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嘻,是不是貞貞?” “聽沒聽見jiejie說?小演員!” “吳貞貞演技也就那樣了,誰都看得見,倒是有一位,連我都看不清。” “誰?誰?” “jiejie,你看是不是我?” “別鬧,關你什么事兒,你媽不是算命你一輩子都紅不了嗎?!?/br> “去你的!” “好了,小姑娘們,做這一行,光鮮下面都是刀子,其實又有什么好?!??!?/br> 晚上的聚餐,提前兩日殺青離組的吳貞貞也回來了,大衣脫下是一件黑色緊身毛衣,包裹出玲瓏凸凹的身形,胸前閃閃發(fā)亮的一串寶石項鏈,妝容精致,笑容滿面,挽著制片人的手臂,依舊驕傲得像公主。 那幾個小女生依舊只能坐在臺尾默默地看著。 最后大家擁抱作別,吳貞貞特地繞過來,看到西棠,依舊笑了笑,那笑容中,透著一絲怪異。 到下午六點,b組順利殺青,西棠搭夜車返回公司。 第二日和倪凱倫去贊助商處看頒獎典禮的衣服。 倪凱倫是公司經紀部主管,她趕上了最好的時代,整個內地娛樂產業(yè)在這十年間噴井似的蓬勃發(fā)展,她一路跟著走過來,累積起來的人脈手段,在整個圈子,也算是大姐級別的人物了,她手下有數位大小明星,連公司最資深的林心卉都是她在帶。 倪凱倫給西棠做過經紀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時倪凱倫剛剛踏進這一行,普通話都說不利索,不知道哪里來的眼光和勇氣,早早跨越大半個中國北上%0%0食,那時西棠還在讀大四,她帶她拍第一部戲,是一個新銳青年導演的獨立電影,名叫《橘子少年》,在歐洲參展,去了法國戛納。 那是西棠第一次出國,西餐吃到膩,跟倪凱倫兩個人躲在酒店里吃桶裝泡面。 她因為思念趙平津,掐著點算時差,打電話叫他起床,還忍不住哭了。 趙平津在那端笑她,因為剛剛起床,低沉悅耳的嗓音中有一點慵懶鼻音:“乖,別哭了,快點坐飛機回來?!?/br> 后來她人生中第一次出國,還去的是風景優(yōu)美如畫的蔚藍海岸南法,卻一天也沒有玩,工作一結束,立刻收拾了行李直奔機場直接回國。 只因為太想念某人。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跟在拎著名牌包昂首闊步的倪凱倫身后走進城中的商場,反倒更像助理,店里的經理帶著一位銷售小姐含笑迎出來:“倪小姐,過來看禮服?” 全城的禮服就那么幾個牌子,公司首先是林心卉選,然后是吳貞貞,剩下要看人氣和戲份,等著倪凱倫安排。 倪凱倫點點頭:“林小姐來試過了?” 店員引著她們進入寬闊試衣間,指了指掛著的一排禮服:“林小姐挑了那件?!?/br> 倪凱倫走過去:“唔,給我看看定妝照……” 西棠坐在沙發(fā)上等著,無意抬眸忽然看到墻壁深處的一件珠灰色紗裙,平口釘著一排小小的圓粒珍珠,非常的美麗。 她眼光好。 倪凱倫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跟她說:“試試?!?/br> 店員小聲地說:“這件已經被章小姐預定。” 章芷因是對頭公司的女一號,媒體常常拿來跟吳貞貞比較。 “不是說她定了華倫新款?她一個人霸占著兩件禮服?”倪凱倫憤憤。 店員賠笑:“章小姐公司說有備無患……” 倪凱倫幫她爭?。骸霸囋嚳梢园桑俊?/br> 西棠低聲地說:“不用了?!?/br> 后來倪凱倫挑了一件純白印花禮服給西棠,付賬的時候,西棠拿出信用卡,倪凱倫按住她的手:“我來吧?!?/br> 西棠不依:“這不行?!?/br> 倪凱倫壓低聲道:“你這個月就幾集吧,都不夠這件衣服的錢?!?/br> 西棠臉一紅,明白她說的是實話,大牌明星有廠商贊助,像西棠這種完全不上線的小明星,難得有機會出席一次典禮,要穿得好看,只能自己掏錢,而且那么貴的衣服,基本使用率只有一次。 趁著她遲疑的一秒,倪凱倫已經簽了賬單。 倪凱倫挽住她的手,她是最了解西棠的人,打也打過了,罵也罵過了,只是公司那些手段和伎倆,她不配合,她也沒有任何辦法,也早已知道不必勸:“下部戲也許有轉機?!?/br> 她指的是那個小尼姑那部戲,西棠已經開始背劇本,那個角色很討喜,她自己也明白,所以提前下足功夫。 兩人又去看珠寶,著白手套的店員取出一串鉆石項鏈。 倪凱倫往她脖子一掛,然后哇了一聲:“人靠衣裝?!?/br> 西棠看了一下鏡子,整個人熠熠生彩,連面龐都照亮幾分,怪不得女人都需要首飾,紅毯上的女明星爭奇斗艷,不祭出法寶,怎么搶得到一小片如豆腐塊的版面。 倪凱倫看了又看,極力游說她:“跟鄭攸同吃飯,炒兩條緋聞,資源好點了再接兩部戲,保證明年到你掛這些大石頭。” 西棠撇撇嘴,自己將項鏈拿了下來。 店員抖了抖眉毛,然后說:“倪小姐,你鐘意的牌子有幾件衣服剛剛從巴黎空運來。” 倪凱倫立刻來了興致:“我去試一下。” 兩個人一轉頭,就看到人影。 ☆、第 5 章 兩個人一轉頭,就看到人影。 自上次橫店一會一別,已經是兩個月過去了,趙平津站在首飾專柜對面的走道中央,身邊跟著幾個下屬,也不知道駐足看了多久。 堪堪打了個照面。 倪凱倫平日交際手腕一流高超,尤其見到贊助商和投資商時,熱情分寸和客套都掌握得爐火純青,可是那一刻,卻立刻笑容僵掉,豎起了一身的刺,斗雞一般地望著他。 趙平津當然不會主動招呼,冷著一張臉,看著她們。 跟在他身后的沈敏,也止住了腳步,望著她們的方向,眼中有淺淺的疑惑。 對面那兩位看起來也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商場女賓客,一位穿著職業(yè)套裙的利落女士一身名牌,這樣的女人在這樣的商場里滿目皆是,反倒是另外一位年輕些的,只穿了一件薄毛衣,有一張令人過目不忘的精致臉孔,可美麗容顏分明有點兒淡淡的憔悴,細看——分明也不是熟人,也沒有什么出奇之處。 站在他跟前的老板怎么卻跟失了魂似的,怔怔地站了半天。 專柜的經理立即趨身上前,恭恭敬敬地說話:“趙先生,有什么為您效勞?” 趙平津照舊寒著臉不說話。 沈敏只好出面解圍,遣退了經理:“沒事?!?/br> 趙平津卻在那一刻忽然回過神來,依舊不說話,渾身帶著怒火,一個跨步轉身,大步走開了。 沈敏只好跟著走,轉身的那一剎那,又回頭望了一眼,那女孩子側臉一瞬間低頭的弧度,他一霎忽然靈光大亮,話語趕在理智之前沖了出來:“西棠?是你?!” 西棠遲疑了一下,還是輕輕地和他點了個頭。 倪凱倫立刻拽住她,仿佛躲避洪水猛獸:“走!” 西棠被她拖著往里走,聽到身后的下屬低聲招呼:“趙先生,請這邊走——” 倪凱倫暗暗詛咒:“陰魂不散?!?/br> 西棠知道她愛護她,可是也不希望倪凱倫得罪他,趙平津的背景到底有多深,恐怕連倪凱倫這樣的老江湖也未必透徹,她當年也是到很后面,逼到他母親不得不跟她攤牌了,才慢慢摸到那么一星半點兒,不提他爺爺及父親大伯的背景,單是他母親娘家周家,從解放前就是上海的實業(yè)大亨,周家在上海的根基有多深,不是那個階層的人,根本窺不出一絲一毫,周家無嫡嗣,而趙平津,是周氏家族唯一的外孫。 西棠坐在試衣間外的柔軟沙發(fā),緊緊地抱住倪凱倫的外套,只覺得胸口壓著一塊大石,沉重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所幸銷售小姐推著一排華服進來,倪凱倫歡喜一聲,很快忘了這茬事。 從商場出來,倪凱倫回公司,西棠休兩天的假期,她說:“我自己走會兒。” 西棠走出奢華商場的大門,身上的團團暖氣消散,絲絲涼意襲來,抬頭看一眼,天空是黯淡的藍。 她不太?;厣虾#究偛吭谏虾?,每月開一次會,人人巴不得回來燈紅酒綠好世界放松一番,只有她懶得挪窩,在橫店制作中心若是開工,一般是派她留著盯拍戲進度。 看了看時間還早,西棠決定先去喝杯咖啡。 走到人行道旁的路口,路面駛來一輛黑色轎車,停在她的身側,又開了幾步,將路口堵住。 窗戶落下來,趙平津坐在后座:“上來。” 司機已經畢恭畢敬地打開了車門。 西棠笑了笑:“不用了,謝謝?!?/br> 她徑自走開了。 “黃西棠?!?/br> 西棠回頭,看到趙平津人都已經下車來,自己開了車門,不耐煩地說:“上車。” 西棠站在原地,兩個人僵持了一會,后面開始堵著車,的士司機帶著怒火按喇叭。 西棠只好上了車。 車門關上,車廂里有他的氣息,西棠知道他不用香水,大概是慣用的須后水的味道,有點沉郁的香氣縈繞,安靜幽涼。 “去哪?”趙平津翹著腿,一雙長腿,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褲,露出熨得筆直的褲線。 “附近地鐵口?!蔽魈拇?。 趙平津看了她一眼,天氣轉暖,她穿了一件粗布褲子,一件灰色毛衣,伶仃的手腕,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 終于離得近了,細細看她的右手,手指微微蜷曲,無力下垂。 趙平津重復一句:“去哪里,送你過去?!?/br> 西棠輕聲細語:“附近地鐵口?!?/br> 趙平津挑了挑眉,也沒有生氣,她還是這樣倔強的脾氣,跟他硬碰硬,只能頭破血流。 司機直接將他們載回了酒店。 穿著雪白制服的門童一個箭步上來,替他拉開了門:“下午好,趙先生?!?/br> 趙平津看也沒看,只驕矜自持地點點頭,昂首闊步地往里邊走,西棠低著頭,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她知道反抗沒有用,他有的是辦法讓你屈服,她很早就已經知道了,他們這樣的人,沒有不敢做的事情,也沒有得不到的人。 她們這樣的女孩子,倘若沾染上了這些人,便如別人手中的一只螻蟻,生死不過是輕輕一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