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她將阮青青和冬冬叫到身前。兩人一大一小,一高一矮,高的這個氣質(zhì)斐然,青春飛揚,小的這個一臉傻笑,倒是單純無垢的好性子。她滿意地點點頭,從師多年,她不說能一眼看透一個人的本質(zhì),但從別人的眼神、舉止和姿態(tài)中,多少能端詳出這個人的性格。所以,看到眼神清澈的阮家人,她的心情就格外好,斷定這家人心性不錯。 唐丹一臉微笑,請兩人拿出小提琴演奏一下,讓她了解一下他們的水平。于是,冬冬就傻萌傻萌地趕緊拿出了自己的小提琴,捧到了手上,在唐教授鼓勵的目光下,開始演奏。 他拉的還是那首小星星。倒是比昨日悅耳了許多,幾處小小的錯誤也連夜被關(guān)婧糾正了過來。 一曲完畢,唐丹鼓勵地拍拍手,摸摸他的小腦袋,稱贊他真棒。冬冬的眼神頓時就晶晶亮,像一只收到夸獎的小狗一樣,仿佛有一條小尾巴在背后搖啊搖,那副抑制不住的得意樣子讓人好笑。 而輪到了阮青青時,唐丹就鄭重了很多。因為她知道,這個氣質(zhì)卓然的姑娘是李立山最新一部電影的女主角,要在戲里演奏小提琴。所以無論是于公于私,她都想好好教導(dǎo)這個姑娘。 所以,當(dāng)阮青青站直身體,姿態(tài)挺立,將弓放在琴弦上的時候,幾人猛然都升起了重重的期待感。畢竟,阮青青這個身姿是真漂亮,烏發(fā)垂順,整齊地散在身后,皮膚白皙,眼神明媚,站在那就有一股子音樂少女的氣質(zhì)從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來。 冬日的暖陽通過窗戶靜靜地照向室內(nèi),柔和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更是增添了一道淡淡的光圈。這儀態(tài)這氣質(zhì),真是絕了!就憑這顏值,唐丹就覺得李立山選她作女主角沒錯。 然而陡然反轉(zhuǎn)的一刻,卻在阮青青執(zhí)起琴弓,拉出的第一聲。 “呲——啦——” 猛然間,唐丹不由心重重地落了下去,搖頭失望,與李立山對望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作為一個音樂系教授,見過的學(xué)生數(shù)之不盡。但是能拉到這么難聽的,倒也是本事了。 大多數(shù)人通過勤于練習(xí)之后,一般都小有進步。但她聽說這姑娘不眠不休,辛辛苦苦地練了大半個月,只能練到這種比初學(xué)者還不如的水平,她就能肯定阮青青不屬于那些“大多數(shù)”。 畢竟,有些人天生就是不擅長樂器。 阮青青硬著頭皮拉完后,就見阮爸已經(jīng)是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而靳白更像是有些麻木不仁。她微微心塞,更是覺得自己拿弓的手有些微微發(fā)抖。練了這么長時間,說不失望是假的。前世,哪怕她跌跌撞撞,在演戲一途上走得坎坷,但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如此難過的時候。 這讓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實現(xiàn)的。前世,她沒發(fā)現(xiàn)這一點缺陷,沒想到這世就要在這摔了一個大跟頭。阮青青清楚地知道,就算自己拉不好琴,已經(jīng)簽好合同的李立山導(dǎo)演也不會因此換人。但她從來是要求盡善盡美,怎么能夠忍受自己有力所不逮的地方,有努力也沒用的地方? 她垂眸取下小提琴,掩去了眼里的微微酸澀,安靜地將琴放回了琴盒。 卻沒想到,一只溫暖的手靜靜地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阮青青猛然抬頭,見唐教授笑容溫柔地看向她,“沒關(guān)系,練不好我們就慢慢練。你來找我,不就是為了解決問題的嗎?” 這句溫暖的話讓她的心里頓時生出了暖流。阮青青不禁露出了一個彎彎的笑容,重重地點點頭。 唐教授是個暖心的溫柔老師,但李立山導(dǎo)演走出書房后,卻同靳白沉聲說道:“這水平比我想象的更差?!?/br> 靳白面容爽朗地笑道:“小叔,她是演員,只要演得像不就沒問題嗎?拉琴之前那架勢不也把你唬住了嗎?本來這一兩個月的時間,再高明的演員也成不了一個像阿姨那樣的小提琴演奏家,您就別太苛求這一點了?!?/br> 李立山冷著臉看了他一眼,一眼就戳破了他的心思:“她可以演,那你呢?你將她的家人都騙過來,演的是哪一出戲?” 第49章 鹽焗雞 面對李立山的質(zhì)問,靳白沉默地看著他,沒有答話,許久面上才浮現(xiàn)出一個輕輕的笑容。 李立山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搖頭走開。 唐丹教授收下了阮青青和冬冬兩人,安排冬冬一周上一次課,所以上完一天的課程后,冬冬就依依不舍地和阮爸阮哥一起回家,留下阮青青一人在這學(xué)習(xí)。 為了方便上課與練琴,唐教授熱情地邀請阮青青住在家里,阮青青深覺得不便,沒想到李立山導(dǎo)演倒也沒有拒絕,靳大經(jīng)紀(jì)人更是出人意料地開口讓她住了下來。 阮青青感覺不太對頭,有導(dǎo)演對演員這么好的咩? 但實事求是的說,唐教授真的非常用心,只要沒課的時候都會全天候地陪在她的身邊,一個動作一個口令地幫她糾正動作。 奈何阮青青實在是沒有樂器天賦,縱然牢牢地將動作記熟,拉出來的琴聲總是不盡人心。但不可否認(rèn),不聽音樂光看動作,那副架勢倒是十分能糊弄人。 出于對唐教授和李導(dǎo)演的謝意,阮青青承包了家里的一日三餐,每天換著花樣做美食,讓兩人大為享受。就連靳白,也忍住不住美食的誘惑,日日常來蹭飯。 這日端上的就是一道鹽焗雞。將三黃雞處理干凈,用鹽焗雞米分把雞身從里到外涂抹一遍,用雙手按摩一會兒,然后等米分吸收后再抹一層,如此重復(fù)兩到三遍。其后,將三黃雞用保鮮膜包好,放入冰箱冷藏一夜,腌漬入味。 第二日,直接把大蔥切段、姜切厚片,塞入雞腹,淋上些許的米酒提味,然后用蔥姜墊鍋,小火燜熟。這種方法,無需用大劑量的咸鹽就能做出味道正宗的鹽焗雞。 一口咬下去,皮嫩爽滑,雞rou軟韌,鮮嫩多汁,味道剛剛好,讓人食指大動,胃口大開。靳大經(jīng)紀(jì)人坐在桌邊,吃得一臉愜意。就連一向嚴(yán)肅緘默的李導(dǎo),臉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不少。 但讓人沒想到的是,吃完飯兩人就通知阮青青一個嚴(yán)酷的消息,讓她明日就進劇組。也就是說,她溫馨的小日子結(jié)束了,受虐的旅程馬上就要開始。 阮青青調(diào)整心態(tài),拉著自己滿滿的行李奔往了拍攝地——大山里的一座小鎮(zhèn)。這個地方民風(fēng)淳樸,建筑老舊,依舊保留了八九十年代的風(fēng)情。 靳白開車,徑直將她和李立山導(dǎo)演送到了劇組下榻的賓館。這處賓館外墻斑駁,一側(cè)的墻壁上爬滿了爬山虎,小樓的走廊更是開放式的裸露在外,充滿了小時候的記憶。 靳白見狀,也是心下訝然,對著李導(dǎo)道:“經(jīng)費不夠?”堂堂一個電影劇組,住這樣的賓館的確有點寒磣。 李立山卻是細(xì)細(xì)打量著這座賓館,滿意極了?!拔姨匾膺x的這里,有助于演員培養(yǎng)感覺。” 他如此一說,靳白倒是不好反駁了。將阮青青的行李卸下來,緊隨其后的袁朗和李圓圓也趕緊過來,幫把手將行李抬了上去。 阮青青腳步輕快地踏上石頭的臺階,入住后進入了自己的房間。只見小小的屋子差不過有二十平米大,水泥地面,光裸裸的白墻壁,兩張架子床、一張陳舊的書桌擺放其中,是僅有的家具。地方不大,看起來倒還算干凈。 靳白跟在她的身后溜進來,在不大的房間里轉(zhuǎn)悠了一圈,隔著窗子看了看外面的景色,轉(zhuǎn)頭對她說道:“條件艱苦了點,忍忍吧?!?/br> 阮青青卻不在意,臉上笑容爽朗,直接從行李箱里拿出了床單被罩,將床上的一套換了下來?!胺判陌?,這條件已經(jīng)很好了,我適應(yīng)的來?!?/br> 她說的可不是場面話。以前跑龍?zhí)?、打醬油,飾演無關(guān)重要的小角色時,哪分得到單人間來住?大通鋪不是沒睡過,隨便找個旮旯地兒貓一會兒也待過,所以對于這樣的房間,她真心覺得沒什么問題。倒時候一拍戲來,每天倒頭就睡,哪還顧得上條件好不好呢? 聽她這樣一說,靳白心安了不少,囑咐道:“你和李圓圓一起住吧,平時還能相互照應(yīng)一下。等會兒,我讓袁朗出去買把鎖,晚上你們就在屋里面鎖上,注意安全?!?/br> 阮青青笑道:“靳哥,你放心吧,不會有事的。樓上樓下都是劇組的人,有什么事我喊一嗓子誰聽不見?” 靳白手頭工作繁忙,不能在這久待,他想了想干脆說道:“我把袁朗留下吧,就讓他住你們隔壁,有事你就找他?!?/br> 對于他的小心翼翼,阮青青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但靳白的好心她到底沒有拒絕,朗聲應(yīng)了一聲:“好?!?/br> 由于賓館走廊都是敞開式的結(jié)構(gòu),所以一時間樓上樓下到處都是人??钢欣畹闹恚瑢ふ曳块g的演員,搬運器材的劇務(wù),人來人往地穿梭在走廊里,摩肩接踵,吵吵嚷嚷,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在這樣嬉鬧的人群中,阮青青卻找回了一點大學(xué)入學(xué)報到的感覺。而且不光她一個人這樣感覺,整個劇組上下都沉浸在了舊時候的回憶里,不勝唏噓,相互之間倒是多了幾分熱絡(luò)和熟悉。 所以,在第二日開工時,劇組上下的氛圍格外好。卻不料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瓢潑大雨。李立山導(dǎo)演干脆拍板,臨時改了拍攝日程,將雨戲提到了前面來。 這樣一來,阮青青就只能趕鴨子上架。這一場戲是她的獨角戲,講述的是陳靜放棄上大學(xué)的機會,在一家奶茶店里打工賺錢,某一日忽然接到奶奶去世的電話,她急匆匆地從打工的地方向外跑,連傘都來不及拿。 為了追求真實的畫面感,李立山導(dǎo)演干脆就沒有讓她上妝,直接素顏出鏡。一身衣服也換了最簡單樸素的奶茶店制服,倒是顯得人清純淡然,年紀(jì)一下子就小了好幾歲。 李立山選中了賓館不遠(yuǎn)處的一條大街作為拍攝地,細(xì)致地同她解說了劇情,一邊注意著她的情緒,觀察她的狀態(tài)怎么樣。 雨水嘩啦啦地從屋檐上落下,阮青青倒是面上有幾分自信的笑容,向李導(dǎo)說道:“好,我都明白了,您放心吧?!?/br> 李立山見她心態(tài)甚好,也有意看一下她的真實本領(lǐng),故而也沒多拖延時間,直接趁著雨勢正好,招呼各部門準(zhǔn)備開拍。 阮青青深呼吸一口氣,將劇本放下,踏出了雨幕,瓢潑的雨水頓時打在了她的身上。三月的春雨帶著料峭的寒意,直接淋透她薄薄的衣衫。 她抬目望向不遠(yuǎn)處,賓館的三層走廊里擠滿了人,閑著的演員、劇務(wù)和圍觀的觀眾正紛紛探首好奇地望向這處,對她頗為好奇。 雖然她出道時間不長,從資歷看在娛樂圈里不過是一個新人,但剛一出道就打響了名頭,獲得了金鳳獎的提名,和影后王伶俐相提并論。 究竟是她運氣好,接到了好電影,遇到了好導(dǎo)演,還是她的實力出色?眾人心中各有各的看法。不管怎樣,反正在今日一看便知。 無數(shù)只眼睛的注視下,阮青青緩步走到李導(dǎo)指定的站位,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衫,然后抬頭望起,眼神明亮。 隔著雨幕,這一切清晰地被攝像機記錄了下來。李立山導(dǎo)演坐在屋里的監(jiān)視器后面,嚴(yán)肅地看著這一幕,見她的狀態(tài)微妙地調(diào)整到人物身上,頓時覺得心神一緊。 這入戲用了有一分鐘的時間嗎? 他眼神湛湛地盯在她的身上,心里莫名地升起了一股nongnong的期待感,道:“各部門就位,開始!” 一聽令下,現(xiàn)場猛地安靜了下來,只有嘩嘩的雨聲敲打著眾人的耳膜。 阮青青渾身的氣勢一斂,瞬間一股子絕望和慌張就從心底里涌了出來。她猛地發(fā)力,拔腿向前狂奔,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進雨里,激起了無數(shù)的水花。一身制服更是緊緊地貼在了身上,將少女單薄的身體襯得更加柔弱。 她的呼吸急促慌亂,配著跌跌撞撞的腳步,臉上的雨水和淚水打在了一起,順著蒼白的面龐流下,一雙黑黝黝的眸子卻是爆發(fā)出深深的迷茫和痛哭。 明明她的嘴里沒有發(fā)出一絲的聲音,但那重重地腳步、四濺的水聲和潑落的大雨,卻是形成了一副奇異的聲音,沉悶悶地直擊人心。 狂奔了許久,她的雙腿猛然脫力,呼吸更是亂得調(diào)整不過來,整個人就不由腳下錯步,絆倒在地上。 阮青青這才有了除奔跑外的第一個動作,倒上地上的她用擦傷的手蓋住了自己的臉,忍不住地?zé)o聲痛哭起來。手指的掩映下,微微可見面容痛苦地抽動,讓人不勝心酸憐惜。 下一秒,她卻突然用力擦了一下淚水,用力撐住身體,從地上爬了起來,繼續(xù)大步向前跑去。 她的眼神赫然多了一些堅毅和哀傷,顯露出了心底里的倔強。 跑到預(yù)定地點,阮青青拄著膝蓋大口喘著氣,任憑雨水澆到自己的后背上。然而是李立山導(dǎo)演沉浸了幾秒鐘之后,才喊了停。 他一發(fā)話,助理們紛紛打傘上前,護住了阮青青。 靳白更是用白毛巾捂住了她摔在地上擦傷的手,面色冷峻。他附耳說道:“這才是第一場戲,何必這么拼命?” 擦傷了表皮的手凍得冰涼,在靳白的毛巾里更是被握得生疼,阮青青臉上卻露出了笑容:“沒關(guān)系,不疼?!?/br> 靳白神色深邃地看了她一眼,不由有些薄怒。她怎么讓人這么不放心?這樣,他明天如何能夠安心離開? 第50章 紅糖姜水 靳白神情冷峻,用毛巾按住了她手上的傷口,護住她往屋子里面走去。等進了屋子,阮青青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肩頭濕了大半,頓時有些心里有些歉意。 沒等她開口,靳白就將她帶到了椅子上,一個大大的浴巾扔到了她的頭上。 阮青青:“……” 這么粗暴的動作,頓時讓她想要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自己一個人開始默默地擦起頭來。 “阮青青,別忙著收拾,再來拍一遍!”李立山導(dǎo)演喊道。 阮青青立時答了一聲:“哎,好!” 她將毛巾一扔,小跑著到了導(dǎo)演的座位旁,臉上笑意冉冉地問道:“李導(dǎo),還有什么地方需要加強嗎?” 李立山見她渾身上下都淌著水,站著的那塊地面不一會兒就暈濕了,頓時覺得她倒是能吃苦。于是,認(rèn)認(rèn)真真地解說道:“剛才演得不錯,摔倒的時候情緒再激烈一點就更好了?!?/br> 阮青青軟萌地點頭,剛想說話就被人一把抓住了肩膀,“跑什么?”靳白臉色難看地舉著一杯熱姜湯,塞到了她的手里,“喝了?!?/br> 阮青青被他凌然的氣勢嚇到,也顧不得燙,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一入口才發(fā)現(xiàn),姜湯的溫度微微熨燙,正好適口,一杯下去讓她的五臟六腑都暖了起來。 靳白接過空的茶杯,就轉(zhuǎn)身離開,同李立山一句話都沒有說。 阮青青立時有些尷尬,對晾在一邊的李立山說道:“哈哈,導(dǎo)演,經(jīng)紀(jì)人是擔(dān)心我的身體,我們現(xiàn)在就開始嗎?” 李立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默無話。跟靳白這小子認(rèn)識這么多年,他當(dāng)然知道他的脾氣?,F(xiàn)在甩臉子就是給自己看的嗎?根本就是在抗議自己折騰他的人了! 李導(dǎo)頓時覺得頭痛,沒想到同阮青青合作拍戲,最大的刺頭不在演員身上,反而是在自己這個侄子身上!他連忙道:“好,再來一次,爭取一條過?!?/br> “好?!比钋嗲啻饝?yīng)地干脆利落,頭發(fā)不擦,衣服也不擰了,只是把臉上濕透的頭發(fā)整理了一下,毫不猶豫地就踏出了屋子淋進了大雨中。 這會兒的雨勢比剛才更大,噼里啪啦地打在人的臉上,差點讓人睜不開眼睛,長長的睫毛上都垂?jié)M了雨滴。阮青青在風(fēng)雨里一步一步走到了預(yù)定地點,沒有站在原地醞釀感情,反而快速地原地跑了幾下,做了幾個急促的動作。 她活動開手腳,沖著攝像頭打了個手勢,李立山導(dǎo)演頓時就說道:“好!” 大雨傾盆,天色昏暗,街上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