壕的戰(zhàn)友。這幫總是傻笑的家伙，在她眼里，甚至比她曾經(jīng)那些時不時會欺負她的戰(zhàn)友，更值得她付出。

    所以，聽到撞門聲，她只是轉向劉明偉，淡淡吩咐了一句：“替我把門頂??！”

    劉明偉休息完畢后，就一直在一旁觀摩手術。他原本對9527的能力將信將疑，隨著手術的進行，卻變成了由衷的佩服。他雖然不懂醫(yī)術，卻也能從劉邦漸漸恢復血色的膚色上判斷出手術進行得很成功。他做夢也想不明白，眼前這個看起來不過高中生模樣的女孩，到底是怎樣擁有如此出神入化的醫(yī)術的。

    聽到9527的話，他這才如夢初醒，猛然從單人沙發(fā)上跳了起來。

    此時，吳醫(yī)生那邊已經(jīng)因為一直得不到回應，開始撞門了。

    “砰——”

    “砰——”

    9527此刻真慶幸精神病院里所有的門都比外面結實。外面的人撞了半天也沒能將門撞開。

    劉明偉開始只是將身體貼在門后，拼命頂著門。感覺著外面撞擊的力道一次比一次強，用力將醫(yī)生辦公室內(nèi)的書架推到了門后，覺得還不夠保險，甚至連給患者休息的沙發(fā)都沒能逃過他的毒手。

    “開門！開門！有什么事好商量，你們先把門打開！”撞了半天門也撞不開，外面的醫(yī)生護士果然急了起來，吳醫(yī)生心急火燎地開始對著里面大吼。

    9527的手術正進行到關鍵時刻，當然不可能如他所愿。

    見撞不開門，里面也沒有回應，外面的人已經(jīng)急得仿佛熱鍋上的螞蟻。這里是精神病院，精神病院最怕的就是患者出狀況。像這樣病人躲在某個密閉空間不肯出來，已經(jīng)算是精神病院的codeblue了。

    自殘，自殺，甚至自相殘殺……腦海中閃過種種可能，越想越怕。無奈之下，吳醫(yī)生掄起旁邊一個垃圾桶，就朝辦公室的窗玻璃砸了過去。

    “嘩啦——”玻璃應聲而碎。

    然而，這并沒有什么卵用。

    就算砸了玻璃，距離進入房間還隔著一道結實的鐵柵欄。

    精神病院里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患者發(fā)狂的情況，為了防止病人逃跑，也為了保護醫(yī)生，所有的窗戶上都焊著結實的鐵柵欄。這道柵欄在平時能夠給吳醫(yī)生帶來不少安全感，現(xiàn)在，卻令他無語淚流。

    扯掉關閉的百葉窗，他已經(jīng)能夠看到此刻辦公室內(nèi)的情景了?？辞謇锩媲闆r的一剎那，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雖然因為9527身體的遮擋，只能看到里面的一部分情景，但所有人都看到了劉邦打開的腹腔，跟辦公桌上那大片大片的血跡。甚至連剛剛被摘除下來的一部分脾臟組織也清晰可辨。

    饒是精神病院的醫(yī)生護士神經(jīng)堅韌，遠超常人，依然被發(fā)生在眼前的這一幕嚇到了。

    精神病人的確會自殘，自殺，甚至傷人，但像這樣切開別人肚子，把人的內(nèi)臟都挖出來的，卻委實少見。

    “嘔——”有人沒出息地吐了。

    “啊啊啊——”有人落荒而逃，急需找個地方靜靜。

    也有人干脆干凈利落地暈了過去。

    吳醫(yī)生卻如遭雷擊般僵在了當場，他的腦海中閃過之前在那條小巷里看到的那一幕，為自己的疏忽大意扼腕不已。

    他原以為患者的情況已經(jīng)得到了控制，沒想到，他最害怕的場面卻還是發(fā)生了。聞著從辦公室里傳來的濃重血腥味，他真有種想要尖叫的沖動。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好不容易稍稍平靜了一些。

    “打……打120……快……快打120……”吳醫(yī)生感覺自己的聲音都在顫抖，所幸他的判斷力倒還挺正常，“再……再打119……讓消防隊……過來切割鐵柵欄……”

    說完這兩句話，他無力地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精神病人的行為模式的確不是常人能夠預測的，但一想到之前在那條小巷里看到的那一幕，他卻忍不住覺得，那完全是自己的責任。

    早知道應該把她送去重癥區(qū)的，早知道……

    就在他懊悔不已，恨不得以頭撞墻之時，原本怎么撞也撞不開的大門，卻忽然從里面打開了。

    ☆、第15章

    辦公室厚重的實木門悄無聲息地打開，9527淡定地扯下口罩，說出了一句令全場所有醫(yī)護人員全都默然的話。

    “手術很成功?！?527回頭望了一眼依舊躺在辦公桌上的劉邦，那表情，活脫脫一個剛剛完成了手術的疲憊醫(yī)生，“當然，最好還是把他送去醫(yī)院做進一步的觀察?！?/br>
    大概是被9527鎮(zhèn)定自若的表情唬住了，全場一片寂然。半天，吳醫(yī)生才終于率先反應過來，一把推開9527，瘋了一般猛撲向了劉邦。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氣，顫抖著將手指貼在了劉邦的頸動脈上。

    他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他的指尖卻觸到了一陣強而有力的脈搏。他吃了一驚，顫抖著將耳朵貼在了劉邦心臟的位置，聽到里面心臟有力的搏動，終于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此時，他才終于注意到，此刻劉邦呈現(xiàn)在他們眼前的已經(jīng)不是之前看到的血rou模糊的模樣。傷口已經(jīng)被包扎完畢，從包扎的技術看，如果動手的不是自己醫(yī)院的病人，他幾乎要懷疑這是不是真正的醫(yī)生的作品。

    更令他吃驚的是，劉邦的身旁，之前跟9527一起被關在辦公室內(nèi)的另一位病人，此刻手里竟然還舉著一個血袋，嫣紅的鮮血正順著輸液管緩緩流入劉邦的靜脈。

    他看看辦公桌上的劉邦，又看看一臉鎮(zhèn)定的9527，半天，才僵硬地問道：“你到底對他做了什么？”

    “如你所見，脾臟切除手術?！?527冷睨著他，眼神沒有一絲溫度，“我告訴你們他脾臟破裂，可惜，沒有人相信我。為了不讓他死，我只好自己進行緊急手術?！?/br>
    她到現(xiàn)在依舊對吳明剛才的反應耿耿于懷。在她看來，身為一個醫(yī)生，卻對病人可能的危險置之不理，那是一種謀殺。就算是精神病醫(yī)生，那也是醫(yī)生，是醫(yī)生，就必須對病人的生命負責！

    吳醫(yī)生并不知道9527已經(jīng)默默把他歸類到了壞醫(yī)生的行列，咽了咽口水，難以置信地問道：“所以，活動室的病人們集體發(fā)瘋，也是你指使的？”

    9527不客氣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不這么做，你們會讓我動手術嗎？”

    她的目光落向辦公桌上的劉邦，眼中泛出一絲決絕的光芒，補充道：“你們可以不管他的死活，但是我做不到。他是我的朋友，所以，我必須救他！”

    想到自己之前的反應，吳醫(yī)生一陣尷尬，當然比起追究責任，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剛剛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掃了一眼劉明偉手中的血袋，問道：“你哪來的血？”

    9527答：“自體血液回收，再加一點中午吃的檸檬里提煉出來的檸檬酸。”

    知道自體血液回收，甚至還懂得用檸檬酸抗凝，看辦公桌上病人的反應，手術失敗的可能性明顯很低。如果這真的是一臺脾臟破裂的緊急手術的話……

    吳醫(yī)生一陣顫抖，拿起桌上的水壺，準備喝杯水冷靜一下。身為一個精神科醫(yī)生，偶爾會懷疑自己的精神狀況那是常有的事，但這一次，卻明顯有些超出他的承受能力了。他剛剛抓起水杯喝了一口，卻聽耳畔又響起了9527那清冷的女聲。

    “不好意思，我剛剛不知道該把腹腔沖洗液倒到哪里才好，所以，全倒在你的水壺里了?！?/br>
    “啪——”剛剛嘗出水里怪味的吳醫(yī)生手一松，手里的馬克杯應聲落地，接著，便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狂嘔。

    吳醫(yī)生在所有醫(yī)護人員包括病人同情的目光下嘔吐完畢，再站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已經(jīng)快虛脫了。

    “這次的事情，你讓我們該怎么辦才好？”他幾乎是帶著哭腔問出這句話的。

    9527的回答再度讓好不容易站直了身體的他又一陣搖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