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哪怕她張嘴和自己借,也好過偷偷摸摸干些讓人寒心的事。 劉氏救自己的男人,救自己的家是沒問題,但她就是想不通,她也是劉氏的女兒,在劉氏眼里,竟沒有那個根本毫無血緣關(guān)系的人重要嗎?果真是因為沒有從小養(yǎng)在身邊,感情不夠深嗎? 劉氏竟是連嘗試都沒有就直接選擇了背棄她,背棄得干凈利落。 劉氏垂著頭咬緊下唇,吞吞吐吐道:“我,我想過和你借,上次你二舅……” 唐云瑾一愣,很快變了臉色,咬著牙道:“那個男人原來也是你故意弄過來騙我的?” 難怪!后來她還覺得奇怪,如果真是個嗜賭的賭徒,就算一次借錢不成,也該有第二次第三次,怎么會那么干脆地就再也不來了?原來那人竟是劉氏特意叫來試探自己的? 那個所謂的二舅來時云霄并不在,但后來也聽唐云瑾提起過,這會兒又哪里會想不到其中的關(guān)鍵,望著劉氏的眼神除了冰冷更帶著一種不可思議。 他怎么也想不通,這真的是唐云瑾的親娘嗎?天下間竟有人這樣對待自己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嗎?她的良心難道被狗吃了嗎?趙行和云記的人非親非故,哪怕云記對他不薄,為了親人治病用的錢背板云記他多少可以理解,只是無法原諒,但劉氏……這已經(jīng)不是原諒不原諒的問題了。 在親眼看見劉氏走進(jìn)書房,唐云瑾面沉如水,眼神發(fā)寒時,他有那么一瞬間甚至是恨劉氏的!為什么這些人能夠這么無情地對待唐云瑾?她今天的行徑比來砸店的張虎更令人厭惡! “呵。”唐云瑾嘲諷地笑起來,“真是想不到啊想不到,你以為,隨便找來一個人自稱是我二舅,我就會借錢了嗎?那個男人對我來說本就是陌生人,你又讓他做出一副死性不改的賭徒的樣子,我不借錢給他也不奇怪吧?你既然想試,為什么不親自張嘴?嫌丟人?是不是你自己也知道自己根本沒臉沖我伸手要錢?從小到大,你除了把我生下來又對我做過什么?如今我有錢了,發(fā)達(dá)了你卻只能伸手向我要錢,要強如你一定覺得很失面子吧?所以即使是暗地里算計我,偷云記的方子,也抹不開面把這些事情攤開來好好說。” “云瑾……”劉氏的臉上露出后悔,“我也是沒辦法,好不容易如今我們母女相聚,我不想,不想我開口和你借錢,你對我露出失望的表情?!?/br> 唐云瑾收起笑容面無表情道:“你認(rèn)為現(xiàn)在我就不失望了不?什么叫沒辦法?是你根本就沒我們彼此一個機會,自以為是地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不過這樣也好,家賊逮住了,以后我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看著劉氏慘白的臉色,唐云瑾雖說對劉氏真談不上有什么感情,但還是升起一股報復(fù)的快意,故意繼續(xù)道:“還有,你的那些擔(dān)心真的有點多余。怕我對你露出失望的表情?你錯了,哪怕是現(xiàn)在,我也不覺得失望,從來沒抱有希望,又何談失望?” 劉氏渾身抖了抖,臉上露出幾分灰敗。 “本來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你真是來和我談什么母女情分的,除了覺得很可笑,還真沒別的想法,你想太多了?!弊畛鮿⑹系谝淮蝸砑依镎宜臅r候,她也只有那么一瞬間懷疑了一下,但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到頭來還是這樣。 “云瑾……”劉氏淚流滿面,“我錯了,云瑾!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原諒我這一次吧!云瑾!” “如果今天不是我和云霄早就守在這里,你正好被我們撞破了,如果你已經(jīng)順利地把酒方偷出去給了劉記的老板,你那時還會覺得后悔,想要我的原諒嗎?”所謂原諒,不過是在事跡敗露以后推卸責(zé)任的一種狡辯。 “趁這個機會,我再告訴你一件好事吧。”唐云瑾像是嫌刺激不夠一樣,揚了揚手里劉氏潛伏這么久就差那么一步就能得到的酒方,勾唇道:“你是不是以為這就是云記的酒方?” 劉氏瞳孔一縮,“難,難道不是?” “你難道就不想想,云記那么多酒,這是哪一種酒的酒方?青梅酒?櫻桃酒?桃子酒?或者是葡萄酒?如果是葡萄酒,是干紅還是甜紅?也有可能是白蘭地,櫻桃白蘭地?草莓白蘭地?哎呀,瞧我這記性,最近還釀了不少藥酒,說不定這是藥酒的酒方?!?/br> 唐云瑾說的越多,劉氏的神色就越驚恐,到后面也不知是被她嚇得還是驚得,嘴唇都直打哆嗦。 “可惜,都不是?!碧圃畦〈捷p啟,“這不過是一般竹葉青的酒方罷了,放在書房里,只是為了引你上鉤?!闭f完,當(dāng)著劉氏的面撕掉了酒方。 劉氏一臉呆滯,“竹,竹葉青?怎么會是竹葉青……” “怎么不會是竹葉青?”唐云瑾把手里的廢紙隨手扔掉,拍了拍手,“如果你繼續(xù)多找?guī)讉€地方,還能找到我專程藏起來方便你尋找的另外幾種酒的酒方。屠蘇,松葉,菖蒲,還有花雕,種類可不少呢?!?/br> 最近她正想著釀果酒用的底酒要不要換換種類讓果酒的滋味更好,特意讓云霄找了好幾種酒的酒方,結(jié)果這次正好利用上了。 云霄適時地走到唐云瑾身邊冷聲問道:“要送官嗎。” “送官???”劉氏渾身一個機靈,猛地瞪大眼睛,“云瑾,你要把我送官!我可是你娘!你不能把我送官!你這是不孝!” “不孝?”唐云瑾道:“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資格說我不孝?你自己又配不配當(dāng)我的娘?我們之間,除了有血緣關(guān)系,有任何的情分嗎?你顧念過嗎?既然你都不顧念,我為什么還要顧念?” 劉氏像忽然驚醒過來一樣,從地上站起來抓著唐云瑾的胳膊道:“云瑾,當(dāng)我求你了,不要把我送官!我,我不是沒偷到酒方嗎,云記也沒什么損失,我沒拿到酒方染織坊那邊的錢也拿不到我已經(jīng)失去所有了,我不能再去坐牢!我不能!” 云霄用力揮開劉氏的手站到唐云瑾面前,冷笑道:“自己做過什么,就要承受相應(yīng)的代價!” “不!不要送官,云瑾,就當(dāng)我當(dāng)娘的求你了,不,就算你不認(rèn)我這個娘也可以,你就當(dāng)今天的事沒發(fā)生過行不行?我會走的遠(yuǎn)遠(yuǎn)的,不會再來打擾你,也不會再打云記的主意!我鬼迷了心竅,我對不起你,是劉記慫恿我,我一時糊涂才答應(yīng)了這種荒唐的事,你如果心中有怨就去找劉記的老板,劉記的人一直想對付云記,上次是他們,這次也是他們!云瑾,不要報官,我求你了!” “不送官,你的意思是,就讓我這樣放過你嗎?”唐云瑾冷冷看著她,“豈不是便宜了你?” 劉氏被唐云瑾冰冷的目光盯得呼吸一窒。 “不過,家丑不可外揚,若是讓人知道想偷酒方的居然是我的親娘,你無所謂,我卻是丟不起這個人?!碧圃畦訔壍仄财沧?,從她來到這里以后見識的最多的,不是世態(tài)炎涼,而是親人對她的無情。也幸好她對劉氏沒多少期待,也不是原裝的唐云瑾,否則今天這一出鬧出來,她何止只是對這些親人心涼,恐怕連恨都該滋生出來了。 “那,那你……” 唐云瑾對云霄比了個眼色,后者從懷里拿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紙筆送到劉氏面前。 “讓我不送官也可以,不過為防過了今天轉(zhuǎn)個身你就不認(rèn)賬了,該寫清楚的還是要寫清楚?!?/br> 劉氏嚇了一跳,“你是想讓我……” 唐云瑾神色不變,“把你今天做的,還有劉記讓你做的,寫清楚,然后簽字畫押。” 云霄冷聲警告:“簽字畫押以后如果你再做出什么對不起云記,對不起她的事,這張你的認(rèn)罪狀就會出現(xiàn)在公堂上!你也別升起改口的念頭,你要是再不老實,我可不保證你寧愿背叛她也要護(hù)著的人會出什么事。” 劉氏驚道:“你,你威脅我!” 云霄嘲諷地看她,“那又怎么樣?” 唐云瑾原本惡劣的心情被云霄這幅惡霸模樣消散了不少,甚至有點想笑。 劉氏看著紙筆猶豫不決,抬頭看唐云瑾,“云瑾,這……” 唐云瑾道:“不想寫就直接報官吧,時間也不早了,為了逮賊已經(jīng)浪費太多時間,我想早點回去休息了?!?/br> 從劉氏決定動手開始,她就只是一個妄圖打云記注意的賊,什么娘,什么親情,都是笑話。 劉氏把到嘴邊的想挽回的話生生咽下去,到底還是怕真的被送到官府去,只好在唐云瑾和云霄的監(jiān)督下咬牙把今天的事寫了進(jìn)去。 “我也不為難你硬要把這些事全拐到你身上,劉記是如何慫恿你,又答應(yīng)了你什么你也可以全部寫進(jìn)去。你說的有一點沒錯,真正打云記注意的是劉記,所以該算的賬我們都會和他算清楚的。” 劉氏想問,既然你知道劉記才是禍?zhǔn)祝瑸槭裁催€要我寫認(rèn)罪狀,可看唐云瑾那似看透一切的輕蔑眼神,立刻狼狽地移開視線,慌慌張張地趕緊寫。 劉記是劉記,劉記的野心也不能把她的所作所為掩蓋掉。 唐云瑾道:“過了今天,你我之間的母女親情,恩斷義絕,我沒你這個娘,你也沒我這個女兒,如此,日后便再不用有任何瓜葛了,我也不想再見到你。這張認(rèn)罪狀,只要你安分守己不要再算計我,便永遠(yuǎn)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br> 劉氏額頭滿是汗水,在聽見唐云瑾說‘恩斷義絕’四個字時,心一下子被揪緊,只覺得鋪天蓋地的酸楚席卷而來,難受得她呼吸困難。她想怨,怨唐云瑾為什么就不能顧念一下情分放她一馬,為什么她能那么無情!可想到自己做出來的事多讓云瑾心寒,真正讓對方感到無情的根本就是自己,所有的苦和悔就只能咬牙往肚子里吞,等寫好了認(rèn)罪狀,簽字畫押,面上只剩下一抹難看的苦笑。 至少,她不用被送到官府,不用去坐牢,還能回去和阿明相聚。 唐云瑾仔細(xì)將認(rèn)罪狀看了一遍,然后交給云霄。 “你現(xiàn)在就收拾好自己的衣物走吧,對了,記得要去告訴劉記的老板一句話:他給予云記的,云記會雙倍奉還,劉記或許有著悠久歷史,不過……月滿則虧,貪多必失。他這次怕是要失算了。”去算計誰都好,偏偏碰上了她,別人或許會顧及著劉記在洛水鎮(zhèn)的根基太勞,只能退讓不敢對上,但她,可巴不得把鎮(zhèn)上根基勞的同行拉下馬。 市場空出來,她的云記才能頂上不是?劉記的人不會知道,她其實對他們這種明目張膽來找茬的求之不得的很,凡事都要講究個出師有名,她如果無緣無故對付某些同行,其他人會以為云記初來乍到的人野心太大,連別人的市場都要搶,想獨占。但有了人家找麻煩在先,可就怨不得她還擊了。 到時候不但能把礙眼的劉記干掉,還能給其他觀望中的酒鋪和其他鋪子一個警告。云記,不是好惹的。 “總算走了?!碧圃畦哪樕辖z毫不見面對劉氏時的失望和冷嘲,只是懶洋洋地動了動脖子,伸了個懶腰,唇角甚至還帶著一抹滿意的笑容。 云霄道:“以后就可以放心,不怕云記又出什么問題了?!?/br> “是啊,這一次兩次的總來偷酒方的總不能一直在這里守著吧,太累人了?!碧圃畦Φ溃骸斑@回總算不用再防著自己人了?!?/br> 就因為劉氏一直住在云記這邊,唐云卓最近都不常過來了,戲班子那邊散場以后都直接回家,那小子嘴上不說,對劉氏可一直不待見著呢,知道劉氏做了這種事被她趕走,以后也不會再有來往,最高興的就屬他了吧。 唔,以小卓的心性,高興之余估計還會擔(dān)心她會不會因為劉氏的作為難過。 唐云瑾問云霄:“阿霄,你會不會覺得劉氏的所作所為傷了我的心,讓我難過了?” 云霄微微擰起眉,“我,說不清?!彼梢愿杏X到她的確對劉氏的行為很厭惡,看著劉氏的目光也很冷,但……要說她難過了,傷心了,他卻是沒感覺到的,就像是早就料到了,所以毫無感覺一樣。 “說不清啊……”唐云瑾輕笑,不知道如果剛才她問的是秦梟的話,會不會答案會不一樣呢?那個人的話大概更能看清她此時的心情吧。 “你不生我的氣?”第二天,秦梟得知事情經(jīng)過后問她。 唐云瑾笑道:“幫我打壓劉記,讓他們?nèi)ゴ邉⑹峡禳c動手,讓我盡快把家賊逮住處理掉隱患,都只是因為你關(guān)心我不是嗎?” 秦梟道:“是。” 唐云瑾道:“那我為什么要生你的氣?相反的我還很高興?!?/br> 秦梟張張嘴,“我以為,你之前說過不希望我插手……” 唐云瑾道:“如果你把我該做的事?lián)屃耍易匀徊桓吲d,不過只是幫個小忙嘛,朋友之間互相幫助不應(yīng)該嗎?我如果真的完全不讓你插手豈不是太見外了?” 我不想和你只是朋友……這句話在嘴邊繞了一圈又憋了回去,秦梟只是嗯了一聲。 “不過接下來你就真的不要多插手了,該準(zhǔn)備的我都準(zhǔn)備好了,很快劉記就會為他們做過的事付出代價?!?/br> 秦梟道:“嗯,我相信你的能力?!?/br> “云娘?!睆埾埠鋈幌崎_后堂的簾子對唐云瑾道:“云娘,前面有人找你?!?/br> 唐云瑾道:“誰?” 張喜道:“是你爹?!鄙匣靥祈樢饩蛠磉^,所以鋪子里的伙計對他都有印象,只不過鑒于有唐羨羨和趙氏的先例在,當(dāng)時他們說話的內(nèi)容伙計們也都聽到了一些,大家對唐順意的印象也不好。 唐云瑾幾乎是立即皺起了眉頭,怎么唐順意又來了?上次是為了給她說親,這是不會又換了個人吧? 秦梟道:“要去看看嗎?” 唐云瑾道:“嗯,不管有什么事都要去應(yīng)付一下,不如你在這里坐會兒,我想應(yīng)該不會花太長時間?!彼€沒問過秦梟安凝那邊怎么樣了呢,這唐順意來的真不是時候。 秦梟道:“沒關(guān)系,我和你一起吧,你爹的事我只聽人說起過,還沒親眼見過呢?!?/br> “聽人說?”唐云瑾笑道:“不是你自己查的?” 秦梟道:“他的事不需要查,洛水鎮(zhèn)隨便拉個人問問十個有九個聽說過?!钡共皇钦f唐順意有多厲害,只是他和趙氏的事,還有他整日和一些狐朋狗友喝酒作樂的事是不少人閑暇時的談資,所以一點都不難打聽。 到前堂,果然看見唐順意正站在忙著裝修鋪面的工人們不遠(yuǎn)處和他們不知道在說些什么話,反正遠(yuǎn)看著很像是領(lǐng)導(dǎo)視察,監(jiān)督工人好好干活的姿態(tài)。 唐云瑾連客套都省了,直接問道:“有事找我?” 唐順意也不知道碰上了什么好事,上次經(jīng)過王福喜的人這父女倆的關(guān)系變得更加惡劣,他看見唐云瑾居然還露出關(guān)切的神情。 “我這不是聽說云記的鋪子被人砸了來看看你嗎,你沒傷到哪兒吧?我可聽人說那些來砸店的都是彪形大漢,嚇人著呢,你沒事?” 唐云瑾詭異地看了唐順意兩眼,“我沒事?!边@是吹的哪門子風(fēng),唐順意還關(guān)心起她來了?他出門沒喝藥吧? “哎,這次沒事可下次要是再有這種事發(fā)生看怎么辦啊。”唐順意愁眉道:“你是不知道,這開店做生意的難免會有一些眼紅的人來找麻煩,我看這回的事肯定就是,如果沒有個好的靠山,很難在洛水鎮(zhèn)立足的?!?/br> 唐云瑾淡淡道:“沒有靠山云記開張如今也很久了,還不是照樣賺錢?!?/br> 唐順意道:“這回不就出事了嗎!風(fēng)頭太盛可不是好事?!?/br> 唐云瑾道:“就算有事也是云記的事,應(yīng)該不需要你cao心吧?” “你怎么能這么說?!碧祈樢獠粷M道:“我這還不是擔(dān)心你嗎!你是我女兒,我怕你在這里受了委屈,受了傷,難道也有錯?” 唐云瑾道:“我以為你的關(guān)心方式就是給我找一個傻子當(dāng)婆家?!?/br> 唐順意語塞。 旁聽的秦梟驟然色變,冷冷瞪唐順意。婆家?傻子? “我,我之前并不知道王福喜居然有那種毛病?!碧祈樢饽抗忾W爍,不敢和唐云瑾對眼。 唐云瑾只是嗤笑一聲,不知道?鬼才信他。 “你今天來到底是為了什么,直說吧,你也看見了,現(xiàn)在云記在重新裝點鋪子,很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