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清霧想了想,誠懇說道:“很不錯。再多些就更好了?!?/br> 丹青就抿著嘴笑。 桃絲拍手道:“等二少爺回來后,奴婢去和他說。想必過不了幾天又能多一些呢?!?/br> “這般講了,二少爺只以為是姑娘要求的。為了顧及情面,也不好拒了姑娘的要求。若他拋下讀書時間做這個,合適?”竇mama輕叱道:“少爺們還要準備來年的考試,如今哪有時間做這個!” 竇mama自帶威嚴之氣,平日里將清霧屋里管理得極好,仆從們都很服她。聽她這樣說,桃絲訥訥地道了歉。 誰知桃絲話還沒說完,一旁的小道上就轉出了個人來。正是孟氏。 她穿了一身靛藍色帶白點圖案的棉衣,只在袖口領口處有些許如意云紋做點綴。原本比何氏大不了多少歲,卻因連年的勞作看上去顯老許多。 孟氏到了清霧跟前,對她笑了笑,有些局促地看著竇mama,說道:“我想和五姑娘說幾句話,不知諸位可否行個方便?” 竇mama一向防家里新來的這些親戚防得緊。如今無論孟氏看上去多么的誠懇,她也沒有絲毫松口,只笑著說道:“您有所不知,我們姑娘自打來了家里,身邊就沒斷過人,不能沒有伺候的人跟著。若是您的那幾句不方便當著我的面說,那只能道一聲抱歉了。” 這話簡直就是直截了當再說,若能這樣說,就直接說罷;若不行,你就請回吧,也不必講了。 孟氏聽聞,暗道應當是之前在廳里的時候老夫人和沈氏惹惱了三房的人,故而連她也防著了,忙道:“我并無惡意,只不過想求姑娘件事。” 她細細觀察著眼前幾人,見到丹青和桃絲已經(jīng)悄然退了下去,而竇mama卻是抱起了清霧,儼然一副護小主子到底的模樣,孟氏知道,這是她們的最底限了。 思量許久,終究是艱難地當著竇mama的面開了口:“姑娘,我只一個請求。不知姑娘能不能在你爹娘面前美言幾句,讓楊哥兒跟著你的幾個兄弟,在那個學堂一起讀書?” 清霧萬萬沒料到她居然提了這樣一個要求,竟是想要將自己的兒子留在京城。 須知大老爺早已故去,孟氏身邊,只得獨子陪伴。想必是為了給柳岸楊謀個更好的前程,才作出這個決定。 看著孟氏眼圈泛紅的樣子,清霧微微別開臉,暗暗嘆了口氣。 這位大伯母是個性子和軟不愛惹事的,平日里很是孝順老夫人。如今不是為了兒子,怕是不會悄悄背著老夫人做這事。 可她既是動了要為柳岸楊謀個好前程的主意,為何不去求爹爹娘親還有三位兄長,非要求到她這里來? 無非是看到父母兄長皆疼愛她,就連性子最為跳脫的三哥,如今也會為了等她而在大門口守候許久罷。 想要說動她、讓她借著家人對她的愛護去求父母,讓他們狠不下心來拒絕這件事? 她可做不到! “不?!鼻屐F一字一句地清晰說道:“你若想,自己去求。與我無關?!?/br> 說罷,她不再去看孟氏,只朝竇mama示意了下,這便繼續(xù)前行。 當晚的時候,清霧將要入睡之時,隱約聽到外頭十分忙亂,嘈雜聲不斷。 外間的屋門響起的時候,她甚至還聽見桃絲和紅芍的對話聲。但只聽了紅芍一句“夫人吩咐了不能驚動姑娘”,往后的話聲音太低,她又太過困倦,這便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清霧方才知曉,居然是柳岸風晚上發(fā)起了熱,高燒不退。連夜請了兩位大夫來看診,都沒有好轉。 清霧忙收拾妥當準備過去看看她,誰知還沒走到柳岸風的院子,半路就被黃mama給攔住了。 “夫人忙碌了一夜都沒合眼,如今還在少爺?shù)姆坷锸刂?。”黃mama說道:“夫人特意吩咐了,姑娘身子弱,千萬不要過去。若是也沾染了風寒,那可不妙?!?/br> 清霧心下一沉。 她知道,當年柳岸蘭就是因為著了涼生病,這才出了事。如今柳岸風也…… 想到昨日那少年明明身子有傷,卻因擔憂她而在外頭焦急等待,清霧說甚么也坐不住了。 她趕緊回到屋里,急急地收拾了上課用的一些書籍,塞到包里。又讓桃絲去備好出行的車馬,說是要去鄭天寧那里上課。 竇mama有些不解,生怕是清霧記錯了,忙提醒道:“姑娘,今兒好似不是去上課的日子。” “我有不明白的,得請教先生?!?/br> 清霧這樣一說,竇mama便沒再多問。 ——她知道,教習清霧的,是霍云靄而非鄭天寧。清霧既然如此說,必然是有甚么其他的理由,只是現(xiàn)在不方便說罷了。 果然,待到周圍沒了旁人,清霧就與竇mama說了實話。 “洛太醫(yī)家,在附近。我想試試去請他,看看三哥。” ☆、第三三章 柳府的車夫甚是盡職盡責。 他將清霧送到后,見竇mama正抱著清霧好似騰不開手,就沒立刻離開。不待清霧開口,便幫忙叩了鄭天寧大門上的門環(huán)。 清霧的心里著實捏了一把汗。 她暗暗思量著,如果里面沒有人應聲,車夫還要好心地將她直接接回柳家的話,該尋個什么借口在半途下車比較好。 這念頭剛剛冒出來,里面就有人高高應了一聲。車夫見里頭有人,笑著和清霧、竇mama道了別,說好了來接清霧的時辰,這才告辭離去。 清霧本以為里面出來的會是這兒的老管家。誰知大門一開方才發(fā)現(xiàn),里頭站著的竟是鄭天寧。 此時的他口中咬著個酒壺的邊緣,一手拉著大門,一手籠著衣襟。因著沒系帶子只靠抓住,且在內衫之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裳,兩件就都歪歪斜斜地掛在身上,露出了大片白皙皮膚和鎖骨。 清霧前世時夏日里見多了露出大片肌膚的人,見到此種情形只微微驚訝了下,沒甚大的反應。 但土生土長的竇mama就不同了。 她看了后,瞬間背過身子將清霧擋在身后,有些慍怒地說道:“鄭公子這是何意?莫不是看輕了我們姑娘,覺得尚且年少,便可輕狂對待?” 鄭天寧松開大門,慢慢抬手,把酒壺拿在手中。懶懶一笑,這才開了口:“難道嬤嬤以為,他會讓一個輕狂之人當小丫頭的先生?” 晃晃酒瓶,他又抿了一口酒,“即便只是名義上的。” 聽他這樣說,竇mama的臉色方才好看了許多。轉念一想,方才鄭天寧不過是來應門而已,并不知曉來的是清霧。 于是歉然說道:“是我太心急了。還望鄭公子不要怪罪?!?/br> 不過,依然背轉身子,并不讓清霧看到鄭天寧那邊。 鄭天寧想到小姑娘澄澈的雙眸,掩唇輕咳一聲,將酒壺擱到了門旁的地上。雙手翻飛,系著里外的衣裳帶子,問道:“小霧兒今日來做甚么?為師記得還不到日子罷。” 竇mama正要回答,清霧扯扯她的衣袖,示意自己需要人幫忙,自然要自己說。 竇mama看鄭天寧已經(jīng)系好衣帶了,這才轉回身子,讓清霧將事情與鄭天寧講了。 雖清霧寥寥數(shù)語,但鄭天寧聽明白了。 他神色莫名地看了清霧一眼,靜默了片刻。這便帶了兩人往府里停置馬車之處行去。 “我這里管家家里有事,請了半日的假??汕赡銈冞@時候就來了。沒有別的人在,我只能自己去開門。”鄭天寧邊檢查著車子,邊解釋著剛才的行徑,又道:“洛府離我這里還有些距離,我駕車送你們過去罷?!?/br> 清霧沒想到他居然還會這些,眼睛直直地盯著他瞧。 鄭天寧哈哈大笑。確認車子如今的條件尚可后,說了句“你們先上車”,就甩著袖子離開了。不多時,又行了過來,卻是已經(jīng)套了件厚厚的灰鼠皮披風。 雖說洛太醫(yī)和鄭天寧并不相熟,但兩家離得并不太遠,故而鄭天寧還是知道洛府的位置的。 到了目的地后,他將車子停在了門外。朝清霧說了幾句示意她好了后叫他一聲,這便鉆進車子,補眠去了。 洛府門房的人不認識竇mama,卻還記得清霧。上一次清霧來的時候,洛太醫(yī)對抱著這個小姑娘的少年十分敬重。這一回門房的人見了她們,就也客氣許多。 只是當竇mama說起來意后,門房卻是一臉的為難。 原因無他。洛太醫(yī),如今不在府里頭。 “不在府里?那是去了哪里?” “今兒老爺當值,已經(jīng)進宮去了。” 清霧正打算問問門房的人,岳鶯在不在。這時不遠處恰好響起了陣清脆的笑聲。 “怎么?來了也不進屋坐坐,只在大門口杵著。可是覺得我們這里的茶水不好喝了?” 伴著話語聲,一個五官秀麗的少女行了出來。 正是岳鶯。 她抱著一個藥箱,穿著外出的行裝,顯然是正打算出門去。 見到她,清霧十分欣喜,叫了聲她的名,后察覺不妥,又改成了“岳jiejie”。 岳鶯笑著擺擺手示意無妨。朝鄭天寧的馬車看了眼,轉眸笑望清霧。見清霧一臉愁容,這才止了笑,問道:“你這是怎么了?” 清霧便將三哥生病的事情說了,“三哥發(fā)燒,一晚上不退。家人很擔心?!?/br> 清霧看了看岳鶯的藥箱,明知她可能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可一想到家里的狀況,還是有些猶豫地開了口,“不知道岳jiejie有沒有時間,能不能幫忙看一看他?” 小姑娘神色焦急,說起這些話的時候,聲音都帶了一絲顫。 岳鶯這便曉得,恐怕小姑娘口中“三哥”的病情,或許真的有些棘手。 “你莫慌。與我說一說,你哥哥的病癥到底如何?有沒有特別之處?” 清霧沒能得以見到病中的柳岸風,自是不知曉。但竇mama聽聞了些,就大致與岳鶯說了。 岳鶯暗自思量了下,心里頭有了四五種猜測。對清霧說了句“你等我會兒”,便轉過身急匆匆離去。 不多時,她從里面出來,卻是牽了一匹馬。而且,馬旁掛著一個藥箱,與之前的并不同。 “我?guī)Я诵┖线m的藥,等下過去瞧瞧,再作打算。”岳鶯翻身上馬,與清霧道:“騎馬快些,我先走了。”說著,就要策馬而行。 竇mama卻是將她喊住了,“若是家人問起,還請姑娘說,是教習小主人的鄭先生說起來,由他牽線,姑娘方才與小主人相識?!?/br> 岳鶯朝鄭天寧的車子又看了眼。 兩家離得不算太遠,她倒是知道這么個人。 至于上次帶清霧過來的少年。顯然身份尊貴,就連師父,都對他態(tài)度十分恭敬。想來是身份不得隨意對人說的。 在這京城里,達官貴人不知凡幾。有些貴人便是不喜將身份隨意暴露的。 故而岳鶯了然地點點頭,指了那馬車,問竇mama:“鄭天寧是么?我曉得了?!庇峙c清霧道:“先生在等著給你教課罷?既是如此,你自去學習。你兄長的事情,我?guī)湍戕k妥?!?/br> 語畢,不待清霧和竇mama道謝,她已經(jīng)自信地揚鞭而去。 先前清霧不好說出自己來洛府一事,一來是不好解釋自己為何會與洛太醫(yī)相識。有心想要說是因了秦疏影,又怕柳方毅和秦疏影相熟,她并未和秦疏影說起過這種說法,若是兩廂里說岔了露出馬腳,那便不妙了。二來,也是她不敢肯定洛府的人會不會出手相助。 霍云靄曾經(jīng)告訴過她,洛太醫(yī)的弟子和他本人一樣,只專注于鉆研,很少過問世事,醫(yī)術十分了得。岳鶯是他的得意弟子,更是個中翹楚。 想來,有她過去,柳岸風的病情基本上能夠順利治好了。 如今心中的大事得以解決,清霧的心里到底放下了一塊大石?;氐杰囎永锏臅r候,就帶上了幾分笑意。 鄭天寧重新坐回前面,又扭頭看了看清霧好一些了的臉色,遲疑了下,終究是說道:“你只顧著擔心你的兄長,就沒想過擔心下旁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