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梓低頭一瞧，“奴才見過四阿哥。四阿哥，您您和奴才說話？？”

    “當(dāng)然，除了你還有誰?！本右茪猓B(yǎng)移體，多年皇室生活，胤禛一身貴氣，卻一點兒架子都沒有，無論面對滿族八旗子弟，還是戴梓這樣的漢人，“行不行??？他們說你很厲害很厲害?！毙∷闹钢贿h處的上三旗士兵。

    “他們說我？”戴梓不信，滿人入關(guān)后，漢人淪為二等公民，這些年來，皇帝天天念叨滿漢一家親，在市井之中，滿人到了漢人跟前，仍舊帶上高高的優(yōu)越感。

    這種優(yōu)越感在軍營中尤其明顯。

    滿族乃游牧名族，能被選入皇上親衛(wèi)的士兵，個個身材高大健碩。不說旁人，皇上自個也有一米八五，縱觀歷史，這么高壯的皇帝可沒多少。

    戴梓比同僚矮好多，馬上功夫又不怎么好，本來有點自卑，加上身高原因，偶爾碰到軍中精英都挺不起腰板，而那些人同四阿哥說他很厲害？？戴梓暈乎乎的，對上小四那張渴求的小臉，脫口就問，“四阿哥想要啥樣的？”

    小四一愣，這就同意了？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都準(zhǔn)備一籮筐哄騙戴梓的話啦。

    “四阿哥想要啥樣的？”戴梓又問。

    胤禛嘴邊蕩起笑容，“你住哪兒？這里不是說話的地兒，我想給汗阿瑪個驚喜，不能讓別人知道，去你帳篷里。”

    “好！”戴梓一心專研火槍，腦袋不靈活，心想著四阿哥好孝順好孝順，便帶他去了自個的帳篷。瞧著眼前一團凌亂，不好意思道，“四阿哥等等，容奴才收拾收拾?！?/br>
    “不用?！毙∷囊稽c也不見外，脫掉鞋子，挪開幾張圖紙，往他床上一坐，“就你一人住啊？”

    “營長說我設(shè)計的東西要嚴(yán)格保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不過，四阿哥您除外啦?！比鶜q的戴梓第一次這么近距離接觸身份尊貴的皇阿哥，說起話來臉上居然帶上一絲羞澀。小四看著好玩，“門口倆士兵專門保護你的？”

    “是的，是的?！贝麒鬟B連點頭，一頓，“其實也不是，是保護帳篷里的圖紙。”

    小四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營長不可能下這等命令，說白了，命人保護戴梓的那位應(yīng)該是他爹，如果這么重視他，歷史的戴梓為何會因為南懷仁的構(gòu)陷而被逐出朝堂。

    追根究底，還是因為胤禛。

    他這幾年沒少給灌輸太子亂七八糟的東西。解釋不清來歷，統(tǒng)統(tǒng)推給文淵閣里的話本。文淵閣如果有意識，早找小四決斗了。

    太子課業(yè)繁重，又經(jīng)常被康熙帶在身邊試著批閱奏章，根本沒機會也沒精力追根究底。康熙學(xué)的也雜，為太子做了個好榜樣，他從小四這里懂得的越多，越覺得南懷仁一眾沒多少真才實學(xué)。

    太子跟康熙待在乾清宮時，爺倆平時也會聊聊天，說到洋人，太子逮著機會就建議康熙廣開言路，吸納更多人才。

    一次兩次，康熙聽了沒感覺，次數(shù)多了，瞧著太子又懂很多西洋學(xué)，康熙有時候便忍不住同梁九功念叨，南懷仁等人真的才能有限？

    南懷仁看不起梁九功他們，其實很多大臣都看不起太監(jiān)，只是南懷仁表現(xiàn)得尤為明顯。梁九功是很疼小四可也不表示他就是純善之人，能混成康熙身邊第一人，手上就不可能清白。黑起南懷仁來，那叫個有技巧。

    他不說南懷仁不好，因為康熙還指望他造大炮對付不老實的準(zhǔn)噶爾，就同皇上說，“奴才以前聽人講古，說什么火器最早是咱們國家發(fā)明的，洋人現(xiàn)在很厲害，也是后來居上，皇上合該聽聽太子的意見多納良才，四阿哥不常說，高手在民間么。”

    “你的四阿哥信口開河的話可多了，也就你這奴才信?！笨滴踉鐜啄瓯蝗垓v的差點亡國，以致于非常重視威力十足的火器，嘴上沒說，心里存了主意。

    沒過多久就建立了神機營，待遇從優(yōu)，俸祿豐厚，很快吸引了大批人才。康熙親自出題考校前來應(yīng)征的士子，下面人知道皇上對此非常重視，沒人敢渾水摸魚，戴梓就在這次，脫穎而出入了康熙的眼。

    俗話說，是騾子是馬，牽出來溜溜。

    康熙瞧著戴梓懂得沒有南懷仁多，便有意拿出南懷仁的手札，戴梓看到如珠如寶，直說向南懷仁致謝……康熙敏而好學(xué)，設(shè)立南書房，不求下問。最喜歡戴梓這種謙虛上進的臣子，又是他自個搜羅到的，康熙很重視戴梓。

    不過，康熙也有擔(dān)憂，戴梓聰明，卻不是滿人，滿人不到漢人的百分之一，康熙以防萬一，著人保護戴梓的同時也有監(jiān)視之意。

    這其中門道小四絕對想不到，而重活一世，胤禛的心胸很豁達，管他因為什么，結(jié)果是他想看到的就成。

    于是就問，“戴梓啊，你也看到啦，我手很小，拿不住鳥銃，能造出這樣的么？”小四捻起毛筆，在紙上亂畫幾筆?？此品浅ｋS意，和戴梓手里的鳥銃相比，外觀改動不大，卻比那支小了一半。如果南懷仁再次，一眼便可認出那就是有幸聞其名的轉(zhuǎn)輪槍。

    戴梓驚呼，“這么小怎么成？”

    “不成？”小四瞅著他，好像說他名不副實，虧得人家還夸他很厲害。

    戴梓來到神機營幾乎沒得到過夸獎，畢竟研發(fā)兵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難道得到同僚贊許，滿心想好好表現(xiàn)，可他性格耿直，卻不屑說謊，“四阿哥，奴才真造不出來?！?/br>
    小四聽到這個回答很滿意，很滿意。第一代轉(zhuǎn)輪槍對他來說是老古董，卻是歐洲軍械天才們研發(fā)多年才研制出來的，戴梓在此之前恐怕連想都不敢想，瞧著戴梓那神情，好像也沒看出其中門道。

    從而也說明戴梓很誠實，性格這方面和歷史吻合。

    康熙不搭理小四，太子和胤褆見著他就躲，被嫌棄的小四兒閑著也是閑著，故意為難他，“把那支鳥銃拿來我看看，不都是鳥銃么，為啥變小了就造不出?！?/br>
    戴梓有愧主子的看中，有愧同僚們的夸贊，二話不說，奉上還未組裝好的鳥銃。

    小四拿起槍管，“這個明明可以縮短啊，干么用這么長。還有這是彈藥？也太大啦，是不是鐵的？”

    “是精鐵?！鼻浦约汉軡M意的作品被小主子嫌棄，戴梓恨不得把腦袋低到地毯上。

    “鐵疙瘩？”小四“咦喲”一聲，你可真笨，“難怪那么重，換成銅包鉛不就成啦?！?/br>
    戴梓的喉嚨轉(zhuǎn)了轉(zhuǎn)，想問鉛怎么能做彈藥？對上胤禛嫌棄的表情，苦笑道，“奴才沒想過。”

    “嘖嘖，多看點書，發(fā)揮想象，試驗試驗不就知道啦。”小四說得好簡單。

    戴梓想一下，不能讓四阿哥誤會他很笨，萬一四阿哥告訴皇上，皇上對自己非常失望，把他趕出神機營咋辦，“奴才沒時間看書。”

    “我知道，你一心專研這個?？刹恍?，這不叫潛心研制，這叫閉門造車，千年前的墨家子弟都知道的道理，你居然不知道?！毙∷目上У?，“他們夸你聰明，我卻覺得你很像賣油翁，手熟爾?！?/br>
    “四阿哥你不能這樣說，這支鳥銃就是我設(shè)計出來的。”被貶的一無是處，老實人也忍不住反駁。

    “你支跟以前的有啥區(qū)別？”小四好奇。

    戴梓：“說了四阿哥你也不知道。”

    “我一出生就去上書房聽講，從十八年到現(xiàn)在，整整六年，文淵閣的書都被我翻個遍，你說什么我不知道？”小四自滿的哼一聲，“別看你比我大幾十歲，用你們這些老頭的話講，吃的鹽比我吃得面多，說不定還沒我知道的多。南懷仁知道么，他家的書都被我看遍了，還有京城那些洋人家里的書籍，你去問問他們，有沒有我不知道。”

    戴梓不通洋文，找誰問去！

    小四也因此敢胡說八道。

    戴梓苦笑，關(guān)于四阿哥極其聰慧的事，他也聽八旗子弟說過。雖然沒到妖孽那地步，看到一些驕傲自大的同僚提起四阿哥時佩服的樣子，將信將疑地跟他講解。

    對小四來說，鳥銃太簡單，給他準(zhǔn)備齊工具，分分鐘做好一個。不過，為了引導(dǎo)戴梓往轉(zhuǎn)輪槍上面思考，說得口干舌燥，外面士兵提醒，“四阿哥，該用飯啦。”

    小四戀戀不舍，“你還沒和我說清楚，我回頭再來?！?/br>
    戴梓意猶未盡，一通下來，些許困擾了他多年的問題，經(jīng)四阿哥胡攪蠻纏的瞎問，瞬間解開了，好像還非常簡單。果然信了小四的話，研究這東西，不能閉門造車，也不敢小瞧胤禛，“成！奴才等著四阿哥?！?/br>
    小四走到門口，“戴大人需要什么東西，你們要配合他，汗阿瑪?shù)戎创鞔笕说某晒?。?/br>
    士兵做夢也不敢想小小的四阿哥會假傳圣諭，忙不迭點頭，“四阿哥放心，奴才一定盡全力配合戴大人?！?/br>
    小四回到御帳中，康熙、太子和胤褆已坐在飯桌前，顯而就等他一個。小四故作惶恐道，“汗阿瑪不用等兒子，兒子一頓沒吃也沒事?！?/br>
    康熙撩開眼皮，“別裝相，趕緊過來。聽說你在神機營蹲了半天？”

    “汗阿瑪，兒子這次啥都沒干。聽說神機營有個比南懷仁還厲害的天才，兒子去瞧瞧他長啥樣?！苯酉聛磉€要找戴梓，小四不敢撒謊，好怕康熙找個鳥籠把他關(guān)起來。

    康熙很滿意，暗暗點頭，熊孩子還是得揍，瞧，多乖！

    前世職業(yè)所致，小四善于察言觀色，“汗阿瑪，戴梓畫圖好有趣，兒子還想找戴大人玩兒。”

    “戴梓哪有功夫陪你玩兒?！笨滴跤浀盟苄〉臅r候就盯著鳥銃不放，神機營的鳥銃有專人看管，戴梓那里全是半成品，“去也可以，朕如果聽說你搗蛋——”

    “兒子發(fā)誓！”小四伸出手掌。

    康熙眼皮一跳，“朕最怕你發(fā)誓，不想再挨揍，自個老實點。”

    小四嘿嘿一笑，“大哥，二哥，去嗎？”

    太子連連搖頭，“我看到圖紙就眼暈，你去吧。不過，要乖?！?/br>
    小四點頭如搗蒜，放下碗筷直奔戴梓的帳篷。

    邊關(guān)戰(zhàn)亂，康熙帶著火炮在大草原上停留幾天，就令康親王拔營往東，前往璦琿古城。

    沙俄的騎兵像打不死的蟑螂，趕走了，沒過幾天又來了，康熙聽到雅克薩城出事，直覺皺眉。他倒要看看關(guān)外兵力多么不濟，三天兩頭被揍，比小四犯錯還頻繁。

    小四阿哥這段時間可老實了。

    白天，戴梓做事，他拿著《西游記》趴在戴梓床上亂打滾，不做事時就和戴梓聊天。連日來的相處，戴梓看到小四翻書的速度，總算相信了他先前的話，無論小四再出什么驚人之言，戴梓也不懷疑了。

    晚上，小四被康熙揪到御帳中休息?？滴跻リP(guān)外，原本隨行的答應(yīng)貴人被他踢了回去，爺倆每晚說著聊著，康熙不寂寞了，小四也沒機會整事了。

    轉(zhuǎn)眼間，到了璦琿古城，關(guān)外飄起了小雪。

    太子和胤褆第一次離京，沒到十月就看到雪，可稀奇死啦，安頓下來就拉著小四去打雪仗。

    戴梓最近幾天才搞清“轉(zhuǎn)亂槍”的原理，制作起來還需很長一段日子，幸好到了璦琿城，戴梓需要什么材料都可以到城中采買。

    胤禛為了日后好幫戴梓把關(guān)，打雪仗這等小事還向康熙請示，康熙見他這么乖，放松了對他的看管。

    胤禛也沒趁機搞事，老老實實陪兄長玩一圈就回了自個房間。

    康熙要召見這邊的文臣武將，幾天沒見著小四也沒聽見他整幺蛾子，徹底放心了。無論小四去哪里玩，暫時不過問了。

    趁著這段時間，小四和戴梓兩個人去鐵匠鋪，去這邊的武器營，忙了大半個月，總算把制作轉(zhuǎn)輪槍的材料籌備齊活了。

    康熙在神機營的護衛(wèi)下，繞著邊境勘查一番，當(dāng)即命都統(tǒng)彭春趕來璦琿，負責(zé)收復(fù)雅克薩城，徹底消除沙俄侵略。

    沙俄軍反復(fù)無常，可算把康熙惹毛了，神機營又帶來了，他也不急著回去。京城有佟國維坐鎮(zhèn)，佟佳一族的指望又被他拴在身邊，還有恭親王和裕親王從旁協(xié)助，太皇太后看著，康熙的心穩(wěn)著呢。

    可是，留守在京的一眾小阿哥心不定了。

    主心骨四阿哥走了，胤祺和胤祉去了上書房稍稍好點，胤祚朝下的一幫小阿哥每天像無腦蒼蠅，三不五時地去給皇貴妃請安，見面不問安，反而問，“四哥啥時候回來？”

    皇貴妃快被他們煩死了，“想念你們四哥就給皇上寫信，問問皇上什么時候回京?！?/br>
    康熙一走兩個月，別說，皇貴妃挺想他的。只不過，比不上胤祚等人對小四的思念。沒有四阿哥的皇宮，寂寞如雪啊。

    胤禩和胤禟剛開始看到小四走了，摩拳擦掌嚯嚯嚯，準(zhǔn)備把哥哥弟弟們的心籠絡(luò)到他們這邊。可論起玩，他們哪是小四的對手，胤祚他們根本不鳥八賢王，還一個勁的嫌小八小九幼稚。

    可把胤禩氣得仰倒，放棄了對他們改造，時間一長，也開始往邊關(guān)投信。

    康熙接到兒子們的信件，看兩眼就命人燒了，梁九功一臉心疼，被康熙一瞪，立馬捂住嘴巴閉上眼。

    康熙頓時滿意了，不等彭春趕來，就把別處的士兵調(diào)到璦琿和墨爾根屯田，加強黑龍江一帶的防務(wù)，準(zhǔn)備和沙俄打持久戰(zhàn)。同時，令蒙古各部斷絕一切與俄人的貿(mào)易，不徹底消除邊關(guān)隱患，誰跟俄人來往，朕嚴(yán)懲不貸。

    圣旨一出，對面急了。沙俄內(nèi)部不穩(wěn)，康熙皇帝親至，大大增強了士兵的士氣。不斷往邊境派兵，剛剛攻下的雅克薩城眼瞅著危在旦夕，攝政王索菲亞急忙向康熙請求撤圍，派遣使者提出議和。

    戴梓這幾天到了緊要關(guān)頭，小四不好打擾他，此地他不熟悉，很多人說話也聽不懂，外面又下雪，小四難得老老實實待在康熙帳中。

    待俄方派來的使臣出去，小四就問，“汗阿瑪為啥不見他們的議和大臣？”

    “彭春剛到，一切軍務(wù)還未上手，現(xiàn)在急得也不是咱們，晾幾天再說?！笨滴趵仙裨谠冢斑@些紅毛怪就是犯賤，不給他們個厲害看，就像小四你，難撐三天就得作怪?！?/br>
    “怎么什么事都能扯到我?！毙∷暮苌鷼?，沖他齜牙咧嘴，“見過像我這么乖的小孩么？”

    索額圖等人咳嗽一聲，趕忙縮起腦袋。

    康熙好笑，“瞧見了么，群眾的眼睛雪亮的?！?/br>
    小四“啊嗚”一聲，康熙反射性往后歪，“小混蛋，再敢咬人朕掰掉你的牙！”

    “汗阿瑪不用掰他的牙，小四的門牙都掉了?！碧有σ饕鞯?，“他呀，現(xiàn)在就是無齒的虎崽子?！?/br>
    “你才無齒，你才無恥！”小四沖他撲過去。

    康熙無奈地搖頭，“別鬧，多大了，成什么樣子。不聽話就滾回你屋里去?！?/br>
    小四蔫蔫的收回爪子，一步跑到康熙身邊，“汗阿瑪，兒子幫您磨墨。”心里嘀咕，紅毛鬼，你們給本阿哥等著，害得本阿哥被索三嘲笑，這筆賬本阿哥過幾天不好好跟你們清算，爺就不是混跡京城的小四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