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于心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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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貴俊朗的黑衣少年盤腿坐在簾子后頭的床榻上,他神色冷淡,周身透出隱隱的肅殺之氣。 許是因他膚白及周身的清冷、肅殺之氣,故而他在這炎炎夏日里穿著身黑衣也并未給人悶熱之感。 他坐著的那床榻,說是床榻,其實不過是在兩把條凳上擱了塊不知從哪里拆下來的舊門板。 可那少年坐在那里,竟讓人生出一種錯覺,仿佛那并不是個什么簡陋破落的所在。 容鈺仔細(xì)地看著那少年,突然想起她從前背過的一句古文: 以其昭昭,使蓬蓽生輝。 穆臨淵喚那少年的聲音在屋子里響起:“北城……” 容鈺心里發(fā)出一聲嘆息。 是了,北城。 定國公府,邵北城。 武成北伐戰(zhàn)敗后,邵家因沒有出征而得以活著的小將軍,他帶重孝前往西北戍邊三年,孝期滿后,在十八歲的年紀(jì)打出“定”字帥旗,率二十萬大軍遠(yuǎn)征西北,直取燕云城。 最后如他父兄般,戰(zhàn)死疆場。 戰(zhàn)敗并非將軍無能,而是小人使詐。 大軍兵分三路進(jìn)擊,迫使遼軍主力分散作戰(zhàn),此時再出其不意、乘敵不備,邵北城率先鋒部隊攻進(jìn)了燕云城。 百年割地之辱,大周的軍隊第一次打回了燕云城。 押陣的四皇子身先士卒,隨先鋒軍一起入城。 按事先部署,先鋒軍入城后,后援軍當(dāng)全速支援。 可那快則兩日、慢則三日便應(yīng)當(dāng)?shù)降脑?,邵北城和先鋒精銳在燕云城內(nèi)支撐了五日也未能等到,反而遼軍主力逐漸在燕云城回聚,窮途末路之際,將士們拼死把重傷的四皇子送出了燕云城。 直到這個時候,援軍才抜營朝燕云城進(jìn)發(fā)。 jian詐小人便是那統(tǒng)領(lǐng)援軍的馬監(jiān)軍。 馬監(jiān)軍是二皇子英王的舅父。 他按兵不動,意在先借遼人之手折了四皇子與邵北城,再攻下燕云城,奪占不世軍功。 卻貽誤戰(zhàn)機(jī),待援軍到燕云城下時,被集合完畢的遼軍主力打得棄甲曳兵。 大周蓄勢百年才發(fā)起的的關(guān)乎國祚的大戰(zhàn),竟因為一個jian人這樣落敗。 千古罪人馬監(jiān)軍,食其rou、飲其血亦不足以泄百姓心頭對他的恨,他卻尤不悔改,被押解回京后待審時,攀誣乃是端王指使。 關(guān)乎天家,那大案審了半年,最后,端王出獄,英王被貶為庶民。 普通百姓都以為,馬監(jiān)軍攀誣端王不過是死前的胡言亂語。 后來,容鈺做了十年天家媳婦,逐漸感到那公案并沒有那樣簡單,但她天質(zhì)愚鈍,至今也想不明白真正的實情。 是誰害了四皇子和邵北城? 是誰毀了大周的國運? 容鈺對邵北城的愧疚,便是自佑寧北征落敗、邵北城戰(zhàn)死后所起。 當(dāng)時,許多百姓感念邵家最后一位戰(zhàn)死的小將軍沒有兒孫,自發(fā)為他帶起了孝。 這舉國同哀的時候,唯有泰寧侯府的草包三小姐,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高調(diào)地表達(dá)著她對六皇子的傾慕之情。 花癡本就丟人,更何況是只顧一己私心、不顧家國大義的花癡。 莫說大周的百姓,就是容鈺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可,明知不對,明明于心有愧,她卻仍不得不那般行事。 因為,一年的孝期她等得起,六皇子卻不會等她。 六皇子已到了成婚的年紀(jì),帝后為六皇子指婚時絕不會考慮她一個區(qū)區(qū)侯府小姐的心思。 她想嫁六皇子,僅有六皇子自己相中她這一條路。 所以,她只能帶著對邵北城英魂的愧疚,受著世人的鄙夷唾罵,想法設(shè)法引起六皇子注意,因為行事無狀,還差點被容衡送去尼姑庵思過。 最后,峰回路轉(zhuǎn),她得償所愿嫁入寧王府。 卻始終難以放下心底對邵北城的愧疚。 怎能放下呢? 她一日在寧王府,就一日不會忘記她是如何成為寧王妃的。 也就一日不會忘記,她的所作所為,是怎樣地對不住那年紀(jì)輕輕便為國戰(zhàn)死在西北的少年。 十年不忘,耿耿于懷,終成心結(jié)。 上輩子,容鈺統(tǒng)共見過邵北城兩回。 一回是穆臨淵帶容華出京時,邵北城身帶重孝前來送行,替國公府的老夫人帶話給容華:“我家老太太說,容家大小姐貞烈高義,是我邵家對不住您?!?/br> “若我二哥泉下有知,必定希望您珍重自身、好好活著?!?/br> 那時候,容鈺本就哭得傷心,聽了邵北城說的話后更是肝腸寸斷,淚眼婆娑中她并未看清邵北城的長相。 只記得,他有一雙星墨般的眸子,極清亮。 第二回,是在邵北城戰(zhàn)死后、皇帝為他舉行的國葬上。 少年將軍躺在莊重的金絲楠木棺里,身上插滿了箭鏃,他身上的箭那樣多,若是一一拔出,恐怕身子便會支離破碎。 這回,容鈺看得很清楚。 是以后來,她追思了十年的,正是躺在棺木中、閉著眼睛的邵北城。 十年歉疚,她終于,再次見到了這雙星墨般的眼睛。 原來,他不僅有星墨般的眼睛,還生得這般清峻。 …… 邵北城從床榻上起身,走到方桌邊,拉過空著的條凳坐下,舉起方桌上的茶壺、隔空就著壺嘴喝了口水,這才看向一直呆呆愣愣盯著他看的小姑娘。 小姑娘個子不高,臉龐圓潤,又梳著個圓髻,是個樸實圓潤的小姑娘。 容鈺并不知道邵北城對她的印象,她盯著他入了神,聽到穆臨淵打趣的話后才回過神來。 穆臨淵說,“北城,待你將來上了戰(zhàn)場,若那些遼人見了你也如這個小姑娘一般……是否便是古籍上說的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 邵北城回他:“若是那般,大周便不必再練兵,征選些生得美貌的人送去西北便可。” 容鈺不滿地看向穆臨淵。 她并非不滿他打趣她是花癡。 相反,多虧有他這番打趣。 否則,若要她自己解釋一味盯著邵北城的行為,便是逼得一個內(nèi)心滄桑的婦人,不得不用小姑娘那軟糯的嗓音、扭扭捏捏地對邵北城說,“小女一味盯著公子看,是因為公子生得俊”之類的話。 真真難以說出口…… 她不滿的是,穆臨淵話里的另一半內(nèi)容。 若遼人見了邵北城…… 西遼蠻子不會因為邵北城的模樣就對他格外寬容。 容鈺想到上輩子邵北城身上那密密麻麻的箭鏃,正要開口反駁穆臨淵,卻聽見邵北城問她:“小姑娘,臨淵拿著婚書登你容府的門,你覺得他要的是什么?” 容鈺看向邵北城,與他星墨般的眸子對上。 她心里百轉(zhuǎn)千回,少年看她的眼神卻很是冷淡。 容鈺心里不禁有些唏噓。 畢竟,她對他所有的心思: 上輩子對他的愧疚,如今再見到他的激動,對他的敬佩與悲憫…… 兩輩子,他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