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想解釋嗎？晚了，臣妾不想聽了?！?/br>
    “你！”皇帝被她三番兩次的拒絕，弄得有些生氣。

    他從未這么低聲下氣，再三請求過任何一個女人。唯一的一個，還不領(lǐng)情。

    他在流言剛現(xiàn)的時候，不只是沒有禁止，還暗中插手推動了流言在宮里的蔓延。只他的舉動，都只是計劃中的一步，是為了扳倒某個世家設(shè)下的局，為了朝廷，為了帝國，他以為她會明白他的所作所為，會明白他的謀劃用心。

    誰承想，這流言被有心人利用，最終害了他最心愛的孩子。沒有護好他們的孩子，反而被人破了那殺局，他的心里并不比她好受，甚至是比她更難過和自責(zé)。

    這種時候，本該是一起找出線索，拔除那動手之人的好時機，偏偏她不聽他的解釋。

    “我承認小三的事，是我疏忽了。只朕這么做都是為了帝國，?！被实蹓合屡瓪?，再三解釋道。

    十娘聞言臉色一變，冷冷道，“呵，用己方充饑的rou去捕殺前狼，一個不小心把rou丟了還差點把自己玩死，太可笑了?！?/br>
    “朕……”皇帝在十娘犀利的眼神中無話可說。

    “皇上還是請回吧，瑤華宮容不下您這尊大佛！”十娘抬頭，直視著皇帝，“臣妾本是待罪之身，不值得您再三關(guān)懷?，幦A宮上下待皇子醒后，就會封宮，冷宮地賤，往后就不勞您貴足踏賤地了?！?/br>
    面對著十娘的逐客令，皇帝無奈的起身，向外走去。

    走出幾步，他不放心的回頭，“你，好好歇著吧，朕過幾日再來看你?！?/br>
    說完，他才慢慢的走了出去。

    十娘看著他的背影，一時間有些怔住，這個男人，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已經(jīng)由堅不可摧變得瘦弱，背微微陀了。

    她到現(xiàn)在還記得當(dāng)初殿選時第一次見到他的那種震撼，他身上那種對萬事萬物篤定的信念，是這么多年，她一直心底仰慕的。

    在她的心里，不管其他人事怎么變遷，他都會一直在，一直守護著帝國。她為了家族，為了榮華，為了自己而來，可最根本的東西一直沒有變過。她想陪著他一起守護這家國天下。

    什么時候開始，他的身影開始變得這么瘦弱，他的腳步開始變得步履蹣跚，他的心開始變得無比薄涼？

    她心疼的同時又有些悲哀，為他，也為自己。

    隨即，她失笑，到底自己還是太嫩，太容易心軟。

    她怎么能忘了，這個男人，是帝國最強大的人，是為了帝國什么都可以舍棄的人。他又怎么會為了一個小小的皇子，在自己面前道歉解釋？不過是施展了苦rou計而已，自己不就差點心軟了？

    他低聲下氣，不過是演戲罷了，為了穩(wěn)住自己而演的一出戲罷了。

    她信他慕他，渴望跟他一起守護他的家國天下?？伤龔奈聪脒^他的家國天下是要犧牲自己的兒子的，是要以孩子的健康為代價的事情。

    這一瞬間，她對他的那種堅不可摧的仰慕，她對他那種篤定堅信的信念，動搖了。

    她對他產(chǎn)生了懷疑。甚至開始質(zhì)疑，她走的這條路是否一開始就選錯了方向，所有才走錯了路，付出慘痛的代價。

    她的紛繁的思緒，在腦內(nèi)激烈的斗爭。

    “娘娘，辛公公得到消息，三皇子醒了。”

    她腦內(nèi)的斗爭在宮女畫屏的通傳中被暫時打破了。

    “快，給本宮更衣，本宮要上關(guān)雎宮。”十娘推開身上裹著的薄被，激動的跳下床來，光腳站在地上，等著宮女們進來為她更衣。

    “地上涼，您先穿上，別著涼。”畫屏跪在地上，為十娘穿鞋襪，“這時候，皇后應(yīng)該睡下了，辛公公消息畢竟來路不正。您這么急急的去關(guān)雎宮，皇后娘娘不會多想么？”

    “本宮管不了這么多，本宮只知道，遙兒他醒了?！笔镒约簞邮职杨^發(fā)挽起，“入畫這丫頭慣愛多思多慮，遙兒醒來之事她一定是沒有聲張的。讓小辛子的人給她帶個話，讓她把皇子醒來的事兒盡快去通報?！?/br>
    “奴婢這去通知辛公公?！碑嬈疗鹕淼?，“讓司槿伺候您更衣梳洗?！?/br>
    “也好，這樣等咱們到了，皇后那也就差不多得到消息做好安排了，她定會開殿門等著本宮去的。”

    佳昭儀這話說的及其大膽，畫屏心里突地一驚。

    她們這主子——昭儀娘娘，平時看著不顯山露水，關(guān)鍵時刻卻總是出人意料。

    她在關(guān)雎宮就敢跟皇帝大鬧，過后也不過是被禁足。且這處罰還待皇子醒來后。她半夜就敢闖關(guān)雎宮，一點也不忌憚皇后在內(nèi)宮的勢力。這只能說明，她手里握著的牌，一定牌面很大，甚至能跟皇后的勢力能抗衡一二。

    想通了這一點，畫屏對自己主子是更加信服，她面上不露分毫怯意，退下去辦事不提。

    果然，如佳主子所說，她們主仆一人到關(guān)雎宮時，不光是皇后在，就連協(xié)理后宮事務(wù)的慧淑儀也在。

    皇帝出乎眾人意料，并未在殿內(nèi)出現(xiàn)。

    十娘向匆匆皇后行禮后，恨不得立刻飛入三皇子的屋里，不想?yún)s被皇后叫住。

    皇后揮退了眾人，只留下了陳氏和十娘，三個人一時無語。

    “娘娘不是有事么？”十娘急道，這留下她卻又不說話，耽誤她去見孩子是個什么意思？

    “慧meimei說吧，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的告訴佳meimei?！被屎髷[擺手，示意十娘稍安勿躁。

    “是，臣妾會如實告訴佳meimei的?！被凼鐑x鄭重道，“三皇子出事后，本宮奉旨追查皇子墜馬摔傷一事。發(fā)現(xiàn)……”

    “jiejie在遲疑什么？”十娘犀利的問道，“您查到了什么難以啟齒的事？”

    “本宮查到，三皇子將登大寶的消息最早是從……傳出的?！被凼鐑x再三決心還是沒有勇氣說出那個名字。

    “jiejie不好說的，本宮替你說?！笔锢潇o甚至帶著些譏誚道，“最早消息是從頤華宮傳出來的。四皇子的養(yǎng)母婕妤舒氏，倒是好算計?！?/br>
    “meimei知道？”陳氏驚訝道，“那meimei為何？”

    “消息從頤華宮最先傳出，西六宮的頤華宮，住著兩個有名分的嬪妃，一個是二皇女的生母妙貴人，一個是四皇子的生母馨才人。舒氏倒是會算計，有子的人果然就不會安分了?！?/br>
    “meimei說的不錯，妙貴人跟著皇上南巡，是最了然當(dāng)初發(fā)生事情的人，一個不留意說漏了嘴也是人之常情?！?/br>
    “好一個人之常情，jiejie可還記得當(dāng)初他情況危機之時，守在他身邊的嬪妃只有你我二人。并未有其他之人，所以她想把這常理之下的臟水往妙貴人甚至是皇后娘娘身上潑是行不通的?！?/br>
    “跟著南巡的人里，是有四皇子的養(yǎng)母的?！标愂祥]目，再睜開眼睛已經(jīng)是一邊清涼，“當(dāng)初她不知道消息，也沒有得到皇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自然沒有貳心?！?/br>
    “現(xiàn)在卻不同。四皇子年少不記事，皇上和皇后對馨才人又不喜，宮里人為了討好我，也會欺辱馨才人。這種時候，接著個什么事情除掉馨才人，四皇子就完全站在她舒氏甚至是舒氏一族的身邊了。”

    “馨才人為其子，找meimei的遙皇子報復(fù)，也就順理成章了?！标愂辖拥溃罢f起來，馨才人也曾受到meimei的欺辱。meimei是沒動手，可其他宮妃沒有meimei授意也不會鬧的太過分，讓她吃夠苦頭。”

    “既然扳不倒皇后，那就把跟四皇子爭奪利益的三皇子先扳倒，接著讓meimei你方寸大亂，進而失寵這不錯的注意。更重要的是，這話從四皇子生母那傳出，為了還三皇子公道，賜死馨才人都是輕的?！?/br>
    “是，一箭三雕?！笔锱呐氖?，“jiejie的推理不錯，皇后娘娘您也用心良苦。只是十娘有一事不明，還望二位解答？”

    “meimei請說，為了遙兒，本宮一定會嚴懲兇手，還meimei一個公道。”皇后堅定道。

    “先前meimei說過，皇上病危之時，守在身邊的只有慧jiejie和我?；踛iejie我信得過，我自己也不會蠢到暴露了那曾經(jīng)有過，后來被我親自請求皇后摧毀的旨意上的內(nèi)容?！?/br>
    “是這樣沒錯，meimei想說什么？”陳氏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meimei我要說的是，既然咱們兩個人都信守承諾，沒有輕易泄露消息，那么問題來了，舒婕妤是如何知道這事的？”

    “meimei是說那史官？”陳氏遲疑道，杜氏丫頭太過聰明，她只能故意歪曲杜氏話里的意思。

    “jiejie可能不知道，那史官，早在回京沒多久，就突然暴斃了。命令還是某個人托我下的呢?！?/br>
    “meimei，有時候難得糊涂。”皇后突然開口打斷十娘的話。

    “娘娘您半輩子都被他糊弄，本宮卻做不到被人這么糊弄。難得糊涂，呵，本宮偏不要糊涂度日?！?/br>
    皇后看十娘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頭疼不已。

    “慧jiejie你自始自終都是他的人，皇后娘娘您是他的妻子，你們二人的目的和話里的意思，本宮明白，這一切也都是他授意或者說他默許的吧?！笔镟托Γ爸皇菦]想到碰到臣妾這么個不知好歹，不分輕重的，寧愿撞得頭破血流的，也不愿意轉(zhuǎn)寰?！?/br>
    “meimei！”皇后看十娘越說越過分，不由得急道，這丫頭太過無法無天，什么話都敢說。

    十娘并未理皇后的阻攔，繼續(xù)質(zhì)問道，“今日本宮就是想當(dāng)著二位的面問問他，當(dāng)日他把消息親自遞出去的時候，有沒有想到會有今天？”

    “他把消息遞給舒婕妤，挑動著她拿這事去誘惑馨才人。在謠言滿宮飛，他動手推動的時候，他想的是什么？在馨才人被蠱惑，決定對我的遙兒動手的時候，他想的是什么？在遙兒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昏迷不醒的時候，他又想的是什么？末了來跟本宮說，說他多么后悔跟惋惜遙兒的命運，有什么用？”

    皇后和慧淑儀沉默，佳昭儀的話她們不能也沒法反駁。

    “本宮還是那句話，也煩請你們幫我問問他，他對得起帝國，對得起天下，對得起我們母子么？”

    十娘說完，不待二人再說什么，就起身向內(nèi)室走去?？磧鹤颖雀齻冊谶@里廢話要重要的多。

    “meimei！”陳氏看十娘撇下她們，準備入內(nèi)，就想要阻止，卻被皇后用眼神制止。

    皇后的意思很明顯，帝妃二人之間的恩怨，就讓他們自己去作個了結(jié)吧。

    十娘三步并作兩步，來到三皇子的屋子前。一推開門，她就愣在原地。方明白陳氏最后那聲呼喚里所蘊含的阻攔之意。

    只見皇帝坐在三皇子的床邊，直愣愣的看著進來的十娘。

    他的眼底里是顯而易見的受傷和憤怒。

    他坐在那，半晌后方才開口，問愣在原地的十娘，“朕在你心里就是這樣一個人么？一個不顧妻兒死活之人？！”

    ☆、第61章 春水亂擾幾時休

    “妻？你的妻可是當(dāng)朝的皇后娘娘，她還在殿外等著您呢，要是聽見您這么說，怕是要惱怒臣妾了。再說了，臣妾不過是一上不得臺面的妾室罷了。不敢勞皇上您這么抬舉。”十娘回過神來，話就這樣脫口而出。

    皇帝的神色在她的話語中越發(fā)顯得深沉起來。

    “至于兒子，臣妾先前就說過，您的兒子多，也不在乎遙兒。他也不過是其中一個罷了，在您心里又能算什么呢？”十娘無視皇帝越發(fā)難看的臉色，嗆聲道。

    “你放肆！”皇帝怒氣忍了又忍，還是壓制不住，“就憑著你這幾句話，朕就能治你一個大不敬之罪！”

    “父皇！”三皇子慌張的喊道，皇帝聽到兒子的聲音，漸漸冷靜一些。

    “你捫心自問，這些年，朕是如何待你和遙兒的？說這種話，是看準了朕舍不得罰你么？”說到最后幾句話時，聲音漸漸低沉下去。

    “罪妃杜氏任由皇上處罰?！笔锫朴频溃敖滴贿€是要打入冷宮，等您決定好了，派人通知臣妾一聲即可，臣妾甘愿領(lǐng)罰?！?/br>
    “不可理喻！”皇帝平息的怒火，被十娘的幾句話弄的重燃起來。

    他站起身來，剛要發(fā)落十娘，袖子就被人緊緊拉住了。他動作一滯，回過神去，就看到床榻上的孩子睜著一雙如他母妃一樣的杏核眼，望向他。

    “父皇，求您繞了母妃這一遭。”拉著皇帝袖子的孩子，輕聲道。他的氣息并不是很穩(wěn)，一句話還未說完，臉色就變了，聲音里還帶著微微的顫抖。

    “遙兒不急慢慢說，父皇會還你一個公道的。”皇帝伸手摸摸三皇子的頭，帶著一絲絲安撫的意味。

    “你母妃那，朕自有安排。別想那么多，好好歇著?！被实鄄⑽创饝?yīng)三皇子的請求，反而一個勁兒勸三皇子休息。

    “阿娘，阿娘是遙兒擔(dān)心才會這般口無遮攔。她心里還是敬您愛您的，遙兒替她向您賠不是了。阿爹就繞了她這一次吧?！比首蛹贝俚溃叭粢驗檫b兒讓爹娘失和，遙兒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br>
    “閉嘴！”十娘趕在皇帝開口前喝止，只見她聽到三皇子的話后，掛在臉上的譏誚的笑容消失了，變得滿臉寒霜。

    “不許在說什么死！”十娘的聲音帶著顫抖，帶著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內(nèi)心深處壓抑的恐懼，

    “你死了，你讓你母妃和meimei怎么辦？在這深宮中任人欺辱么？！”

    “阿娘！”三皇子高聲打斷他母妃的話，“遙兒說錯了話，您放心。遙兒會聽話，會好起來守著您和meimei的?！?/br>
    “好孩子，阿娘相信你?！笔锬门磷硬潦萌パ劢堑臏I珠。

    “阿娘，就算遙兒真的不在了。”三皇子老話重談，“您先別急，等遙兒說完。遙兒要說的是，不管遙兒怎樣，阿爹他都會向以前一直會護著您和meimei的?！比首游⑽⒋ⅲ斑@宮里沒有人能任意欺辱我阿娘和meimei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