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jié)
賀霖鴻找了余公公,要了出入宮的牌子,被余公公派人送回勇王府時,已經(jīng)過了子夜。他沒有等天亮,馬上讓勇王府中的仆人領(lǐng)著自己去找父親,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父親并沒有睡。臥室里一片漆黑,可是門外賀霖鴻剛一詢問守夜的仆人,賀九齡就在屋中咳咳地叫了幾聲。 仆人打開門,點(diǎn)了燈,賀霖鴻走進(jìn)屋,發(fā)現(xiàn)父親已經(jīng)換洗了衣服,臉上蒙著黑布,靠坐在床上,頭發(fā)全白了。 賀霖鴻眼中發(fā)熱,等仆人走開,即使父親看不見,他也行了禮,然后坐在父親床前,將這一天發(fā)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聽到夏貴妃提到皇帝仰仗自己是因自己更會治國,賀九齡泣不成聲,賀霖鴻也陪著灑淚。接著賀霖鴻講到了凌大小姐怎么要出城,怎么逼著裕隆帝禪位…… 最后,賀霖鴻說:“我走時,凌大小姐帶著軍將們還在議事廳商量事情,我看三弟的樣子,不想離開。” 見父親纏眼的布條全濕了,賀霖鴻出門,讓人端來熱水,幫著父親洗了臉,換了新的布條。 然后賀九齡做了筆的手勢,賀霖鴻明白,到外面又要了筆墨,他自己還穿著囚服,也一天沒吃東西,就去把雨石叫了起來,讓他伺候父親寫字,自己對勇王府的人說要去找賀家二夫人。 勇王府的人告訴他,賀府的女眷都在離賀老相爺不遠(yuǎn)的一個院子里,賀老夫人住了正房,賀大夫人和二夫人分別在偏房中。 賀霖鴻被帶著去了院子,輕手輕腳地去了羅氏的偏房。羅氏雖然躺在床上了,可是也沒有睡實(shí)在,一聽見賀霖鴻的聲音,就忙起了床。夫妻兩個人見面,羅氏拉著賀霖鴻又低聲哭了一場。賀霖鴻見過去美艷的羅氏現(xiàn)在滿臉滿脖子紅斑,連手背都有,也忍不住落淚。可畢竟劫后余生,最終兩個人相擁而笑。 這是在勇王府,總不像過去在賀府那般可以隨便指使下人,羅氏親自幫著,賀霖鴻洗浴,又吃了些東西,就到了后半夜。 羅氏對賀霖鴻說:“我們過來,余公公就把大嫂的兩個孩子接來了,他們哭了好久。” 賀霖鴻說道:“我要到父親那邊去,這些天定是很忙,不?;貋?,大嫂有兩個孩子,你就多幫著照顧些父親母親。” 羅氏點(diǎn)頭:“好的?!?/br> 賀霖鴻想起自己在牢中的感慨,握了羅氏的手說:“母親要是再罵你什么,你也別忍著了,不用和她吵,起身告退就是了?!?/br> 羅氏輕嘆了口氣:“母親那脾氣,總是要說說,我現(xiàn)在不甚在意了,隨她講幾句也沒什么?!?/br> 賀霖鴻低聲道:“她這脾氣再不控制,日后怎么容得下凌大小姐?” 羅氏也悄聲說:“你可別提凌大小姐了,我們一進(jìn)府,我和大嫂就陪著母親去向勇王妃致了謝意。王妃說是凌大小姐出的主意,貴妃娘娘和趙將軍馬將軍他們做的事,母親說感激貴妃娘娘,感激勇王妃,還說讓人去重謝趙將軍馬將軍,就是不提凌大小姐。按理說,凌大小姐畢竟是晚輩,也不能讓母親道謝,勇王妃沒說什么,可后來臉上就淡淡的,客客氣氣的,沒什么笑容。母親也看出來了,回屋來后就說凌大小姐只動了個嘴,怎么能就占了功勞?她在打什么主意誰看不出來……其實(shí)相比過去,母親說的真不算什么??赡菚r有勇王府的下人在場,結(jié)果,那些下人就推三推四的,不及時給母親做事了,母親正鬧著要趕快把賀家的仆從們找回來……” 賀霖鴻很累了,聽了這話垂頭:“凌大小姐過去在這府里待嫁,人緣肯定不錯,勇王妃那時給她辦了嫁妝,衣裝講究,特別用了心。凌大小姐沖進(jìn)城來,就住入這府中,與勇王妃的情份還用說嗎?不說句凌大小姐的好話,不就是不給勇王妃面子?哪能再出惡言?而且,別再叫勇王妃了,勇王就要登基,那就是皇后娘娘……” 羅氏哦了一聲,悄聲說:“難怪那些下人那么大膽……” 賀霖鴻說:“你可得千萬小心勸著……不,不是勸,關(guān)鍵時候,要打斷母親的話,別讓她說出什么來。凌大小姐就要出城去搶奪太上皇了,勇王要跟著去……” 羅氏驚問:“什么?!” 賀霖鴻嘆氣:“那個女子的性子實(shí)在太強(qiáng)硬……” 羅氏搖頭,輕聲道:“說句實(shí)在話,她真不適合嫁過來。后宅里,媳婦不得天天與婆婆在一起?日后可怎么過日子?三弟真要復(fù)婚嗎?” 賀霖鴻在羅氏耳邊說:“你怎么跟母親想的一樣?什么叫適合?這次要不是她,三弟肯定被折磨死了。三弟本來為了不連累她,命都不要了,現(xiàn)在怎么可能放手?他認(rèn)定凌大小姐是他的妻……” 羅氏一翻眼睛:“是妻?他不放手?那他為何讓你休了我?” 賀霖鴻忙賠笑:“那不是假的嗎?娘子就別惦記了吧?我跟孤獨(dú)郎中說說,哪日來給娘子看看……” 羅氏又嘆氣:“也許消不掉了,你就休了我吧,再娶個好看的……” 賀霖鴻忙抱了羅氏:“娘子是最好看了!現(xiàn)在都特別好看!” 羅氏哼了一聲:“撒謊!” 賀霖鴻痛心疾首:“沒撒謊!真沒撒謊!”…… 賀霖鴻用了些身體動作來證實(shí)了自己沒撒謊后,就去見父親。 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賀霖鴻進(jìn)了父親的臥室,賀九齡聽見聲音示意他坐下,繼續(xù)在書案上摸索著寫字。賀九齡寫一個字,旁邊雨石念出來,賀九齡如果點(diǎn)頭,雨石就寫在旁邊的紙上,桌子上已經(jīng)有了幾張紙,賀霖鴻拿起看,都是人名。 賀九齡放下了筆,雨石寫完了,賀霖鴻拿過來吹干折好,放入了懷中。他見父親臉色發(fā)黃,說道:“父親一夜未眠,趕快休息吧。我去給母親道個早安,就去宮中把東西給三弟。” 賀九齡點(diǎn)了頭,賀霖鴻與雨石扶了父親躺下,然后帶著雨石又走回賀府女眷所在的院子。他讓雨石等在外面,才進(jìn)了院子,聽見有人在影壁里小聲說:“這賀老夫人怎么不與賀老相爺住在一起?賀老相爺多可憐……” 另一個人回答:“別多嘴了!王妃才離開多久……” 賀霖鴻咳了一聲,院子里肅靜了,賀霖鴻走入了院落,院子里幾個婆子忙行禮,賀霖鴻到了正房,進(jìn)門,見母親坐在正中用飯,兩個孩子陪著吃飯,趙氏和羅氏在一邊伺候。 賀霖鴻行禮道:“母親可好?”兩個孩子也起身,對賀霖鴻行禮:“二叔早?!?/br> 賀霖鴻摸了摸兩個孩子戴著孝巾的頭,忍著難過說:“坐下,坐下好好吃飯吧?!?/br> 姚氏板著臉:“三郎呢?” 賀霖鴻回答:“夏貴妃剛?cè)チ?,三弟要陪著陛下?!?/br> 姚氏撇嘴,賀霖鴻一見她的表情,想起母親過去說過夏貴妃的壞話,嚇得馬上說:“母親!夏貴妃對我家恩重,母親該往宮里遞個帖子表示下哀悼。” 姚氏鼻子出氣:“我家現(xiàn)在無權(quán)無勢,我也沒了誥命,怎么遞呀……” 賀霖鴻低聲說:“只是個心意,也不見得非要個身份才行……” 姚氏冷冷地說:“不要身份?沒身份誰看得起你?!下人都給你臉子,要個熱水都得等半天!還有人故意在夜里來回走動,吵得我睡不了覺!” 賀霖鴻忙說:“是我半夜回來了,要沐浴吃飯,怕是吵到了母親?!?/br> 姚氏說道:“你去跟三郎說一下,怎么也得趕快將我們的宅院要回來,在自己家住著才好。寄人籬下,總會被人看不起!” 賀霖鴻想說許多話,關(guān)于去搶奪老皇帝,關(guān)于父親瞎著眼睛寫的東西……可是遲疑了半晌,無從說起,只能低頭說:“母親,我得去宮里了?!?/br> 姚氏看著精神頭也不高,只說道:“你見了三郎,讓他早日回來,我擔(dān)心他的身體。哦,你弄些錢來,哪兒都得拿錢打發(fā)下人!” 賀霖鴻點(diǎn)頭:“是?!?/br> 姚氏又看了羅氏一眼,說道:“你媳婦身上長的這些東西是怎么回事?這么難看!別人見了還以為她有了什么惡疾!” 賀霖鴻一口氣頂在了嗓子眼,說道:“這是她為我吃了藥,才會如此。我會去找郎中為她調(diào)養(yǎng)?!?/br> 姚氏說:“找誰都行,就是別找那個蠻橫不講理的!” 賀霖鴻低聲說:“那位郎中醫(yī)術(shù)好,我正想去求他……” 姚氏瞪眼:“你說什么?!你跟我對著干?!” 趙氏忙說:“母親,這是在勇王府中,還是莫要爭吵吧?!?/br> 姚氏本來就憋了火兒,指著賀霖鴻說:“你……你出去!滾出去!” 賀霖鴻默默地行了禮,見羅氏半低著頭抹了下臉,差點(diǎn)想拉著她出門,可是萬一真鬧起來,這是在別人家中,賀家的顏面就丟盡了,他只能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賀霖鴻帶著雨石到皇宮外時,正見了兩個軍將走出來,看著眼熟,是昨夜在廳中見過的,賀霖鴻忙行了禮,對方也還禮,賀霖鴻才要向?qū)m門兵士出示牌子,聽見那兩個人在說:“……你認(rèn)識什么好木匠嗎?”另一個人說:“得去問問……”賀霖鴻忙回頭說:“我認(rèn)識!我認(rèn)識!” 那兩個人站住,一個人說道:“昨夜在里面見過,是與賀侍郎在一起的?” 賀霖鴻忙說:“在下賀二……” 那兩個人忙行禮:“賀二公子!” 賀霖鴻忙又回禮:“不敢不敢!我去宮中遞個東西,然后可以帶著二位去找木匠,二位可以給我講講情形?!?/br> 兩個軍將高興,說好了在哪里等著,賀霖鴻為了將雨石帶入宮,又讓人去找了余公公,不久,一個叫壽昌的太監(jiān)過來給了雨石牌子,賀霖鴻和雨石終于進(jìn)了宮,他們匆忙地跑到了昨夜的議事廳,進(jìn)門一看,廳中已經(jīng)沒幾個人了,屏風(fēng)后,賀云鴻竟然還在睡覺!賀霖鴻將幾張紙給了雨石,叮囑他不許去別的地方,就得在這里守著,賀云鴻一醒就要把東西給他,自己又跑到宮外會和了那兩個軍將,一起去找木匠了。 賀云鴻再醒來時,見窗口處陽光高照,殿內(nèi)很安靜,陽光里閃著點(diǎn)點(diǎn)的灰塵,感到很溫暖。他的擔(dān)架前面放了個屏風(fēng),像是給他隔了個單間,讓他想起在牢房中的樣子。只是這個屏風(fēng)上是孔雀開屏,金藍(lán)黃綠,很是靚麗,與牢中那個白色的大為不同。 他靜靜地躺著,覺得睡了一個漫長的好覺,根本記不得聽見了什么,甚至沒有做夢。 昨日的一切慢慢地浮上他的心頭,只是短短的一天,卻紛紜變幻,天翻地覆。他清晨被綁上囚車,游街,刑臺被救,勇王回來,使節(jié)被殺,夏貴妃自盡,凌欣要帶隊(duì)出城,裕隆帝被迫讓位,勇王披了龍袍,說要親自去救太上皇…… 樁樁件件,賀云鴻的眼濕潤了,他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慢慢地切割著……為夏貴妃的死,為勇王的傷心,為父母的老去,為那個他一直凝視的人根本不理他。她與那么多人合作,趙震,孤獨(dú)郎中,余公公……可是沒有過來看他一次!她怕廢帝再生事,但是連過來對自己說一聲都不愿意!只向自己看了一眼,還馬上移開了目光。這讓他怎么去告訴她自己是誰?…… 賀云鴻傷心了一會兒,許是因?yàn)橐灰购妹?,他又重新振作了起來——此情此境,不比那時在京中與她遙遙地通信,不知何年相見,不比那時在城墻上,看著她騎馬奔來,卻不能接近,不比在牢獄中,天天等著她來,卻一面都見不到要好?他能守在她的左近,看著她,聽見她的聲音,她還讓孤獨(dú)客對柴瑞說了他許多好話……這些都何其有幸!難怪他能睡得這么沉香,一定是因?yàn)樗驮谏磉?。她出城,如果不回來,自己就追她去。如果回來了,那兩個人才剛剛開始……等到哪天真的在一起了,自己今天的苦痛,都要一一告訴她! 他翻了下身,身上不像以前那么劇疼了,雨石從屏風(fēng)后揉著眼睛閃身出來,高興地問:“公子醒了?” 雨石穿了身書僮的服裝,讓人有種生活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往日情形的錯覺。雨石從懷中拿出幾張紙遞給賀云鴻,說道:“是我替老相爺寫的,二公子讓我馬上給你。” 賀云鴻從被子里伸手接了,一讀,竟是人名和職位,想起父親的眼睛,他差點(diǎn)要哭,忙眨眼,將紙張放入了自己的懷中,示意雨石扶自己起身。 雨石一邊扶他,一邊報(bào)告情況:“這片宮殿被分割出來了,我有牌子,可以隨便走動呢。” 賀云鴻伸出了手指,比了個“二”字,雨石說:“二公子?他去幫人找木匠去了?!?/br> 連賀霖鴻都能加入她的計(jì)劃中!賀云鴻抿了下嘴唇,又指了指天,雨石不解,賀云鴻比劃了個五字,雨石明白了:“五皇子……陛下?!哦,聽太監(jiān)說陛下還在守靈?!?/br> 雨石回身消失在屏風(fēng)后,拿來了兩張凳子放在擔(dān)架邊,然后就到外面去和人說話。過了半天,他再出現(xiàn),就端了一盤子?xùn)|西,放在一張凳子上,自己坐了另一張,指著盤子里的東西說:“公子!孤獨(dú)大俠來看了公子,這是他留下的藥,這是靈芝膏,這是補(bǔ)氣丹,這是養(yǎng)心丸,這是他讓人給你做的青菜泥、米粥和參湯,孤獨(dú)大俠說你都得吃下去?!?/br> 賀云鴻舌頭還腫得塞滿口腔,最不能吃東西,見了就皺眉。雨石急忙說:“公子呀!真得都吃了呀!孤獨(dú)大俠說了,要是浪費(fèi)了一點(diǎn)點(diǎn),公子的運(yùn)氣就沒了!” 賀云鴻瞪了他一眼,雨石有些膽怯,小聲解釋說:“孤獨(dú)郎中說,他要隨凌大小姐出城,說讓你多吃藥,早點(diǎn)好,別砸了他的牌子……” 賀云鴻點(diǎn)了下頭,雨石端起一個湯碗,將托盤上的一支蘆管插入,端給賀云鴻,笑道:“公子先喝湯吧,凌大小姐這個主意多好呀,公子能多喝些東西了?!?/br> 賀云鴻不由得往屏風(fēng)處看去,雨石問:“凌大小姐?”賀云鴻點(diǎn)了下頭,雨石說:“哦,我來的時候,凌大小姐已經(jīng)離開了,可太監(jiān)們說,他們談了整整一夜,天都大亮了,后來大家都去分頭干事了,凌大小姐才去了后宮。孤獨(dú)大俠想給你扎針的,可是公子睡著,他就不弄醒公子了……” 賀云鴻慢慢地吸著蘆管,耐心聽著雨石的嘮叨。 終于將這些藥丸和吃食都咽了,賀云鴻也出了一身汗。雨石收拾了東西,將屏風(fēng)折疊,剛抱起放到一邊,殿門口跑進(jìn)來了一個軍士。他手持一張紙,問道:“請問梁姑娘在哪里?這不是她辦事的地方?她要的勇勝軍進(jìn)城時的傷亡名單放在哪里?” 賀云鴻微皺了下眉頭,雨石來回看看,指著殿中的長桌子說:“該是放那里吧?” 一個太監(jiān)匆忙從門口跑入,說道:“給我吧!我送后邊去,姑娘去休息了,再來得晚上了?!?/br> 軍士要了太監(jiān)的名字,才離開了。太監(jiān)對著賀云鴻行了一禮,說道:“賀侍郎醒了?在下壽昌,姑娘叮囑一定要送賀侍郎去陛下那邊,我讓人來抬賀侍郎去洗漱,然后去見陛下?!?/br> 賀云鴻昨天聽余公公說讓這個壽昌帶著凌欣去沐浴,現(xiàn)在打量了下,是個二十來歲的太監(jiān),有點(diǎn)胖。雨石熱情地介紹說:“這是給了我牌子的壽昌,是余公公的手下?!?/br> 壽昌忙忙說:“哪里哪里,余公公是大內(nèi)總管,咱家只是個小太監(jiān)?!?/br> 洗漱后,壽昌正領(lǐng)著人抬賀云鴻去后宮,一個太監(jiān)過來說:“有宋官人和尚官人來訪賀侍郎?!眽鄄促R云鴻,賀云鴻點(diǎn)了頭。壽昌忙找了個小客廳,將賀云鴻抬了進(jìn)去,用椅子架了擔(dān)架,又找了被褥讓賀云鴻靠坐著,在屋子里放了個火盆,才去傳人來見。 等了半天,宋源和尚華榮走了進(jìn)來,兩個人都向賀云鴻行禮,賀云鴻微抬了下手,宋源連聲說:“別動別動了?!?/br> 雨石因?yàn)槟菚r宋源來看了賀云鴻,對宋源特別殷勤,跑去給兩個人搬過椅子,笑著點(diǎn)頭哈腰地讓兩個人坐。 兩個人在賀云鴻旁邊坐了。宋源見賀云鴻半坐在擔(dān)架里,形容消瘦,手上都纏著布條,不由得有淚,可是知道不能露一點(diǎn)同情,勉強(qiáng)笑著說:“賀侍郎看著很好……” 尚華榮抱了雙臂,轉(zhuǎn)了下眼球:“拍馬屁也沒這么胡說八道的!” 宋源使勁眨眼,賀云鴻垂下眼睛抬手做了個握筆的手勢,雨石忙跑了出去。 宋源沒話找話地說:“那個,賀侍郎,現(xiàn)在吏部里全亂了,建平帝上來,任免了一批人,裕隆帝上來,又是一批……” 尚華榮哼了一聲說:“那個鄭興成了員外郎了!聽說我現(xiàn)在是個文書!我一直沒去衙里,鄭興說要罷了我的官,那個混蛋。你給我復(fù)官,我三天就能給你理清?!?/br> 宋源看尚華榮:“賀侍郎尚需休息……” 尚華榮瞪他:“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吏部楊尚書稱病不出,勇王登基,守城調(diào)備有許多事要干!官吏不到位,難道要裕隆帝那幫人在做?” 宋源看賀云鴻,賀云鴻閉了下眼睛。 雨石端了一盤筆硯過來,在桌子上硯了墨,將盤子給賀云鴻端了過去,放在了他的雙膝上。賀云鴻用裹著布條的手指提了筆,字跡潦草地寫了幾句話,讓宋源和尚華榮講講如今朝官的動靜,再歷數(shù)官員職稱,自己寫名字定奪。 宋源忙應(yīng)了,叫雨石去再尋筆墨,然后坐到了客廳的桌子邊,向賀云鴻說了說這兩日有什么人在呼吁陛下登基,有什么人不做聲。尚華榮坐在擔(dān)架旁,做了些補(bǔ)充。賀云鴻半合著眼睛聽著,看似心不在焉,可是宋源知道他什么都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