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張杰也大聲說:“姑娘!我和你出城!” 孤獨客緩慢地搖頭:“真知道怎么激人!”可也斯文地說道:“我早就說,我會同姐兒一起去!”雖然隔著遠,但是他的話大家都聽得一清二楚。 石副將看勇王,見他點了下頭,就說道:“姑娘,我與你前往!”他這么一說,趙震也立刻道:“我也會帶兵同行!” 這兩個人這么一說,出兵就算是徹底敲定了。 賀霖鴻在一邊喃喃著:“這是……這是……女子嗎……”他扭頭看賀云鴻,賀云鴻眼睛半合,靜靜地凝望著凌欣。 雖然凌欣的言辭中,依然含著挑釁,可賀云鴻卻覺得凌欣比他印象中,少幾分霸道蠻橫,多了些隨意自然。他聽出她說那些話,完全是為了激勵人心,而非情緒高昂。她目光閃亮,意態(tài)中有種輕松,好像不甚在意事態(tài)的嚴重。她自己不知道,這種氣質(zhì)更讓人信服,還減輕了人們對敵人的畏懼。 他不敢在離凌欣近的時候長久地看她,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眼神一定會泄露出自己的心意。他不能冒險讓她反感自己,只能先守在她身邊。她現(xiàn)在不會往這邊看,他可以無所顧忌,久久地看著她,眼睛都不眨。 凌欣點頭道:“好,就如我料想的,與我一起出城的人,并不少!” 人們應和著:“當然不會少!”“怎么能讓你一個姑娘家出城?!”…… 既然出兵得到認同,凌欣開始下一步cao作,她一手按在桌子上,鄭重地說道:“那么,諸位,我們這次出去,不是被動地去搶奪太上皇……” 許多人露出疑問的眼神,凌欣說道:“……而是一次殺敵!一次反擊!” 杜軒馬上捧場:“說得好!” 張杰也覺得特別合他的心思,說道:“對!” 凌欣繼續(xù)說道:“……危險的時刻總是有機遇,只要對方告知了我們地點,那么我們就知道太上皇在哪里,這樣比我們在敵營中胡亂摸索要可靠,我們的勝算比暗中營救要高,借此機會,還可以予敵痛擊!” 痛擊?!這可不是那么容易!過去都是北朝將周朝“痛擊”得滿地爬…… 殿堂里,除了杜軒一貫地點頭贊同道:“對!”其他的人回應寥寥。 凌欣理解地說道:“大家現(xiàn)在也許覺得不可能,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們沒有將對方賴以取勝的優(yōu)勢分析出來,所以不知道如何下手。不明白要往何處去,自然找不到路徑……” 杜軒笑著說:“姐兒!那就講講對方的優(yōu)勢吧!” 有人說道:“這還不明顯嗎?他們是騎兵,我們是步兵,這就是優(yōu)勢!” 凌欣點頭說:“好,那么我來說說騎兵的優(yōu)勢,第一,是騎兵的速度太快!所以,首先打擊的目標,是馬匹……” 杜軒大聲說道:“我們梁姐兒說話比較委婉,我來替她說個白話,就是首先,要讓對方的馬,不要跑那么快!” 眾人安靜了片刻,許多人開始交頭接耳,趙震點頭說:“若是要阻礙對方馬匹,的確有多種方式……” 張杰小聲問:“哦,這位姐兒是哪里人……” 孤獨客慢吞吞地說:“這該跟你沒關(guān)系了……” 凌欣接著說:“第二,是騎兵與步兵交戰(zhàn)時,騎兵在馬上,步兵在馬下,騎兵有高度……” 杜軒笑著說:“就是他們沖過來,在馬上高高地往下砍我們,太占便宜!” 張杰一拍手掌:“那就得把人弄下來呀!”大家都笑了。 張杰說得很對,可凌欣知道賀云鴻在這邊,使勁控制住沒往這邊看,繼續(xù)說:“第三,就是近身戰(zhàn)時,我軍將士處于弱勢,一對一,肯定不行……” 杜軒大聲說:“就是把人弄下馬來,和我們打架,一個對一個,我們也打不過……” 這本來是不好的事,可是這么說了出來,眾人反而覺得很平常了,有人笑,有人出聲嘆氣。 石副將說:“勇勝軍可非平常軍士!我們這次進城,戎兵根本無法阻擋!”…… 趙震道:“我們禁軍里,也有漢子……” 張杰接著說:“就是!別小看我們!” 杜軒說:“姐兒這么說了,肯定不是讓我們還像以前那樣打,要想辦法將對方這個優(yōu)勢抹平?!?/br> 許多人都點頭,凌欣接著說:“第四,就是他們嗜殺!” 這次杜軒不用解釋,人們也都聽懂了。大殿里的氣氛又變得沮喪:京城外的幾次交手,周朝的兵士們都傷亡慘重,出城的人沒多少能活著回來。 有人說道:“若是怕死,就別出城唄……” 凌欣看過去:“話也不能這么說。我們出去,不是去送死的。每個兵士的性命都是寶貴的。在軍事安排中,要設計進攻,也要設計后退,要最大程度地消滅敵人,也要最大程度地減少我方的傷亡?!?/br> 張杰問道:“這說來容易,可是該如何做?” 凌欣就是不往這邊看,自顧自地說道:“一般來說,最慘重的傷亡是在撤退時,或者敗退時發(fā)生的?!?/br> 趙震點頭:“是??!軍心渙散,兵士一亂跑,無還擊之力,就任人宰割?!?/br> 凌欣說道:“所以,我們要解決的是,撤退時,不能讓敵人追過來……” 張杰一擊掌:“說的對呀!”他太突然,凌欣這次實在沒忍住,下意識地就順著聲音看來,一下見賀云鴻正看著自己,他眉眼平和,沉靜安然,完全不是凌欣過去見過的那種冷傲的表情…… 凌欣心頭一跳,忙扭回了臉。 凌欣講了這幾條,屋子里的人們開始議論起來:“這么看,這些事也不是無法應付。”“對呀,就說馬匹跑得快那個問題……” 凌欣正想逐條討論對策,殿門前有人報說:“陛下一定要來見勇王殿下,不讓來就尋死覓活?!?/br> 趙震對凌欣說:“我對他說了你要綁他出城,他就一直在撒潑打滾,這么長時間了,看來沒停?!比藗兂雎曕托Α?/br> 凌欣點頭說:“帶他來吧,我親自跟他說。”這事必須處理。 趙震看勇王,見柴瑞表情木然,像是在竭力忍著悲痛,就不再等勇王示下,按凌欣的話去吩咐人了。 第82章 禪位 不多時,門外傳來吵鬧聲,裕隆帝揮著雙臂走進來,中間的人挪走椅子,讓出空地。 裕隆帝一見凌欣,指著她罵道:“你這險惡毒婦,你要朕如何?要朕如何???!” 凌欣清晰地說:“我要你禪讓帝位!”此話一出,滿室靜了片刻。 賀霖鴻縮了脖子,悄聲說:“天!” 張杰吸口氣:“好爽快!”他扭頭看賀云鴻:“賀侍郎,她和你有一比了!” 賀云鴻望著凌欣,沒看張杰。張杰覺得有些不對勁兒,看看賀云鴻,又看看凌欣。扭臉正看見杜軒的目光,才抬起眉毛,杜軒眼睛往天上一翻,張杰莫名其妙。 裕隆帝聽了凌欣的話跳腳:“呸!你做夢!” 凌欣一聳肩:“那你就與我一同出城吧!” 眾人怔然地看著穿了一身書生漢服的女子:明明是個女扮男裝的娘子,此時卻比男兒還敢說話!雖然皇帝已經(jīng)沒有了兵權(quán),但是他畢竟是個皇帝,誰對他做了什么,日后都要在歷史上被指摘一番。朝臣、禁軍、勇勝軍的人,誰敢開口讓皇帝禪位,都會擔上個協(xié)助勇王篡位的惡名??墒沁@個女子,勇王稱她為義姐,但是無名無分,是個實實在在的民女!與皇帝天上地下,相距十萬八千里,她行事再出格,一句“鄉(xiāng)野民婦不知深淺”就全遮掩過去了…… 在眾人一片低聲議論中,裕隆帝對凌欣憤怒地說:“絕不!朕才不會與你出城!” 杜軒學著關(guān)莊主捏著鼻子小聲說:“因為妾身膽小怕死呀……”他周圍聽見的人竊竊發(fā)笑。但是屋子里有身份的人,此時都盡量不對裕隆帝說什么。 凌欣不耐煩地對裕隆帝說:“不出城,就禪位!二選一!” 這回,有人出聲笑了。 賀霖鴻感慨:“當初,我聽說這位姑娘曾經(jīng)踹了一個陪房一腳,就覺得她已經(jīng)很厲害了……” 張杰笑,“她一定有她的道理!”賀云鴻回眸瞥了張杰一眼,張杰一愣,杜軒向他探頭說:“道可道,非常道……” 裕隆帝一片人聲中使勁擺手:“你休想!朕是天子!是主君!不立危墻之下!朕不出城!也不禪位!” 凌欣對裕隆帝說道:“有多大權(quán)位就要有多大擔待!你是主君,那么江山社稷就在你肩上。你感不感到沉重不堪?你感不感到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要你來負責?一旦行錯,你就無法安寧?如果你根本沒有這種感覺,那么你放心吧,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你絕對不是天下之主,放棄王位是應該的?!?/br> 廳中人們交頭接耳,只有杜軒為凌欣捧場:“對呀!” 張杰看了看周圍,大聲說:“我聽說賀侍郎當初在朝上就講過,欲先民必以身后之!”托著個賀侍郎的名頭。 這個杜軒可懂,他忙說:“對!就是你想當頭兒,就要把自己的利益排在百姓的后面!” 賀霖鴻只能搖頭:“天……” 裕隆帝指著凌欣:“你是什么人!怎么能對朕指手劃腳?朕是主君,你是一介草民!一個女流之輩!你不敬主君,該當何罪?!” 凌欣很講道理地說道:“我其實尊敬有成之君,神勇果敢,高瞻遠矚,襟懷寬廣,再不濟,也能禮賢下士,好讓別人給自己干活??墒悄愀闪耸裁??為打敗政敵,竟然不惜危及社稷江山;借著侵略者的幫助登上皇位,隨時想著降國保命;當著外敵,殘害手足。你如何讓我敬你呢?” 堂中人們這次有人說好了,杜軒將手指放在口中打了個唿哨。 裕隆帝搖頭說:“不!朕就是朕!朕是皇帝!你無論是誰,都是……都是朕的草民……要為朕所用……” 凌欣看著裕隆帝說:“我可以為你所用……”人們都愣了。 裕隆帝眨眼,馬上對凌欣說:“既然如此,朕可給你高官厚祿……” 凌欣說道:“你既然無心抵抗,堅持給你的皇族抹黑,我怎么也得救救你!你與我一同出城,如果死在了戰(zhàn)場上,就能留下一個身后的好名聲,抵去你前面做出的下手諭投降,殘害忠良的丑事!” 大家笑起來,裕隆帝張著嘴,慌張地四下看,一下看到了沉默地坐在桌子邊的勇王柴瑞,他突然抓到了稻草,指著勇王咬牙切齒地說:“你!你們挾持朕,逼朕退位,還要謀害朕的性命!說什么去救父皇,為了江山,都是借口!你自己就是個皇子,救父皇?!你呢?!你去不去?!” 眾人都安靜了,柴瑞眼睛里都是淚,點頭說:“我去!” 凌欣瞪大眼睛:“殿下!” 趙震也忙行禮:“殿下!”一群將士都齊聲說:“殿下!” 裕隆帝仰頭哈哈笑起來,眼淚都出來了:“你們聽聽!還敢說讓朕出城不是要朕去送命嗎?!”他笑夠了,問凌欣:“你可是說,禪位或出城,二選一?” 凌欣只能點頭——她當初就是想這么逼迫裕隆帝退位。 裕隆帝扭頭看柴瑞,臉還是笑著,解開了玉帶,脫下龍袍,摔在了地上:“拿去吧!你們現(xiàn)在隨意囚著朕,這皇袍還有什么用?!你穿上!去城外救父皇吧!朕……孤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敢去!” 柴瑞忍著眼淚點頭,說不出話來,只是又點了下頭。 裕隆帝輕蔑地說:“哼!只是說的好聽吧!” 柴瑞緊閉著嘴唇,沒有開口。裕隆帝以為自己說中,又呵呵笑了幾聲。 趙震從地上撿起龍袍,走到勇王身邊,將龍袍胡亂地搭在了勇王一邊肩頭,勇王沒有動,只是眼淚涌出了眼眶,他咬緊牙關(guān),沒有哭出聲來。 當堂的人們都齊齊跪拜,高呼:“參見吾皇陛下!”連賀云鴻都被攙扶著離開擔架伏倒在地。與方才的裕隆帝進來時,沒多少人搭理成了對比。 凌欣也單膝跪下,行了個禮。 柴瑞哽咽著,帶著哭腔說:“大家……平身吧……” 凌欣站起身,心說總算把這事完成了!聽余公公說,當初皇帝和太子離京出逃,太子帶走了鄭氏嫡系,他再回城,就無法全面掌控禁軍了。趙震與勇王交厚,馬光與裕隆帝有殺兄之仇,張杰又是被裕隆帝追殺的人,這些人的勢力脫離了裕隆帝的控制,而勇王自己也有兵,裕隆帝一失去鄭昔,就無法指揮兵將,被替代只是個手續(xù)問題。凌欣只是想讓這個過程別太血腥,禪讓是最好聽的了。 但是凌欣又擔心,柴瑞一說出城,這事情就有些后患了!現(xiàn)在這個裕隆帝的確退位了,可如果柴瑞真的出了城,萬一死在了外面,這個才退位的裕隆帝,弄不好搖身一變就又成了皇帝!…… 凌欣暗中糾結(jié),一般來說,該是殺了這個廢帝,可是她還真不愿意勇王殺了兄長繼位,那樣,給柴瑞自己埋下了報應的隱患不說,前面一個皇帝剛被兄弟謀害了,這個皇帝也被兄弟所殺,這個國家在外敵面前真抬不起頭了! 她有些發(fā)愁,自己和柴瑞都要出城,這件事,其實最該接手的是賀云鴻……轉(zhuǎn)身間,她的眼睛不自覺地看向賀云鴻的方向,正看見賀云鴻被人扶著再次躺下,一抬頭也看向她。兩個人目光一對,賀云鴻眼神明銳,如劍般鋒利,完全不是方才的安和,凌欣趕快挪開了目光,但是她有種感覺,賀云鴻知道她在想什么…… 剛剛脫了皇袍的廢帝卻沒有跪拜,在當堂指著勇王笑道:“你覺得不同了吧?舒服嗎?得意嗎?怕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