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jié)
杜軒笑嘻嘻地說:“這么大的熱鬧我可不能錯過,天天聽他們打炮特帶勁兒!” 凌欣皺眉:“這里太危險?!?/br> 杜軒無所謂地說:“沒事,我知道怎么躲。何況,該就這兩天了?!?/br> 雖然早知道外城守不住,凌欣還是覺得心中一沉,對杜軒說:“你別出事,不然我怎么向你爹交代。” 杜軒嘿嘿笑:“黑meimei,你又不是我娘!誰讓你交代?” 凌欣紅臉,怎么也勸不回杜軒,自己先回了宮。 當晚,凌欣抽空對余公公說:“哦,余公公過去給過我蔣先生的信吧?明天早上您能不能幫我遞一封信給他?” 余公公躬身,“那我明早就去姑娘那里?!?/br> 凌欣笑著說:“公公定是知道他住在哪里了?” 余公公緩緩地眨了下小眼睛,然后把眼珠幾乎全藏了起來,躬身說道:“這個,真不好說?!蹦銈兲焯煲娒?,還來問我? 不好說?凌欣現(xiàn)在不在乎蔣旭圖為何不想見她了,就對余公公說:“沒事,我先謝過余公公了?!?/br> 凌欣晚上回房,鋪開了紙,提筆寫道:“兄長如唔,此時敵兵圍城,雖然趙將軍馬將軍尚能在外城抵抗,但恐……”凌欣停住筆,將紙撕去了。這個時候,怎么能寫“恐”字呢? 凌欣久久地拿著筆,無法下落。她滿腦子各種有關守城的雜事,十分焦躁。杜軒上了城,她也好久沒有見到韓長庚了,是不是也入軍中了?她干爹那脾氣……凌欣頭一次覺得蔣旭圖十分遙遠,她無法向蔣旭圖傾訴自己的思緒,她躊躇了會兒,倦意濃重,就去睡覺了。 夜里,她做了個夢,夢中,黑色的夜空中閃爍著火光,有人在喊:“皇城破了!”…… 凌欣猛地醒來,心砰砰地跳。外面天還沒有亮,她在床上躺了片刻,翻身起來,洗漱后,到了桌前,再次研磨提筆,寫道:“兄長如唔,多謝兄長上次的信,讓我能坦然出城,不懼生死??墒切珠L千萬不要輕言‘同生共死’之語,人生美好,再難的事情,都會過去。我希望無論我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兄長都能有完滿的一生?!边@是當初蔣旭圖說的“緣分有限”的簡化版,凌欣想起自己讀信時的難過,不愿寫得那么明顯。她怕她真寫明白了,蔣旭圖來見她,要與她同生共死可怎么辦?她喜歡他,就更不能讓他為自己死!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覺得負擔極重了,實在不想再拉個墊背的。 凌欣思想片刻,繼續(xù)寫:“此次圍城,敵勢龐大,日后全城混亂,通信艱難。所以我想現(xiàn)在就將此事托付給兄長。我知道外城和內(nèi)城都難保全,可是昨夜我做了個夢,皇城也破了。雖然夢不可當真,但是這夢也是在提醒我的疏忽,無論如何,我都該給陛下準備條后路:皇城外必須有備用的隱蔽之處。我想請兄長入住誠心玉店,為陛下經(jīng)營一處落腳之地。誠心玉店那片宅院是我設計的,內(nèi)有密院暗室,糧食充足。我會告訴常平,讓他聽兄長的指揮?!睂懥诉@些,凌欣心中一疼,當初…… 她忙搖頭,專心想蔣旭圖——如果蔣旭圖進了誠心玉店,他也許就能多分安全。賀云鴻行動不便,也該去,但是他在柴瑞身邊,現(xiàn)在肯定不會離開。日后自己要說服柴瑞突圍,如果柴瑞不走,也真的可以讓柴瑞一家和賀云鴻去誠心玉店……額,兩個人見了面,會不會尷尬……也許蔣旭圖會,賀云鴻不知道蔣旭圖這個人,還好…… 凌欣又寫道:“陛下曾言不想離城,兄長切莫忽略此事!一定要守住誠心玉店,讓我安心!”這樣就能強迫蔣旭圖住進去吧?凌欣又寫道:“我現(xiàn)在十分忙亂,無法前往誠心玉店去見兄長,請兄長見諒。”蔣旭圖如果還是不想見她,就能放心住下。 窗外透出亮光,遠處傳來隱約的爆炸聲,凌欣匆忙落筆:“兄長不要為我擔憂。戰(zhàn)后,兄長如果不喜京城,我們可以一起去云山寨,或者周游四方,我一直向往江南。”蔣旭圖該是聽說了賀云鴻救了自己,這么說了,他就應明白自己還是想和他一起過日子,沒打算留在京城。凌欣結尾:“望兄長多加保重,欣妹拜上?!?/br> 她急急地吃了早飯,等到了余公公來見她。凌欣將信交給了余公公,叮囑道:“請公公今日一定將此信給這位蔣先生?!?/br> 余公公以為凌欣在試探他,點頭說道:“老……朽爭取吧……我今日要去勇王府運送東西……” 這是說蔣旭圖是在勇王府?凌欣驚喜地問:“那豈不是正好?” 余公公勉強點頭:“是……正好?!彼獛еR家老幼入宮,賀侍郎定來迎接,正好能碰上。 凌欣笑了——看來,蔣旭圖該是一直勇王府養(yǎng)傷……不是……stop! 凌欣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余公公:“蔣先生的……傷怎么樣了?” 余公公心中有個聲音在尖叫——他真想用賀云鴻就是蔣旭圖這個秘密來交換一下這位凌大小姐的秘密!比如,你哪里學的字?哪里學的制弩?哪里學的那些戰(zhàn)務?……可是不行呀!余公公暗嘆,小心地回答:“我上次見到他時,他好了許多了。”上次就是半個時辰前!這話是真的! 凌欣眼睛看著旁邊問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余公公慢慢地說:“哦,長得很好看,陛下很賞識他。”姑娘!我只能幫你到這里了! 凌欣心說難怪他受不了毀容,人家原來是個漂亮小伙!她忙對余公公行禮:“多謝公公了?!?/br> 余公公瞇著眼睛:“姑娘客氣了?!边@個傻孩子! 給了余公公信后,凌欣聽小蔓說,孤獨客每天都會去看小柳,就讓小蔓去找孤獨客,約他未時初(下午一點)在午門前見面。小蔓去了半個時辰,回來后告訴凌欣已經(jīng)告訴了孤獨郎中。 想起自己的那個夢,凌欣盡量隨意地問小蔓:“你……有毒藥嗎?” 小蔓很自然地回答:“當然有。姑娘想要點兒?” 凌欣出乎意料:“哦?!我需要的話,就向你要?!?/br> 小蔓了然地點頭:“娘娘說,我們女子絕對不能落在敵人手里!我們身上都帶著,姑娘什么時候要就說一聲?!?/br> 凌欣努力笑著點頭,“你真勇敢?!?/br> 小蔓笑笑:“其實也沒什么,娘娘在那邊,肯定會照應我們的。這么多年,人都說我們宮里的人最有福氣,娘娘人好,又有錢,太上皇天天在,我們的日子過得可舒心了,每天都樂呵呵的……”說到這里,小蔓停了下來,嘆了口氣。她為凌欣挑了一身藍色的短襖功夫服,幫著凌欣穿戴了,凌欣去了議事廳。 凌欣到議事廳門外就發(fā)現(xiàn),廳中往來進出的人們,臉色都很嚴肅,看來外城危險了。她走進門,見柴瑞坐在桌子邊,身邊站著石副將。有人正在向石副將報告著城上的傷亡。 柴瑞支著手肘,看著桌子上的圖,那個人走了,石副將見到凌欣,向她點頭。凌欣才走到了柴瑞面前,行了禮,又向石副將抱了拳。順便掃了眼柴瑞看的圖,那是她畫的,上面按照區(qū)域,密密麻麻地寫著部隊的名號,數(shù)量和領兵者的姓名——柴瑞已經(jīng)在看巷戰(zhàn)部署了。 柴瑞點頭示意她坐下,依然盯著圖說道:“賀侍郎今日要去迎賀家入宮,就先不來了。” 凌欣一扭頭,才發(fā)現(xiàn)旁邊沒有擔架,那張貴妃椅子上沒有人,她尷尬地笑著說:“我……沒注意到……” 柴瑞還是沒抬眼睛,說道:“當然?!?/br> 這是說我在撒謊嗎?我真沒注意!凌欣不能爭論,問道:“是不是外城快破了?” 柴瑞點頭:“城上已經(jīng)快打平了,他們鋪設了登城的甬道,我們?nèi)羰窃俅蛳氯?,傷亡很大,也堅持不了多久?!?/br> 凌欣皺著眉:“他們最好將所有炮彈都打光。” 柴瑞說:“聽著像,炮聲一停,就是他們攻城之時?!?/br> 凌欣覺得該讓柴瑞發(fā)號施令,就把要說的話咽了下去,看柴瑞,柴瑞看著圖:“jiejie竟然比以前有耐心了?怎么不直來直去了?” 他看起來神情輕松,如果不是眼睛太亮,幾乎可以蒙混過關,算是個正常人。 凌欣只好說:“該在那之前開始撤兵。” 柴瑞抬頭,似是無奈般微嘆道:“好吧,就聽jiejie的?!彼麑ε赃吢牶虻氖睂⒄f道:“去告訴趙將軍,只留十分之一兵力,開始撤兵!” 石副將笑著行禮,離開了大廳。 凌欣瞪了一眼柴瑞——原來你不想發(fā)撤兵的命令,就讓我開口! 柴瑞搖頭:“jiejie這么瞪朕,朕的云弟可不會喜歡的……” 跟他有什么關系?!凌欣遏制住翻白眼的沖動,堆起笑容問柴瑞:“如果是,到了最后,嗯,比如,那個,皇城危險了,陛下要突圍……” 柴瑞搖頭:“絕對不可能!” 凌欣臉耷拉下來:“為何不可能?到外面去可以繼續(xù)……” 柴瑞說:“不?!?/br> 凌欣勸導:“陛下要保重自己,后面還要靠你領導大家呢。” 柴瑞看著地圖說:“就是不可能。朕,其實不想活了……” 凌欣差點抱腦袋——我就知道他不對勁兒!趕快態(tài)度特別好地說:“陛下怎么能這么說?!小螃蟹聽見了怎么辦?王……皇后娘娘會怎么想?” 柴瑞淡然地說:“所以朕只能對jiejie說,jiejie知道就行了,不用告訴他們!” 這是什么話?!凌欣嘆氣,“你看你這些天守城,是不是特別有意思?生活是有意義的,對不對?” 柴瑞點頭:“對!希望他們一直打下去,朕奉陪到底!” 這沒法對話了!凌欣指著那邊案子上堆積成山的奏章:“陛下!您看看那些!那是您的責任!” 柴瑞抬眼撩了一下,說道:“不是!朕懶得讀那些東西!云弟自然會去看,jiejie不要心疼他,他讀得很快?!?/br> 這都說到哪里去了?凌欣繼續(xù)開導:“陛下,云山寨正在來的路上,您去找他們,我弟弟還想與陛下一起打仗呢!” 柴瑞一扯嘴角:“那會很好玩嗎?” 凌欣這才意識到這位陛下在逗她,差點打他一下,可是不能打,這孩子好可憐!凌欣哄人般說:“好玩極了,他們帶了好多炮仗,能放一晚上!” 柴瑞還是看著地圖,良久后輕聲道:“謝謝jiejie?!?/br> 凌欣一陣感動,看著柴瑞消瘦的側臉,說道:“別客氣,咱們誰跟誰?你真棒!” 柴瑞點了下頭。 凌欣剛要再說讓他突圍的話,柴瑞像是知道她要說什么,抬頭看她,眉梢一挑說道:“回答還是,絕對不可能!”目光灼灼,的確是個瘋子。 凌欣嘆氣,她也知道突圍談何容易。對方是騎兵,原來四萬兵力時,皇帝和太子都逃不出去,更別說現(xiàn)在外面三十多萬人。就是沖出城去,也會被輕易追上。若是梁成不到,突不突圍真沒什么區(qū)別。 她就不再勸說了,任柴瑞瘋著吧。 炮聲中,太平侯府里,孫剛指揮著一幫人,將他平時養(yǎng)的花,栽到向陽的墻根下。孫剛特別舍不得的樣子,一個勁兒地說:“你們輕點呀!”“這里!栽在這里!”“這里放上稻草,別太使勁哪,壓壞了我抽你!”…… 孫承功到了他身邊,遲疑著說:“爹,您是覺得……” 孫剛哼了一聲:“你聽聽這炮聲,外城是守不住了,我們?nèi)蘸蠖嫉猛蕦m撤。這些花兒種在外面,許是能活……” 孫承功挽袖子說:“那我?guī)湍?/br> 孫剛忙制止:“別動!你粗手粗腳的!小心弄壞了我的花兒!” 孫承功低聲嘀咕:“哪兒那么容易弄壞?您摔了花盆都沒事兒……” 孫剛瞪眼:“你說什么呢?!” 孫承功忙問:“您吃藥了嗎?” 孫剛罵:“你個混小子!”…… 孫校尉跑來說道:“宮里的旨意到了!” 孫剛一愣:“什么旨意?” 孫校尉說道:“宮里的人急著走呢,說您和六公子去接著就行了?!?/br> 孫剛帶著孫承功急忙跑到府門處,一個太監(jiān)將旨意打開念道:“著太平侯改封世子之事,準,欽此!”與孫剛的奏章一起,遞還給了他。孫剛雙手接過,與孫承功一起謝了恩,給了太監(jiān)銀兩,太監(jiān)上轎走了。 孫剛打開自己的奏章,看到了批復,罵道:“賀家那小子的確記仇!這城都快破了,他還敢批這折子!” 孫承功不解道:“這不是皇帝批的?” 孫剛哼道:“陛下哪有心思管這破事?!這是賀三郎理著朝政,公報私仇,這小子的心性就是這么陰!” 孫承功問:“這章子不是爹自己遞的嗎?” 孫剛沒好氣地說道:“當然是我寫的奏章,但是大家都知道我為何這么干!若是陛下,肯定要假裝拖延一下,問我是不是真有此意,我就得將你大哥再罵一頓,當然不能提那件事,說些別的事,表示一定要換,然后再批下來,這樣才顯得陛下寬和??墒悄憧促R家這小子,這么快就準了!你知道現(xiàn)在多少奏章壓在宮里出不來?我的奏章才幾天就出來了?!這肯定是特批!他是擔心你大哥會頂著個世子的名份死了吧?!” 孫承功失聲笑了,小聲說:“爹!咱們不是去看了他游街嗎?那個山大王設下那樣的計策為他洗清污名救了他,他自然要報恩哪!我聽說,他命都不要了,親自下城去找那個山大王。而且,誰不知道出城奪回太上皇,有山大王的安排,他這么干也算是替陛下還了人情?!?/br> 孫剛看了看孫承功,嘆氣道:“你是個明白事兒的。那個梁姐兒的確厲害,早知道!我給你小子娶這么個媳婦?。 ?/br> 孫承功瞪大眼睛:“爹!這話要是被賀侍郎聽見了,那我這世子也當不了幾天了!” 孫剛哈哈大笑起來。 第96章 約定 撤兵的命令下達后,外城兵士成隊地進入內(nèi)城。幾乎是同時,戎兵向南城發(fā)起的炮擊達到了高峰,密集的火炮打得城墻斑駁一片,城墻頭的箭跺都被削平,墻內(nèi)的民居多成了廢墟。民眾早已離開,就是剩余的軍士們,也都是躲在城墻下的掩體中,只等著敵方攻城時,在城上搖旗吶喊一下就會撤離,只為了讓對方不覺得城墻已空,加速前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