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大娘打量了她一番:“大姑娘,你真俊啊,你也是明星吧?” 西棠笑嘻嘻的問:“大娘,您看我像嗎?” 大媽們齊聲的說:“像!” 西棠樂呵呵的傻笑,拿著趙平津的鑰匙按了好幾次,才找到了他的車,車子后座里放著幾大袋的咖啡,還熱騰騰的。 沒料到他會愿意在車里擱味道那么濃重的飲料,西棠記得很多年前,她在他車上吃冰激凌,奶油順著手指滴到座椅上,他咬著牙轉過臉去不忍心再看,卻不敢反抗的樣子,車子和家里他是嚴重潔癖到一點點灰塵都不能忍,就因為縱容著她在車上吃東西,那兩年多,趙平津換車換得尤其頻繁,風兒吹到老爺子耳邊去了,據說老爺子入京那么多年了,都還保持著艱苦樸素的革命傳統(tǒng),看不得小輩兒這么驕奢浪費,趙平津還被叫到跟前結結實實地教訓了一頓。 事到如今,好像很多事情,兩個人都變得不在乎了。 她用左手拎了兩袋往回走。 西棠往回走了兩步,轉念一想停住了腳步,又返身折了回來,她站在趙平津的車旁,伸出腳踢了踢他車子的輪胎。 這不是辦法。 西棠放棄了,拎著咖啡往劇組走去。 遠遠看到趙平津站在河邊在跟一個男人聊天。 趙平津見到她踩在臟兮兮的雪地中,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片場走過來,皺著眉頭遠遠就說:“你怎么自己提?” 雪地太難走,西棠氣都喘上了:“誰讓你使喚我?” 趙平津一副不可救藥的神色:“我使喚你,你不會使喚你助理?” 西棠瞪他一眼撇撇嘴說:“我沒你那么臭不要臉。” 兩人分明就是在打情罵俏,聽得旁邊的男人哈哈大笑:“這位meimei好生眼熟,舟子,不介紹一下?” 趙平津替她拿了咖啡,然后介紹說:“這是黃西棠,這位是栗哲,知名的畫家,策展人。” 西棠客氣地笑著打招呼:“栗先生。” 京城這幫公子哥兒的風流韻事傳得跟風一樣輕快,趙平津的事兒栗哲多少也聽說了一點,他打趣著說:“哈哈,久仰久仰,果真漂亮,怪不得連一向眼高于頂?shù)内w舟舟同志都來陪同工作了?!?/br> 趙平津默認了沒說話,眼底有些微的笑意。 西棠怪不好意思的:“您別取笑我了?!?/br> 西棠將幾袋咖啡遞給了一旁走過的劇組工作人員。 回過頭來時聽到栗哲跟著趙平津說:“舟子,上回朗佲過來,我還問起你,真難得見您這尊真神一回,一會兒有空嗎,過來給我那院子提個字。” 趙平津閑閑地踩著雪地里埋著的幾顆嫩芽兒:“我哪還能寫啊,多少年不練了?!?/br> 栗哲哪肯輕易放過他:“你那墨寶,千金難求,偏看不起我們這行當,字都不肯寫兩個。哥們好茶招待你,一會兒空了上我那兒坐會兒?” 栗哲朝著西棠作揖:“好meimei,您將他勻我一會兒成嗎?” 趙平津看黃西棠。 呼朋喚友作樂一向是趙平津的本色,去哪兒都差不了這一道,西棠心知她管不了他,于是點點頭。 趙平津跟她說:“我在栗哲畫室,有什么事打發(fā)人來喊我。” 西棠坐在折疊椅子上,副導在給男二李莫文說戲,西棠看了一眼時間,十二點四十分。 剛剛下來休息的間隙,她從片場遠遠看過去,趙平津那輛黑色的車還停在原地,西棠不禁暗暗松了口氣。 至少證明趙平津還在這兒待著,她今天暗自觀察過他的神色,趙平津一臉的輕松,還有興致去喝茶會友,看起來不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西棠暗地里默默地盼著他在朋友那多逗留一會兒。 趙平津在栗哲的工作室喝了半壺茶,聊了會兒天,被逼著寫字,寫廢了好幾張玉版紙,終于有一張還看得過眼的,回頭一看,栗哲在一旁抄著手笑嘻嘻的看,他工作室的小青年早將每張紙都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他從小就被爺爺送去跟著田稽卿老先生習的字,田老先生是栗哲的表叔,后來栗哲做了方朗佲的策展人,跟他們幾個,也是打小的情分了。 趙平津告辭了栗哲走了出來。 西棠從河岸邊下來,潮白河灘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江水在河心緩慢地流淌,為了拍到更開闊的河景,用清新脫俗的場景襯托出少女時代的大格格跟琴師董戈因戲暗生的兒女情愫,劇組在堤邊搭了一段木橋往河里延伸,馮導要拍出迎風飄拂的戲感,大格格的戲服只能穿綢的,西棠一下來就冷得直打哆嗦,李莫文扶著她跨過木橋,走到了岸邊,小寧正等在那里,立刻給她裹上羽絨服,又蹲下來給她換上雪地靴,西棠脫了腳上的鍛秀鞋,凍得僵硬的一只腳要塞進靴子里,單腿沒站穩(wěn),人止不住地往前蹦跶著跳了幾步,小寧怕她摔了,伸手一拉沒拉著,趕緊叫了起來:“唉唉,姐,當心!” 西棠的身后忽然被人一把拎住。 趙平津站在身后,穩(wěn)穩(wěn)地拽住了她的胳膊。 小寧仰起頭,驚訝地道:“……趙總?” 她跟了吳貞貞有一年多,自然認得趙平津,趙平津本不想理她,礙于她是黃西棠助理,只得點了點頭。 趙平津攬著西棠的腰,讓她靠在他的身前,俯下身直接將她另外一只鞋子脫了,將雪地靴塞了進去。 小寧站在一旁愣住了,臉上那種驚奇的神色久久不散。 西棠溫和地對她說:“我先休息會兒,一會兒有事喊你?!?/br> 小寧識趣地離開了。 兩個人坐到一邊,西棠從隨身攜帶的包里倒出了熱茶遞給他。 趙平津接了過來,看到黃西棠又將瓶蓋擰了起來:“為什么你不喝?” 西棠笑笑說:“喝了要上廁所,戲服穿脫太麻煩了。” 趙平津看她,臉上涂得紅紅白白的,小臉孔精致五官煞是好看,只是凍得鼻尖發(fā)白,趙平津微微擰眉:“凍成這樣,受這苦,我早就說過讓你一邊拍戲一邊繼續(xù)讀書,年輕時候你愛怎么折騰沒事兒,以后年紀大了還是不要這么辛苦,你就非得要干這行……” 下一秒,他猝然轉過頭,不再說話了。 西棠心底微微地發(fā)顫,兩個人當年常常為這事兒吵架,西棠一吵起來就怒火三丈說他家瞧不起人,其實她也知道,其實趙平津心里,終究是為她好,只是當時恨意熾盛,互相都抹殺了一切的溫柔。 眼看黃西棠沉默了,趙平津很快調整了神情,漫不經心地問:“吃午飯了嗎?” 西棠搖搖頭:“還要再一會兒?!?/br> 趙平津抬腕看看表,已經一點過了,他下午有公事要辦,跟西棠說:“我得走了,下午有事兒?!?/br> 從這進城,車程最多就一個多小時,西棠暗暗地有些著急,臉上卻不能露出分毫,只能隨意地問了一句:“吃了飯再走?” 趙平津將手上的熱茶遞給她暖手,站了起來說:“我回城里吃吧,我坐會兒,等你開拍了我就走?!?/br> 西棠仰起臉笑嘻嘻調侃了一句:“也是,片場的盒飯,不敢招待趙少爺?!?/br> 趙平津難得沒翻臉,溫和地說了一句:“我是真有事兒?!?/br> 這時副導演派場記過來催場了:“西爺,您準備了?!?/br> 趙平津扶著她站了起來:“我走了?!?/br> 西棠點點頭,隨著場記往攝影機那邊走去。 她一邊走,一邊悄悄地抬手,按了按衣服的口袋,她今天穿的是大格格的白色繡文對襟常服,隔著外面的羽絨服,她再次摸了摸,上衣襟下擺處的口袋里,藏了一片小小的薄瓷片。 趙平津眼看著她走進了片場里面,隨即沿著河岸走回了村子旁的道路上,一路上聽到里邊攝影助理的吆喝清場聲,黃西棠應該是開始工作了,他將車倒出了臨時停車道,在轉彎的時候,他習慣性地看了一眼后視鏡。 隔著的樹叢的河岸邊忽然傳來了一聲尖叫。 趙平津正在倒車,不知怎地眼皮突然猛地一跳,背上泠泠地打了個寒顫。 他立刻回頭看了一眼,遙遙地看到岸邊的人影忽然開始慌亂奔走,有人沖著里面跑進去,有人拼命地大叫:“先救人!” 趙平津一腳踩下剎車,拔了車鑰匙就跑,沖到河堤邊,遠遠看到劇組收音的桿兒爺拖著一個長桿伸進了河里,一個人漂在河岸邊舉著一個穿白衣服的人,幾個爺們兒趴在河邊將兩人拖了上來。 那個穿著白色衣服的小人兒被拽了上來,濕漉漉的一身,白色的積血混著黑泥的地上,拖出了一條細細的刺目紅色血跡。 趙平津腳下一路狂奔,腦中嗡地一聲,他瘋了一般地沖過去,感覺喉嚨間有股腥氣翻涌起來。 ☆、第 50 章 劇組將最近的車子開了過來,將西棠送上了車。 劇組里安排了個工作人員開車,小寧跟在副駕駛,抽抽噎噎地給倪凱倫打電話。 趙平津坐在后座,握住西棠的手臂,手帕按在她的傷口上面,血一直沒有止住,一直流出來,小寧給他遞了一條毛巾,方才西棠被拖了上來,劇組的人給她做急救,幾雙男人粗壯的手將她的身體大力地翻轉過來,擱在膝蓋上沖著她的背上猛拍一通,施救的人也緊張到不得章法,這么一折看起來西棠單薄的身體都要被折斷了,好不容易嗆了幾口水出來,口鼻也恢復了呼吸,小寧害怕地轉過頭去,卻看到趙平津跪在地上握著她的手,神色雖然是鎮(zhèn)定的,可是臉色卻白得厲害,連嘴唇透出了霜白,整個人幾乎就跟河里冰水泡過的黃西棠一模一樣了。 小寧那一刻都差點忘記了害怕,她給吳貞貞做助理時,見過趙平津好幾次,又冷又傲的有錢男人,任憑吳貞貞怎么膩歪撒嬌,面上都是清清淡淡的,基本正眼也不會瞧人一眼,沒想到隔了幾個月,這一刻她竟然看見,這位云端上遙不可及的公子哥兒,竟然也是凡人。 小寧手邊的電話一震,她趕緊回過神來,倪凱倫回電話了。 趙平津一遍一遍地擦干她身上淌著的水,恍惚間想起來,那年也是這么冷的天兒,方朗佲將渾身是血的她抱了出去。 他心底一陣一陣的慌。 趙平津卻還有事不得不處理,他用一只手掏出手機,手心上都是粘稠的血,他在車上給沈敏打電話:“按照我昨晚說的標底報,我臨時有點事兒不去現(xiàn)場了,讓李明跟你去,你替我做陳述,事情我都打點好了,咱們就走個過場,記得,陪跑做得像樣點兒,別叫人看出門道。” 沈敏正在公司忙著,只答了他的話:“知道了。” 趙平津沉著聲音:“小敏,務必辦好?!?/br> 沈敏沉默了一會兒:“您放心吧。” 黃西棠被送到了最近的衛(wèi)生院,急診醫(yī)生治療之后做了檢查,確認她除了手臂并無其他外傷,然后止住了血,包扎了傷口,西棠在急診室醒了過來。 她頭很暈,說話反應很慢,河面有碎冰,河底有礁石,醫(yī)生擔心內臟和腦損傷,叫了救護車送她去城里的醫(yī)院,趙平津安排她去了協(xié)和,進了急診區(qū)轉去做ct,趙平津捏著她一疊的檢查單,在走廊里等著,完全坐不下來,只覺心急如焚。 黃西棠在病房里清醒過來,看到趙平津站在她的床頭。 眼看她睜開眼,就只是默默地看著她,趙平津眉頭微蹙:“說話,摔傻了?” 西棠動了動嘴唇:“你沒先回城里?” 趙平津沒好氣地答:“誰讓你四仰八叉的掉河里?” 西棠沒敢說話。 趙平津低下頭來看了看她的神色,有點擔心:“頭暈嗎?” 西棠說:“還好?!?/br> 趙平津語氣放柔了點:“我讓你助理回酒店給你收拾點東西。什么事兒也沒有,好好休息?!?/br> 西棠看了看趙平津的身上,大概因為抱過她,半身衣服都濕了,羽絨服袖口也臟了,毛衣的領子上混著血跡:“我弄臟你衣服了。” 趙平津搖搖頭:“真傻了?!?/br> 趙平津看了一眼醫(yī)院走廊上的時間,已經五點多了,他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我出去打個電話。” 趙平津拿出手機,屏幕上全是黃西棠的血,他一邊往外走一邊按號碼。 西棠聽到他在門外略微有點焦急的聲音:“那個標結束了嗎?” 李明在那頭有點疑惑:“建能那邊走時臉色很難看,這單子你是要簽還是不簽?” 趙平津直截了當?shù)卮穑骸昂瀭€屁,我花了那么大力氣擠掉了別人,就是為了給他做嫁衣,建工那邊那位是魯部親小舅子!” 李明納悶地說:“可咱們拿了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