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的沒有接話，阿強有些著急了，他怕小翠以為他在信口開河，胡亂說人是非，在小翠心里留下一個不好的形象，他連忙對小翠解釋。

    “是真的，周府里很多下人都知道的。原來這些婆子就是外院管事看著她們可憐才收進(jìn)來的。你要是不信，你就去問，周府都全都沒要她們簽賣身契，按月發(fā)點月錢?！?/br>
    小翠聽到著有些不明白：“周府為什么不要她們的賣身契？”在她看來，周府不是應(yīng)該收下來嗎？雖然話不好聽，不過人都應(yīng)該是喜歡廉價的勞動力的吧。

    阿強見小翠疑惑，摸頭笑了笑，他時常見小翠平常淡然的模樣，還以為她什么都知道?，F(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他想的情況，這樣一想，仿佛兩人的距離又近了一點。

    “周府可不是誰想進(jìn)來就能進(jìn)的。先說少爺，整個安陽府誰不知道少爺?shù)牟琶Ｈ龤q能誦，七歲能詩，十七歲就中了秀才。現(xiàn)在還中了貢士，以后前程遠(yuǎn)大的吶！更不要說老爺本來就是這安陽府的通判，那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官！我聽說連知府都還經(jīng)常請教老爺些問題！”

    小翠總算弄明白了原因，宰相門前七品官，對安陽府的普通老百姓來說，周府的門庭卻是已經(jīng)夠高高在上的，按照這個想法，想要進(jìn)周府，還真的是要一定的條件。

    她也聽得出來阿強話中全是對周琛的崇拜，和在周府的自豪。她能理解阿強的感情，心里聽著卻有幾分不舒服。

    在她看來，周琛不過就是一個冠冕堂皇的風(fēng)流子弟，和時時刻刻都透露著輕浮的許晉，其實是一丘之貉！

    小翠收了笑容，她不太想聽到阿強夸獎周琛，就淡淡的把話題轉(zhuǎn)開：“你娘親為什么會這么說那些嬤嬤？”

    不安分？小翠聯(lián)系阿強之前糾結(jié)的表情，可以猜出阿強娘親說的話，絕對比這三個字還要重！

    “就拿離你最遠(yuǎn)的徐嬤嬤說，她第一個丈夫去世后，她隔一個月就又嫁人了……”阿強聲音很小，但畢竟是當(dāng)著人面說閑話，總有些心虛，“旁邊那個最瘦的嬤嬤，你看見了嗎？聽說她當(dāng)初把拋夫棄子，硬是要和丈夫和離，連孩子都不要了。”

    阿強沒有看不起任何一個洗衣的婆子的意思，可是話中還是流露出nongnong的不贊成。

    不想說其他人太多壞話，阿強沒有與小翠細(xì)說，只是囑咐道：“總之，你最好別和她們走到太近?！?/br>
    小翠停下手中洗衣的動作，偏頭沉默了很久，問道：“有人知道她們這么做的原因嗎？”

    空xue不來風(fēng)，小翠不太相信她們會無緣無故就這么狠心。

    阿強拿著把剛洗好的衣服，站起身擰干水：“這個我就不知道了?！?/br>
    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說著無關(guān)的小事，好像原因重來都不是重要的。

    小翠把衣服放在盆中，明明沒有風(fēng)，她卻覺得有些冷，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她知道阿強的心地不壞，他沒有做什么，甚至是出于為她好的理由，讓她少和洗衣婆子接觸。

    她還是沒有興趣再聽阿強講話，只是低垂著頭，專心致志的洗著木盆里的衣服。

    衣服洗得差不多時，阿強對著小翠交代了幾句就走了。

    現(xiàn)在的時間還早，小翠見其他婆子還在洗衣，也就沒回去，而是幫她們一起洗，因為本來她今天分到的衣服就少了很多。

    小翠去幫忙時，婆子也沒有拒絕。只是默默的看了小翠一眼。

    有了皂莢，洗起衣服來確實是要方便一些。小翠知道這些婆子不喜歡人打擾，只是安靜的把衣服抱走洗起來。

    “剛才那個孩子不錯。”蒼老嘶啞的聲音忽然在小翠耳邊響起。

    小翠抬頭，見徐婆子仍然安靜的洗衣，遲疑了半天才確定徐婆子的話就是說給她聽到。

    聽她話里的意思，好像是在夸獎阿強的人品很不錯。

    小翠點點頭附和道：“阿強人是很好！挺熱心的?！?/br>
    徐婆子抖了抖剛剛擰干的衣服，說：“女人選男人呀，就是要找一個知冷知熱的。他是個好的?！彼皇菦]看到來剛才那個小伙子避著自己，可小翠看著是個心地好的。

    她希望這小姑娘跟她一樣，被所謂的甜言瞇眼說昏了頭，結(jié)果一輩子都賠了進(jìn)去。

    細(xì)細(xì)聽來，徐婆子的話中，帶著歷經(jīng)人間霜雪后滄桑的勸告。

    小翠認(rèn)真的點頭：“我知道的?！彼腊姾芎?，也沒有打算辜負(fù)他的好。

    清晨有霧，早春的花沾著晶瑩的露珠，看得出今天是個好天氣。

    周夫人在嬤嬤的服侍下，進(jìn)了早膳，她吃的不多，每逢觀音誕辰還會茹素。周夫人捻著白色的絹帕擦了擦嘴角，目光落在窗外，也不說話，只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身邊照顧的嬤嬤問道：“夫人，你要有什么心事可以跟奴婢講講?！?/br>
    周夫人緩緩的搖搖頭，她身邊的嬤嬤是衷心，可是察言觀色的能力還是差了點。

    “你讓甘草那丫頭去把琛兒院里的大丫頭，叫一個過來，救說我有話問她?！敝芊蛉苏酒鹕恚姆愿赖?，別人可能不知道，可是兒子是從她肚子里爬出來的，她能看出周琛的異樣。

    按道理說不應(yīng)該的，貢試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到底還有什么事，會讓她這個兒子費心呢？

    沒多久，梅枝就一臉緊張的走了過來。

    周夫人見人來了，沒有繞彎子直接問道：“起來吧，我叫你來不是為了懲你什么，只是問問一些琛兒的事，你不用太緊張。”

    梅枝聽著周夫人溫和的聲音，心里松了口氣，點頭稱喏。

    周夫人端起小幾上的茶，啜飲了一小口，才開口：“你給我說說，這幾天琛兒去了哪兒，做了哪什么事？”

    梅枝點頭，循著記憶把周琛做的事情都仔細(xì)向周夫人匯報了一遍。

    周夫人聽后，眉輕輕蹙起，沒什么不同尋常的地方。

    屋外的陽光漸漸的大起來，幾縷光線順著窗欞的細(xì)縫照了進(jìn)來，周夫人的原本閑適的坐在梨花木交椅上，眼睛突然被梅枝頭上的簪子一晃，倒是開始細(xì)細(xì)打量了梅枝幾眼。

    鵝蛋臉，柳月眉，外面罩著一件藕荷色褙子，里面穿著一條靛青的裙子，腰一折就能看出專屬于少女的柔美線條。

    周夫人唇彎了彎，心里約莫有了些譜。她等梅枝先退下，就對身邊的嬤嬤耳語了幾句。

    沒多久嬤嬤就回來把打聽到的事情說了一遍。

    當(dāng)聽到周琛身邊的幾個大丫頭都沒有被動過時，周夫人有些吃驚。大家少爺身邊的大丫鬟本就是算少爺?shù)陌雮€房里人。

    周夫人奇道：“我記得琛兒不是前段時間才給一個丫頭開了臉嗎？”

    “奴婢聽說是有這件事，”嬤嬤有些遲疑，“不過少爺好像把人調(diào)走，應(yīng)該是不喜歡吧。”

    周夫人摸了摸手上的翡翠鐲子，要是周琛真不喜歡，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碰的。

    “我記得前陣子，琛兒身邊的大丫頭剛好調(diào)走了一個，你去吩咐一下，就把這個丫頭調(diào)到琛兒身邊去?！敝芊蛉苏酒鹕?，不在意的吩咐。

    “少爺會不會不高興？”嬤嬤頓了頓，有些不確定的說。

    周夫人擺擺手，讓嬤嬤直接去傳話。再等一段時間，新媳婦就要進(jìn)門了，那時候再在兒子身邊安排人，就不太好看了。畢竟許家現(xiàn)在是比周府好上些，新人進(jìn)門她總要先壓壓氣焰。

    小翠摸著冰涼的瓷瓶，目光怔怔，思緒不知道飛到了什么地方。

    瓷瓶樣式簡單，里面裝著治手傷的藥，效果不錯。小翠涂了兩次，手上的傷口都快好了。小翠原本以為是阿強送的，可今天阿強又來送皂莢時，她提到這件事，阿強卻是一臉莫名。

    那還會是誰送她這瓶藥的呢？

    小翠的目光在瓷瓶上打轉(zhuǎn)，難道是同屋熱心的小姐妹送的？

    小翠還沒想出個結(jié)果，身后突然被人拍打了一下。

    小翠嚇了一跳，轉(zhuǎn)頭卻見甘草一臉笑意的看著她。

    甘草捂著嘴，取笑她：“這么出神，看什么呢？難道是阿強送你的信物？”

    “不是。”小翠把瓷瓶收到袖中，雖然不知道是誰送給她的，但畢竟是那人的一片心意，“甘草jiejie，你今天怎么突然有空過來了？”

    “我是專門來找你的?！备什莨室赓I了一個關(guān)子。

    果然，小翠一臉好奇問：“找我做什么嗎？”話說到一半小翠忽然想起，昨天打水嬤嬤說，她可能做不了幾天，就會被調(diào)走。

    “難道是要把我從洗衣房調(diào)走？”小翠不確定的問道。

    “什么洗衣房？”甘草聽著不對，與劉mama酷似的眉毛皺起，“是不是有誰為難你了？”

    小翠見甘草與劉mama如出一轍的表情，心里暖暖的，連忙把人勸住。

    “好jiejie，你就快告訴我，你來找我到底是為什么？”小翠把話題扯開。

    甘草聽后，緩緩笑開，現(xiàn)在確實不是去幫小翠討公道的時機(jī)：“好事！夫人又重新給你安排一個活！”

    “夫人？”小翠想到上一次調(diào)到松院的經(jīng)歷，心里有些不祥的預(yù)感。

    “對，這次夫人要把你到松院去當(dāng)大丫鬟！”

    ☆、對答

    那一刻小翠的表情一定很可笑，她愣在半晌才回過神來：“甘草jiejie，你沒有開玩笑吧？夫人怎么會把我調(diào)到少爺身邊呢？”小翠突然想到一點，語氣也順暢起來，“夫人是不是找錯人了？前一段時間，我才被少爺從書房外調(diào)走！”

    她最近安安分分的，每天除了洗衣服還是洗衣服，夫人怎么會突然又想起她？

    小翠心里面冒出個念頭，又被她死死的壓下去。

    甘草以為小翠被這個好消息砸傻了，有些難以相信，笑著對著她說：“錯不了，夫人專門交代了就是前些天被少爺從書房調(diào)走的丫環(huán)，是你肯定錯不了?！?/br>
    說心里話，甘草也覺得小翠是個命里帶福氣的，直接從末等丫頭升到一等丫頭，可不是誰都有的福氣，再說還是府里少爺身邊的大丫頭，以后就是嫁到婆家，腰桿也能直一些。

    小翠緊緊的咬著牙關(guān)，直到嘗到口中的腥氣，她從松開口，長長的吐息一次。她盡量穩(wěn)住情緒問：“甘草jiejie，我能不去嗎？”

    “為什么不去？”甘草只當(dāng)小翠在開玩笑，逗弄她說，“你放心我聽松院的梅枝說，少爺?shù)钠夂芎?，又不是老虎，不會吃了你的。?/br>
    小翠腦海里閃過那夜的場景，渾身一顫，聲音也高了一些：“甘草jiejie，我不想去，能換一個人嗎？”

    終于察覺到小翠不是在開玩笑，甘草皺起眉頭：“你這是怎么了？府里多少人求著想去少爺身邊都沒有門路。現(xiàn)在這么好個機(jī)會擺在你面前你竟然不去？再說夫人定下的人，怎么可能會改的？”

    小翠態(tài)度堅決，還是不松開。

    甘草急了，拉著小翠勸道：“小翠，你可不要犯傻。夫人把你調(diào)到少爺身邊是看重你！你這樣直愣愣的不答應(yīng)，那可是跟著夫人對著干呀！”

    小翠的手握著拳頭，她沉默了一會兒問：“甘草jiejie，我想提前贖身行嗎？”

    要說先前的小翠的話，是讓甘草有些吃驚。那小翠現(xiàn)在的話，無異于嚇得甘草心驚rou跳。

    “小翠，你怎么突然犯起了傻！沒有主子的恩典，哪是說你想要贖身就能贖身的。那主子的顏面往哪里放！”甘草連忙捂住小翠的嘴，“以后這些話可別瞎說，小心傳到主子耳朵里，有你好受的！”

    主人剛想要要提拔你，你卻想要贖身，這要是傳出去，不知道的還以為周府是龍?zhí)痘ue，那時候周府還不得淪為笑柄！

    “我連想贖身都不能嗎？”小翠垂著頭，像是失去了生機(jī)的青苗，小聲喃喃。

    她不是不知曉，她在周府沒有選擇的余地，卻仍忍不住抱有幻想。

    “小翠你到底在擔(dān)心什么？只要你到了松院，你的吃穿用住比普通人家的小姐還好。在少爺身邊做的事情又不多，你到底為什么不愿意去？”甘草怎么也想不通小翠會想要拒絕。

    小翠沒有解釋，慘白著臉色問：“甘草jiejie，我是不是必須要去？”

    “是。”甘草說的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猶豫。

    小翠望著蔚藍(lán)高遠(yuǎn)的天空，一只燕輕巧的在屋檐下劃出一道優(yōu)美線條，眨眼間就飛出了周府的高墻。

    小翠眨眨眼過了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回答：“好，我去。”

    其實也沒那么糟糕，小翠安慰自己，周琛不是親口說了，他不會糾纏她的嗎？說不定一切都是她杞人憂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