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顧清玄靜立片刻,終于往前走了兩步,七本來已經(jīng)坐得筆直的身子立刻又板了板,他牢牢注視著顧清玄,看著他一步一步往自己的方向走來,終于緩慢地站起身,將自己懷里摟著的那袋雞蛋灌餅遞到了顧清玄的面前。 “爸爸……好吃,給你?!彼÷暤恼f,好像很擔(dān)心顧清玄突然消失那樣,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怎么都不肯移開視線。顧清玄的眼神先是落在那袋子還冒著熱氣的雞蛋灌餅上,然后又落在了那孩子手臂上燙出的發(fā)紅的痕跡上。 “……你就這么一直抱著它?” 顧清玄的眉頭皺了起來,七因為他的目光而感覺到自己做錯了事,下意識地將頭低了下來。 “我……我做的不對……爸爸……懲罰我……” 他惴惴不安地說著,忽然又抬起頭來,在發(fā)現(xiàn)顧清玄還在看著自己時便迅速地低下去,只時不時地用眼尾偷看一下,似乎在確定著他是否還在。 “以前你做錯了事情的時候,他們是怎么懲罰你的?”顧清玄皺緊眉頭,從他的手里把一袋子雞蛋灌餅接了過來——真的很燙,簡直像是剛出鍋不久一樣熱氣騰騰的。七咬著唇不說話,只是在顧清玄接過了他手中的灌餅之后,從腰上抽出一根光滑無比的鐵鞭來,將鞭柄倒轉(zhuǎn),捧到了顧清玄的眼前。 顧清玄盯著那鞭子,然后伸手將它接過來,手腕微微一抖,本來光滑的鞭身上便“唰”地一聲,生出了許許多多的倒刺。 在鞭子身上的倒刺完全展開的瞬間,七的眼里掠過了一絲驚惶,他的身體輕輕地抖了一下,然而很快便站直了。這個比貓兒更加靈巧敏捷的孩子現(xiàn)在像是根木樁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盡管害怕,卻依然不作反抗地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抽打。 很快,便傳來了“啪”的一聲輕響,隨后是響亮的“鐺”地一聲,那根黝黑的鐵鞭抽過空氣,狠狠地落在了別墅門口的鐵質(zhì)收件箱上,涂著涂料的漂亮箱體立刻被抽出了無數(shù)道細(xì)小劃痕,那些劃痕上面的涂料已經(jīng)在這一抽之下完全被扯去了。顧清玄抬起鞭子看了看,在那些尖銳的倒刺上面看見了絲絲縷縷的帶著涂料的金屬細(xì)絲。 盡管這一鞭子并沒有落在七的身上,但他依然忍不住害怕得發(fā)起抖來,牙齒深深地咬進(jìn)了下唇。顧清玄神色難看地將那鞭子擲在地上,隨著他指尖一點,那鐵鞭很快就化作了一灘鐵水,接著又化為輕煙,無聲無息地在空氣中消散了。 顧清玄提著灌餅走近那孩子,盡量放柔了聲音說:“你沒有做錯什么,不會再有人打你……剛才被燙到了嗎?是不是很痛?” 七怔怔地站在那兒,望著顧清玄的眼神又驚慌又疑惑,顧清玄擰了一下眉,干脆不再管他,直接帶著七進(jìn)入了別墅內(nèi),吩咐機(jī)器人管家把暖氣打開。等到房間里的溫度稍稍升起來,顧清玄便伸出手,徑直扯開了他那件單薄得厲害的上衣。 幾乎是在那件上衣被扯下來的一瞬間,顧清玄的瞳孔就立刻縮小了。 那孩子的身上斑斑駁駁,滿是大小不等的新舊傷口,有的已經(jīng)愈合了,有的卻還結(jié)著疤,淌血化出了膿。他的手臂和前胸處有著很大一片紅紅的印痕,顯然是剛才被雞蛋灌餅燙的,顧清玄看了會兒那些傷口,忽然輕輕地嘆了口氣。 “之前我扔的那個戒指呢?在你這嗎?” 七怯生生地看了他一會兒,指了指剛剛被扒下來的那一件衣服。顧清玄隨手把那件衣服抖了一下,曾經(jīng)屬于“先生”的那枚戒指便叮鈴一聲滾落下來,在地面上轉(zhuǎn)了兩轉(zhuǎn),停在了顧清玄的腳邊。 幾乎是本!能一般,七迅速地彎下腰想要替顧清玄撿戒指,然而顧清玄的速度卻比他更快。他一伸手,就輕輕松松地將戒指攏進(jìn)了手里,然后他便對七命令道:“你先跟我來……管家,去買幾套他能穿的衣服。” 他從戒指里拿出一張光卡丟給管家,然后領(lǐng)著七往浴室的方向走去。除了他們之前站著的門廳和浴室之外,這間別墅的四處都鋪滿了軟軟的地毯,七走在上面的時候一絲聲響都沒有,顧清玄不得不展開了自己的靈識,好確定他是不是一直在。 “你先進(jìn)去?!钡搅嗽∈抑?,顧清玄指了下光潔寬敞的浴缸,然后便從那枚戒指里拿出了幾枝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花草。他將浴缸里放滿熱水,試了試水溫后,用紅蓮火憑空將那些花草淬出精華,一一滴在熱水里。頃刻間,一股淡淡的花草清香便在浴室里彌漫了開來,顧清玄又試了一下,確定藥性無錯,這才轉(zhuǎn)過身來,看了眼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孩子:“進(jìn)去洗澡,愣著干什么?別告訴我你連洗澡都不會?” 那孩子遲疑了一下,連自己的褲子也沒有脫,就那么直挺挺的一步邁進(jìn)了盛滿熱水的浴缸里,然后站在那兒,又一動不動了。 顧清玄:…… “你真的不會洗澡?”他不可思議地問,隨著他的話音,七的表情終于變了變,他好像因為顧清玄的詫異而惶恐極了:因為他下一刻馬上就毫不猶豫地一頭往浴缸里栽了下去,不僅仍然沒有脫掉褲子,而且連腦袋也埋進(jìn)了水下,如果不是顧清玄忍無可忍地把他從水里拉出來,他甚至有可能就這么埋頭在水里一動不動直到憋死…… “好吧,你是真的……”顧清玄話說到一半,想起剛才這孩子義無反顧地把頭扎進(jìn)熱水里的樣子,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把最后的幾個字咽了回去。 他按著七的肩膀,讓這孩子在浴缸里坐了下來,盛滿浴缸的熱騰騰的水剛好漫過他的胸口。顧清玄先是告訴他:“呆在水里,就保持這樣別動。”然后走出房門,叫來了那個只剩下三只半手臂的機(jī)器人保姆。 “……你會給人洗澡吧?”他看著那剩下的三只半手臂,有些疑慮,然而機(jī)器人保姆嗡嗡的回答道:“當(dāng)然會,先生。”顧清玄想了想,還是一指身后的浴室房門:“你進(jìn)去,給那孩子洗個澡……最好能教會他怎么洗澡……對了,記得別用那些什么沐浴液之類的玩意兒,只用浴缸里的水和毛巾就好?!?/br> “好的,先生?!睓C(jī)器人保姆嗡嗡地遠(yuǎn)去了,然而沒一會兒它又轉(zhuǎn)了回來,遲疑地問顧清玄:“先生……那缸水好像已經(jīng)不能用了……” 顧清玄早有所料,他走進(jìn)浴室,不出意外的發(fā)現(xiàn)那一缸的熱水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黑漆麻烏的臟水,也同樣不出意外地發(fā)現(xiàn)七現(xiàn)在還保持著他之前離開時的姿勢,直挺挺地坐在浴缸里,好像淹沒著他的顏色奇怪的黑水完全不存在一樣。 “你去把這些水放了?!鳖櫱逍S口吩咐道,機(jī)器人保姆便依言轉(zhuǎn)過去放水了,然后他看了看七:“你先出來,等這一缸水好了你再進(jìn)去?!?/br> 然后七就非常聽話地直接從那缸黑水里站了起來,于是顧清玄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褲子已經(jīng)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機(jī)器人保姆脫了下來…… ……他是怎么做到被脫了褲子姿勢還完全沒有任何變化的?! 顧清玄此刻的心情復(fù)雜極了。他搖了搖頭,快速掐了幾個指決,一團(tuán)薄薄的煙霧便暖洋洋地將七完全包裹住了,確定他不會因為這會兒時間而傷風(fēng)感冒后,顧清玄便走到漸漸放滿的浴缸邊,試了一下水溫。 “身上還疼嗎?”他問七,后者遲疑著搖了搖頭,顧清玄本來已經(jīng)從戒指里又取出幾枝花草準(zhǔn)備捏碎,想了一下又停住了。他幾步走到七的身邊,揮手散開煙霧,在他身上明顯變淡很多的傷疤處打量一會兒,又看了看已經(jīng)全無痕跡的雞蛋灌餅造成的燙傷,這才終于確定他真的不疼了。 放進(jìn)了那些花草后,顧清玄又讓七重新泡了進(jìn)去。這樣反復(fù)地大約泡了四五次后,他終于停了手,讓機(jī)器人管家把買到的衣服送來。 幸好七還是會自己穿衣服的。 “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明白了,我跟你之間本來就沒有什么關(guān)系,我不是你的爸爸,只是偶然擁有了這枚戒指罷了……不過我必須要告訴你的是,之前擁有這枚戒指的人,也絕對不是你真正的爸爸?!?/br> 等到七穿完衣服后,顧清玄把他帶到客廳里坐好,讓另一個機(jī)器人保姆送了點飯菜上來。一邊示意他吃,一邊說道:“我既然已經(jīng)拿了這枚戒指,也就算是接了你和原本那人之間的因果。我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對你做了些什么……你的家人也不知道是否還在。所以我為你洗髓伐毛,以你的身手而言,在洗髓伐毛之后,未來絕對不可限量?!?/br> 聽到這里時,七本來正大口大口吃著飯菜的動作頓了頓,他猛地抬起頭,似乎意識到了顧清玄接下來要說什么,眼中的神情變得驚慌起來。 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即將被主人拋棄的幼犬,那種驚弓之鳥般失措的眼神幾乎能打動任何人的心,然而顧清玄卻只是冷冰冰地說:“我想這樣一個無可限制的未來,總能夠償還我撿到戒指的因果……畢竟仔細(xì)說來,我已經(jīng)為你報過仇了?!?/br> “吃完飯,你就走吧?!?/br> 顧清玄說完,將戒指里的光卡撿了幾張出來放在桌子上:“這里面是錢——錢,你知道吧?應(yīng)該會用吧?你一會兒把它們拿好,只要不生活得過分奢侈,這里面的錢應(yīng)該足夠你活到成年。” 那孩子厭惡地瞪著那些光卡,簡直就像是那光卡不是令人艷羨的巨額財富,而是隨時會翹起尾巴蟄你一下的毒蝎子。七的嘴里還含著一口尚未咽下的食物,但他卻遲遲沒有把它咽下去,只是那樣仰著頭,祈求地望著顧清玄。顧清玄看出他的想法,為此而輕輕地冷笑了一下:“就算你不吃完這飯,時間到了你也還是要走的。我不需要你,你明白嗎?你的存在本來就和我沒有什么關(guān)系!” 說完后他便大步離開了客廳,走之前看了眼時間,吩咐機(jī)器人管家:“半小時后送他出去,如果到時候他的飯菜沒吃完,就連著食物一起送出去?!?/br> “是,先生?!贝┲锥Y服的機(jī)器人管家彬彬有禮地回答,隨后便走到了七的身后,半是溫和半是警告地催促道:“尊敬的客人,你要是再不抓緊用餐,您的飯菜就涼了?!?/br> 顧清玄看了客廳一眼后,轉(zhuǎn)身上了二樓,開始繼續(xù)研究起能量石與異獸結(jié)晶之間的關(guān)系來。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左右,樓下的客廳里傳來了一陣叮鈴哐啷的響動,就好像是一個笨拙的大人在伸著手臂試圖抓住一只靈活的貓,兩者在房間里蹦來竄去通常會發(fā)出的那種聲音一樣。顧清玄頭也不抬,輕輕打了個響指,兩名機(jī)器人保姆便一同去了客廳。 沒一會兒,七便在三名高級機(jī)器人的圍堵之下敗下陣來,被揪著領(lǐng)子丟到了別墅門外。幾乎在被丟出門外的一瞬間,他便從地上一躍而起,急急地奔向別墅房門,然而那扇門就在他眼前重重地關(guān)上了。 他在門口不甘地掂著腳尖往里望了望,卻始終沒有看到屋里有人出來,在等待了半晌之后,終于還是失落地慢慢蜷在了別墅門口的臺階上。 然而幾分鐘后,別墅的花園里忽然響起了機(jī)器人管家沉重的腳步聲,七滿眼興奮地抬起頭,接著便失望地發(fā)現(xiàn),機(jī)器人管家并不是過來給他開門的,而是把幾張薄薄的光卡隔著鐵柵欄甩到了他的身邊來。 “拿著這些走吧。”機(jī)器人管家用機(jī)器人慣有的那種嗡嗡聲說,它的電子屏幕對準(zhǔn)了七的臉:“不管怎么說,祝你好運,小先生?!?/br> 然后,它便沿著剛剛過來的路返回了別墅之中。七站在滿地灑落的光卡里,卻只是仰臉注視著面前二層高的小別墅,就好像那別墅里裝著的不是別的,而是他的整個世界。 第26章 七一直沒有走。 他始終蜷縮在別墅門口的臺階那兒, 眼巴巴地望著別墅二樓的窗,戶那些光卡還被扔在他的腳邊,七甚至沒有伸手把它們撿起來。 天色漸漸深了,二樓窗戶那兒亮起了橘黃色的燈光,天空上飄起了蒙蒙的小雨,冰涼的雨水一滴滴落在七的臉上身上,凝成了透明的水珠, 讓他看起來像是在哭泣一樣。 別墅里的機(jī)器人管家本來還時不時地出來照料一下花草,把別墅內(nèi)的一些垃圾丟出來,但是每次它出來時, 七都會迫不及待地從地上站起來,掂著腳尖越過柵欄懇求地望著它,于是兩三次之后,機(jī)器人管家也不出來了, 花園里只剩下了滿園花木,在漸大的雨勢中散發(fā)著草木混合著泥土的氣息。 當(dāng)顧淵撐著一把傘自黑夜中踏雨而來時, 七仍然一動不動地蹲在顧清玄那棟別墅的臺階上,這讓顧淵的腳步稍稍地頓了一下。 為什么他每次來主人這兒,總是能看見臺階上多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上一次是餐盒,這一次干脆就是個活人…… 他借著別墅內(nèi)透出的燈光審視著七, 當(dāng)顧淵的目光落在七的身上時,七原本安靜地低垂下來的腦袋猛然間抬了起來,他直直地注視著顧淵,黑暗里一雙眸子幾如寒星一般, 亮得耀目。 “走開?!逼呃淅湔f,他的臉上滿是戒備和敵意。 顧淵卻并沒有走開,反而往前走了兩步,在他的腳步踏到臺階上時,七簡直像是一只炸毛的貓兒一樣跳了起來,他飛快地一抬手,一把匕首就自他的手腕處彈了出來。這把匕首顏色暗沉,黑烏烏地反射不出一絲光,一縷若有若無的暗影無聲地纏繞在匕首之上,給人以極度危險的感覺。 “走開!”七加重了聲音,他牢牢地握著匕首,身后樹籬投下的黑影緩慢拉長,無聲無息地纏繞在他的腳踝上,一路蛇一般地向上攀爬,沒過一會兒,七的半個身子都隱沒在了濃重的黑暗里。 他神色警惕地看著顧淵,顧淵嘲諷一笑,一股冰寒至極的氣流箭一般地往七的手腕處打去。七的身子稍稍一側(cè),便靈巧地避開了那股寒氣。 顧淵輕輕地“咦”了一聲,眼中稍稍起了些興趣,他將手中的傘柄一轉(zhuǎn)一甩,傘面上凝聚著的水珠便剎那間結(jié)成冰珠,迅捷無倫地朝著七的方向激射而去! 隨著“叮叮當(dāng)當(dāng)”數(shù)聲脆響,七用匕首或撥或打地?fù)]開了數(shù)枚冰珠,但剩余的冰珠卻噼里啪啦地全數(shù)打在了他的身上。七的臉色白了白,他身上的黑影如霧氣般騰起,但轉(zhuǎn)瞬間便湮滅了,自腳踝至手腕再至脊背,七的大半個身子上飛快地結(jié)出了一層冰,冰層上覆著淺淡的白霜。 他的手里依然握著那把匕首,只是被凍在冰層里之后,這匕首便再沒有了用武之地。 顧淵嫌棄地瞥了眼七手中的匕首,語氣輕蔑地說:“不過是一個還沒有出師的暗衛(wèi)……有什么資格讓我走開?你找到你的主人了嗎?有人愿意承認(rèn)你嗎?” 最后兩句話簡直像是鞭子一樣狠狠地抽在了七的身上。他的睫毛微微地抖了一下,有些憤怒地瞪著顧淵:“爸爸不會不要我的!” 七鄭重地,如同宣言般地說,顧淵卻因為他的認(rèn)真而忍不住發(fā)笑了:“什么?你叫你的主人什么?爸爸?你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樣的……” 說到這里時,顧淵忽然不笑了,他看了看刺猬似的站在臺階上的七,又看了看不遠(yuǎn)處別墅里的燈光,驀然間想起前幾天主人問過他有關(guān)暗衛(wèi)的事。 “……他不可能是你的主人。”沉默片刻后,顧淵篤定道。他一邊說,一邊悄悄地觀察著七,果然看見那孩子露出了像是被踹了一腳小狗似的神情,顧淵的心中一下子便輕松起來,他悠悠地說:“再見吧,小孩兒,你還沒有匍匐在他腳下的資格。” 七倔強(qiáng)地繼續(xù)瞪著他,顧淵卻已經(jīng)失去了與他說話的興趣,他直接伸手把凍在冰里的七推到了一邊去,走到別墅門前按響了門鈴。 “主人,是我,我有事情需要向您匯報一下。”有意無意地,顧淵用身體遮擋住了不遠(yuǎn)處凍在冰層里的七,他想顧清玄今天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抬頭來看的,只是出于謹(jǐn)慎才這么做。然而令他驚異的是,顧清玄居然抬起了頭,透過監(jiān)視器遙遙地往他的身后瞟了一眼。 “……主人?”顧淵的心中緊張極了,但語氣依然是鎮(zhèn)定的,看上去恍若無事一般。顧清玄看了兩眼,沒看到七的影子,便以為那孩子是已經(jīng)走了,便重又低下了頭:“你進(jìn)來吧,我讓管家給你開門?!?/br> 很快,別墅的金屬大門上便傳來“咔噠”一聲輕響,攔住七許久的那扇大門隨之向后敞開了,七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顧淵本來正準(zhǔn)備抬腳進(jìn)去,注意到他的眼神,便回過頭來輕輕地對他笑了一下,然后,便刻意的,慢吞吞地,一步一步走進(jìn)了門內(nèi)。 而七還被凍在原地,在離他渴望許久的大門處明明不過數(shù)步之遙,卻只能動彈不得地僵立在那兒,眼睜睜地看著大門敞開又關(guān)上,走進(jìn)去的人卻只是顧淵而已,和他……毫無關(guān)系。 “主人?!?/br> 顧淵走進(jìn)房間時,顧清玄正靠在長沙發(fā)上看書。他沒有穿鞋,赤腳踩在長長的獸毛地毯上,皮膚細(xì)膩如冰玉般,指甲卻透著淡淡的粉,當(dāng)顧淵跪下來親吻它的時候,幾乎覺得自己是在褻瀆。 “怎么了?” 顧清玄懶懶地問,聲音像是上好的絲綢一樣柔軟涼滑。他合上書,顧淵看見上面寫著的是《植物大全》,顧清玄纖長的指緩慢地劃過這一行字,顧淵卻只覺得他這一指,是劃在了他的心尖上。 “主人……”話一出口,顧淵便驚覺自己的嗓音沙啞。 他仰頭注視著自己的主人,顧清玄的眼珠黑如琉璃,正似笑非笑地望定了他,只是這一眼,似乎就看穿了他心底深處的亂流紛涌。 顧淵盡力地鎮(zhèn)定著,白色的冰霜卻無聲地自玻璃窗外攀爬著升起來,半透明的冰紋胡亂無序地縱橫在窗上,如顧淵的心一般雜亂。 顧清玄輕輕地笑了一聲,瑯軒碎玉般動人,他不在意地移開視線,招手示意機(jī)器人上一壺茶來。 “顧家怎么樣了?”顧清玄漫不經(jīng)心地問,顧淵如蒙大敕般迅速地垂下頭來,窗外的冰霜慢慢地融化成水,合著雨水一起一滴一滴地滴落下去,灑在別墅窗外的薔薇花叢中,濺起冰冷甜膩的香氣。 “顧從章和顧沉的矛盾暫時被壓下去了。”顧淵低聲說:“主人之前交給我的包裹……里面的特級能量石,能再給我一些嗎?” “你要那東西干什么?”顧清玄接過管家遞來的茶水,替自己斟了一杯,又給了顧淵一杯。顧淵接過那杯子時,手指無意間劃過了顧清玄的手指,那柔嫩的觸感讓他的心神不禁為之一蕩,但反應(yīng)過來后,顧淵便急急地壓抑住了心中翻涌而起的火焰,他喝了一口茶,盡量簡略地說道:“……我要殺人?!?/br> “殺人?”顧清玄似乎是笑了笑,他的笑聲讓顧淵忍不住地又喝了一大口茶水。溫?zé)岬牟杷嘞氯?,卻并沒能澆滅心頭上冒出來的火焰,反而讓它更灼熱了。 顧清玄好整以暇地靠在長長的軟沙發(fā)上,手捧著細(xì)膩精致的白瓷杯,裊裊的煙霧自瓷杯之中冒出來,帶著淡淡的清香。 “你要多少?” 這句話讓顧淵的手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顧清玄那種毫不在乎的語氣,就好像要多少特級能量石,他就能給他多少一般! 他悄悄地看向顧清玄,他的主人現(xiàn)在正舉起茶杯淺淺抿了一口,燈光在他的手上和茶杯之上流轉(zhuǎn)。明明顧淵的手就觸在瓷杯上,十分清楚這瓷杯的質(zhì)地多么光滑細(xì)膩,但在房間里如水銀瀉地般的燈光下,顧清玄微微翹起的指尖卻比瓷杯的色澤更瑩潤。 “如果要殺一個人,那只要一塊能量石就足夠了?!鳖櫆Y幾乎用盡了自己平生的最大自制力,才克制住了沒有直接吻上那色澤瑩潤的指尖。他緊緊握住瓷杯,任由微燙的杯壁灼燙著自己的掌心:“但如果要殺一族人,就需要至少百塊能量石;如果要殺一國人……” 顧清玄抬起眼瞟了瞟他:“一國人?” 顧淵沉默片刻:“……天耀,那個滅掉了阿杜萊斯的國家?!?/br> “原來如此?!鳖櫱逍⑹种械拇杀瓟R在了茶幾上,杯底與幾面碰撞發(fā)出的響聲驚得顧淵心頭一跳。 “貪心不是個好習(xí)慣啊。”他低聲地嘆,顧淵立刻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懇求地道:“……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