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凌欣說:“去幫我點燈,弄些水來洗漱。” “好好!”小兵跑進黑屋,再出來時,屋里已經(jīng)亮了燈。凌欣回到屋里,小兵很快端著水盆等進來,放在桌子上,自己出去了。凌欣完成了洗漱,杜方提了食盒來,說道:“我讓他們下了些面,渥了個蛋?!?/br> 凌欣說:“杜叔也一起吃吧?” 杜方說:“我還不餓,等大家一起吃早餐吧。”他打開食盒,將一大碗面放到了桌子上。 凌欣餓慘了,幾乎是將一碗面吞了下去,杜方在一邊看著,不由得說:“姐兒不用這么忙,勇王殿下昨天晚上對我說了,他們一夜都在大廳,姐兒什么時候起來,什么時候過去就是了?!?/br> 凌欣問:“杜叔和干爹輪流守的夜?” 杜方點頭說:“姐兒干了什么?勇王殿下讓我們不離左右?!?/br> 凌欣推桌子站起:“也沒什么,我嚇唬了他們一下,勇王殿下怕他們來打我一頓吧?!?/br> 杜方失笑:“哪里有這樣的事情?是欺負姐兒是個女子?沒事,我跟你一起去就是了?!?/br> 凌欣和杜方走出了院落,馬上有兵士過來,引著他們一起去大廳。天還沒亮,大廳的燈火隔墻就能看到。他們走入大廳中,原來的談話靜了片刻,凌欣看到人們向她轉回身,忙對著眾人施了一禮,這次,許多人都向她回禮,年長的也點了下頭。 勇王柴瑞坐在沙盤上首的桌子旁,他對凌欣招手,凌欣走了過去,杜方留在了門口。凌欣見柴瑞臉上帶著熬夜之后特有的暗色,眼睛也有些紅絲,那些圍在沙盤旁的人們也沒幾個有精神的。勇王柴瑞示意凌欣坐在桌子的另一邊,然后又看向沙盤。沙盤上到處插了紙條,寫著些地名和軍隊的名字。眾人沉默了片刻,那個都指揮何松開口道:“吾等琢磨了幾種對策,在此向姑娘討教討教?!?/br> 凌欣點頭,何松道:“姑娘所說的第一種路徑,若是我軍在此布防,就能夠阻住這個方向的大部分騎兵……” 凌欣問道:“布防要用多少兵力?從何調(diào)動?” 何松說:“該用十萬步卒,其中禁軍七萬,廂兵三萬?!?/br> 凌欣問道:“誰會為將?年紀幾何?輔助是何人?經(jīng)歷過什么樣的戰(zhàn)役?家庭背景如何?”她抬手揉了下眼睛,說道:“并不是我知道什么人,只是當甄選將領時,要有這方面的考慮……” 何松遲疑著:“這些……都不能確定,畿輔與諸州禁軍定期更換駐地,兵不識將,將無專兵,只有安國侯等幾個侯爺有屬地之兵,但也不過十萬……” 凌欣有些疑惑地看何松,何松無奈地說:“此乃為防一將做大。” 凌欣無奈了:“北朝領兵之人,多私養(yǎng)兵丁,治軍有多年知根知底的家將輔臣,你覺得我朝兵將若不默契,可能阻止住北朝一將統(tǒng)帥,上下協(xié)調(diào)的騎兵?” 何松深吸氣,說道:“我可增兵至十五萬。” 凌欣說:“先不說統(tǒng)領效率的問題,請問你這十五萬兵,多快能調(diào)至此地?” 何松看看大家,說道:“從吾等向朝廷啟奏,若能說服皇上太子,有旨發(fā)兵,加征稅收,運輸糧草輜重等,該需六……額,八個月?” 凌欣再次點頭,何松又說道:“我朝可向此城增派禁軍三萬人,此地乃是騎兵繞行的必經(jīng)之路。” 凌欣都懶得點頭了,沒說話,何松接著說:“另在此布兵十五萬……在這里設伏……”他說完了,看向另一個人,那人說道:“姑娘所說的第二種路線,我可如此設防……” 一個接著一個,人們說出了對凌欣所提路線的阻擊方案。凌欣一直默默地聽著,直到?jīng)]有人再說什么了。 凌欣看向窗戶,東方亮了,屋子里的燭火顯得灰暗。 凌欣見沒有人再說什么了,就說道:“這些布防所在,若是兵將能勝,自然完全可以擋住北朝的入侵?!贝蠹衣犃藳]有一點喜色。 童老將軍聽出來了,嘿聲道:“紙上談兵當然容易!可是過去二十年中,我朝與北朝的交戰(zhàn),從無重大勝利!就是如此布了防,真刀真槍地打不過,布防也是白搭呀!”眾人面露沮喪。 柴瑞皺著眉說道:“何況,你們方才說的這些行動,其中所需兵力最少的,也要調(diào)動三十余萬人。若是我朝能大力動兵如此,為何不一舉奪回臥牛堡呢?” 眾人都沉著臉不說話,何松嘆氣:“若是能奪回臥牛堡,我們今日也不必在此閑聊了。” 童老將軍看著沙盤說道:“當今之際,還是該努力向朝廷請求,盡快調(diào)兵遣將,從北朝手中搶回臥牛堡才對!” 雷參將說:“可現(xiàn)在臥牛堡不在我朝手中,北朝如果發(fā)兵……” 何松說:“若是不能調(diào)動三十萬軍,至少可以先發(fā)十萬,到這里……”眾人開始再次議論。 凌欣看向柴瑞,向他使了個眼色,柴瑞說:“諸位可以接著議談,我與jiejie有事先退。”大家對勇王行禮,凌欣和柴瑞出了大廳院落,杜方跟著,小聲問凌欣:“姐兒,這就是為何這些人想打你嗎……” 凌欣笑起來,柴瑞郁悶地看她:“jiejie還能笑出來?” 凌欣收了笑容,對柴瑞說:“我們兩個能不能找個密室說說話?就你我兩個人?” 柴瑞眼神一散,對凌欣說:“你先在這里等等,我去安排一下?!彼辛藥讉€兵士跟他走。 凌欣只好站住,看著柴瑞腳步匆匆地跑開。 柴瑞一路小跑,進了一個院子,一頭沖入屋子里,賀云鴻已經(jīng)起床了,披著頭發(fā),正在外廳中吃早飯,柴瑞將伺候他的小廝雨石一把抓住,拉扯著推往屋外,說:“去,你們都去那邊廂房,誰也不許出來?!彼麑Ω膸讉€兵士說:“把這些賀府的人全趕到屋子里,你們守在屋門口,一會兒封了院子!”他回頭看賀云鴻,賀云鴻皺著眉:“你就不能讓我先吃完?” 柴瑞急切地說:“還吃什么呀!快!jiejie要和我私談!就我和她兩個人!” 賀云鴻的嘴又緊繃成一條線了,柴瑞說:“你趕快藏起來!” 賀云鴻咬牙:“這像什么話?!” 柴瑞拉起賀云鴻的肩膀不由分說就往套間里屋推,一邊說:“一定是極機密的事!你可千萬別出聲!”他將賀云鴻搡了進去,自己忙轉身,抓起外廳中的幾件衣服,一把扔進了內(nèi)室,可四周看看,覺得不夠,跑到屋門處喊:“來人!”幾個人跑進來,柴瑞指著屋子:“快,把桌子收拾了!茶壺茶杯都換了!窗戶打開!把這個架子搬過來,擋住臥室的門!快,去拿掃帚,把地上這痕跡掃干凈??禳c快點!……” 賀云鴻在內(nèi)室,搬了把椅子,狠狠往地上一放,坐了下去。床上賀霖鴻醒來:“出了什么事?!” 賀云鴻說:“你就躺著吧,別出聲!” 屋外的動靜小了,柴瑞敲了敲門板外的書架,說道:“我去叫她了,你們在里面可得保持安靜!” 然后,就是咣地一聲悶響,聽著像是關門,外面沒聲音了。 賀霖鴻坐起身,小聲問:“這是干什么?!” 賀云鴻陰沉地說:“她要與勇王私談!” 賀霖鴻一愣:“私談?!是要向勇王告狀?” 賀云鴻搖頭:“她現(xiàn)在哪有心思告狀!” 賀霖鴻又想想,眼睛瞪大:“該不會是她和……” 賀云鴻眼睛一掃,賀霖鴻馬上聳肩:“畢竟你們沒成夫妻,她是可以再嫁的……” 賀云鴻堅定地說:“她不會!” 賀霖鴻壞笑:“怎么不會呀?你沒聽昨天……” 賀云鴻臉上浮起一層矜持:“她不會?!?/br> 賀霖鴻嘻嘻笑:“圍攻清芬院之前,我看著像,可是圍攻后,梁寨主那么一鬧,我覺得……” 賀云鴻微抬起下巴:“她不會!” 賀霖鴻皺皺鼻子:“臭美!” 屋外一聲門響,兩個人同時看向屋門,門板留了條縫兒,外屋里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凌欣覺得等了半天柴瑞才一臉微紅地走了回來,向她示意,兩個人并肩走,進了一個院落,凌欣見院子里站了一圈兵士,如臨大敵般神情嚴肅,凌欣贊許地看柴瑞,柴瑞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是說……要密談吧?” 凌欣說:“是,就你我兩個人?!?/br> 柴瑞向正屋走,杜方見狀問道:“姐兒可是要我……” 凌欣搖頭:“不了,杜叔……” 柴瑞回頭說:“杜叔和我的人守在屋外就可以了。jiejie請……”他急了都隨著凌欣叫杜方“杜叔”了,杜方嚇得一哆嗦,剛想行禮,但又怕坐實了這個稱呼,只能假裝沒聽見,心中暗定日后為了這聲稱呼,替勇王刀山火海都可以去闖了。 柴瑞給凌欣開了門,凌欣大步進了屋,柴瑞有些心虛地關上了門。 凌欣徑直到桌子邊坐了,柴瑞咳了一聲,宣布道:“姐,我坐你對面!”在凌欣對面坐下。 凌欣有些奇怪地看柴瑞,問道:“這地方可靠嗎?” 柴瑞連連點頭:“可靠可靠,jiejie可以隨便說話!” 凌欣點頭道:“好,那么我們就講些實話吧!” 柴瑞嗯了一聲:“jiejie請講。” 第49章 密談 凌欣直截了當?shù)貑枺骸暗钕路讲旁谀谴髲d,覺得他們說的抵御措施有用嗎?” 柴瑞原來多少擔心凌欣會說有關賀云鴻和離的事,聽見這個話題,暗松口氣,慢慢地搖頭說:“我朝兵冗將弱,錢糧調(diào)動的手續(xù)又極為繁瑣,若是北方強敵進犯,別說調(diào)動異地軍隊抵御,就是本地防御力量都很難反應過來,必然陣腳大亂,一盤散沙,各地軍兵可輕易遭到分割,無法集結抗敵?!?/br> 凌欣又問:“你覺得我朝可有望奪回臥牛堡?” 柴瑞再次嘆氣:“我回京后會與母妃相談,同時再與我云弟……再聯(lián)系賀侍郎,最好能說服賀相,調(diào)兵遣將,早日發(fā)兵?!?/br> 凌欣接著問:“賀相之權勢,可否保證發(fā)兵?保證發(fā)強兵?保證選擇合適的將領?” 柴瑞再次搖頭:“若是幾年前,賀相一手遮天,也許能。那時我年少封王,入軍從武,有我母妃的推動,也有賀相的輔力??墒乾F(xiàn)在,太子總理朝政,與賀相不和,肯定會與賀相相持異議,就是賀相真能爭取下發(fā)兵,也會在選派將領和軍需上遭到重重掣肘,太子那邊,必然喜見敗績而不喜見成功?!?/br> 凌欣皺眉:“那能否讓賀相主張議和,激太子倡議發(fā)兵呢?” 柴瑞哼道:“太子自然會竭力抨擊賀相議和,但是發(fā)兵之事,非常艱難,要得各部的附議才能成行,而且,一旦動兵,就是一大筆消耗,勞民傷財,無論勝負,都必然飽受詬病,太子理政畢竟不久,肯定不會真的發(fā)兵,大概只是口頭上說說,就別指望他全力動武了?!?/br> 凌欣看柴瑞:“那么你覺得局勢會如何?” 柴瑞長長地嘆了口氣:“我覺得,我朝已到了生死存亡之際,可惜如果我這么說出來,大家必然會以為我在危言聳聽,借機擁兵,若是賀相提出戰(zhàn)事,大家會覺得我在支持賀相,有人甚至會猜疑我想借賀相之助上位……” 凌欣看柴瑞:“那你準備怎么做?” 柴瑞按了按太陽xue:“我會盡快擴充我的勇勝軍,若真是戰(zhàn)火不可避免,我必率軍死戰(zhàn)到最后一人!” 凌欣盯著柴瑞,柴瑞苦笑:“我是皇子,就是投降,也不會被饒活命,弄不好還會飽受摧殘。不如戰(zhàn)死,還留個好名聲?!?/br> 凌欣還是沉默地看著柴瑞,柴瑞明白了凌欣為何要私談,連她的杜叔也不能在場,凌欣想要問的話的確是不可讓外人聽到。 他對著凌欣搖頭:“我知道你沒問的問題,答案是不,我不能。過去不能,是不能陷我父皇于不義之地。太子是嫡長,早就旁觀國事,幾十年對父皇恭順無違,不管是真是假,堪稱楷模。你要我父皇怎么辦?無故廢嫡立庶?廢長立幼?你知道多少朝臣學者會跳出來指責我父皇昏庸無道?若只是打嘴仗也就罷了,鄭氏過去統(tǒng)掌過軍政兩方二十多年,頗有基礎,若是沒有實打實的理由廢棄太子,更換儲君甚至會引起亂事!你明白嗎?” 凌欣沉默地點頭——的確呀,太子沒錯誤,怎么能說換就換呢?人得占著理才行。當初劉邦寵愛戚夫人,何嘗不想換太子,讓戚夫人的兒子登基。呂后請了幫老家伙出來幫著太子說話,劉邦活生生地就是換不了!最后果然如他所懼,留下的孤兒寡母都被呂后殘殺了??墒乾F(xiàn)在勇王有了軍事力量,夏貴妃也是個聰明的,皇帝大概不會擔心他們?nèi)蘸笥袉栴},所以就更不會換太子了。 柴瑞又笑了笑:“那么現(xiàn)在,就更不應該了!照jiejie所說,大敵當前,亡國在即,我怎么能自亂江山?讓北朝看著我奪太子之位,惹起眾怒,趁機發(fā)兵南下,日后這史書上,不僅我擔著惡名,我的母妃,我的父皇,大概都要承擔喪權辱國的責任!” 凌欣皺著眉,柴瑞搖頭:“何況,就是現(xiàn)在我在那個位子上,也不能扭轉頹廢。我朝文武官吏過于龐大,職責交叉,政務混亂,黨爭頻繁,令行無效……其中種種弊端,無法一一細講,我原來的打算,也只是有自己的一支軍隊,日后封王在疆,進可衛(wèi)國,退可自保而已?!?/br> 凌欣想了半天,失望地搖頭:“所以如果北朝侵入,你只有戰(zhàn)死一條路嗎?那你讓我可怎么指望你呢?!” 柴瑞似乎聽到書架后一個極為細微的聲響,忙笑著說:“屆時,我一定讓人送jiejie遠避戰(zhàn)亂……” 凌欣不滿地鼓著嘴地打斷:“怎么遠避?我有云山寨?!?/br> 柴瑞說:“云山寨地處三國之交界處,該是易守難攻之所……” 凌欣還是搖頭:“雖然可守,但是北朝對漢人一向嚴苛,必然不會容我們在山上逍遙。他們兵強馬壯,不似周朝這樣對民眾有一份寬厚之心。他們一定會對我們圍剿,我如果取勝一次,他們再派來的兵力就會更強一分,總有一天,他們的兵力會百倍于我,我云山寨被隔絕孤立,糧盡無救……” 柴瑞又苦笑了:“也許,你不要招搖,別惹起注意不就行了?或者好好賄賂北朝,讓他們對你網(wǎng)開一面……” 凌欣固執(zhí)地說:“就是他們不圍攻山寨,云山寨還有百多老幼,現(xiàn)在居住在云城,如果云城一失,這些人就沒有了家。云城令雖然喜歡貪些小便宜,可是這些年對我們沒起什么壞心,一向容許我們往來經(jīng)商,他還曾派兵加入了我山寨的隊伍去救你,給了面旗幟之類的,殿下忘了嗎?” 柴瑞看著凌欣愕然道:“你想讓我行兵北上,去救云城?保你的云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