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木嬤嬤的力氣很大,加之小翠之前又是跪在地上回話,當木嬤嬤居高臨下的按住小翠時,她連身都直不起來根本反抗不了。木嬤嬤見小翠不配合,干脆的接過藥碗,讓送藥的小丫頭按住小翠,打算把藥硬灌下去。 周夫人在一旁看著小翠掙扎難受的模樣,突然出聲:“算了,既然沒有同過房,這要就免了吧?!?/br> 原本伺候過男主子的丫頭出府是沒這個規(guī)矩,可是當朝的一位大臣,花甲之年竟然有親生子找上門來,稱當年其母出府時,已經(jīng)懷了子息。偏巧大臣還真動過那個丫頭,最后雖然還是把孩子認了回來??煽倸w給人留下了一個話頭。是以,從那以后,就有了臨走前給男主子沾過身的丫頭灌藥的規(guī)矩,免得有鬧出這種丑聞。 苦澀的藥汁,嗆得小翠喉嚨發(fā)疼,她不斷的咳嗽著。周夫人看著也有些不忍,說來她也沒做錯什么事,就是命太差了點,礙了許家的眼。 “木嬤嬤,你給她找個好一點的人家嫁出去吧,也算是行善積德了?!?/br> 周夫人的語氣輕柔面容祥和,可這一切落在小翠眼中卻覺得恐怖不已,她的命運就這么輕巧的被她一句話給定了! 小翠剛想開口說話,木嬤嬤的反應卻比她更快,讓一旁的小丫頭一把把她的嘴捂住,拿帕子捂住小翠的嘴。見小翠不斷掙扎,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木嬤嬤舒了口氣,好在她一早就防著小翠反抗做了安排,免得她說出什么話污了夫人的耳朵。 周夫人悲天憫人的嘆了口氣:“帶她下去吧,出府的銀子就多給些。” “夫人您真是心善,這丫頭遇見您也是她的福氣了?!蹦緥邒咧婪蛉艘幌虼蠓健⑿哪c又軟,想了想停下步子,無視小翠憤恨的雙眼,在一旁開口問道,“不過,奴婢這兒有個更好的主意,不知夫人能允不允?” “說吧?!闭垓v了一天杜玉茹也有些累了,支著頭淡淡開口。 “夫人你也知道奴婢的小兒子一直沒有娶媳婦,所以奴婢碘著臉向夫人你求個恩典,能否把小翠賜給奴婢的兒子?”木嬤嬤笑得一臉橫rou褶子。 周夫人記得木嬤嬤的大兒子是個能干的,只是這個小兒子,她倒是沒聽說:“同在一個府里,怕是有些不好?!碑吘故歉^琛兒的人,往后要在一個府里,鬧出點事端就不太好看了。 木嬤嬤聽后,連忙表態(tài):“夫人這點你放心,奴婢那個小兒子在外面做了點小買賣,跟周府現(xiàn)在是一點關系都沒有。奴婢也是看這個小翠是個不老實的,到時候她若是跑出來,把事情鬧開,反倒是辜負了夫人的一番心意。所以夫人還不如把小翠的身契交給奴婢,到時候奴婢的兒子娶了她,她自然就不會再鬧騰了?!?/br> 周夫人看了一眼不斷掙扎的小翠,有些意動,聽起來這確實是個即不損陰德又一勞永逸的辦法。 *** 周琛出府散了散心,看著郊外的青山綠水。周琛的心情沒開闊起來,反而有越來越悶的趨勢,心有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 山水看著不美,酒水嘗起來也沒什么味道。沒呆多久,周琛就沒有了興致。 興意闌珊的回到府中,換了身衣服后,周琛的原本打算去東院的步子一折,換了個方向,還是向書房走去。 推開書房的木門,寫著《子衿》的那張宣紙還安安靜靜的躺在書案上,明明知道小翠不可能再書房里,周琛心里還是戒不掉一次次期待。 說來也奇怪,周琛從不認為他是一個有耐心的人,可偏生遇見小翠之后,他的耐心好像被無限延長。小翠第一次拒絕時,他想不過就是一個丫環(huán),他的心里泛起的波動不過是他的不甘和難堪。 可是當小翠第二次主動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他內心最真實的情緒還是欣喜。他沒有去探究小翠來到她身邊的原因和目的。貪婪而饜足的享受著和小翠相處的每一時刻。 不過平靜的假象終于被打破的一天。他們倆之間維持的和諧假象還是被打破。 如果換一個人在他面前如此張狂的說話,他早讓就人把她打一頓攆出府去。奇怪的是,面對小翠,他的心里卻從未想過要對她施加懲罰。 越是接觸,周琛發(fā)現(xiàn)自己陷得越深??墒撬麉s無力掙扎,也不想掙扎。 “少爺,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梅枝笑語盈盈從書架旁迎上前來,對著周琛行了個禮。 周琛有一瞬的恍惚,只看梅枝的背影,剛才有一瞬,他還以為是小翠回來了。 “怎么是你?”周琛長眉微皺,書房的事情原本是安排給小翠。 他與小翠爭執(zhí)是兩三個時辰前才發(fā)生的事情,此事就他和小翠兩人知曉,以小翠的性格怎么也不會把這件事情到處宣揚,那么梅枝又是怎么突然過來書房侍奉? 周琛審視的眼神,讓梅枝輕咬住下唇,身側的手心也有些微濕:“奴婢是見書房沒人打理,所以才進來幫忙收拾的?!闭f完,梅枝看了一眼周琛的臉色,才接著說,“小翠做事也不太合規(guī)矩了,一下午都見她出現(xiàn),等奴婢見到她,一定要好好說說她?!?/br> 周琛聽見梅枝抱怨,明白是他敏感了。他收回探尋的目光,抬手止了梅枝的話:“她今天身體不適,是我讓她休息的?!?/br> “原來是這樣?!泵分Φ痛瓜骂^,額間的垂發(fā)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你先下去吧,今天就不要叫人進來伺候了?!敝荑∽跁盖?,揮手讓梅枝退下。 梅枝在書房門口規(guī)矩候著,沒多久她就見蘭枝急匆匆的走了過來。 梅枝連忙把人攔住,壓低聲音說:“你這是怎么了,跑的滿頭是汗的?!?/br> 蘭枝喘了幾口氣問:“少爺是不是在里面?” “是在里面,不過少爺今天心情不好。專門吩咐讓人不要進去打擾?!泵分u著頭,對著蘭枝勸道,“沒什么重要的事情,最好不要進去打擾少爺?!?/br> 蘭枝犯難了,東院那邊小丫頭傳來消息,說是松院的小翠被夫人叫去了,求少爺救命。小丫頭說的不清不楚,她也鬧不清是怎么回事。 可現(xiàn)在少爺擺明了心情不好,她到底要不要進去通傳一聲? ☆、維護 甘草接到相熟的丫頭傳來的消息時,馬上讓人去松院傳消息。她自己馬不停蹄的向耳房走去。甘草剛才門口,就聽見木嬤嬤要把小翠嫁給自己的小兒子。 甘草心下一驚,別人不清楚,她可是知道木嬤嬤的小兒子是個什么德行!吃喝嫖賭樣樣精通,小翠要是嫁給他,只有被逼死的份! 一瞬間,甘草也顧不得這么多,沒有經(jīng)過通傳就直接走進耳房。 “夫人,小翠不能嫁給木嬤嬤的兒子!”甘草的視線掃到一身狼狽的小翠,心中一酸,不過她也不敢多看小翠,收回視線在小翠旁邊跪的筆直。 木嬤嬤急了,眼看事情都要成了,誰知道甘草會突然插一腳。 “甘草,你話可不能亂說。夫人前提把小翠放出去,是給小翠的恩典。還是說你覺得我的兒子,配不上小翠?”當著夫人的面,木嬤嬤沒有把話說得太難聽,說到底小翠不過是一個被人用過破鞋,要不是看在夫人會賞銀子的份上,她怎么會看上小翠。 若是平時甘草肯定和木嬤嬤吵了起來,可此時事關小翠的生死,一向脾氣火爆的甘草,反倒冷靜下來,她沒有理會木嬤嬤的話,反而誠懇對著周夫人開口:“夫人,依木嬤嬤的兒子品貌肯定能找到合適的妻子,可是小翠是真的不能嫁!” 她雖然不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夫人決定要把小翠配人,可還是死死咬住這一點不松口。她娘把小翠當做自己的親女兒,那就是她甘草的親meimei,就算拼著得罪木嬤嬤,她也不能看著小翠入這個火坑。 “夫人,甘草知道你一向最是慈悲,小翠與外院的阿強已有婚約,求夫人成全!”甘草一咬牙,這能賭一把了。 木嬤嬤聽后,恨不得跳起來,原本只以為小翠是個不干凈的,沒想到內里還是個水性楊花的。 “夫人,小翠身為少爺院里貼身伺候的丫鬟,竟然與外男私相授受!這樣的事情,夫人你一定不能姑息!”木嬤嬤心里惱怒甘草突然出來壞事,抓住甘草話中的錯處咬緊不放。 一聽這話,上面坐著的周夫人臉色一變,原本她只想處置一個小丫頭,沒想到這里面可能還會牽扯出些,見不得人的事。 周夫人彎彎的柳梢眉豎起,語氣一冷:“甘草,木嬤嬤說的可是真的?”都是琛兒的人了,整日里還敢于外男接觸,這樣的丫頭就是打死也死不足惜! 甘草不知前情,不過她能聽出周夫人話中的怒氣,她連忙解釋:“夫人明鑒,小翠定親時只是雜役院的末等丫頭,只等著主子開恩,放她身契贖身出府。她也沒想到會調到少爺身邊,哪里有膽子敢私通外男?!?/br> 周夫人捏了捏眉心,甘草說的話她也清楚,小翠的她調到琛兒身邊,她也派人查過??粗鴱d內木嬤嬤和甘草兩人爭論不休,她也有些乏了。罷了,反正是要放出府去,再追究也沒有意義。 “好了,別說了。”周夫人打斷木嬤嬤和甘草的爭論,淡淡開口,“既然小翠早有婚約,我也當做一回善事。由我主做,把小翠配給阿強,身契暫時先不放了?!?/br> 周夫人三言兩語把事情定下來,木嬤嬤看她的臉色,明白這件事已經(jīng)沒有回轉的余地,乖覺的不再提這件事,反而上前兩步扶著周夫人進側間休息。 周夫人走后,甘草連忙推開束縛住小翠的丫頭,把塞在小翠嘴里的帕子取出。 甘草抬手理了理小翠散亂的鬢發(fā):“小翠,你到底怎么惹惱夫人了,讓夫人這樣對待你?” 上衣的前襟被烏黑的藥汁浸濕,留下斑駁的污跡,小翠的臉上也有被木嬤嬤抓撓間留下的印記,今天遭遇的事情太多,讓她的思緒有些麻木,說出的話也帶著木然:“我不知道?!?/br> 她甚至不知道她做錯了什么,就像一只貓狗一樣,由著周夫人一句話給送人了。 小翠一雙眼無神的睜著,眼睛干干的,她沒有流淚。她第一次以自身經(jīng)歷明白,一個奴婢的命在大禹朝到底低賤到什么地步。 你能言善辯又如何,主子輕巧的一句話,就能讓你沒有張口的機會。 你心向墻外又如何,薄薄的一張紙,就能囚住你的自由,讓你變成主子手中,任意買賣的牲畜。 “我要逃,”小翠嘴巴開合,暗淡下去的眼睛里,突然冒出光亮,“我要逃出周府!” 甘草一聽,連忙捂著小翠的嘴:“你瘋了不成!你知道逃奴一旦被抓是什么下場嗎?杖刑二十,刺配邊疆,女婢充為軍妓,男仆充為勞役!” 甘草把小翠抱著懷里,輕輕的拍著她背:“小翠聽甘草jiejie一句話,事情還沒有那么糟糕。你千萬不要做傻事。我聽娘說你一直都想出府。你想,現(xiàn)在不是正好嗎?你馬上就可以出府了。而且阿強是個可以依靠的對象,他會對你好的?!?/br> “可以出府?”小翠慢慢軟在甘草的懷里,疲憊的閉上眼。 是啊,她馬上就可以逃出周府這個牢籠了。 東院的丫鬟遠遠的看見,穿著天青色直綴的周琛走過來,都有些發(fā)愣。平日里少爺出了每天早晨來請安之外,少有到東院來看夫人的情況。 不過少爺人既然來了人,丫鬟馬上就去通傳。 周夫人正在躺在貴妃榻上小睡,聽見屋外有些聲響,閉著眼問:“外面是誰在吵鬧?” 木嬤嬤連忙湊到周夫人耳邊解釋:“夫人,少爺來看你了?!?/br> 周夫人掀開蓋在身上的毯子起了身,自言自語道:“琛兒?他怎么會忽然找過來?” 木嬤嬤沒敢開口告訴周夫人,少爺來時的臉色非常難看,她心里估摸少爺這次應該是為了那個叫小翠的丫頭來的。不過這都是她的猜測,她也不敢明說,怕惹怒了周夫人。 周琛負手站在廳前,偌大的東院一片安靜,小翠應該已經(jīng)不再東院。外院他也已經(jīng)派人去查探,一有動靜他派出的人一定會把人攔下。 心完全靜不下,周琛只希望他母親不要做的太絕,只要小翠還有一條命在,他就一定能把人找回來。至于她在東院遭遇了什么,周琛完全不敢想象。 “琛兒,你是遇著什么事了嗎?這個時間來看娘親我?!敝芊蛉嗽捠沁@么說,可心里還是高興。周琛性子自幼就有些冷,老爺又教導的嚴厲。她這個做娘的,也少有感受到周琛對她的依戀。 “母親,”周琛起身行禮后,直接步入正題,“小翠人呢?” 周夫人唇邊的笑意散去:“小翠?我院里應該沒有一個叫小翠的丫頭?!?/br> 原本她是沒有把一個小丫頭放在心上,可周琛的話,卻讓覺得對小翠這丫頭的處置輕了些。 “母親,您院里的戚嬤嬤親自到松院里把人要走的,再怎么說小翠也是兒子的丫鬟,若是她犯了什么錯,請母親把人交給兒子來處置?!敝荑“阎芊蛉说纳袂槭杖胙壑?,若是小翠真出了什么大事,母親肯定會直接給他答案,周琛漸漸冷靜下來。 “你還知道我是你母親?有哪一個做兒子的會跑到自己娘的院子來要人的!”周夫人被周琛強硬的態(tài)度氣的心頭一梗,“不過是一個小丫頭,別說我只是小懲她一下,我就是把她殺了賣了,你就敢在我的院子里喊打喊殺嗎?” “兒子不敢,母親您息怒。”周琛淡淡開口,說的話卻一步不讓,“小翠是松院的人,不管是打罵還是還是發(fā)賣,理應都有兒子做主!” 周琛慢條斯理的說著,目光卻緩緩的掃過木嬤嬤等人,冷冰的目光嚇得木嬤嬤等人身體一顫。 看著與她爭鋒相對的周琛,周夫人拿起一旁的茶杯就向周琛扔去:“好啊,你是翅膀長硬了是嗎?連娘你都敢來威脅了?好,真是好的很!” 周夫人算是看出來,周琛今天來的目的,不僅僅是來找她要人,更是在東院眾人面前,表明了自己的態(tài)度,讓東院的人都不敢輕易的去拿捏小翠。 瓷杯混在里面裝出的茶水,在青磚地上,砸出一片水漬。 周琛背脊挺拔如青松般絲毫未動,面對周夫人盛怒的神情也半點不讓。 木嬤嬤真怕母子兩人失和,到時候傷心難過的還是夫人。她忙跪在地上解釋:“少爺息怒,夫人沒把小翠如何,不過是問了她幾句話?,F(xiàn)在小翠姑娘應當就在松院里好好歇著呢。少爺您可別聽信了謠傳,反倒傷了夫人的心?!?/br> “是嗎?”周琛微涼的視線在木嬤嬤臉上逡巡,深邃目光仿佛能把人心中藏匿的秘密看的一清二楚。 木嬤嬤跪在地方,面上的rou抖了抖,不敢去看周琛的眼神,咬牙說:“是的?!?/br> 周夫人在一旁捂著胸口,裝作心口疼的模樣,看也不看周琛一眼,她等著周琛來向她服軟。 “母親見諒,待孩兒回去查明事實后,再來向母親賠罪?!敝荑」笆中卸Y,就要告退。 周夫人急了,不再小聲呻吟胸口疼,反而中氣十足對著周琛說道:“站??!” 周琛轉身,面上還是無波無瀾,唯有一雙眼睛泄露了他的情緒。 他在不滿,對她這個做母親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