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戰(zhàn)則拍拍唐云瑾的肩膀，笑道：“瑾兒，辛苦你了。等忙過這兩天，再和你好好說說話?！?/br>
    唐云瑾道：“無妨，你去忙就是?！绷钁?zhàn)闊別八年回京，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和皇上商議戰(zhàn)事，也可能還要面見很多武將們，比她可忙多了。

    皇上那邊也對唐云瑾點了點頭，卻因為心情欠佳而沒說太多，只對云霄說了聲‘照顧好你皇兄，你和婉兒也注意身體’的關(guān)心之語，得到云霄回應(yīng)后便直接離開了浩然殿。

    看著已經(jīng)被侍衛(wèi)帶著走得老遠(yuǎn)快看不見人影的小安子，唐云瑾扯了扯唇。

    現(xiàn)在，她大概知道之前感覺到的小安子的情緒里除了愧疚外為什么還會有怨恨的情緒了，無非是覺得自己是被無辜牽連進(jìn)了爭權(quán)奪利當(dāng)中，為自己沒有任何自由可言，性命被其他人掌控的可悲命運(yùn)感到怨恨吧？

    怨恨的怕不只是后來識破他的她，以及沒能保護(hù)他的大皇子，還有其他人，比如二皇子凌毅，比如麗妃。怨恨他不過是個安分守己的奴才，卻終究成了他們爭權(quán)奪利的棋子，最后被棄如敝履。

    可說到底，這難道不都是他自己的選擇嗎？

    雖然她也不愿這樣想，可畢竟時代不同，他們這些奴才的命也可以說是早就注定的，若不想死后也被人罵，自動擋做好他分內(nèi)之事，作為奴才最不應(yīng)該做的，首當(dāng)其沖就是背主！

    或許對他們而言，為主子而死，才算是最有價值的死，而不是因背主而被打入天牢，最后只能落個身首異處，更甚者滿門抄斬，或株連九族。

    這種株連的刑罰在古代的確稱得上是殘暴，但實際上從某種意義上也是以儆效尤無可避免的一種刑罰，因為一個皇子被毒害死，牽扯的可能比一個太監(jiān)的九族更廣，大膽地假設(shè)一下若是后來麗妃等人為了找個替罪羊隨便揪出來一個人，此人必定要具有足夠分量才不至于落忍話柄，到時候要九族全誅的話，該有多少人？若小安子的九族有三四百人，那么能被定罪與有膽子給皇子下毒的人的九族，或者其中牽扯的其他相關(guān)者加起來，至少也得超過三四千人。

    到時候又是哪一方更加牽扯更廣，不言而喻。

    這回有了小安子的證詞，再加上如果能掌握其他二皇子麗妃一脈犯下的其他罪行，或許就有機(jī)會讓他們自嘗惡果，而不是牽連不相關(guān)的，或只是揪出些無關(guān)緊要的替死鬼，放掉大魚了。

    嚴(yán)格說起來就算真要處置麗妃等人，也根本不可能株連九族，因為麗妃的夫君正是皇上，二皇子更是皇族，最多也不過會把麗妃母族處理掉。

    當(dāng)然這些還只是最好的結(jié)局，唐云瑾不需要去考慮政治問題，不代表皇上也不需要，真把麗妃一族連根拔起的可能，說實話，她覺得不太多。

    不論如何，只希望皇上那邊還記得凌戰(zhàn)之前說的話，不要因為對方的身份而放任下去，否則對凌毅，對云霄都太不公平，也未免會讓云霄感到失望。

    唐云瑾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秦梟一臉的如有所思，不禁恍然，拉住他的一只手，道：“梟，剛才戰(zhàn)王爺說的話，你……怎么想？”

    秦梟回握住她的手，將她拉近自己懷里，下巴抵在她的肩頭，面頰噌了噌她的脖頸，低聲道：“你呢，你希望我如何做?！?/br>
    唐云瑾道：“不用太顧慮我，你如何想便如何做，我都會支持的?！弊哉J(rèn)識秦梟以來，似乎總是他遷就著自己的行為，她要做什么，他便幫，她想去哪里，他緊緊相隨，這些她都記載心頭，如今面臨秦梟自身未來的選擇，她總不好也因著自己的想法就替他做決定。

    就算他真有了接手阿蚩部落的想法，老實說她也不覺得就完全是壞處，若不愿意一直留在那里，以后也總能想到辦法解決。

    秦梟沉默許久，直到唐云瑾都開始懷疑他是不是靠的太舒服睡著了，剛要側(cè)過頭看看，就感覺到耳垂處一陣讓人發(fā)軟的觸感傳來。

    “嗯，梟……”

    秦梟輕輕咬著她的耳垂，低笑：“不急在一時，等親自去過阿蚩部落再說也不遲。”

    唐云瑾不自覺地抓住秦梟的衣襟，身體靠在他懷里微微閉上眼睛，溫順地嗯了一聲，“好?！比缓蟊磺貤n捏著下巴扭過頭，四唇相貼。

    之前忙了那么久，偶爾也該放松一下，仔細(xì)想想，他們也的確有些日子沒有好好親近一番，交流一下感情了。

    唐云瑾微微勾起唇角，笑著伸開雙臂勾住秦梟的脖子，張開嘴歡迎著他。

    ……

    “聽說了嗎！已經(jīng)查到給大殿下下毒的人了！”

    “我也聽說了，居然是浩然殿的那個小安子！他跟在大殿下身邊都有十年了，居然還會背叛大殿下！真是可恨！”

    “我聽人說，好像是遭人威脅，被一個黑衣蒙面人威脅了他宮外家中老母的性命才不得已下次毒手的，也不能完全怪他?！?/br>
    “聽你這么說好像也有幾分道理。”

    “胡說！有什么道理！他一個奴才居然敢給主子下毒還有道理??？就算家中老母被抓了他也不能這么做！從他入宮那天開始，從他伺候大殿下開始他的一切都都該是大殿下的，他做的一切都該是為了大殿下，又怎能為了自己的家人就罔顧主子安危！他的家人性命如何與殿下的相提并論！簡直荒謬！”

    “沒錯！如此刁奴就該千刀萬剮！也不看看大殿下遭了多少罪！雖然好像已經(jīng)醒過來了，卻仍然不能下床，被自己信任的奴才下毒，還不知道該多失望呢?！?/br>
    “哎，可不是嗎，被個外人害了也就罷了，居然是被身邊親近的人害，哪怕是受人威脅，也足夠讓人心寒了?！?/br>
    “可不！大殿下對自己殿內(nèi)的奴才們的好可是宮里出了名的，十年的相處那奴才都不知道得了大殿下多少恩惠，居然還做得出這般狼心狗肺之事，當(dāng)真死一萬次都不足惜！”

    “就是就是！”

    “誒，那不是小順子嗎，他手里端的是給大殿下送去的藥嗎，咱們?nèi)枂査钕碌纳眢w如何了?！?/br>
    “順便問問他怎么想那小安子！”

    這些個聚在一起八卦的宮女太監(jiān)們大多都是其他宮妃那兒的，除了自己背地里因為好奇互相議論，也有著他們主子那邊讓他們打探浩然殿情況的意思。

    “小順子！”

    “你這是要給大殿下送藥嗎？”

    小順子瞥了這些人一眼，道：“幾位有事？這湯藥要趁熱喝，可不能在這里誤了時間?！?/br>
    “我們只是有點問題想問問你，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的?！?/br>
    “是啊，放心?！?/br>
    “什么問題？”小順子看著這些人面上的表情，微微皺起眉頭。

    “聽說給大殿下下毒的就是小安子，是不是真的？”

    “有人說他是被人威脅了老母性命，是不是真的？還是，他其實早就被什么人給收買去了，在大殿下面前一直都是陰奉陽違？”

    “你平日里與他相處最多，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的地方？”

    “你會不會認(rèn)為他很可憐，畢竟也是迫于無奈才——”

    “都閉嘴！”小順子臉色難看地打斷他們的話，怒不可遏道：“那種背主的無恥之徒有何可憐！我只覺得他愚蠢之極，可恨至極！”

    眾人立刻全部閉上嘴巴，愣愣地看著素來脾氣很好的小順子難得發(fā)怒。

    “老母性命被威脅？”小順子冷笑，“那又如何！他的命都是大殿下的，就因為老母被威脅就敢害主子？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若真被威脅，身為奴才，還不如自己一頭撞死以示效忠，也斷不該有謀害主子的歹毒心思！”否則事情敗露，真以為他老母還有活命的機(jī)會嗎！兼職愚不可及！

    眾人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都沒想到小順子會對小安子一點同情都沒有，反而如此深惡痛絕，可仔細(xì)一想，小順子和小安子不同，他可以說是從小跟在大殿下身邊，都有十五年以上，資歷比小安子久，宮外的親人也早斷了聯(lián)系，全身心地伺候著大殿下，可以說是真正值得大殿下信賴，絕對不可能背叛大殿下的奴才，會對小安子感到憤怒，甚至露出一副恨不得生剮了小安子的恨意似乎也不奇怪。

    小順子說完便再不理會這些人，扭頭走人，面上仍然滿是無法克制的滿腔憤怒，本來秀氣的五官都幾乎要因怒火而扭曲。

    什么老母被威脅，什么迫于無奈，在他看來，小安子在遇見所謂的黑衣蒙面人，被人威脅要害大殿下的時候就該以死明志，而不是后來不但給大殿下下毒，居然還陷害到云瑾殿下身上！這次要不是有云瑾殿下救治，恐怕大殿下就真的要被那賤奴給害死了！

    浩然殿，凌毅的寢室內(nèi)，云霄接過小順子遞過來的還冒著熱氣的湯藥喂到靠坐在軟枕上的凌毅，后者無奈道：“我可以自己喝?！?/br>
    “皇兄身體尚且虛弱，還是不要亂動為好?！痹葡霾蝗葜靡傻乩^續(xù)喂。

    凌毅知他是在關(guān)心自己，在唐云瑾打趣的目光下也只能接受云霄的喂食。

    喝過藥，凌毅的確仍然感覺到身體的勞累，靠在枕頭上微微閉上了眼睛。

    唐云瑾坐在床沿道：“把手伸出來，我再替你把把脈?！?/br>
    凌毅笑道：“有勞?！?/br>
    唐云瑾仔細(xì)為他把了一會兒脈，脈搏比昨天剛醒過來的時候要強(qiáng)了很多，之前給他服用的她做的藥丸藥效也發(fā)揮的很好，這也多虧凌毅本身身體狀況就很不錯，所以才能這么快就把藥效吸收了七八成，接下來再調(diào)理一段時間，等完全康復(fù)以后身體必然能比從前還要好上三分。

    “毒素都已經(jīng)清楚干凈，只是身體尚且虛弱需要好好調(diào)理，這兩天最好不要亂動，好好在床上休息，等過些天身體好點再出去走走，對身體恢復(fù)會比較有幫助?！?/br>
    凌毅思索片刻，問道：“需要休息多久才能完全康復(fù)？”

    唐云瑾道：“至少半月，半月后你的身體就能恢復(fù)如初，甚至更好，但若是休息不夠反而cao勞，則反而身體不如從前，有可能很容易生病。”后半部分完全是她瞎掰，但云霄肯定不希望凌毅經(jīng)此一事還要繼續(xù)忙碌，能找個順理成章的借口讓他休息一段時間也好。

    “可是……”凌毅皺眉道：“原本壽宴結(jié)束之后我就要回受災(zāi)之處鎮(zhèn)守，若我去不了，恐怕那邊事態(tài)無人能壓得住?！?/br>
    對此事，唐云瑾也有所耳聞，最近朝中主要為之忙碌的無非兩件大事一件就是北邊的戰(zhàn)事，另一件就是之前凌毅去處理的南邊受災(zāi)地區(qū)，南邊今年下雨過多造成山洪，讓周圍百姓流離失所，死傷無數(shù)，來不及救治的尸體最后堆積沒有妥善處理還引發(fā)了一定范圍的瘟疫，災(zāi)情著實不輕，要不是這次正好趕上皇上壽宴，又聽聞云霄歸來的消息，皇上讓他以匯報災(zāi)情之名回來了一趟，本來凌毅該是仍然鎮(zhèn)守在那邊才對。

    說不定也可以避免了這次中毒事件。

    不過既然事已至此，接下來那邊受災(zāi)之地肯定不能讓他再去了，雖然凌毅這會兒的身體其實并沒有她說的這般夸張，但皇后那邊不論如何都肯定不會再讓凌毅去災(zāi)區(qū)了。先不說路上舟車勞頓有可能再傷了身體，到了災(zāi)區(qū)說不定因為大病初愈無法抵抗瘟疫，也被傳染，到時候真是哭都來不及了。

    皇后經(jīng)過中毒事件可如同驚弓之鳥一般，斷不可能允許凌毅再逞強(qiáng)行事。

    云霄也不贊同地開口道：“皇兄的身體情況我已經(jīng)匯報給父皇，我想父皇也不會允許皇兄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那邊受災(zāi)處派其他人去就是，朝中總不會除了皇兄外沒有能勝任的能人。”

    “可是……”凌毅皺緊眉頭，顯然不太能接受。

    云霄道：“這些日子母后一直擔(dān)心皇兄，難道皇兄還想母后繼續(xù)擔(dān)心嗎?！?/br>
    凌毅頓時猶豫起來，就在半個時辰前，皇后才被他們勸回寢宮，臨走前也不斷叮囑凌毅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要勞累，若是他真提出要去南方，恐怕皇后會更加憂心不已，甚至把自己的身體也給熬壞了。

    這幾天來皇后身體的疲憊也沒有完全消退，凌毅自然也將她母后眼底的疲乏看在眼里，一向孝順的他自然也不舍得自己的母后為他勞心勞力。

    還別說，也是虧了有唐云瑾給的調(diào)理身體的藥，皇后也自壽宴那日收到以后就一直按時服用，不然這幾天皇后還真有可能已經(jīng)累倒了，這卻是凌毅所不知道的了。

    秦梟這時緩緩開口道：“是否要再將殿下派去南方，自有皇上會定奪，殿下大可不必多想?！?/br>
    凌毅神色一頓，很快釋然了，的確，他想得再多，若是父皇心中已有定論，他想再多也是無用，而且他也確實不想讓母后以及弟弟再為他擔(dān)心，身為長子，兄長，原本都該是由他來守護(hù)他們才對的，如今反被他們照顧擔(dān)心，著實心有愧疚。

    “對了，小安子那邊……”提到那個給自己下毒，背叛自己的太監(jiān)，凌毅臉上又是一片悵然，還有隱隱的憤怒。

    一方面他對小安子被人威脅落到如此田地感到遺憾，另一方面，卻更是為小安子居然陷害唐云瑾感到憤怒不已。誠然，他的確很信任小安子，但這也不能成為讓小安子能夠?qū)ψ约合率?，以及陷害他人的理由?/br>
    至于覺得小安子可憐，值得同情之類的情緒，是一點都沒有！硬要說的話，也只能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如果如之前小順子對其他宮女太監(jiān)所說，小安子一開始就以死明志，凌毅或許會心有憐憫，命人好生安置他在宮外的親屬?？僧?dāng)小安子選擇背叛他以后，這些憐憫之情也再不復(fù)存在。

    這也可以說是因為古人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作祟，身為主子，身為皇子，凌毅并不會太多地為一個奴才著想，尤其是一個已經(jīng)背主的奴才，就算當(dāng)初再如何信賴，現(xiàn)在也只剩下憤怒。

    凌毅一直以來也從不曾虧待了自己殿里的宮女太監(jiān)，所以他絕對稱得上是問心無愧，如此還被人背叛，不論是因為什么，都不能成為讓他原諒的理由。既然對方已經(jīng)犯下了罪行，就該為自己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

    提到小安子，云霄的臉色立即冷了下來，沉聲道：“暫時關(guān)押，等時機(jī)成熟，父皇定會讓其付出慘痛的代價?！倍@代價，無非就是一死！而且還是不會讓小安子多痛快的死法！

    后面候著的小順子臉色也很黑，要不是這里輪不到他一個奴才插嘴，都忍不住想將那良心被狗吃的了小安子大罵一通。

    凌毅沉默了下來，看著云霄和唐云瑾，秦梟的神色，知道他們定是隱瞞了自己一些事情，或許是關(guān)于那所謂威脅小安子就范的人的身份吧？

    其實就算他們不說，他也多少猜得到，只不過他沒想到對方選擇下手的人居然是他，而不是云霄。這不是說他希望自己的弟弟被謀害，只是根據(jù)五年前的事情，讓他不得不這樣想。

    不過，真的中招的成了自己，他反而暗暗松了口氣，至少這一次，他沒有和當(dāng)年一樣什么都沒法做，只能眼睜睜看著人去樓空的空蕩蕩的云霄殿，那種不能保護(hù)自己弟弟的無力感，他再也不想體會一遍了。

    云霄不知道凌毅的想法，這會兒他正思索著關(guān)于今天在宮中傳開的關(guān)于小安子還有那黑衣蒙面人的傳聞。

    知道那天審問結(jié)果的除了他們?nèi)?，蘇鴻以外，就只有父皇和皇叔，唐云瑾和秦梟都不會無緣無故散播這種傳聞，蘇鴻更不會，那么就只剩下父皇和皇叔了，其中又以父皇的可能性最大。

    可是原因呢？

    傳出來的傳聞不是別的，偏偏是黑衣蒙面人為中毒事件主謀的版本，而沒有黑衣人背后還有主子的說法，這是否代表著，父皇因為某種考量，打算再次放過麗妃和凌楚？

    還是，只是為了故布迷陣，讓他們掉以輕心？

    不只是云霄在想這些，就連唐云瑾和秦梟也在思考著皇上這番舉動究竟用意何在，往好了想，有凌戰(zhàn)在壽宴當(dāng)天明確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皇上也說認(rèn)同凌戰(zhàn)的做法，那么這就有可能只是故意為之，別有目的。

    往壞了想，那還是因為政治上的顧慮，朝野平衡各種方面，皇上不得不大事化小。

    若真是如此，就著實讓人失望了。

    ☆、355 信物的用處

    “阿霄，你猜……你父皇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