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節(jié)
田雞殺的是應悔元的獨子,他要是落在應悔元手里,不用想絕對難逃一死,從認識田雞開始,這一路相隨,他多次奮不顧身救過我的命,我怎么也不能讓他落到應悔元手里。 “有勞花姐帶他們立刻金陵,我去見應悔元?!?/br> 花惜雙遲疑了一下,估計沒想到,我會這樣決定,也沒勸說:“顧掌柜放心,我保證他們毫發(fā)未傷離開金陵?!?/br> 我相信花惜雙的承諾,她若要交人,用不著等到現(xiàn)在,她分明是給我們留了一條路,既沒有違背她的原則,也算是幫了我們。 第二天,我讓宮爵和田雞還有薛心柔跟著花惜雙先走,怕他們多心,我解釋為了避開應悔元,他們也沒多想,臨走前,花惜雙留在最后,只對我說了一句,后會有期。 我在心里苦笑,這一去怕是后會無期才對。 第304章 棟梁之才 花惜雙甚至都沒留下人守著我,她相信我言出必行,偏偏我打小跟著葉九卿,學的最多的便是這個信字,人無信不立。 我回到涵春軒,有一種壯士一去不復還的感覺,坐在椅子上,丟下一句,我要見應悔元。 很快,我就看見姜無用從店鋪后面走出來,臉色還是掛著從容不迫的笑容,看了看我身后,沒瞧見其他人,但也沒看出他神情有什么變化,笑著點點頭,讓我跟他上車。 一路上姜無用一句話也沒說,我也懶得搭理,有一種上殺場的感覺,反而變得無所謂,開始以為很快就能見到應悔元,沒想到車離開了金陵,去什么地方也不清楚,我也不想問,該來的早晚要來,縮著頭靠在車窗上就睡。 一路都迷迷糊糊,只知道車開了很遠,方向應該是向西北,大半夜我醒來,看見車行駛過一座磚木結(jié)構(gòu),方向基座的城樓,心里一驚,這是西安的鐘樓,沒想到居然把我?guī)У疥P中。 車出了城開往郊外,大半夜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車停在一處僻靜的大院門口,看上去和普通的農(nóng)家大院無異,姜無用帶我進去,里面被我想象的要寬敞,推開一間房門,挺客氣的讓我先休息。 應悔元如此大費周章要找我們,原本以為應該是劍拔弩張才對,可折騰了一天,我早就累的精疲力竭,可除了姜無用,一個人也沒瞧見。 也不知道這個姓應的到底想干嘛,不過既然都落人家手里,還不如既來之則安之,我點點頭,進屋倒床就睡,就是要千刀萬剮,也得補足精神。 第二天我醒來時,已經(jīng)是艷陽高照,想想已經(jīng)很長時間沒舒舒服服睡過覺,下床洗完臉,就聽見有人敲門,開門看見是送飯菜的人,這里的人好像都是啞巴,一句話也不和我說。 倒是擺在桌上的菜肴讓我垂涎欲滴,趙閻貪吃而且會吃,各地名菜就沒有他沒吃過的,桌上擺的是葫蘆雞、釀金錢發(fā)菜、剝豹皮和奶湯鍋子魚,這些都是關中名菜。 送飯菜來的人,擺放好碗筷就離開,我看著一桌佳肴有些茫然,這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也不知道應悔元這葫蘆里賣什么藥,但總不至于大老遠把我?guī)?,然后再毒死我吧?/br> 何況是真餓了,也不多想狼吞虎咽就開吃,還真別說,不愧是關中名菜,每一道都讓人流連忘返贊不絕口,開始的時候,還吃的新鮮,漸漸我心里越來越?jīng)]底。 來了好幾天,除了給我送飯菜的人,我沒瞧見過其他人,也沒人問過我一句話,天天送來的菜就沒有重復過,每天基本上就是吃飯、睡覺再吃飯…… 這樣沒人搭理,憋著實在難受,還不如給個痛快,我一直沒離開過房間,免得讓人誤會我想逃跑,既然來了,就不能讓自己掉價,可最終我還是沒忍住,天天這樣無所事事讓我心煩意亂。 我推開門出去,在院里繞了好幾圈,忽然意識到,或許是我想太多,諾大的院子里,除了我一個人都沒有,不遠處就是大門,而且還敞開著,我走到門口張望,外面也沒人。 心里嘀咕,這個姓應的還真是大氣,敞開門給我看,無非是想告訴我,落他手里的人,開著門沒跑不出去,就是天涯海角也得被抓回來。 何況我壓根也沒想跑,就是好幾天沒說話,心里憋的難受,都說應悔元富甲天下,我看也不咋地,這院子雖然寬敞,不過并不奢華,就是一般的農(nóng)家院落,陳設擺放極其普通,若非要說,有什么與眾不同的地方,應該就是院里的這些花草。 往后院走,是一處諾大到底園林,里面繁花似錦綠草如茵,走進去后,放眼望去奇花異草目不暇接,花影搖窗芬芳馥郁,奇香四溢沁人心脾。 關在屋里好幾天,感覺整個人都不舒服,走到這里頓時神清氣爽,聽見前面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我繞過綠茵掩映的樹叢,看見一個頭發(fā)花白,穿著一身粗布衣服的老頭,手里握著一把斧頭,正吃力的砍著一顆樹。 看他穿著打扮應該是這里的園丁,在他旁邊站著一名個子瘦弱的中年人,蹲在地上清理雜草,老頭一邊砍樹一邊招呼中年人,應該是老頭的幫手,但做起事來笨手笨腳。 老頭上了年紀,砍幾下就氣喘吁吁的休息片刻,搭在身上的毛巾全都濕透,我居然笑了,這里終于看見還會說話的人。 快步走過去,老頭和中年人聽見動靜,抬頭看我,老頭指著我腳下驚慌失措:“繞開走,別踩著百日草,這東西金貴嬌嫩,踩傷了就養(yǎng)不活?!?/br> “成,聽您的,我繞開走。”對于我來說,現(xiàn)在有人和我說話已經(jīng)是奢侈?!耙晃?guī)湍憧嘲?。?/br> 我閑著沒事,想幫幫忙,老頭想了想把斧頭遞給我,做到樹蔭下休息,也不和我客套:“連根砍,這樹礙事,留著也沒用?!?/br> “向您打聽件事,這是什么地方?”我點點頭,一邊砍一邊問。 “應家的花林?!崩项^一邊擦額頭上的汗水一邊回答。 我眉頭一皺,看看四周,這地方挺寬敞,埋個人啥的綽綽有余,姜無用把我丟在這里,難不成想用我當肥料。 可就算想拿我尋仇,每天好吃好喝養(yǎng)著又算什么事?何況來了這么久,也沒瞧見應悔元,按理說,我不是他要找的人,總該來問問我田雞的下落才對。 “應悔元什么時候來這里?”我問。 “沒事就來,怎么你想見他?”老頭問。 “不是我想見他,應該是他該見我才對……”我話說到一半,突然聞到一股奇異的香味,很濃郁,醇厚清揚。 不是花圃中的花香,那香味厚重,一出來完全掩蓋掉其他的香氣,很快我發(fā)現(xiàn)香味是從我砍伐的樹里傳來,蹲下身拾起砍掉的殘木,放在鼻尖一聞,頓時大吃一驚。 “您砍這顆樹干嘛?”我問。 “這樹是我種的,本打算用來蓋一間木屋,里面擺放些名貴花圃?!崩项^一邊喘氣一邊回答。 “您這不是瞎砍嘛,這可不是一般的樹,這是上好的沉香樹,這玩意比黃金還值錢,您居然砍了?!” “樹就是樹,沒有值不值錢的說法,樹就是用來蓋屋的,原本指望這樹能成才,我打算用它當木屋的棟梁,可惜這樹長歪了,既然當不了棟梁,留著還有什么用。” …… 我瞠目結(jié)舌看著對面的老頭,沉香木歷來珍貴,而且極其難覓,自古都有占城沉香,一片萬金的說法,這老頭居然因為樹長歪了,就把整顆沉香樹給砍了。 難怪都說應悔元富甲天下,家里的園丁都這樣離譜,砍一顆沉香跟砍著玩似的,我突然有些擔心田雞,莫要說應悔元,估計我們連這個園丁都得罪不起。 我把斧頭放下,我還沒這么灑脫,也不想這顆樹沉香樹毀在我手里。 “聽說應悔元有一個獨子,您知道出了什么事嗎?”我問。 “應家的獨苗,敦厚老實的孩子,打小就招人喜歡,可惜……”老頭手中的帕子懸停在臉上,看了我一眼,惋惜的搖搖頭?!翱上呛⒆硬辉诹??!?/br> 看這老頭的語氣,我心不停望下沉,田雞嫉惡如仇,我之前還尋思,估計是應家的獨子囂張跋扈,和田雞發(fā)生爭執(zhí),田雞失手錯殺了人,可現(xiàn)在才意識到,事情根本不是我想的這樣。 田雞是本分人,凡是都講理,既然應家獨子敦厚謙遜,我怎么也想不出,田雞殺人家的理由。 設身處地想想,我若是應悔元,這么乖巧的獨子被人殺掉,那我還不得把田雞挫骨揚灰剝皮抽筋啊。 越想我心里越?jīng)]底,倒不是怕應悔元會把我怎么樣,我不是他要找到的人,我相信應悔元即便是窮盡一生,在所不惜也會咬著田雞不放。 “麻煩問問,您知道怎么才能見到應悔元嗎?”我有些焦急的問老頭。 “你想見他?” “對,我有事想當面和他談談。” “我?guī)闳?。”老頭吃力的站起身,我連忙幫忙把他攙扶起來。 原來應悔元一直都在這里,可他為什么不見我呢,老頭帶我走到園林深處,我看見一間簡陋的木屋,跟在身后的中年人沒進來,一個人蹲在外面清理雜草。 木屋里陳設很簡單,就一張幾案和兩把椅子,可屋里并沒有人,老頭洗完臉,招呼我坐下,倒了一杯茶水給我,自己端著一把其貌不揚的茶壺坐在對面。 “您不是說帶我見應……” 我說到一半,目光落在老頭手里的茶壺上,茶壺造型奇特,表面凹凸不平樣子丑陋不堪,可卻透著古意,我越看眉頭皺的越緊,這不是普通的茶壺,這是供春的樹癭壺,是天下名壺,傳世甚少,可以說難得一見,就連葉九卿也遺憾,盜了一輩子墓,見過珍寶無數(shù),唯獨沒瞧見過真正的樹癭壺。 可居然被一個園丁隨意的拿在手里,我再低頭看看面前的幾案和坐著的椅子,幾案也是其貌不揚,但木紋隱約透著層層金絲,細看紋路如同渾然天成的山水畫,這也不是普通的幾案,這是整塊金絲楠木雕刻而成的,被稱之為臥龍的幾案。 還有坐著的椅子,以及整間木屋,看似簡陋尋常,細看讓我震驚不已,這間木屋全是用金絲楠木修建而成,我腦子突然有些轉(zhuǎn)不過來,這間木屋的價值估計儼然是天價。 誰才能這么奢華把上好的金絲楠木蓋成一間木屋,我突然想到那個富甲天下的人,嘴微微張開,重新打量對面正襟危坐的中年人。 “您……您就是應悔元!” 第305章 無欲則剛 應悔元坐在對面,四平八穩(wěn)腰挺的筆直,從他身上看不到一絲錢財?shù)乃讱?,那套隨意穿在身上的粗布衣服,反而讓他整個人透著一股與眾不同氣質(zhì)。 我曾經(jīng)在腦海中想象過和他相見的場面,我先入為主給這個人打上為富不仁的標簽,想象中,應悔元應該是財大氣粗囂張跋扈的個性,卻不曾料到竟然如此普通平凡。 若不是這間價值連城的木屋,和他手里珍貴的茶壺,他怎么看都是一個尋常的園丁。 不過現(xiàn)在我對應悔元有了重新的認識,這是一個容不得絲毫瑕疵和過錯的人,亦如那顆被他砍掉的沉香木,僅僅是因為長歪了,達不到他的要求不惜砍掉,可見這人的眼里對錯分明,說好聽點,他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但實際上,我更相信,坐在對面的人,固執(zhí)的如同一塊頑石。 “你想怎么談?”應悔元很隨意的看著我。 “兩種。”我開門見山,在他面前豎起兩根手指?!盎ń阏f,您要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既然我人到了這兒,也沒打算再出去,咱們把話敞開了說,兩種談法,就看您想聽哪一種?!?/br> “談之前,我總得先知道,和我談的人是誰吧?!睉谠c點頭問。 “我叫顧朝歌,四方當鋪的掌柜?!?/br> “四方當鋪,盜墓的?!”應悔元眉角抽搐一下,樣子有些氣憤。“四方當鋪的掌柜不是葉九卿嗎,什么時候變成顧掌柜了?” “葉掌柜不再過問行當里的事,當鋪如今我說了算?!?/br> “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四方當鋪里藏龍臥虎,封承、魏虎還有趙閻,個個都是上的了臺面的好手,葉九卿退隱,居然把掌柜的位置交給你,我還真是看走了眼?!睉谠淅湟恍?,雙手抱拳言不由衷說?!暗米锏牡胤?,顧掌柜可要多包涵?!?/br> “您是前輩,這聲掌柜,在您這兒,朝歌怕是擔不起?!蔽也槐安豢夯卮稹?/br> “有什么擔不起,后生可畏,葉九卿最毒的就是他那雙招子,他能看上的人,定是出類拔萃,四方當鋪他也經(jīng)營了幾十年,能交給你,可見顧掌柜定是青出于藍。” 應悔元應該認識葉九卿,而且相互之間很熟悉,四方當鋪的事他了解的一清二楚,不過他的說的話,聽著客氣,但我卻聽出一絲不屑和憤恨。 “這么說起來,我要找到的人,一直跟著葉九卿在盜墓?” “跟葉掌柜沒關系,是我偶遇田器,雖不是手足,但生死與共,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既然我是掌柜,他的事我?guī)退??!?/br> 啪! 應悔元重重一巴掌拍在臥龍幾上,手里珍貴無比的樹癭壺四分五裂,多少夢寐以求的珍寶,就這樣毀在他手里,可應悔元臉上看不到絲毫惋惜,勃然大怒盯著我。 “你扛,你扛的起嗎?” “扛不扛的起,我人都在您手上,我說過,有兩種談法,第一種最簡單,田器是我兄弟,他有錯,我?guī)退€。”我面不改色說。 “你幫他還……”應悔元冷冷看著我?!霸趺磦€還法?” “田器殺了您獨子,固然有錯,可我和田器肝膽相照,他并非爭強斗勝之人,這中間想必是有什么誤會?!?/br> “……”應悔元眉目微皺,遲疑了一下緩緩冷笑?!八仓罋⒘宋要氉?,我應悔元就這一個兒子,如今沒有了,顧掌柜給說說,這事你打算怎么了?” “一命抵一命,我就在您面前,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你……你是打算替他死?”應悔元意味深長看著我。 “事已至此,我也不為田器辯駁,他殺了您獨子,您找他尋仇,天經(jīng)地義,不過我拿田器當兄弟,我這條命要不是他,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如今他有難,既然我是掌柜,我?guī)退€您兒子?!?/br> 應悔元半天沒說話,有些疑惑的來回看我,突然抽笑一聲:“那另一種談法又是什么?” “人死不能復生,就算您殺掉田器或者是我,您也改變不了結(jié)果,如果您愿意,我想贖田器一條命?!?/br> “贖他一條命?”應悔元嘴角蠕動幾下,居然笑了,而且那笑意我完全看不懂?!案仪?,顧掌柜到我這兒來,是談買賣的,有點意思,顧掌柜給說說,他這條命你打算怎么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