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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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1998年的春天。 陸郁梨已經是十三歲的亭亭少女,現在正讀高一。 陳明澤十七歲。出人意料的是他高中畢業(yè)后并沒有去上大學。其中一個原因是,陳光年在去年出了一場不大不小的車禍,雖然沒有危及生命安全,可是手腳到底有些不靈便。陸郁梨和陳明澤不由得暗自嘆息,他避開了上一次的車禍,卻沒躲過這一次。 做為長子的陳明澤便決定回去幫助父親打理家業(yè)。盡管陳光年和張玉枝等人堅決反對,他還是堅持如此。 陸郁梨也不理解,陳光年雖然受傷了,但以陳家現在的家境來說,影響并不大,至少不是致命的打擊。他不明白陳明澤為什么要堅決不上大學。明明以他的成績上個重點大學是不成問題的。 陳明澤對她微微一笑,并沒有多做解釋:“這個任務交給明河吧,我自有我的打算?!?/br> 陸郁梨嘆息道:“好吧,我尊重你的決定。” 陳明澤說道:“現在,咱們來商量一下別的事?!?/br> 陸郁梨明白,他想說的是什么事。 因為這是1998年,這一年的夏季,中國遭遇了一場百年不遇的洪水災害。 ☆、第六十八章 大水 第六十八章大水 兩人其實早就著手準備應付洪災的事情。別的地方,他們鞭長莫及,只能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陸家的廠子建在河邊,天南村在也離河不遠,今年夏天一旦發(fā)生洪災,勢必會受到影響。所以陸郁梨時不時地在父親耳邊提及此事,她把自己知道的那點地理知識全拿來用上了。什么今年氣候反常,什么厄爾尼諾及拉尼娜現象等等,說不定今年夏天就會有洪災,希望爸爸最好能聯(lián)合村里、鄉(xiāng)里采取點行動。這幾年來,自家的生意越來越順,而且陸郁梨有意無意提及的話總會說中,陸國華對她的這番話放在了心上。他現在是本地的納稅大戶,在淮水縣的領導班子面前也能說上幾句話。陸國華下次再見到這些人時,就把陸郁梨的話加工了一下說了出來。 不出他所料,起初領導并沒有放在心上。但隨即報紙上有兩個人先后發(fā)表了兩篇討論今年夏天可能會有洪災的文章,文章從各個方面論證了今年會發(fā)生洪災的可能性,說服力極強,并且呼吁各級領導民眾要提前做好防洪工作,尤其是長江流域的各省更要重視預防工作,希望各方能加高加固堤防,消除堤身隱患,加強河道整治,保持行洪暢通;建好分蓄洪區(qū);做好平垸行洪,抓緊建設防洪水庫等。文章是發(fā)出來了,至于能起到多少作用,誰也不知道。但陸郁梨和陳明澤除此之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別的地方領導和民眾重不重視兩人不知道,但淮水縣的領導倒有些重視了。像加高加固堤防,加強河道整治,清理淤泥,加深蓄水水庫等等工作都做了些。陸國華還聯(lián)合沿岸的部分企業(yè)捐款捐物,支持防洪工作。因為此,很多人不理解陸國華,覺得他是沒事找事。 也有小部分人半信半疑,其中就有王立飛。如今的王立飛早已不是那個白手起家的地攤老板了。他做出幾年生意后,果斷轉行做房地產。陸郁梨愈發(fā)佩服這人的眼光,就是有前瞻性。他還來拉陸國華入伙,可陸國華自己這一攤子也占了他大部分精力,就委婉拒絕了。不過,他在陸郁梨的建議下,答應投錢入股。王立飛自然是求之不得。隨后陳光年也投了一部分錢進去。 年前,王立飛買下幾塊地皮,正考慮開始建房。他一聽說今年夏天可能會發(fā)生洪災,擔心會影響工程進度,就來征詢陸國華的意見。陸國華笑道:“我和老陳商量好了,正準備去勸你等等再說呢。你既然來了那就不用過去了?!?/br> 陸國華又將他勸說縣領導的那番話拿出來說說。王立飛十分了解陸國華這人,從來不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他聽完,十分嚴肅地點點頭:“行,我好好考慮考慮,就把工期往后推一推吧?!?/br> 陸國華辦完這些事,又接著忙廠子里的生產事誼?,F在桃李咸菜廠已經是擁有二百多名員工的廠子。大小事都要他管,陸國華多少有些力不從心。他時常對著兩個女兒感嘆:“你們兩個趕緊長大,好回來幫我?!?/br> 陸郁桃搖搖頭說:“爸,我可管不了那么大的廠子,我只能幫你干活。” 陸國華嘴上沒說,心里卻明白大女兒確實不是事業(yè)型的女孩。一是性子不合適,二是她本身對此也不感興趣。他也不想勉強孩子,一切隨她的意愿。好在還有個小女兒,陸國華對此倍感欣慰。 陸郁梨家現在是蒸蒸日上,一切都是那么遂心如意。 咸菜廠每年的利潤直線增長,工廠生產的咸菜和辣醬先是走出本縣,再走出本省,然后銷向鄰近的豫、蘇、魯等省。銷售場地也從最初的農貿批發(fā)市場變成各大中型超市。陸國華聽從陸郁梨和陳光年的意見,手里囤了好幾塊地皮,在縣里市里省城各買了三套房子。他還打算去帝都買兩套好供兩個女兒上大學住。 不但陸郁梨家自家興旺發(fā)達了,連帶著村里的幾戶人家的日子也日漸紅火。其中變化最大的就是陸成功和楊小方。這兩人自建廠開始一直兢兢業(yè)業(yè),他們干得認真,陸國華和郁春玲自然也不會虧待他們。原來的老廠子去年被他們改成了職工宿宿舍樓,陸成功和楊小方分到了一棟兩居室。他們一家四口歡歡喜喜地搬進去,倒是把陸成才夫妻倆妒忌得眼珠發(fā)紅。 陸安安如今已經上幼兒園了,陸寧寧也四歲多。姐妹倆長得好看不說,還十分聰明伶俐,成了廠里人見人愛的姐妹花。 李秋云和陸國中最近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總想著跟兩孩子親近。無奈,兩人誰也不理會他們。特別是陸寧寧,別看她年紀小,她已經從人們的嘴里知道她的爺爺奶奶當年差點把她打掉了。她一見了這兩人就忍不住翻白眼,李秋云給錢她都不要,給零食就拿去送人,處處做出一副跟兩人勢不兩立的樣子。把李秋云和陸國中氣得胃疼。 李秋云嘴里說道:“寧寧啊,我可是你親奶奶?!?/br> 陸寧寧嘴一撅:“你要把我打掉?!?/br> 李秋云怒道:“這是哪個混賬告訴你的?” 陸寧寧翻了個白眼:“做的才混賬?!?/br> 說完,蹬蹬地跑了。 李秋云氣得捂著心口直叫疼。 陸寧寧甩著胳膊在村子里溜達,冷不防看到一個穿著破衣爛衫的“乞丐”。 那“乞丐”笑著沖陸寧寧招手:“小孩,你過來?!?/br> 陸寧寧吸吸鼻子,十分不喜歡這人身上的氣味。她在兜子里摸了一會,掏出一塊錢給他:“我給你錢,你去買包子吃吧。”給完錢,她一陣風似地跑開了。 “乞丐”捏著手里的一塊錢,臉上現出陰森森的笑:“陸國華,江玉榮,都是你們害的我。你們給我等著!” 沒錯,這人正是在外流浪數年的朱國正。他之所以敢回來,就是因為聽說那個搶劫犯因為再次作案,已被公安機關抓獲,他不用再顧忌此人。再加上他犯的事,差不多已經過了追溯期,所以才敢偷偷溜回來。 他這一回來,卻受到了莫大的刺激。 江玉榮已經嫁給白大龍,日子過得十分順心。白大龍熬了多年光棍才娶上媳婦,他十分珍惜這段婚姻,對江玉榮是言聽計從,對她的三個孩子也視如已出。沒兩年,江玉榮又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他從此更是拼命干活掙錢,對這個家是傾盡心力。江玉榮是個明理孝順的人,對白奶奶十分孝順,跟小姑子白也處得極好。朱國正看到江玉榮那充滿笑意的臉龐,再看看她家的三層小樓,一股怒火從心底生起。 這還不算,自他一走進村里,就不停地聽到“陸家、陸國華、小梨”這三個名字。那座有幾十間的房子、工人進進出出的廠子竟然是陸國華的!陸郁梨那個黃毛丫頭十三歲就上高中了,還成了本地遠近聞名的小名人,還有陸郁強也那個傻子竟然也去學手藝了。 朱國正越想越生氣,強烈的妒忌使得他那瘢痕叢生的面旁越發(fā)扭曲猙獰。 …… 1998年的春天很快就過去了。當夏天來臨沒多久,各地的降雨量就開始增大。從6月開始,不少地方降雨量陡增。陸郁梨所在的地方也受到了波及,大雨連降數日不停,天南村前的淇河水位逐步升高,很多低洼處也成了一片水鄉(xiāng)澤國。 好在他們村子的地勢較高,除了極個別民居外,村民們的住房并沒有被水淹。 由于水勢太大,大人們怕遭意外,大家都十分注意看護自家的孩子,不讓他們亂跑。陸家的陸安安和陸寧寧也受到了重點監(jiān)護。 七月的時候,陸郁梨所在的高中也放暑假了。陸郁梨回家心切,不等父親和陳明澤來接,就打算一個人回家去??h城離她家并不遠,而且這兩年,天南村已經修了一條直通到縣城的柏油馬路。平常車來人往十分熱鬧。她既可以坐三輪車也可以搭出租車,如果遇到熟人也可以搭順風車。其實若不是雨勢大,陸郁梨就打算騎自行車回來。 陸郁梨腳蹬涼鞋,撐著一把天藍色雨傘隨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車行到三分之二的路程時,遭遇了一個深水坑。那水坑處在大馬路的下坡處,平常倒沒什么,頂多費些力,但最近由于連日暴雨,此處形成了一個深水坑。行人倒是可以沿著邊緣過繞過去,但小型的車卻根本沒法過。 “妹子,我實在沒法過去,我少收你點錢,你下去好不好?” “好的?!标懹衾嫘α诵Γ趾谜f話。 她付了錢,下車繞過水坑繼續(xù)往前走。 她根本不知道,背后有一雙邪惡的眼睛早盯上她了。 ☆、第六十九章 仙人掌之戀 第六十九章仙人掌之戀 陸郁梨背著背包,撐著傘小心翼翼地繞過大水坑往前走著。這馬路兩邊都是溝坎,平常倒沒什么,最近連日大雨,這些溝溝壑壑里都灌滿了天,跟不遠處的淇河沆瀣一片,到處都是茫茫大水,感覺像站在一片煙波浩渺的大海面前似的。 強勁有力的雨腳啪啪地落在傘上,整個世界似乎剩下了雨聲,天地間也變成了水銀色的簾幕,平常熙熙攘攘的馬路上幾乎看不見人影。陸郁梨沒來由地有些心慌,早知道,她今天就不急著回來了。還好,走過這一段路就到家了。 陸郁梨能感應到身后有個人影,她以為也是個行路人,在跳過水坑后,站在一邊給他讓道。她這時才看清楚這個路人看上去是老年男子,而且還是個行動不便的男人。這人穿著一件一間又破又舊的暗黃色雨衣,走路一瘸一拐的。 那人低著頭從她身邊路過,就在兩人擦身而過時,陸郁梨看到他的胳膊突然抬起來,他的手里舉著一根鋼管,猝不及防地朝她的頭部砸下來。 陸郁梨心頭一驚,本能地尖叫一聲,同時身體向前一撲,險險地躲過了這次襲擊??墒撬瑫r也滑到了馬路旁邊的水溝里。 陸郁梨手中的傘已經丟掉了,她的下半身浸在冰涼的濁水中,一雙手摳著溝沿,咬盡牙關不讓自己掉落下去。 這會兒,她已看清了襲擊她的人真面目。原來這人竟是那個朱國正,他怎么還沒死? 朱國正見自己已暴露,干脆也不再隱瞞了。他一把拉開雨衣的帽子,一雙充滿著仇恨和邪惡的眼睛盯著陸郁梨,陰笑道:“哈哈,我終于等到這個機會了。小小年紀就那么風sao,竟然都交了男朋友了,來來,讓我好好疼疼你?!?/br> 陸郁梨知道朱國正安的是什么心思,但她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先爬上去再說。她現在能拖延時間就拖延一點,因此陸郁梨聽罷這話故作羞惱地為自己辨白道:“你別血口噴人,他是我的鄰居!”她一邊辯解著一邊往用力往上爬。 她有上來的打算,朱國正也有別的打算,他拿起那根鋼管對著陸郁梨的后腦勺敲去。陸郁梨頭一縮,再次險險躲過一擊。 拖延時間沒有效果,情急之下,陸郁梨也不管四周有沒有人聽見,她只管扯開嗓門大聲呼救:“救命,救命啊——”她的呼救在嘩嘩的雨聲中顯得格外低弱。 盡管路上沒有任何行人,但朱國正到底是做賊心虛,一聽到陸郁梨的喊聲不由得心慌起來。本來,他沒打算要陸郁梨的命,這么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他可不舍得就這么讓她死了,怎么著也得好好折磨一番才過癮。如今聽她這么大喊大叫,他怕真有人路過聽見就麻煩了。 想到這兒,朱國正一咬牙,用力踩陸郁梨摳在溝沿上的雙手。陸郁梨兩手吃痛,加上溝沿又滑。眼看著她就要滑落下去。 連日大雨,這里的溝壑□□,而且又連著淇河,即便她會水,一旦掉落下去也是兇多吉少。 這一瞬間,她的腦海里涌起了父母家人,還有陳明澤。明明她改變了一切,明明美好的日子就在眼前,可是她卻要與親人永別了。都是這個人渣,陸郁梨真恨自己當時怎么就沒解決了這個人。 她活不成,朱國正也別想活。一想到這里,陸郁梨立即爆發(fā)出無窮的力量,她用手抓著朱國正的一只腳,拼命地往下拽。 地上本來就滑,陸郁梨用的力氣又大,朱國正腳下一滑,兩人撲通撲通兩聲,幾乎落入了水中。 朱國正的水性本就不好,再加上手腳不便,只有一條胳膊能使上力,他只能將將保持著不自己往下沉而已。 陸郁梨拽下朱國正以后,為免他再害自己,就往前游了一會兒,然后才往岸上游去。 哪知,她剛靠近岸邊一點點,朱國正又掙扎著游過來了,他一把抓住陸郁梨的腳踝,獰笑道:“反正也沒人救我,我死了也要拉上你?!?/br> 陸郁梨拼命掙扎,可是一個瀕死之人的力氣是極大的,她越掙扎,身子越往下沉。 兩人的身體在水中時浮時沉,隨波逐流,離岸邊越來越遠。 在大水即將沒頂的那一刻,陸郁梨最后一次探出頭來喊了最后一聲救命。 她怎么也沒想到,正是這最后一聲救命起了作用。 她的喊聲剛落,馬路上有個人跳進了水里,拼命地朝她游來。 隔著茫茫的水面,陸郁梨仿佛聽見有人在叫自己,好像是陳明澤的聲音。 明澤,是明澤來了。 這個念頭立即帶著一股巨大的力量,本來已經疲憊不堪地她突然又有了氣力,她使出全部力氣,蹬掉朱國正的手。她終于獲得了自由! 可是她此時已經沒有氣力往回游了。 她望望四周,水中沒有人,那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再也沒有響起過,仿佛一切都是她的幻覺。 陸郁梨沒有了朱國正的緊迫威脅,此時腦子已經開始漸漸恢復鎮(zhèn)定。她浮在水中,抬起頭打量著這一片茫茫的水域。 此地離馬路的下坡不遠,她記得在這附近有一座山包,她還來過這里。 她要找到了這座山包,她就可以暫歇一口氣。 陸郁梨一邊慢慢地游著,一邊默默地判斷研究大致方位。 可是四周沒有任何參照物,綿延不斷的雨幕使得她的視線愈發(fā)模糊。 山包到底在哪里? 在陸郁梨茫然絕望時,她又聽到了陳明澤的聲音:“郁梨,郁梨——” 她這次確定不是幻聽。 “我在這里——”陸郁梨嘶啞著聲音艱難回應。 遠處的水面上有個黑點在向她快速地游動。 陳明澤看到了陸郁梨,加快速度游過來,一把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