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城里一直有賣抹臉脂膏的,只是品類不多,也沒成門店賣的,多數(shù)人家里更沒這個講究。徑直拿去賣錢,林羨清楚是賣不到什么的。與其這樣,她前后思算,還不如讓人用過這東西的好用,再提買賣的事情。 家里有酒,豬胰特意去rou鋪里讓人留了六具,等第二天將磨好的藥粉一處再混著碾磨一邊,加酒泡好封存,林羨聞了味道又用手指捻了些,內(nèi)里比她第一回做的還要細致很多。 這些材料攏共加起來花去她五十文。 要分發(fā)出去,就不好大罐裝,林羨打算是分出能用三天的分量即可。那時候柔嫩的功效已經(jīng)顯露出來,又能盡可能的將東西發(fā)給多的人。 只是用什么分裝,一時成了難題。若是用瓶罐裝存,必然是要花費另外一筆開銷,斷是不成的。 ☆、第二十一章 “這個有什么難的?”林靖聽林羨說了,立刻拍拍胸脯告訴她這件事情包在自己身上。 他當天下午就重新出門,叫來一群稚童,讓他們帶了家里的斧頭出門,城外小竹林里砍了十幾根約莫小孩手臂粗的竹子抱回家里去。在家里的小院里,每個竹節(jié)帶著底座恰成一個天然的容器,只留下竹節(jié)約莫一半的長度,將剩下的部分砍成兩半做成小竹片,在竹筒邊緣砍出一個小凹槽,把小竹片卡進去。一個小竹筒就成了有底有蓋的脂膏筒。 這活很精細,許多小年紀的娃娃就不能做了,只好在一邊看著。 林靖將削竹片的活攬下來,剩下不費多少巧勁兒的砍竹節(jié)交給了另外幾個□□歲的大孩子。 他認真的削了一會兒,忽然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本該砍竹子的正扭頭看著主屋那邊。林靖的視線跟過去,還能看見林羨的衣角從他的視線里一閃而過。 “鄭鵬云,你看什么看?”林靖皺起眉頭,對他的舉動明擺著不喜,手上的菜刀往上一抬,嚇得鄭鵬云猛地往后仰去。 “我看你jiejie,長的真好看……”鄭鵬云是個老實人,林靖一問,他就跟著磕磕巴巴的說了,再看向林靖,又覺得他好像比林羨長的還好些,一時猶猶豫豫不知道自己剛才說的對不對。 林靖瞠目,“你說什么?”手上的菜刀依舊跟著無意識往上一揚,眼神兇惡的看著他。 明明一個才六歲出頭的小孩兒,比自己還小三歲呢,鄭鵬云依舊給林靖的臉色震住,慌張的擺擺手,可惜不會說話,辯駁也傻里傻氣,“我胡亂說的,你jiejie長的不好看?!?/br> 話一出口,林靖的臉色就更不好看了。 這人不僅蠢,還瞎么? 真想把他眼睛挖出來看看,阿羨不好看這天下誰還長的算好看? 周圍的孩子極會感知氣氛,見狀立刻站上前來兩個拉住林靖兩個護住鄭鵬云,打圓場道,“哎,快些吧,不然這里天黑都做不完了。” 話音一落,剛才還做的沒精打采覺得有些厭煩的幾個娃娃兵,立刻頻頻點頭,手下如飛。 林靖推開他們束縛著自己的手,收斂了神色,一本正經(jīng)的告訴他們,“我jiejie長的好看,可那不是你們能看的?!彼f著取過一塊竹片,連視線都沒往下挪就一刀砍下去,將那竹片穩(wěn)穩(wěn)妥妥的削成了預(yù)想的厚度,林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紅潤的唇瓣上下碰了碰,冷涼涼的看著面前的男孩兒們,“知道了嗎?” 這一刀雖然是落在竹片上的,然而也和落在他們后脖子上的感覺沒有多少兩樣,這穩(wěn)準狠看的眾人對林靖又是怕又是敬,再干起活來哼哧哼哧的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氣,更沒敢再偏轉(zhuǎn)視線一寸。 一直做到了太陽漸漸忘天邊斜靠的時候。 林靖多做出許多小竹片,中間鑿出一個小洞,做出十幾個竹蜻蜓一人一個塞進他們手里。 “今天幸苦你們了,改天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幫忙,叫我一聲就是。” 這句話說了,引得下面一陣應(yīng)和。年紀大點的孩子早就見識過竹蜻蜓,這會兒瞧見雖然覺得好玩卻沒什么新鮮勁兒。只剛才在一邊閑著無趣的四五歲稚童們新奇不已,拿著問了怎么玩兒,后便高高興興的拿回家去耍起來。 林靖送走了人,將大門重新鎖起來,邀功似的跑到林羨的面前,將小竹筒遞給她看。 “阿羨,這樣的合適吧?” 外頭的人都走了,林羨也就沒什么好避的,她手里握著小竹筒跟著林靖走到院子里,瞧著一地形狀相似的小竹筒,數(shù)過去攏共有約百個。 竹筒內(nèi)里干干凈凈,還散發(fā)著竹質(zhì)特有的清香味。 “合適的?!绷至w松了一口氣,低頭看見林靖眼睛明亮,不由得笑出來,“多虧了阿靖了,不然還不知道接下去怎么辦?!?/br> 林靖給她一夸,一張小臉就紅撲撲,全看不出對外人的兇狠模樣。 既然容器有了,脂膏也全都做好了,林羨打算盡早裝好明天就能搬去集市上分發(fā)掉。 兩人匆匆忙忙的吃了飯,然后一起坐在小幾上面用洗干凈的小勺子往竹筒里分裝脂膏。 “今天來的那些小孩兒,明天你給他們每家也送一小筒去,”林羨將幾個裝好的小竹筒單獨放到一邊,對林靖道。她知道那些孩子的父母多半不喜歡他們與自家有什么牽扯的,若放在平時,林羨不在意也就不在意了,只是現(xiàn)在林靖與他們關(guān)系還好,他一個孩子總不能沒有一個玩伴,就當是為了阿靖。 林羨卻不曉得,在林靖眼里,那些孩子,無論是比他大的還是比他小的,在他眼里統(tǒng)統(tǒng)都是小屁孩,個個傻里傻氣的。與他們玩的好才不是為了自己,都是為了林羨的緣故。 一夜睡得安穩(wěn)。 第二天天還沒亮,林羨先帶著林靖出門去看了集市。 早市已經(jīng)起來了,人還不到最多的時候。早點攤子上沒多少人,多半來回走動的都是來擺攤的小攤販。林羨與林靖坐在一處餛飩攤前,一人叫了一碗餛飩。 小餛飩里只夾著一點兒隱約可見的rou沫,大塊兒都是薄薄的餛飩皮,清湯配著蔥花,湯里面飄著一點兒油點。 “這攤位怎么租的?”放餛飩的老人聽見林羨的問題,抬手指了指道路盡頭的兩個捕快,“瞧見那兩位官爺了嗎,要去問他們還有沒有空位,照著攤位的大小給錢,到時候他們自然會給你指的。” 林羨得了這個指點,連聲謝過,后等吃完餛飩便帶著林靖一起過去問。 路上人來人往摩肩擦踵,有過上一次林靖差點兒給王榮抱走的經(jīng)歷,林羨緊緊的拉著他的手不敢松,隔一會兒就要回頭看看林靖。 她的緊張寫在臉上,看的林靖心里甜絲絲。也許是從前從來沒有一個人像林羨這樣真心對他,林靖覺得自己仿佛曾經(jīng)見過的吃了阿芙蓉的人牙子,明知道那不好,卻偏偏停不下來,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加沉醉進這樣的體貼里。 快走到人面前,林羨才發(fā)現(xiàn)兩個捕快其中一個是她見過的。 “兩位官爺。”林羨對兩個捕快客客氣氣的問,“不知今天還有沒有攤位余出來?” 年節(jié)到了,攤位是很難有的多的,做生意的小販幾乎一齊涌了出來,都想在過年這個人人樂于花些錢的時候賺一筆。 “這個時候哪里有什么攤位空著,早都租光了的。”一個捕快面黑些,見林羨與林靖兩個孩子發(fā)問,多只當他們是胡鬧來的,抬手不耐煩的擺了擺。 林羨不泄氣,轉(zhuǎn)頭對另一個捕快,面露驚喜,“這位官爺,可巧了。” 那人低下頭來有些疑惑的看著她,“什么?” 因著是個年輕的小娘子,捕快們也不好露出平日里兇神惡煞的樣子,多半都收斂了些。 “上回我?guī)业艿苋パ瞄T上戶籍,便是勞煩您引路,若不是您,那戶籍還不能上的順利呢?!绷至w將林靖往前稍微推了下。 順著她的話,那捕快才想起來還有過這么一回事,思緒之中將林靖和林羨的臉對照起來。 “哎,那有什么的,”他前后看了看,語氣松動了點,“你先等等?!?/br> 他說著湊近與那黑臉捕快低語了兩句,那黑臉捕快看林羨一眼,沒說話,徑直往邊上走,在一棵樹下用雙腳蹭了蹭,撥弄開點枯樹葉子,語氣沒有起伏,“在這兒吧,一天兩文錢?!?/br> 這處臨時撥弄出來的小攤子剛好就在兩個捕快跨刀站著的位置對面,人流少了些,但也沒人敢鬧事。各個小攤販都擺的整整齊齊,吆喝著做生意。 林羨心中一喜,拿出荷包上前數(shù)出六個銅板遞給幫著說話的捕快道,“謝謝官爺,城西的酒鋪里面出的酒很好,兩文錢一大碗。” 兩文錢不多,本來連看都不夠看,然而她話說的圓,兩個捕快心里也舒坦,對她點點頭,“明天要不要接著擺攤,晚上就要說一聲,明天位置只會更少?!?/br> 這話算是提點,林羨連忙點頭,又是謝過,后才拉著林靖快步往家去了。 一來一回用籃子將近百個小竹筒拿過來,恰好差不多是早市最熱鬧的時候。 ☆、第二十二章 早市上的吆喝聲一陣響過一陣,偶爾穿插.進一兩聲都像是在比較誰的嗓門高。 林羨這便稍微有些比不過了,盡管她不怕羞怯的放聲喊了,可嗓門大小擺在那里,只偶爾引起一兩個人側(cè)目。 脂膏?脂膏對于尋常百姓來說,一來不好用,二來浪費錢。另對家里有些存銀又肯花錢的,這早市上面一個小姑娘賣的東西則顯得不那么讓人信得過。 約莫站了小半個時辰,才有一對母女挎著籃子到林羨隔壁的攤子上買鐵匠鋪子里搬出來的鐵器,那小姑娘約莫五六歲,滿臉好奇的將腦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到處巡看。等目光落到林羨面前的籃子里,因為沒能馬上判斷出她在賣什么而顯露出一點兒疑惑。 “娘,這個是什么?”她扯扯自己母親的衣袖,期盼她能知道。 婦人草草的看林羨這邊一眼,敷衍著依舊將心神專注在鐵器攤子上討價還價,“我不知道,你別鬧,一會兒還要趕牛車回村里,花兒娘還等著呢?!?/br> 小姑娘有些泄氣,滴溜溜的眼睛轉(zhuǎn)著,心不甘情不愿的不說話了。 林羨拿起一只小竹筒遞給她,笑道,“喏,給你?!?/br> 那小姑娘瞧著晃到自己眼皮子低下的東西,先是疑惑,后立刻閃現(xiàn)出驚喜的神色,“給我的?”她一邊應(yīng)著一邊忙不迭的伸手去接,還很有禮貌的道了謝,“謝謝jiejie?!?/br> 此時那婦人終于與鐵器攤子上的人談好價格,很rou痛的從荷包里掏錢的當口,低頭看見自己女兒手上拿著一個不知哪兒來的東西,忙問道,“你這東西哪里來的?” 她頭一個想到的是自己女兒順手從哪個人的攤子上順來的,神色立刻嚴肅起來。 小姑娘給自己母親的樣子嚇著,干凈撇清楚與自己的關(guān)系,指著林羨道,“是這個jiejie給我的!” 婦人順著她手指看向林羨,這才注意到這樣邊角的地方還站著兩個孩子,他們面前放著的竹籃子里果然全都是自己女兒手上拿著的這類小竹筒。 “是我送給小meimei的,”林羨解釋道,“是抹臉抹手的脂膏,家里做出來多了又存不住,所以拿出來送了。” 白送的東西沒人不喜歡,婦人再見林羨與林靖的衣著整齊面龐白凈,心里的疑慮更跟著打消了六分。目光跟著落到了林羨的臉上,面頰白皙粉嫩,這大冬天的也不見絲毫皸裂與發(fā)紅,瞧著很細致妥貼。 “好用?”婦人收起了著急的心思,將自己女兒手上的竹筒取過來抽出上面的竹片,探手進去抹了一點在自己手背,脂膏細致,轉(zhuǎn)瞬就化開,帶著淡淡的藥味將原本有些干燥的手背潤澤開。 她剛才問出口的話幾乎是立刻得到了自證。 婦人眼睛一亮,視線再度落到林羨面前的籃子上,有些猶豫但又忍不住的問,“這個,可以多拿一點嗎?” 小竹筒里沒有多少分量,也不知道能用幾天。她家里除了這個小女兒,還有一個沒出嫁的大女兒呢,正月里就要成婚,一張臉卻因著冬日天氣干燥失了水潤,讓人著急的很。 “一竹筒恰好是手臉三天的分量,”林羨搖搖頭,“攏共就這么些,還要分給別人的。” 婦人有些失望,“那好吧,”她拉著小姑娘對林羨又道了謝,轉(zhuǎn)身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林羨眼見著她走到不遠處同一個中年男子說了兩句話,中間還往自己這邊看,她也只裝作沒有看到。這時候連吆喝聲也干脆歇了,彎腰從籃子里拿出一只水袋,擰開問林靖,“要不要喝水?” 林靖點頭,抬手扶住林羨的手,就著她傾倒的動作咕咕的灌了兩口,后余光里跟著瞥見了一個中年男人快步走來。 “小娘子,我聽說你這個東西是不要錢白送的,我能否要一個?”中年男子問,說話很客氣。 林羨應(yīng)了一聲,收起水袋來讓林靖取出一個小竹筒給那中年男子,又狀似無意的提起,“下回再出來就是廿九了,沒幾次的?!?/br> 中年男子得了一個,臉上露出笑容來,將這話記住,然后道謝走了。 林羨的目光跟過去,見中年男子最后在街角與剛才那個婦人會和,兩人舉止親密,想來是夫妻。 開了這兩樁,這里有白送的脂膏的消息便像是自己長了翅膀一樣不脛而走。陸陸續(xù)續(xù)有人找過來問,走兩個回來四個,前頭吆喝了小半個時辰?jīng)]有一點兒用的,這會兒竟不過三刻鐘的光景就送出了大半。 連著兩個捕快也跟著好奇起來,那皮膚黑些的捕快走過來,探頭問林羨,“你這送的是些什么東西?” “是抹臉的脂膏,”林羨語氣輕快,彎腰從籃子里取了兩個出來遞給他,“手上凍裂可以涂抹?!?/br> 黑皮沒客氣,接到手里看了看又放到鼻子前面聞了聞,轉(zhuǎn)身回到原地。 這個時候還有過來租攤位的,給他們不太耐煩的趕到了一邊只能焦急的站著。一個中年男人這大冷天生生急的腦門子上的汗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林羨見狀開口道,“這位大叔,我這位置馬上要空出來,你若要,我一文錢轉(zhuǎn)給你?” 男子聞言驚喜連連,“當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