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輕重我還是分得清的?！鼻屐F仰起臉笑道。她怎會不知道他那話不過是寬慰她的？

    她不介意，他卻心中愧疚。

    大婚讓她吃盡了苦頭，新婚之夜未能如約。宮內(nèi)一片混亂，內(nèi)命婦進宮向她見禮的時日怕是要推遲……

    霍云靄想到一半，握著的手就不由又緊了幾分。

    他虧欠她太多。

    清霧卻從來沒覺得那些有甚重要。在她看來，經(jīng)歷了那樣一場動亂，他能安好，便是最大的幸福了。

    她以為他只是因為昨夜的關(guān)系而堅持著非要陪她，忙掙扎著坐了起來，由他親手相幫，將衣裳穿了上去。

    霍云靄看著她身上的痕跡，抿了抿唇，暗嘆自己昨夜還是太過魯莽了些。

    可再來這么一回，想必、想必對著她，他也是忍耐不住的。

    霍云靄給她揉了揉腰側(cè)，低聲道：“是我不好。還疼嗎？”

    清霧哪回答得了這樣的問題？紅著臉推了他一把，低頭哼道：“快去罷！你再不去，我的英名怕是要毀于一旦了。”

    這寧馨閣是誰的地方？

    皇上在這里待著死活不肯走，因為誰，這不是一目了然？

    一想到怕是全皇宮都知道自己被霍云靄折騰得下不了床了，清霧就覺得生無可戀了。

    女孩兒堅持如此，且外頭確實有許多事情要忙。霍云靄幫她穿好衣裳后，便和她輕吻了下道別，出屋去了。

    清霧這才喚了人來，給她梳發(fā)。

    竇嬤嬤進來的時候，倒還算是神色鎮(zhèn)定。只是眉眼間的那抹喜色，卻怎么也沒法掩去。

    對后宮伺候的所有人來說，帝后和諧，是比甚么都重要的。而她，更是為娘娘高興。原先沒成親的時候，陛下對娘娘已然夠好。如今成了親，陛下待娘娘更用心。

    后宮之中，妃嬪雖然地位品階重要，但最為要緊的還是帝王的寵愛。如今看來，往后娘娘在宮里的日子，應(yīng)當(dāng)能頗為順?biāo)臁?/br>
    竇嬤嬤面帶喜色地吩咐了兩個嬤嬤進來換過床鋪，這才讓宮女們進屋。

    杜鵑給清霧梳發(fā)的時候，有人來尋竇嬤嬤。她出屋去不多時，又匆匆地趕了進來?？粗霹N將清霧的發(fā)綰好，準(zhǔn)備插簪子了，方才說道：“娘娘，鎮(zhèn)遠(yuǎn)侯爺、鎮(zhèn)遠(yuǎn)侯府世子爺和柳大人在宮外求見?！?/br>
    清霧聞言，不由愕然。

    爺爺、哥哥和爹爹要見她？

    轉(zhuǎn)念一想，他們定然是被前段時間的逼宮事件給嚇到了。一聽說事情告一段落，就急忙想要來看看她如何了。

    可她……

    清霧動了動還有些酸軟的身子，欲哭無淚。

    可她這狀態(tài)，怎么見家里人啊……

    151

    今時不同往日。

    清霧的身份已大不相同。再相見，就要依足禮數(shù)行事了。即便來人是她的至親，也不能有半點的馬虎。嚴(yán)格來說，身為國丈國舅，身份驟漲，甚至要更為妥當(dāng)?shù)匾蓝Y行事。

    由杜鵑攙扶入殿。清霧在主位端坐，文老爺子三人一起上前行禮。待到清霧讓他們落了座，方才回到之前的位置坐好。

    多日不見，家里人最擔(dān)憂的，莫過于清霧的安危了。剛一坐穩(wěn)，他們便顧不得甚么禮法，當(dāng)先抬頭去打量清霧。

    這一看，倒是愣了下。

    眼前衣著端莊華貴的女孩兒，似是清霧，卻又不像是他們記憶中的她。

    雖然眼中有著難掩的疲憊，但是她的眸中波光瀲滟，有著難以忽視的水潤神采。雙頰泛紅，看上去氣色頗佳。整個的形態(tài)……雖說坐得十分端莊，可通體透著股自說不清道不明的慵懶勁兒，瞧著也還好。

    確認(rèn)她毫發(fā)無損后，幾人的心算是稍稍放下了些。

    其實這些天來，清霧也十分擔(dān)心家里。便主動開口問道：“不知家中如何了？”

    卞王謀逆之事，早已計劃多年。鄭家祝家都牽連其中。

    這兩家人在京中的勢力盤根錯節(jié)，卞王一朝發(fā)難，他們斷然會全力相助。宮里已然兵戎相見，京城之內(nèi)恐怕也是一場血戰(zhàn)。

    看清霧神色擔(dān)憂，柳方毅忙道：“娘娘不用擔(dān)心。侯爺安排好了一切，我們關(guān)緊大門沒遇到甚么危險?！闭f著，他又朝著昭遠(yuǎn)宮的方向拱了拱手，喟嘆道：“皇上圣明?！?/br>
    其實他前面那話是將事情往最好的方面說的。

    當(dāng)時幸好他們都在侯府之中?？杉幢氵@樣，也是遭遇過幾波亂子。只是侯爺身邊的人都甚是得力，能夠抵擋不少。且不知哪里有一股子隱藏的勢力，每每有人對侯府發(fā)難，就有穿著緊身黑衣的漢子出現(xiàn)，將那些人盡數(shù)斬殺。

    這些漢子的功夫極好，幾乎都是一刀致命。這才幫著侯府的守衛(wèi)，護得侯府周全。

    柳方毅本以為他們是老爺子安排下來的。后來老爺子搖了搖頭，又高深莫測地說了句讓他別多問，他才知曉，那不是侯府勢力。

    至于是誰的人……

    他不敢多想。

    柳方毅又默念了句“皇上圣明”的時候，鎮(zhèn)遠(yuǎn)侯爺正盯著自家孫女兒瞅著。

    他忽地想起來清霧剛才走過來的時候，那步履姿態(tài)，仿佛是有些不對勁。

    老爺子活了幾十年，甚么沒見過？將清霧前后左右的姿態(tài)儀表稍微細(xì)想了下，再看她刻意穿的高領(lǐng)衣裳下若隱若現(xiàn)的痕跡，頓時心中敞亮。心里頭咯噔一聲，暗道壞了。

    文老侯爺暗暗算了下，大婚之夜出了事兒，昨日事情才算真正了結(jié)……

    老爺子老臉紅了紅，甚是尷尬。有些后悔自己干嗎那么著急就進宮來瞧，倒不如多等上兩日，讓柳家夫人來看望丫頭，那樣丫頭有點甚么事情，也好和柳夫人商議商議。

    只是何氏是內(nèi)宅婦人，如今沒誥命在身，進宮程序頗為繁瑣。他們太過擔(dān)心清霧，想著他們?nèi)齻€或是襲爵或是有官職，倒是容易一點。

    侯爺又是尷尬，又是擔(dān)憂清霧如今的身子撐不住，越想越是待不下去了。默默地扭過頭去，看了一眼毫不知情的文清岳，越過了他，望向柳方毅。

    柳方毅本還沒覺得有甚么。被文老爺子眼神示意過后，隱約明白了些。再一思量，恍然大悟?？蠢虾顮斦髟儼愕厍那拇蛄藗€手勢，又無聲地默問了句“走不走”，他想了下，忙點頭答應(yīng)。

    兩人商議完畢的時候，文清岳正溫聲問清霧這幾日的狀況。

    清霧倒是沒瞞著他們，怕他們猜來猜去的更加憂心，直接說出自己當(dāng)時是藏于地道中所以毫發(fā)無損。

    只是，雙方僵持了那么多天，即便是在地道中不受刀劍威脅，那日子恐怕也不好過。

    文清岳心疼meimei，自然多問了幾句。

    他雖是侯府世子，但如今想要見清霧一面，卻是難上加難。如今好不容易見了meimei，不將心中的擔(dān)憂問出口，著實無法放下心來。

    更何況，見到清霧之前，三人早已商議過。難得見一面，必然要仔仔細(xì)細(xì)問明白了。確認(rèn)清霧當(dāng)真安好無礙才行。

    看著文清岳臉上毫不遮掩的關(guān)心和擔(dān)憂，文老爺子真是替他捏了把汗。拍拍他手臂又按了一下，意思就是，適可而止罷。

    文家家風(fēng)好，文清岳從未動過身邊的丫鬟，身邊也沒收過通房，從未經(jīng)過人事。清霧這般模樣，他看在眼里，雖覺得有些和以往不一樣了，卻想不通是究竟怎么回事。

    看老爺子不住地暗示自己，又咳嗽了兩聲朝他使眼色，文清岳知道這是爺爺打算走了。他看兩位長輩商議已定，就也沒再反駁。

    他不知為何祖父和柳大人突然準(zhǔn)備離去。在行禮退下之時，看到清霧唇色較之剛才白了一點，好似在忍耐著某種不適的感覺一般，文清岳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只是他想細(xì)問，身邊的人卻不肯讓他再多逗留，連喊帶拽地把他給叫走了。

    看他們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清霧先前還揚著的笑容慢慢地一點點垮了下來?？嘈Σ灰?。暗嘆自己遮掩的功夫還不到家。

    不過，今日相見，能夠知道家里人安好、又讓家里人知曉她也安好，這便夠了。

    清霧雖說早晨醒來身子酸軟得厲害，但起來活動了這一會兒，倒是比剛才好了些許。

    如今宮里一片雜亂，過了一日，清掃得比昨日好了許多，只是依然是處處都需多加修整。事情這樣多，她怎能坐得安穩(wěn)？

    而且，霍云靄近日來需得忙著處理逆賊之事。雖吩咐下去了皇宮各處進行修葺，他卻是顧不上這一邊的。

    身為皇后的清霧知曉這些應(yīng)當(dāng)由她來辦。她作為他的妻，要幫他管好他的家，那么，他才能安心做自己的事情。

    清霧今日起得晚。剛才因了家人的前來，她不過是匆匆吃了點粥就去見他們了。如今她又隨口吃了點東西，再不敢耽擱，坐了轎子往各處去察看。

    首先去的，便是司藥司。

    這次的宮人傷亡頗為慘重。

    一到司藥司的院門外，就能嗅到極重的血腥氣。陣陣□□聲傳來，有時帶著一兩聲痛極的嚎叫，聽得人心里發(fā)慌。

    清霧一下轎子就趕緊快步而去?？吹皆鹤永镂葑永锝壷噹У氖軅O(jiān)和宮女，輕聲安撫著他們。而后轉(zhuǎn)到了屋內(nèi)。

    岳鶯也來了，正急急地幫著司藥司的女官吩咐著人做事。看到清霧進門，岳鶯和女官們忙過來行禮。清霧看她們著實忙碌，便讓女官們繼續(xù)行事，只留下岳鶯來，細(xì)問了一番。

    原來，太醫(yī)院的人有許多都去幫忙照顧受傷的軍士了。后宮的宮人，基本上要靠著司藥司的人來救治。結(jié)果人太多，輕傷的能自己走動的就包扎過后讓他們先回去了，定時過來換傷藥領(lǐng)湯藥就可以。

    如今在院子和屋子里留下的，基本上都是傷勢太重，需得隨時仔細(xì)觀察的。

    清霧看著這里太過忙亂，仔細(xì)詢問幾句。趕緊吩咐下去，抽調(diào)了二十人過來幫忙。

    修葺之事雖緊要，救命卻更是爭分奪秒。那些人雖不能幫忙救治，好歹能打個下手、或許能幫忙多保住一些人的性命。

    出了司藥司后，清霧又往其他各處去。

    路上的血跡比起昨日來少了許多。宮人們匆匆來匆匆去，緊張而又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看過了司藥司里的慘狀后，再看周圍比起往常來又更為冷情了許多的宮殿，清霧心下暗嘆著，與各處的太監(jiān)首領(lǐng)和女官見過，仔細(xì)詢問過各處的情況，重新安排了人手的調(diào)配。

    有些地方事情緊要，或者是傷亡太多、余留人數(shù)不夠的，便從旁處調(diào)些人過來幫忙。有些地方的事務(wù)并非太過重要的，就調(diào)出人去別處相幫。

    這樣一圈下來，馬不停蹄，連嗓子干了喝口水，都要坐在轎子上的時候抽空來完成。

    待到事情大致安排妥當(dāng)，能夠坐會兒稍稍休息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西落，天色開始暗了下來。

    竇嬤嬤心疼清霧一整天都沒好好吃飯，想要給她端上來一些菜先用點兒。清霧想了想，還是只要了些點心稍微墊一墊，等霍云靄來了再一起用膳。

    竇嬤嬤正要領(lǐng)命下去，杜鵑卻是在旁小心翼翼地開了口：“娘娘，陛下一時半會兒的怕是回不來。您或許得自個兒先用晚膳了?！?/br>
    “怎么？”

    “剛才于公公派了人來，將鄧公公給叫去了?！倍霹N說道：“聽說，是陛下安排了鄧公公去見鄭大……鄭天安?！?/br>
    152

    “鄧不問去見鄭天安了？”

    清霧聽聞這個消息，先是一怔，繼而苦笑。

    霍云靄這家伙忒記仇了。鄭天安待他涼薄至此，他就要在最后的關(guān)頭，往鄭天安的心里頭再狠狠地捅上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