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春兒是你們家的奴才，你答應(yīng)我，恢復她自由身，把她的賣身契給她，給她足夠的銀兩，打發(fā)她回家?！?/br>
    “你如果答應(yīng)我的條件，你的這個條件，我自然也能應(yīng)允?！?/br>
    “既然如此那就最好，你說吧，我是現(xiàn)在起身，還是什么時候?！?/br>
    張桂芳笑了起來，說道：“你看看，何必每次都要鬧得這么僵，你早答應(yīng)我不就好了，你放心，我不會難為春兒的，至于你，明日你便上山去吧，你到了山上，我即刻派人把陸嘯昆父子接回來?！?/br>
    張桂芳說完就帶著春兒要離開，春兒跪下來哀求道：“求太大讓我跟他幾句話再走?！?/br>
    張桂芳回頭著了她一眼，又看了宋安非一眼，有些不耐煩地說：“隨你的便吧?！?/br>
    張桂芳說著就帶著那壯漢走了出去，春兒回頭看向宋安非，突然就朝他磕了一個頭，宋安非一把拉住她：“你這是做什么？”

    “你剛才救了我，你的大恩大德，我欠下的太多了，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你，只恨我人微言輕，就算有心幫你，也是有心無力，只能給你磕個頭了?！?/br>
    春兒說著就哭了起來，宋安非將她拉了起來，眼圈一紅，說道：“如果不是因為我的緣故，你也不會被張桂芳這樣對待，說來說去，你并沒有什么錯，我也算不上什么好心，凡事有因才有果，你如果心里還記著咱們的情意，就幫我給陸嘯昆轉(zhuǎn)達一句話。”

    春兒含淚點頭，宋安非就說：“你讓他帶著壯壯離開這里，越早越好，再也不要回來了。”

    春兒一驚，問說：“難道不將事情的原委全都告訴他么？或許他還有些辦法，畢竟太太多少對他有些情意，或許陸大哥能想出一個好辦法來呢。”

    宋安非搖了搖頭，說道：“算了，沒用的......”

    “你別泄氣，我跟陸大哥再想想辦法，或者從老爺身上想辦法，總會將你救出來的?！?/br>
    “即便救出來，又怎么樣呢？”宋安非反問了一句，臉上有些白：“何文才是什么樣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到了山上，少不得要被他......”

    他停頓了一下，神色有些難堪痛苦：“這樣的我，就算陸嘯昆不嫌棄，我也過不了自己心里那一關(guān)。有些事一旦發(fā)生了，就忘不掉了......這兩天我躺在床上，已經(jīng)想的很清楚了，如果我上了山，我以后不會再有人的情感了，也不再有從前那些幻想，我只想一心一意地報仇，不惜一切代價，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又怎么能指望陸嘯昆還喜歡我呢？”

    “不管你怎么變，我們都知道你還是你......”

    “你錯了，現(xiàn)在的我，都已經(jīng)和當初跟母親一起來到這里的我不一樣了，那么將來在土匪窩討生活的我，又怎么可能跟現(xiàn)在一個樣呢？人都是會變的，我的心只會越來越硬，越來越無情。陸嘯昆喜歡的，是溫柔軟弱的我，或許將來我變得再多，他也依然喜歡我，但是那種喜歡，又怎么能跟現(xiàn)在對我的這種喜歡相提并論呢？與其讓這段感情打了折扣，倒不如在最好的時候戛然而止。未來會怎么樣，是生是死我都無法預測，何必再搭上一個他？你說等他從臥虎山下來，你可以和他從長計議想辦法救我，可是你們兩個，一個是王家丫頭，一個是個大字不識一個莊稼漢，無權(quán)無勢，也沒有依傍，怎么可能斗得過張桂芳和何文才？雞蛋碰石頭，不用想也知道會是什么后果。何必呢？”

    “可是......”

    “我不想這樣，我就想你們都好好活著......最起碼你們都還好好活著......總算有人好好活著......”他如同呢喃般重復了幾句：“今時今日的我們，是斗不過他們的，以卵擊石，有什么必要。倒不如我一個人攪和在里頭，是生是死，也就我一個人，你們?nèi)绻軒臀彝瓿蛇@個心愿，就算幫我了?！?/br>
    他說著嘴角微微咧開，笑著看向春兒：“或許將來我死了，你們可以將我和我母親葬在一起，這也算是幫我了?！?/br>
    春兒默默流淚，再也沒有言語，她何嘗不知道宋安非說的都是實話，她和陸嘯昆就算拼了命，也敵不過張桂芳一個人的權(quán)勢，何況還有臥虎山呢。悲劇已經(jīng)是定局，根本無力改變，她只是恨，只是不甘心，只是凄涼心酸。她抓住宋安非的手，握的緊緊的，宋安非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已經(jīng)想明白了，像我這樣總是發(fā)毒誓，撂狠話是沒有用的，我無依無靠，無權(quán)無勢，卑微如螻蟻，唯有不顧一切的瘋狂，或許還能覓得一線生機。你記住我的話，一定要轉(zhuǎn)達給陸嘯昆。”

    “陸大哥是個有情有義的男人，他怎么可能不顧你的死活獨自逃命呢，我就算說破嘴，他也不會走的?！?/br>
    “那你就告訴他，我變心了，不想跟著他了。反正他是找不到我的，見不著，情分總會淡的。而且我相信張桂芳自然已經(jīng)做好了打算，她會讓陸嘯昆死心的。”

    春兒點點頭，說：“你答應(yīng)我，一定要好好活著，不管活的怎么樣，都不要求死?！?/br>
    宋安非點點頭，說：“我答應(yīng)你，就算活的賤如螻蟻，我也會茍且偷生?！彼f著又笑了起來：“我不會白白死的，就算死，也會拉上個墊背的，你盡管放心?！?/br>
    “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我要你好好活著！”春兒抓緊了他的手：“人只要看得開，就能活!”

    宋安非楞了一下，低下頭，沉默了一會，說：“知道了。”

    春兒走了之后，宋安非一個人在屋子里頭站了很久。

    其實他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是個不幸的人，從來不覺得自己會過的幸福，這世上有很多父母雙全的，闔家歡樂的，夫妻恩愛的，可是他知道他都不會擁有。沒有緣由的，莫名其妙的覺得自己距離這些很遙遠。

    當心里有了這個想法的時候，人的心里就掩藏著一份悲傷，略帶著少年的矯情和對于未來的失落絕望，有些事情，真不是努力就能辦到，有些東西，注定就是得不到。

    可是你永遠是我最愛的人，這一點是不會變的，不管我能不能得到你，在不在你身邊。你或許不是我人生唯一，卻是我人生最初最深的愛戀。

    宋安非落下兩行眼淚來，自從他當初代替王玉燕出嫁，披上嫁衣的時候，就發(fā)誓自己不再流眼淚，從那以后，經(jīng)歷了很多辛酸生死，他都不曾再哭過一次。

    沒想到當他覺得自己的心越來越硬的時候，眼淚卻又掉下來了。

    也罷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176 訓誡

    春兒從宋安非屋里出來，忍不住又流了一把眼淚，站在院子角落，通身都涼透了。

    她回到自己屋里，卻看見自己房間房門開著，她走到門口，就看見張桂芳在里頭坐著，阿梅在旁邊陪著，看到她，眼神里滿是焦灼。

    春兒有些怕，可知道自己不能夠退縮，于是便給張桂芳作揖說：“太太?！?/br>
    張桂芳看了他一眼，問說：“體己話都說完了？”

    春兒怕張桂芳會逼問她都跟宋安非說了什么，也猶豫著如果她問到這些話的時候，自己該如何應(yīng)對，不過讓她欣慰的是，張桂芳并沒有問他這些，而是說道：“等到宋安非上了山之后，我就派人把陸嘯昆父子接回來。我知道你跟宋安非關(guān)系好的，但是有些事，我還是先說在前頭，”

    張桂芳眉目威嚴，說道：“我答應(yīng)宋安非的要求，給你自由之身，可是作為交換，你也得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以后再也不準跟陸嘯昆見面，我會給你足夠的錢，你帶著你父母，到別的地方去吧，永遠都不要回來?！?/br>
    “太太......”

    “如果讓我發(fā)現(xiàn)你回來了，你會是什么下場，應(yīng)該不需要我多說吧。”

    春兒面色通紅，跪了下來：“我答應(yīng)太太不跟陸嘯昆見面就是了?！?/br>
    “一個叛徒的諾言，我怎么敢相信?！睆埞鸱济佳哿鑵?，說道：“只有你走了，我才能安心，否則，我就讓你永遠消失?！?/br>
    旁邊的阿梅趕緊說道：“太太這樣對你，已經(jīng)是格外開恩，春兒，你可不要不識好歹，還不趕緊謝了太太，領(lǐng)了錢走人?！?/br>
    春兒欲言又止，鼻子一酸，趴在地上哭了起來。張桂芳很嫌棄地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說：“不要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我看了心就煩?！?/br>
    她說著對阿梅說：“去，把家里的小廝丫頭全都喊過來，就說我有話要訓誡?！?/br>
    “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