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祁文站在邊上，瞧見這一幕，笑道，“這兩天你們相處的還好？”

    “五郎很聽話的呀，”林羨聽他話里多有調(diào)笑的意思，不太明白的回頭看他，后一句話語里還帶著點(diǎn)認(rèn)真的不贊同，“興許是表哥你對他太兇了?！?/br>
    她這兩天越想越是這么回事。

    “嘖，怎么成了我的過錯(cuò)，”蕭祁文瞪著眼睛開了話頭，卻又立刻止住，罷了，他兇就當(dāng)他兇吧，小五這孩子身上的事情多半還是不好說給阿羨聽。

    他頓了頓，只將后頭自己的計(jì)劃說出來，“我準(zhǔn)備晚上在這里歇一天，明天就走，若要再經(jīng)過清溪鎮(zhèn)，恐怕是年后下半年的事情了。”

    林羨聽了這一句，低頭看看乖巧的小五，有些舍不得，“這么快呀？”

    她這些天與小五相處，偶爾也有在小五的話里找出一兩處漏洞的，只不過嘴上不提罷了。可撇去這個(gè)，小五沒什么不好的。

    興許是自己孤單慣了，有個(gè)年紀(jì)差別不大的孩子在一處，日子都變得鮮活有趣不少。

    小五也在一旁歪頭湊道，“阿羨還和我說家里的老母雞過幾天要孵小雞的，我想留下來看看。”

    “算算可能五天光景了，”林羨拉著小五，面色央求“看了再走差不多的?！?/br>
    蕭祁文挑眉看著小五，嗤笑一聲，“你倒是裝乖裝的自己都信了？還看孵小雞呢，明兒個(gè)再不走，你且看看是母雞孵小雞，還是母雞孵你了?！?/br>
    “這是個(gè)什么意思？”小五皺起眉頭，看著林羨。

    林羨也給蕭祁文的話說的摸不太著頭腦，對小五搖搖頭，“我也不太懂……”

    蕭祁文給他們弄了個(gè)沒趣，又覺得有些沒臉，只粗聲粗氣的駁了，“明兒個(gè)就給我走，沒別的好商量?！?/br>
    兩個(gè)孩子頓時(shí)都噤聲下去，不說話了。

    “你對小五太兇了?！钡刃∥寤亓朔坷铮至w走到蕭祁文身邊對他道。

    蕭祁文不以為然，“那是你不知道他是個(gè)什么人呢?！?/br>
    “他那么小，還能怎么壞，身上還那么多傷口，我看他怕的很的?！绷至w卻不相信，“我這兩天帶著他，毫不費(fèi)力，表哥對他溫和些，興許一路上也不用給他吃藥了，吃藥吃多了孩子容易不長個(gè)，你看小五這會兒就矮矮小小的?！?/br>
    正在屋里門后偷聽他們講話的小五，原本神情嚴(yán)肅的繃著臉，這會兒聽見林羨最后這一句，嚇得連忙抬手摸摸自己的腦門。

    本來是特意不吃飯不長個(gè)的，這會兒給林羨特別提起，就成了個(gè)小五心中十分介懷的事情。

    矮矮小??？他的眉頭皺成一團(tuán)，有些猶豫的想晚上那頓要不要多吃一些。

    蕭祁文給林羨說的無奈，只得敷衍著保證，“知道知道了，后頭一路上我對他好些。”

    心里想的卻是，我管他矮小不矮小，又不是我兒子來的。

    他才處理完自己那邊棘手的事情，本想好好休息，回來再見到小五不免覺得煩心，恨不得立刻將這燙手山芋擺脫了。

    若不是這小牲畜實(shí)在太狠，將他扔在林羨這里也不是個(gè)壞主意。

    可這個(gè)還也只是想想，蕭祁文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入夜，飯桌上。

    “我剛才回來路上還在外頭見著幾個(gè)來回轉(zhuǎn)悠的后生，瞧著就不是面善的，你平日里一個(gè)人在家，小心著些好?！?/br>
    蕭祁文開口提起的是王榮那一伙人，林羨稍微思索一番便也能猜得出來。

    她點(diǎn)點(diǎn)頭，沒覺得多打緊，“平日都在這兒轉(zhuǎn)著的，算是鄰居，沒什么的?！?/br>
    這話題閑閑的扯過去，后頭說起的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

    只不過沒想到這一句說的并不是沒得擔(dān)心，同時(shí)刻林家的院子外頭，王榮為首的幾個(gè)小混混正聚成一團(tuán)，低聲的商量夜里要行的壞事。

    “林家小娘子實(shí)在心思重，又有個(gè)娼妓樣，此時(shí)就開口哥哥閉口哥哥的叫著，因著這個(gè)迷昏了我的頭，生生壞了咱們那天的好事?！蓖鯓s咬牙切齒，其中有一半是因著王秦氏兩日來連著抱怨了那日在外頭討了沒趣的事情，“另則，那小男娃也是個(gè)精怪，竟知道裝出呆傻的模樣，那一天讓他蒙騙了過去，今天卻不能讓他好過?！?/br>
    “可我下午看見林家小娘子的那什么表哥回來了?！?/br>
    “我也見著了，嘁，有什么怕的，一看就是瘦弱書生的模樣，你們難不成不知道，林小娘子的外祖父家里是一家秀才？她那表哥還能冬瓜地里長出個(gè)元寶不成?！蓖鯓s渾不在意的將這事否了。

    “說的也是。”幾個(gè)混子平日里無論什么腌臜事情都一拍即合，這會兒自然也不例外。

    “敢這么糊弄我，我定不讓她好過！什么表哥弟弟的，一氣兒抓了去，若是敢有別的話說，宰了便是了，只不過手腳做的干凈點(diǎn)……”王榮道，“這林小娘子家的門半個(gè)月不開都是有的，旁人也沒有管她的，表哥表弟的都八百年才回來一趟，咱們沒什么好怕?！?/br>
    話說到了這個(gè)份上，果真就沒有什么人怕的了，一群人一拍即合心都狠了下來。

    幾個(gè)人站在窄巷子里，抬頭看看月色，就等著最后的時(shí)機(jī)翻墻進(jìn)去，將里頭的人一塊兒收拾了。

    “等一會兒見到林小娘子，能不能讓我摸摸她？”一個(gè)人咧嘴笑道，摩拳擦掌蠢蠢欲動(dòng)，“我這么大還沒好好摸過那么嫩的小娘子呢?！?/br>
    中間也有人嫌他惡心的，罵道，“嘖，到底是個(gè)九歲的小娘子，你倒是下得去手?！?/br>
    “九歲的如何？九歲的才好呢，你都不知道那細(xì)皮嫩rou的抱著多滑溜！”

    “說的好像你知道一般！”

    跟著一陣低低哄笑。

    外頭隱隱低聲說著話，屋里的人卻是渾然不知道。等吃完飯收拾了碗筷，再吹熄燭火，對于林羨來說不過是分別前平靜的一夜罷了。

    ☆、第十章

    小五洗干凈了腳，裹著棉衣慢慢走到廚房里。林羨正在往灶膛添柴火燒水。

    他走過去靠林羨站著，問，“一會兒等你燒好了水，可以來陪我睡覺了嗎？”

    不抓緊著點(diǎn)，就怕蕭祁文要將他弄去偏房睡。

    林羨偏頭看他，灶膛下的火光黃橙，一半印在小五臉上，照的他的嘴巴紅潤潤。

    “炕已經(jīng)燒好了，你自己先去睡就是了，我這里還要將水燒好給表哥洗腳?！绷至w將他往外頭推了推，自己又垂眸用燒火棍撥弄兩下灶膛里的火苗。

    小五不太高興，又很不情愿的抱怨，“他一個(gè)人睡，管他洗腳不洗腳，還要使喚你燒水?！?/br>
    他倒是個(gè)打抱不平的語氣。

    林羨對他很好，他已經(jīng)慢慢習(xí)慣起來，乍一見她對別人也體己貼心，就不知怎么很不是滋味。就像是這么久以來難得見著一個(gè)好東西，忍不住要占為己有只許自己一個(gè)人看著一樣。

    林羨給他說的要笑，又看他雙腮微鼓，只能哄他，“不過就一會兒的功夫，你先回去，我就來了?！?/br>
    小五本來還是不太愿意，可是被反復(fù)哄了兩句，才往后退了兩步，勉強(qiáng)道，“那好吧，你快些?！?/br>
    林羨點(diǎn)頭，手邊的柴火燒沒了，于是起身去里頭拿些出來。趁著這一會兒的功夫，小五將那放在砧板旁邊的菜刀拿了下來，半遮半掩的藏在懷里，然后快步的跑了出去。

    蕭祁文的解藥一下肚，他立刻有了力氣，又因?yàn)檫@兩天喂養(yǎng)的好，更是生機(jī)活現(xiàn)的。

    他躡手躡腳的回了房里，將那菜刀藏在自己這般的枕頭下面，又睜著眼睛側(cè)頭看著窗外。屋里沒點(diǎn)燈，只有些冷涼的月光透進(jìn)來。

    “表哥，熱水燜在鍋里了，你自己來打，”林羨的聲音從廚房里傳出來。

    沒一會兒就傳來腳步聲，是她端著自己洗腳的熱水回來了。

    “天氣比前兩天又冷了點(diǎn)，”她坐在矮凳上，想到明天家里的兩個(gè)人就要上路，免不了囑咐兩句，“你衣服少，還是要帶件我的去，我找一件顏色灰撲撲，看不太出來樣式的你帶去披上?！?/br>
    小五巴到炕沿，一雙眼睛水光光的看著林羨，“我就非得走嗎，我想和阿羨在一塊兒?！?/br>
    “說什么傻話，”林羨撲哧一聲笑了，“你京城還是有家里人的，日子一定比這里舒心?！?/br>
    小五氣結(jié)，哼了一聲翻進(jìn)床里面不說話了。

    屋里安靜了好一會兒，只聽的到水聲間或嘩啦響一下。

    小五還是沉不住氣，又開口問，“那要是我京城里沒有家人，你愿不愿意收留我呢？”

    “這怎么說？”林羨失笑，“你本來就是有家里人的呀?！?/br>
    “你就說愿不愿意?！毙∥鍒?zhí)拗的問。

    林羨想了想，雖不知這犯的是什么毛病，卻還是答道，“那我愿意的?！?/br>
    雖說還不太滿意林羨中間這么長的停頓，可聽見她說愿意，小五也勾起嘴角覺得心里一陣暢快。

    “如果那天我飛黃騰達(dá)，會回來找你的?！彼麑α至w保證。

    這話他從前不知和人說過多少次，可那多半是等他有本事了再回去取人性命的意思。到了林羨這里，卻是發(fā)自真心的要想給人報(bào)償。

    林羨正要起身倒水，卻忽的聽見這一句，以為小五是說孩子話，便忍著笑意半真半假的跟著附和了一句，“那我等著你?！?/br>
    月色慢慢升到了半空中，所有人睡得最熟的時(shí)候。

    林羨一睡著就迷迷糊糊的蜷著身子將小五抱在懷里，兩個(gè)人幾乎臉貼臉，均是陷入睡眠里頭。

    院子里幾個(gè)青年翻過墻面，腳步飛快的穿過院子，而后停在了房門口。

    偏房里，蕭祁文耳垂一動(dòng)。

    主臥中，小五的眼睛也跟著簌的一聲睜了個(gè)渾圓。

    他起初以為是蕭祁文，后借著月光卻看見三個(gè)人影佝僂著腰站在房門口。隨后門閂縫里給塞進(jìn)一塊刀片，緩緩的將那門閂一寸一寸的給推到了邊上。

    小五摒住呼吸，很小心的從林羨懷里退出來，飛快的和她換了個(gè)邊，將自己的枕頭搬了出來，把林羨擋在了床里面。

    原本在床尾睡著的小黃也不知什么時(shí)候站了起來，有些疑惑的嗚咽了一聲。

    后便是手緊緊握住菜刀柄，盯著那門給人輕輕推開。

    “都睡著呢?！贝蝾^的人看了屋里一眼，低聲對外頭道。

    后面一共四個(gè)人便跟著他魚貫而入，若是仔細(xì)看，手里都帶著刀具，在月光下面閃著寒光。

    “將小的那個(gè)先搬走?！蓖鯓s道。

    朦朧的光線里，小五閉著眼睛睡得毫無防備。

    那人聽了他的話，輕手輕腳的走過去，伸手正要將小五抱起來的當(dāng)口，小五忽的抬腳一踹，正中那人的小肚子，后那菜刀便跟著從被窩里飛了出來，不歪不斜的一下砍到那人的手背上，頓時(shí)深深一個(gè)豁口，鮮血如注的往外涌。

    “這小子沒睡！”王榮跟著喊出聲來。

    林羨給這聲音驚醒，慌張的回頭看，只見小五立在炕邊，手腳利落的又踢又劈，一把菜刀耍花槍似的弄得虎虎生風(fēng)。

    雖不是下下都準(zhǔn)，可到底心狠還毒，角度刁鉆的只往手上頭上砍，有厚衣服穿著的地方絕不招呼。

    沒幾下就傷了三個(gè)人，傷勢或輕或重都夠人一陣疼的。

    林羨先是給一陣驚嚇，后也回過神來，飛快的四下看著找辦法。

    小五手腳再靈活，那也不過是個(gè)六歲的孩子，又因?yàn)槌銎洳粋湔剂艘稽c(diǎn)先機(jī)，擺明支撐不了多久。

    小黃在一邊狂吠不止，給王榮一把拎起來摔到了地上，小小一個(gè)身子哪里經(jīng)得起這么摔法，當(dāng)下嗚咽聲小了下去，歪在一邊沒了動(dòng)靜。

    他后咬牙切齒的對林羨道，“本就想安安靜靜的辦了事，你們現(xiàn)在非要鬧大，我也沒其他辦法了！”

    王榮說著揚(yáng)起手上的刀，又厲聲對其他人罵道，“還愣著？你不捅他，還等著被捅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