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又有人立刻答上來。 清溪鎮(zhèn)上的百姓多都還是用過林家的脂膏,也都覺得好用這鋪子才能長久的開下去。是以這個時候還是幫著林羨說話的人多些。 林羨道,“鋪子里有不少脂膏都是貴的,這點我沒話說,可光說價格不說材料如何能算數(shù)?鋪子里用的多少種藥材都是我請人種的,藥鋪里根本尋不著的,便宜的十文錢一盒,雖然說一分錢一分貨,然而賣的也很好?!?/br> “脂膏用在臉上,不用也并不是不成,何至于說成想我強買強賣一般,成了勉強的買賣?” 林羨一番話不卑不亢有條有理,不僅將那年輕男子說的沒法反駁,連帶著眾人也通通站到了她那邊。 林羨又道,“還請您先別走,后面的話咱們自去官府說清楚才是,也不好讓您留了什么委屈?!?/br> 話說到這個份上,年輕男子才算是真的怕了,苦著臉色連連揮手道,“不成,不成,這事情何以要鬧到官府里去?咱們都是平頭老百姓,就還是不要互相為難的好?!?/br> “那不知這位郎君前面可想過為難了我?”林羨冷眼看著他,“若是我正好沒有這樣的巧合來說明自己鋪子里的瓷盒已經(jīng)換過,而被你拿了這十兩銀子去,銀子當(dāng)然是小事,然而這名聲傳出去卻成了我買黑心脂膏讓人壞了臉,而后賠出十兩銀子的事情,后面還有誰敢來買我的脂膏,我這生意又如何做的下去?” 年輕男子蒼白著臉色無從辯解,眾人也跟著沉默了一番。 不過和稀泥的還是不在少數(shù),普通百姓到底不愿意為了這樣的事情見官。 “現(xiàn)在也沒出什么大事,小娘子大人有大量就饒了我吧?!蹦贻p男子依舊告饒,目光哀求,哪里還有前面對林羨那兇神惡煞的模樣? 人群里也不少人道,“小娘子且寬容些,鬧去官府就不好辦了?!?/br> “這人雖然潑皮了些,然而這般年紀家里可能還指望著他支撐住,若是進了大牢就更不好辦了?!?/br> “是了,是了,還是饒他一命來吧!” 林羨將這事情的前后在心里想了想,其實對于眾人墻頭草且心軟的態(tài)度很不喜歡。這事情她前面說的沒有半點兒錯,倘若不是因為這樣的巧合,后面她長十張嘴又哪里說得清楚? 如今惡人的嘴臉給揭穿以后,倒成了一副可憐相,她本是給人訛的那一個,現(xiàn)在反而像是成了嘴臉可怕咄咄逼人的壞人了。 但是林羨到底還是無奈,且眾人說話間的風(fēng)向在此,她本意就是做生意,也不好立刻得罪了周遭許多客人。此時這么多雙眼睛看著,風(fēng)聲想來也會在后面不久就傳出去,退一步也不是完全吃虧。 林羨于是道,“這事情可以不去官府,然而以后你也不必再來我家鋪子,諸位今天湊巧給我做個見證了,事情前后到底如何,你們眼睛看著耳朵聽著,往后若是再有以此污蔑的,也還請大家?guī)臀艺f上一言半句的,我自感激不盡。” 她這般往后退了一步,果然很得人心。 眾人立刻七嘴八舌的承諾要為她說話,又有婦人笑著道,“小娘子放心,這事情就算不去官府,我們今天這么多人看在眼里了,后頭自然不會讓別人胡說失了對你的公允?!?/br> 的確,這么多人看在眼里的事情,又轉(zhuǎn)折的這樣奇特,林羨半點不在乎這事情最后不會廣為流傳。 她因為這件事情想到的是另外一個重要的鋪子里急需改進的細節(jié)。其實換個角度想一想,林羨倒又覺得此事的確可以算作禍兮福所倚的。 ☆、第五十五章 窯廠里這幾日有幾個大單子,方成和幾個老師傅忙的腳不沾地。他的徒弟周平一和不夠格動手制作,所以反而清閑了下來,每天就在窯廠幾個大師傅身邊專注的看。 有脾氣不好的經(jīng)常哄罵他,周平一就又只好自己躲到角落里拿著陶土慢慢練習(xí)。 耳邊就聽著周圍的大師傅們說起這一回大單子的來由。 “咱們窯廠在這十里八鄉(xiāng),不,十里八鄉(xiāng)那都是謙辭,在這南地都算有些名號,”一個老師傅瞇著眼睛手上動作穩(wěn)當(dāng),語氣里有不少得意,“蘭城那邊要做這等大瓶大碗的,哪兒還找得到第二家?” “蘭城那破落地,怎么的突然有這樣的差使?” “破落?”老師傅輕斥道,“就你老糊涂說人破落,你當(dāng)蘭城是你前些年去的蘭城?我家三郎前些天去過一趟,那里的埠頭做的又寬又大,不知能停多大的船,連街上的鋪子一月你知道要多少租金?” 他頓了頓,道,“說了你也是鐵定想不到的。” 周平一慢慢的聽著,心想原來又是那什么有關(guān)于海運的事情。正思及此,外頭忽然跑進來一個比他資歷還小的學(xué)徒,氣喘吁吁的道,“平一,馥郁那邊來人找你師傅,你師傅走不開,說讓你去?!?/br> 周平一聞言立刻站了起來,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擦了擦手,給人反復(fù)催了兩句后才愣愣回過神來,“哦,哦,知道了?!?/br> 說著往外跑去。 幾個大師傅回頭看他一眼,轉(zhuǎn)都說他呆傻。 周平一一氣兒跑到了外頭院子里,林靖正站著。 周平一還因為上次的事情心有戚戚,林羨那樣溫和的還好,碰上林靖一言不合渾身往外頭冒冷氣的,周平一都覺得自己要腳軟了。 “靖郎,請,請問有什么事情?”林家的單子是他唯一能動手一起做的訂單之一,是以周平一將這單子的制作時間記得特別清楚。 照理說現(xiàn)在還遠沒有到馥郁需新瓷盒的時候。 難不成還是因為上次的事情沒了,現(xiàn)在要來找他謝罪了?周平一有些局促起來。 林靖將他的面色看在眼里,眉頭微皺,不過還是耐著性子往下說,“今天過來是想將上一批單子的時間提前一些出貨,另外再將這個用上?!?/br> 他說著遞給周平一一把木頭章子,周平一慌忙接過,有些迷茫的拿在手里看了看,又問林靖,“這是……” 只見每個木頭章子上僅刻了一個字,每個字都刻制的極其精細,又有一個小鐵環(huán)呈現(xiàn)四方狀,能夠?qū)⒃S多木章子整齊箍住。 “后面的這批單子,上面用章子刻上年份與月份,月份后又跟上甲乙。” 照現(xiàn)在馥郁出單子的頻率,一個月約莫都是出兩批瓷盒,為了前后分的明確,故而以甲乙來區(qū)別。 “好,好,”周平一忙不迭的表示知曉,而后又聽林靖道。 “阿羨讓我和你說一聲,多謝上回你提點了她,”林靖從懷里掏出半兩碎銀子,“喏,這是追加的訂銀,多出來的是給你的謝錢?!?/br> 這個周平一卻不敢接了。 林靖這兒走了以后還要徑直出城取藥材,哪里有時間和周平一掰扯,他上前粗魯?shù)膶y子塞進周平一的手里,后兀自轉(zhuǎn)頭出去騎馬走了。 周平一抱著木頭章子和那半兩碎銀子,再想起剛才林靖的話,忽然覺得心里半點兒也不怵了。不僅不怵,反而有些美呢。 原來自己的無心之失是做了件有益的事情的。 自打錢豐城上回運藥受了傷就沒有再來城里,連著家里打獵的活計也不做了。照孫香織的意思,打獵她是早早的就不想錢豐城做的。 山里的毒蛇猛獸多,萬一遇上兇獸,那就是九死一生的事兒?,F(xiàn)在家里頭靠著種藥材送給林家已經(jīng)能夠維持穩(wěn)定且不錯的收入,完全用不著拼命了。于是趁著這一回,孫香織干干脆脆的讓錢豐城歇息在了家里,兩個人一起打理藥園子反而能夠更加細致。 只不過讓林靖這么來回著取藥讓她很過意不去。 “應(yīng)該我們這邊送過去才是,讓靖郎來回還耽誤了讀書?!睂O香織將早就準備好的各類藥材撞到林靖騎來的馬身上,轉(zhuǎn)頭和林靖商量,“靖郎回去和阿羨說一聲,等這月末開始就讓我們這邊重新開始送?!?/br> 林靖坐在桌邊和錢豐城一起吃飯,對孫香織剛才的話不以為然,“我一個人來回還算輕便,也并不耽擱,現(xiàn)在外頭還是亂的很,這事情以后再說,暫時不改了?!?/br> 他雖然并不打算以后就這么取藥來回,但是心里的打算一時之間還不能馬上實現(xiàn),只能慢慢來了。 不過林靖等的契機比他預(yù)想之中的提早了不少。 九月末,天氣漸漸轉(zhuǎn)涼之際。幾乎是晝夜之間,蘭城那邊有外國船只進港的事情就傳到了清溪鎮(zhèn)。 尋常百姓聽來這不過是一個閑暇時候的談資,可對于許多觀望依舊的商人來說,這簡直是天上說好要往下掉落的餡餅,掛了五六年終于往下掉了。 林靖站在早點鋪子外頭聽著眾人熱議紛紛,他默不作聲的掉頭回家去,也沒將林羨叫起來。只把包子遞給雪英,對她道,“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好好照顧阿羨。” “靖郎要去哪兒?”雪英連忙低聲問。 “付霞鎮(zhèn)?!绷志溉狂R,“今天晚上不回來,不必等我?!?/br> 至于他要去干嘛,林靖自己不說,雪英也自然就不敢多問了。 自從上次機緣巧合救下了唐仁義家的孩子,又知道他手下一眾徒弟,林靖就有一份活動著的心思。 林羨清楚,他也清楚,馥郁的生意遠不該拘束于一個小小的清溪鎮(zhèn),走出去是必然的后路?,F(xiàn)在海運開了,機會也來了,更久要走到這一步上。 只不過走到這一步,路途中運輸?shù)陌踩恢本褪遣豢珊鲆暤木薮笞璧K。走在路上的商人,運氣好一點的還能討一些生活,攢點錢維持家里的開支,運氣不好一點的給強盜割了頭奪財害命的不在少數(shù)。 然而清溪鎮(zhèn)上習(xí)武的沒有幾個,人人擠破頭都要讀書去,并不看重武藝,甚至有些許看不上習(xí)武的意思。皇帝那邊尚武沒用,俗話說天高皇帝遠,他管不著清溪鎮(zhèn)民風(fēng)。 付霞鎮(zhèn)不一樣,起碼在唐仁義手下那么多徒弟讓林靖看到了不一樣。他趕路大半天,在晌午過半的功夫到了付霞鎮(zhèn),好在唐仁義的名聲還算大,于是一路問姓過去找到他家里算是很順利。 唐中杰還沒到讀書的時候,這會兒正和幾個村里的孩子聚在村中空地玩樂。打從上一次他差點兒給人擄走拿去賣了的事情以后,唐仁義就再不許他走遠,只讓他在家門口玩了。 杰哥兒耳朵靈光,遠遠的就聽見了馬蹄聲,抬頭一看,樂了,這不就是救過自己的那個哥哥嗎。 “哥哥,你怎么來了?”杰哥兒一下站起來,用沾了泥巴的手拍了拍臉,也不嫌棄自己只是將臉弄得更加臟了。 “你爹在家嗎?”林靖下馬問。 “在的。”杰哥兒利索道,“你要見他?那就跟我來吧?!?/br> 他說著拋下一眾玩伴飛快的往家里跑去。留下的幾個孩子有些畏懼和好奇的看著高大的林靖,更多的是將目光落在了他手里牽著的威風(fēng)凌凌的大馬身上。 唐仁義恰好剛從地里回來,正歇腳喝茶呢,就見自己兒子一溜煙的從外頭跑了回來,嘴里還吵吵嚷嚷的大叫著,“爹,爹,那個哥哥來了!” “什么哥哥,”唐仁義放下茶碗站了起來,掀開門簾快步的往外走去,行到一半就看見了門口的林靖,當(dāng)下大喜道,“靖郎,你怎么來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林靖直抒胸臆道,“上次師兄說若有事相求可以來找你,我這就厚著臉皮過來了?!?/br> 林家從前不怎么樣,現(xiàn)在卻不能算是破落人家。與唐家相比那是十個唐家加起來都不必上的。更何況這還是救了自己孩子的同門師兄弟。 唐仁義連什么事兒都不用聽,自然滿口答應(yīng)下來。 再等聽完林靖的來意是想找?guī)讉€他的弟子去幫忙運貨,唐仁義更就覺得這個是好事了。 “這個事情容易的很,哪里算得上是什么請求?”他爽朗笑道,“他們里頭好幾個人正發(fā)愁沒有活做呢,你這反而是為我解了憂愁?!?/br> “路上山匪重重,”林靖將風(fēng)險提前講出來,剩下的就讓唐仁義和他的徒弟自己權(quán)衡,“一會兒請師兄將他們叫來,我們再詳細說?!?/br> 人叫過來也簡單的很,好幾個徒弟都是和唐仁義一個村的,另外幾個住的也不遠,唐仁義出去買酒,家里婆娘殺雞,剛好晚上和幾個徒弟湊成一桌。 ☆、第五十六章 來往途中艱險,本地人都早有所耳聞。 林靖拿起酒壺給眾人一杯接一杯斟滿了酒,他年紀雖然小,放在這兒還很不夠看,但是師門之中的輩分是定下來的。在場的人里頭也就唐仁義能夠和林靖平頭,其他人見了他,照江湖上的規(guī)矩不行禮那都是荒唐。 唐仁義的幾個徒弟連忙站起來,將酒敬回給林靖,又和唐仁義一般,先不管林靖要說什么話,只打下保票,“師叔一句話就是了,都是一家人,沒什么別的,就是義氣兩個字?!?/br> 林靖看了唐仁義一眼,唐仁義便主動將事情稍稍說明了一番。告訴他們林靖過來不是找他們?nèi)テ疵?而是讓他們賺錢去的。 說起唐仁義的十個徒弟,有六個都已經(jīng)成家。其中有種地的,有賣勞力的,總歸都是窮苦人。還有四個年紀從十五歲到十八歲不等,家里也都是尋常人家,如今都還攢錢等著娶媳婦兒呢。 總歸來說,缺錢嗎?缺的很啊。 “一個月要運幾趟貨現(xiàn)在還不得而知,不過大家如果愿意去,每趟行程工錢按照遠近來算,沒有活的時候住在清溪鎮(zhèn)上也包吃住?!绷志傅?,說出來的條件是他現(xiàn)在臨時想的,還沒有和林羨商量過。 不過林靖自個兒心里有數(shù),說出來也頗有底氣。 唐仁義的徒弟們面面相覷,隱約有些心動,前面又說出了無論什么都幫忙的話,自然也沒有什么猶豫的開口答應(yīng)下來。 他們講義氣是一回事,林靖自然還是要將前后的利益分析清楚,不能叫人糊里糊涂的跟著他去了。 “現(xiàn)在來回路上常常出事情,清溪鎮(zhèn)那里往蘭城去的路上最不少的就是山賊,故而路途中間兇險的很,偶爾鬧出人命來都不是沒有的,大家若是來了,這一點風(fēng)險要先想好,如果有所顧忌不想來,我也理解,并不會掛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