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錯”

    “怎么了？”樊以律走了過來，站到于淳安前頭。

    “沒什么，認錯人了?！?/br>
    “沒！我沒認錯！你就是我閨女啊！”何海東上前預(yù)備拉拽于淳安，卻被樊以律一只手制止了腳步。

    樊以律扭頭問于淳安，“不認識？”

    “不認識?！?/br>
    樊以律點頭，拉著于淳安往車子走去。

    何海東跟在后頭著急地大喊：“我是你爸??！你怎么能不認我呢？！淳安！淳安”

    樊以律皺著眉回頭，冷著臉瞟了何海東一眼。

    何海東立刻噤聲，他認得這男的，這可是他的主要目標(biāo)，所以立刻陪著小心道：“你是我女兒的男朋友吧！我真是她爸?。∥矣凶C明！”

    樊以律當(dāng)聽不見，打開車門把于淳安送進車座后，走回駕駛室。

    何海東站在車邊又是沖車里的于淳安揮手，又是大叫：“我是爸爸??！淳安！你忘了小時候爸爸對你多好？！”

    車子緩緩開動，何海東不死心得一路小跑跟在后頭，還時不時拍打兩下車屁股。

    樊以律加速駛出停車場，從后視鏡里頭看見那個自稱是于淳安父親的男人頹然地蹲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車上，于淳安秀眉緊蹙，心里不斷翻騰，回想著剛才的那一幕跟那個自稱是她爸的男人。

    父親這個詞，對她沒什么意義。在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渴望和失落之后，很難不學(xué)會麻木。雖然童年的很多事記不得了，但這些她永遠都不會忘。

    一開始爸爸mama吵架的時候，她會躲在自己的小房間，藏進被窩里偷偷流淚。爸爸每次會喊：都是你們娘倆害得我！我早晚離開這個破地方！mama則會回擊：我才是眼瞎跟了你！我現(xiàn)在就走！孩子歸你！他們每次都會對她的歸屬問題吵得不可開交，你推我，我推你。吵來吵去，最后卻總是會回到多么后悔當(dāng)初遇見彼此。

    在那樣的年紀，沒有什么比被遺棄更恐怖的事情了。她那時候最大的愿望，甚至是希望他們能這么吵一輩子。那樣至少她還有一個家。

    可是到后來吵架變成家常便飯，說來說去都是那幾句話，她心里的擔(dān)憂慢慢減少。反正每次也都只是吵吵，看他們也并沒有真得不要她的意思，所以之后她就開始往外跑。樓下的那片小花園，要比家里有意思多了。

    原以為會這么一直過下去，直到有一天他們不再吵了。

    不管社會多么開放，任那些婚姻專家把單親家庭說得多天花亂墜，離婚對一個小孩子造成的影響，也真的只有親身經(jīng)歷過的人才能懂。無需多言，跟不懂的人說不通。

    沒有人必須要愛你，即使是生養(yǎng)你的人。這是于淳安學(xué)到的第一課。

    “怎么了？”樊以律的聲音傳進耳朵。

    于淳安回神，搖了搖頭，對他扯出一抹笑。原本之前還擔(dān)心見到他會跟那天似的有些不自在，但這會兒已經(jīng)顧不上這些了。

    “那個人是你爸？”樊以律淡淡地問著，語氣卻沒有多少疑問。這年頭不會有亂認女兒的戲碼，剛才那個男人的眉眼，跟她也有幾分相似。

    于淳安垂眼，緩緩地說：“是不是都不重要。”

    樊以律揚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于淳安看向窗外，不想跟他談?wù)撨@些。

    “想吃點兒什么？”樊以律換了話題。

    “……你拿主意吧。”

    “好?！?/br>
    樊以律把車開回家，叫了中式外賣。其實他今天把她接過來的主要原因是想補償她一下。他挺喜歡現(xiàn)在的相處模式，不想要因為自己的一點小情緒而影響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

    不過剛才這么一鬧，想必她的注意力也早已經(jīng)轉(zhuǎn)移了。

    “多吃點兒，我怎么覺得你瘦了？”樊以律替于淳安夾了塊兒rou。

    “有嗎？”她摸摸自己的臉，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嗯?！狈月梢采焓制哪樀?。

    于淳安對上他帶笑的眼，看了一會兒后，低頭吃飯。

    “你想說什么？”樊以律低笑出聲。瞧她剛剛一副見鬼的模樣，好像他不能摸她似的。

    于淳安搖搖頭，杏眼明亮，卷長的睫毛忽閃著。

    樊以律喜歡她這個樣子，低頭親了她的臉頰一下。

    于淳安有些疑惑，忍不住偷偷打量他。難道男人跟女人一樣，也這么善變，忽冷忽熱的？

    樊以律注意到她的小表情，伸手拍了拍她的頭。

    “好好吃飯。吃完飯考試！”他裝出嚴厲的樣子，眼里卻掛著笑。

    “考什么？”她呆呆的。

    “考你這段時間對投資理財?shù)恼J識?！?/br>
    “……哦?！?/br>
    “錯一題扣一千塊。”

    “??？”

    “九十分以下另有嚴懲?！?/br>
    “什么嚴懲？”

    “不急，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我要是都對了呢？”

    “會有獎勵。”

    “什么獎勵？”

    “大禮包一份。”

    夜里，當(dāng)于淳安累癱在床上的時候，樊以律所謂的大禮包獎勵另她氣憤?？粗荒槤M足地模樣，她氣喘吁吁地說：“你好奇怪?！?/br>
    “怎么奇怪？”

    “我摸不準你在想什么?！?/br>
    樊以律親她的動作一頓，隨即低聲在她耳朵邊說：“別胡思亂想。”

    于淳安側(cè)頭瞪他一眼，即使無心，卻紅唇媚眼，風(fēng)情萬種。

    樊以律忍不住壓過去吻她，感覺底下的身子立刻顫抖起來。他唇角上揚，發(fā)覺自己挺喜歡她這副敏感的小模樣。

    “不做了?！彼龐纱扑瑢嵲跊]力氣了。

    樊以律低頭親了她一下，摸摸她微蹙的眉頭，試著抹平。

    “不做，睡吧。”他摟著她側(cè)躺著。

    于淳安閉上眼，嘆氣，接著慢慢入睡。

    樊以律摟著她的腰，舒服地閉上眼睛。就是要把她累到?jīng)]力氣，才不會想東想西。不然今天晚上她絕對會失眠。即使面上表現(xiàn)得再平靜，那畢竟也是她父親。

    血緣這東西沒道理，這點他深有體會。

    ☆、第22章

    第二天一早，于淳安前腳剛邁進海瑞的大門，何海東就突然從大廳的一角蹦了出來。

    照舊那一身黑衣鴨舌帽，臭氣逼人。

    “淳安??！”何海東可憐兮兮地開口。

    于淳安嘆氣，看了眼四周。早高峰人來人往的大廳，她一進門就已經(jīng)被人看了好幾眼。這會兒再加上何海東，影響可想而知。

    她二話沒說，朝著樓梯間走。

    何海東緊跟了過來。

    門‘咣當(dāng)’一聲扣上，于淳安冷冷地看著何海東，上下打量他。

    “淳安啊……我真是你爸！”何海東用這輩子都有過的沒真摯表情，看著女兒。

    于淳安收回審視的目光，開門見山。聲音平靜，面無表情。

    “你是不是我爸不重要。不過就算你是，也不會有什么影響。這么冒失的來堵人，當(dāng)然是帶目的來的。要錢？還是得了什么絕癥？”

    何海東呆滯。萬萬沒想到當(dāng)年那個只會抹眼淚的小女娃，如今已經(jīng)世故成這個德行。

    “淳安啊……”

    他剛想再做出一副苦情臉，于淳安出言制止。

    “行了，有話直說。我很忙?！?/br>
    何海東當(dāng)然不甘心，卻還是懂得看人眼色。反正他的目的只有一個，用什么方式還不是一樣。

    “那個……爸最近，手頭”

    “要錢？”于淳安打斷他，淡淡地說：“要錢我是沒有，除非你去法院起訴我不贍養(yǎng)你，否則一分錢也拿不到。還有這事兒要是真鬧到法庭上，也就請你先把這么多年欠下來的贍養(yǎng)費先一并還清再說。”

    “你、你這孩子，怎么說這種話呢！”何海東干笑，眼睛賊溜溜。他才不會傻到把這事鬧到法院！

    于淳安不耐煩，“好了，我說得就這么多。以后再來我叫保安了。”

    “哎！你這孩子！叫什么保安啊！我是你爸，還不能來看看自己的親閨女了？”何海東擺出一副大人臉，好像于淳安是小孩子正在鬧脾氣似的。

    于淳安沉下臉，盯著何海東那雙渾濁的眼睛，搖頭道：“你是怎么活到這個份上的？”

    何海東一窒，看見女兒眼里滿是鄙夷。他張了張口，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稍微愣神的空擋，于淳安走出樓梯間。

    何海東被關(guān)門聲驚醒，隨即大聲罵了句娘。接著一拳鑿在墻面上，重重地踢起臺階。惡狠狠的眼神，看著非常瘆人，像是要把人給吃了似的。

    于淳安出來后搭電梯來到七樓。同事們陸續(xù)抵達，大家寒暄一番，就各自坐回位置開始工作。

    老實說她的情緒很難不受到影響，但剛才這些跟她之前要面對的事情比起來，也確實沒什么。人很奇怪的，對挫折這東西，也很容易習(xí)慣起來。

    昨晚上她沒工夫細想，但早晨被樊以律送來上班的路上，腦子里不斷回想的都是何海東的點點滴滴。她以為自己忘了，但實際上那只是大腦的保護機制暫時不讓她想起來罷了。

    眉眼，身形，甚至連聲音，她都記得。雖說隨著年齡很多東西會變，但怎么變也都還是那個人。

    何海東當(dāng)年拋棄她們母女時的豪言壯語，顯然沒有兌現(xiàn)。時隔二十一年后又重新露面，為的也絕對不是父女親情。她倒是不怕被纏上，只是擔(dān)心會給樊以律惹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