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每每此時,他就不由得想到當(dāng)年兩人初遇的時候。 明明是那么柔弱的女孩子,偏偏又那么堅強。即便是成人都無法面對的可怖情形,她硬是活過來、挺過來,還用力去對抗、去求得一絲生機。 這樣的女孩兒,又怎會甘于只做他背后的單薄的影子? 輾轉(zhuǎn)反側(cè)想了很久,霍云靄終于下定決心。 罷了。他便是這樣狠毒的一個人。 她若怕了他,他再好好想了法子,讓她慢慢放下心防就是。 終歸這輩子他就認(rèn)準(zhǔn)了她,便是強行……使些強行的法子,也不能讓她離他而去。 故而拖到今日,霍云靄這才帶著清霧來了這里。 只是,到了那厚重的鐵門之前,他并未讓清霧即刻進入。而是朝門口守著的孟梁示意了下,讓孟梁陪著清霧在門口稍等片刻。 而后他閃身入內(nèi),沉步走向那被關(guān)押著的兩個人。 清霧只聽到了鐵鏈的嘩啦聲,還未來得及辨出別的,鐵門已然砰地下重新關(guān)緊。將她和屋內(nèi)徹底隔離開來。 霍云靄負(fù)手而立,神色冰寒地望著眼前兩人。眸中不帶絲毫溫度,說起了清霧想要見他們一面的事情。 那兩人頓時激動地動了起來。被塞住的嘴發(fā)出了嗚嗚嗚的嘶吼。 驀地一聲鞭響,抽打在了地上。 兩人快速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懲戒嬤嬤,渾身一抖,再不敢出聲。 “后宮之中,以她為尊。無論她問甚么,你們必然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年輕帝王的聲音忽地響起,在這陰寒之處冷冷回響,“倘若你們對她有半點的不敬——” 他雙目驟然凌厲,宛若利刃,狠狠劃過兩人的肌膚骨rou。唇角,卻是浮起了一絲淺淡的笑意。 “那么下場,便不只是‘死’那么簡單了。” 作者有話要說: 嘖嘖,皇上變臉的水平越來越高了。前一刻對著清霧還溫柔體貼,一對著別人,立馬化身惡魔??! ☆、第124章 清霧進到屋里的時候,還未來得及細(xì)看,就對上了兩雙晶亮的眼睛。 目眥欲裂,在這燭光搖晃的暗室,在那同樣浮腫的兩張臉上,顯得尤其突出與驚人。 清霧視線微轉(zhuǎn),環(huán)視屋內(nèi)。 處處都充斥著血腥氣。地上,有斑駁暗紅,上面還隱隱有著清水剛剛擦拭留下的濕氣。 她抿了抿唇,腳步微頓。 霍云靄全身猛地繃緊。 他口中有些發(fā)澀,嗓子發(fā)堵。正欲上前說些甚么,女孩兒卻好似沒有留意到周遭環(huán)境和平日里有甚不同似的,徑直走到兩人跟前,在他們六尺遠(yuǎn)處駐了足。 而后,她視線淡淡掃過兩人殘破的衣衫和深淺不一的刑痕,稍稍側(cè)首,對一旁的懲戒嬤嬤稍稍頷首。 懲戒嬤嬤會意,上前將兩人口中塞著的布巾拿了下來。 他們口唇微動,終究是懼怕霍云靄,一點聲響都沒敢發(fā)出。 清霧視線轉(zhuǎn)了轉(zhuǎn),最終落在了血跡稍少、沒有擱置刑具的那一面墻上,問道:“玉芝的事情,你們知道多少?” 祝敏然連玉芝這個名字都沒聽說過。只能搖了搖頭。 鄭公子張了張嘴,發(fā)現(xiàn)嗓子發(fā)不出聲,忙咳了一聲清清喉嚨。又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霍云靄,這才聲音嘶啞地道:“她是父……”他身子晃了晃,搖頭道:“他是鄭天安安□□來的?!?/br> “還有呢?”清霧望向他。在對上他腫脹的眼皮和滿是血絲的眼睛后,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努力讓聲音平穩(wěn)地說道:“她來宮里,究竟是做甚么的?” 之前聽了采萍說起的玉芝之事后,清霧便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卻一直沒有想通。 直到前幾天,她聽見杜鵑訓(xùn)斥一個小宮女時候說的話,才恍然大悟,到底是何處出了岔子。 彼時她在屋里練字,杜鵑對了那個抹著眼淚的小宮女道:“你不是說浴房你會清掃,不用旁人幫忙,你一個人就能成的嗎?” 小宮女哽咽著期期艾艾地“嗯”了一聲。 “那你怎么不清掃好,反倒是去院子里玩石子去了?” “我、我看打掃的也差不多了,就……” “什么差不多了?分明是你偷懶,自己攬下了事情又不去做!” 杜鵑惱了,氣道:“若是你做不成,自有人做。偏你非要攬下來又偷懶。自去領(lǐng)板子去!” 說著,她摔了簾子進屋,臉上猶自帶著憤怒,喃喃道:“這些個偷懶的。也不知那說一套做一套的本事,從哪里學(xué)的。” 清霧本想說別和那些人生氣了。不得用換了就是。 可是杜鵑那話讓她心里一驚,忽地明白過來,那種違和的感覺從何而來。 玉芝原先做出的樣子,一直是勾引皇帝、想要隨侍帝王身邊的。 既然如此,她又怎敢與人茍合? 采萍都能發(fā)現(xiàn)玉芝有相好之人,那么鄭天安怎會不曉得。他既是曉得了,又怎會不對這罔顧他命令之人進行懲戒、由著她繼續(xù)仗著他的勢來橫行無阻? 當(dāng)真是表面上是一套,私下里做的卻全然不是這樣。 想必玉芝一事,另有蹊蹺。 只是其中緣由,清霧無法想出。故而在此時問了出來。 明明滅滅的燭光下,鄭公子的臉色晦暗不清。 但他明顯地一愣,答非所問道:“你過來,竟是為了這事?” 清霧正因那事無解而心憂。這邊既是問不出來此事的答案,那后面的一些連帶著的疑惑更是無從得解。 她不耐煩和鄭公子多說,擰眉道了句:“不然還是別的甚么?” 鄭公子垂眸不語。腫痛的眼皮一陣陣抽搐,心里卻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本以為清霧是要問詢那日之事。誰料竟是旁的…… 那玉芝,他是知道一點的。是父親安插在宮里的棋子。其余的就不曉得了。 不過,他知道,那女人是為了皇帝而去,和這位柳姑娘沒有半點關(guān)系。 于是,眼前的女孩兒,費盡周折來了這一趟,竟只是為了那皇帝,而不是因了那日她自己的事情么…… 那皇帝,為了她,嚴(yán)厲警告他們兩個。這女孩兒,為了皇帝,見他這一次,只問那玉芝之事,卻顧不得她自己的事情。 這兩個人、這兩個人,怎地和鄭家祝家人說的完全不一樣! 他們不是說,這是兩個忘恩負(fù)義之徒,完全不顧情義的么? 為何他們會如此這樣顧念著對方! 這樣的人,當(dāng)真是無情無義之輩?! 鄭公子胸口劇烈起伏著。 這些天來,隱匿在他心里的一個想法,忽地就止也止不住了,自顧自地往外冒。 故而,他來不及再多想,不由自主就以頭搶地,砰地下重重磕了個頭。喘息片刻,一字字說道:“求姑娘收下我。我愿終身為奴,侍奉您左右,幫您查出那事真相?!?/br> 祝敏然的目光劇烈閃動起來。 清霧倒是被他這忽來的舉動給氣笑了,不甚在意地道:“之前你還瞧我不起,如今卻甘愿侍奉左右。這話的可信程度……也太過低了些?!?/br> “之前我愚鈍,未曾想通。如今醍醐灌頂,自是明了?!?/br> “是么?”清霧淡淡一笑,“若甘愿為奴,那先學(xué)會怎樣自稱開始罷。” 她可不會忘記,這些人是怎樣總是針對她,又是怎樣一步步算計霍云靄、恨不得要了霍云靄性命的。 想要她信任他?那可是…… “求柳大人收下奴才罷?!?/br> 突然而至的咬著牙的一句話,讓清霧正要離去的腳步驀地頓了頓。 她不敢置信地回過頭去,看著俯身在地、姿態(tài)恭敬而又卑微的那個少年。 第一次說完,再開口,便也沒有想象中那么難了。鄭公子說起第二遍時,已經(jīng)能夠稍微放松一些。 “求大人收下奴才。奴才甘愿為牛為馬。只求在您身邊求得一個容身之處?!?/br> “你瘋了!”祝敏然顧不得霍云靄先前警告的話,努力挪動腫著的口唇,使勁睜大腫脹的眼睛,看著身邊的少年,嗡嗡說道:“你求她?” 鄭家長子嫡孫,溫文爾雅少年郎,不知讓多少京中貴女癡心迷戀。如今卻在這樣一個一只手都能捏死的嬌氣得不行的女孩子眼前磕頭求饒自稱為奴! 這讓她如何接受得了! 鄭公子聽了祝敏然的話,恨不得當(dāng)場扇她一個巴掌。手足動彈不得,他張起口來,猛一用力就朝祝敏然唾了一口。恨不得將她的頭狠狠撞醒,讓她清醒清醒、看清如今的現(xiàn)實。 鄭家和祝家的態(tài)度,說明他們兩個在這世上,已經(jīng)是“已死”的人了。 他們,不再是他們。 他們,根本不再存在! 本以為心如死水了。但這些念頭復(fù)入腦海,心里還是絞得痛到深入骨髓。 可是,讓他們做這些事情的,是那些人。 如今放棄了他們的,也是那些人! 那些…… 他們視為至親的人啊…… 他看到了。剛才進屋的時候,那個女孩兒,甚至還朝給她開門的守衛(wèi)之人微微頷首。 這樣禮遇身邊侍立之人的,應(yīng)當(dāng)不會惡毒到哪里去。最起碼…… 他撇了撇嘴角,露出個慘烈的笑來。 最起碼,比鄭家人要有良心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