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元邕皺了眉頭,“侍姬?哪來的?”湛盧忙道,“三年前宸妃娘娘賜下的,爺當時正忙著唱戲,吩咐說按規(guī)矩辦,便安排她們住了內(nèi)院,爺向來也不進內(nèi)院的?!?/br> 元邕沉吟著搖頭,“絲毫想不起來,人呢?喚她們來?!闭勘R說道,“江氏犯了錯,郡主吩咐說送她去永泰寺,已經(jīng)送走了,還留一位容氏。”元邕擺擺手,“有一個就好,讓她速來?!?/br> 容氏低著頭走了進來,進王府三年,只遠遠瞧見過這位王爺,身形高大衣著鮮亮,舉手投足輕佻不羈,也知道他不得勢,可既被宸妃娘娘賞給他,只能聽天由命。來到近前恭敬行禮,起身抬眸,對上一雙深邃的眼,深衣青裳穩(wěn)穩(wěn)坐著,無半分昔日浪蕩之意,心中不由一驚,這位是王爺嗎?怎么有些不象? 元邕瞧著她, “鸞長公主見到你們,說了什么做了什么,詳細講來?!比菔峡此S和,大著膽子道,“王爺容稟,江jiejie她,并沒有犯錯。”元邕一嗤,“你如今自身難保,還顧得上別人,爺讓你說的,說來就是?!?/br> 容氏一五一十說得清楚,聽到青鸞問她們可有身手,又讓珍珠持了匕首嚇唬,元邕不由失笑,匕首抵著咽喉的下馬威,想來滋味不太好受,待聽到青鸞問她與自己可有肌膚之親,元邕輕咳一聲:“怎么回答的?” 這樣的話題實在羞于出口,卻也不敢不說,容氏低著頭目光躲閃:“奴家實話實說,江jiejie說王爺常召她侍奉,王爺也常去她屋中,長公主就生氣了,問她各王府中犯了錯的姬妾都如何處置,江jiejie說打發(fā)到永泰寺,長公主說依著大昭國一夫一妻的規(guī)矩,江jiejie染指了她的男人,便是有錯,江jiejie又說與王爺并無肌膚之親,是為了自保撒謊,長公主又說撒謊也是犯錯,反正不由分說,便發(fā)落她去了永泰寺?!?/br> 元邕又笑,“那你呢?長公主為何沒有發(fā)落你?”容氏說道,“長公主問我們在宮中都作何差事,江jiejie乃是掌設,奴家是掌藥,長公主說留著奴家還有些用?!?/br> 元邕笑道,“你當明白,能留下是長公主對你的恩賜,你日后惟長公主之命是從?!比菔咸痤^,元邕道,“這是本王給你的命令。”容氏后退一步,低低說一聲是。 元邕起身向外,就聽門外一聲通傳,“宸妃娘娘駕到。”元邕愣怔間,一位衣飾高貴富麗的宮裝中年女子快步走了進來,不等他見禮,一掌揮在臉上,咬牙切齒道,“好不容易跟皇上爭取到機會,讓你親征建立軍功,順便與你舅父換回身份,你舅父幫著你打了勝仗,你竟然好大喜功失了戒備,做了烏孫的俘虜,你可知道,我這些日子怎么熬過來的?皇后的冷眼淑妃的嘲諷,我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宸妃說著話眼淚簌簌落下,扶椅坐下哭道:“上輩子作了什么孽,竟生下你這樣不爭氣的兒子,這些年我cao碎了心,不見你有一分長進,你還活著回來做什么?不如葬身烏孫算了,回來白白給我添堵……” 元邕叉手站著,泥塑木雕一般,臉上沒有一絲波瀾,這樣的話他聽了千萬遍,可聽到自己的母親說他不如死了算了,不由緊攥了拳頭,很快又松開,臉上掛了玩世不恭的笑意:“一別兩年多,母妃胖了些。兒子本想著明日進宮探望母妃,謝謝母妃那一萬兩救命的銀子,母妃怎么就來了?天寒地凍的,可見母妃嘴上罵著兒子,心中還是掛念的。” 宸妃咬牙道,“我掛念你?掛念何來?我只是來告訴你一聲,日后無事休要進宮,免得帶壞元熙?!痹哝移ばδ?,“元熙?元熙是誰啊?”宸妃白他一眼,“是你的弟弟,如今十個月大。你離開東都后不久,我就有了身孕,元熙是皇上欽賜的名字,皇上說熙兒是長得最象他的皇子,熙兒伶俐,剛八月已經(jīng)出了十二顆牙,開始蹣跚學步,會奶聲奶氣叫父皇,宮人們都夸贊熙兒是神童。” 提起小兒子,宸妃語氣漸漸柔和,臉上不覺帶了笑意,再看一眼元邕又板了臉,“聽說,你帶回了大昭的鸞長公主,喚她來我瞧瞧。”元邕笑道,“青鸞出去了,不在府中?!卞峰咭宦?,“聽說,她與大昭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大昭皇帝訂過親,緣何又退了親?且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就跟著你來到東都,這樣朝秦暮楚不顧閨譽,可見德行有虧?!?/br> 元邕拱拱手:“母妃容稟,大昭與殷朝風俗習慣大為不同,青鸞德行好壞,不能以殷朝規(guī)矩評說,兒子覺得青鸞樣樣都好,兒子如此無能,她肯委屈下嫁,兒子十分感動。再說了,兒子終身大事了結(jié),省得再勞動母妃cao心?!?/br> 宸妃嘆一口氣,“本來我還想著到中書令府上提親,算了,依你的名聲,去也是碰一鼻子灰,你可知道,娶了這小國長公主,再不可能與權貴結(jié)親,也就無人再能提攜你。你日后,唉,好自為之吧?!痹咝Φ?,“互相瞧不上,母妃又何必強求?”宸妃拍一下椅子扶手,“你何德何能瞧不上別人?你倒瞧得上葉蓁,人家瞧得上你嗎?” 元邕笑笑,“提葉蓁做什么?”宸妃哼了一聲,“葉蓁有了身孕,他日皇長孫誕下,太子儲位會更加穩(wěn)固?!?/br> 元邕哦了一聲,“穩(wěn)固就穩(wěn)固吧,女子嫁了人總要懷孕生子的。”宸妃咬咬牙耐心說道,“葉蓁啊一直惦記著你,每次進宮都要問起,你被俘的消息傳到東都,葉蓁進宮見著我就哭。懷邕既回來了,理當去探望她。” 宸妃說著話,從袖筒中拿出一對泥人:“葉蓁最愛這些精巧的玩意,知道懷邕粗心沒有準備,將這個給她,就說是路上帶回的土儀,她定高興的?!?/br> 元邕接過土儀在手里把玩著,漫不經(jīng)心扔上扔下,突然一失手,啪嗒一聲掉落在地,泥人碎裂開來,肚皮中空處掉出一撮黃色的粉末,元邕蹲下身手指拈一些吹散在空中:“不用說,這藥粉可至滑胎?!?/br> 宸妃沒有說話,元邕笑笑,“母妃,兒子雖無能,也不屑于對婦孺動手?!卞峰а赖?,“你若爭氣,我又何必如此?”元邕嘆口氣,“母妃出來有些時候了,也該回宮去,小弟見不著母妃,定是要嚎啕大哭的?!?/br> 宸妃搖頭起身:“竟是半點不成事。是啊,我是該回去了,你以后,好自為之吧?!?/br> 元邕說聲恭送母妃,送宸妃繞出回廊,就見珍珠打著燈籠引路,青鸞踏著夜色而來,遠遠揚聲道:“元懷邕,等著你去同文館找我,我有話要問你,久候不至,我只得來了。” 宸妃止住腳步蹙了眉頭:“誰???如此得沒有規(guī)矩?!?/br> 元邕快步上前捉住了青鸞的手,青鸞抽一下沒抽出來,元邕在她耳邊小聲道:“剛想要找你去,不想我母妃來了?!?/br> 青鸞掙開他手,來到宸妃面前,恭敬斂衽下拜,宸妃鼻子里嗯了一聲,抬起下巴道:“你既回來了,便回殿中敘話。” 青鸞含笑說好,跟在宸妃身后進了殿中,燈光明亮,宸妃瞇了眼看著青鸞,青鸞微微頷首恭敬站著,宸妃冷冷說道,“你在東都的名聲,可不太好。”青鸞笑道,“妾初到東都,何來的名聲?就算是有,定是別有用心之人造謠生事。” 宸妃看她一眼,“你與大昭皇帝訂過親,后又退親,難道是假的?”青鸞坦然道,“此事不假,只是青鸞與皇上只有朋友之誼,與懷王兩情相悅,是以圣文皇太后臨終懿旨,解除了婚約并封青鸞為長公主,青鸞如今乃是皇上之妹?!?/br> 宸妃嗤一聲:“大昭雖是荒蠻小國,做了皇后也可高高在上,你緣何能看上元邕?依我揣測,要么是大昭皇帝另有新歡拋棄了你,你走投無路,要么是你想借著元邕,前來東都結(jié)交權貴,以期留在這富庶繁華之地?!?/br> 青鸞笑了笑:“別人眼中的懷邕如何,在青鸞眼中,他是頂天立地文武兼?zhèn)湫男亻_闊的男兒,青鸞喜愛他,并無半分勢利之心?!?/br> 宸妃一聲冷笑,“且走著瞧?!本吐犜咴谕庹f道,“母妃,宮里來人,說是小弟啼哭不止,哭得臉都紫了,險些憋過氣去。” 宸妃霍然起身疾步向外。 送走宸妃,元邕過來拉青鸞的手,青鸞用力一甩,側(cè)過臉去不拿正眼看他。 ☆、63. 夜話 元邕又來拉她的手:“青鸞也不信我?” 青鸞又甩開:“兩個活生生的大美人站在眼前,如何信你?” 元邕笑道:“我不記得府中有這兩個人,湛盧說是三年前母妃賞賜的,可能是吧,隨便青鸞怎么處置?!?/br> 青鸞白他一眼:“肌膚之親的事呢?” 元邕俯在她耳邊:“頭一次親吻的時候,被青鸞咬破了嘴,疼了好幾天,青鸞,我沒有經(jīng)驗?!?/br> 青鸞哧一聲笑了:“自是信你,才找來聽你辯解,否則早就帶人遠走高飛了?!?/br> 元邕看著她,輕輕摟她在懷中,“無論如何,青鸞要信我,要留在我身邊,別動輒遠走高飛?!彼穆曇衾镉行└袀?,青鸞笑道,“不過是句玩笑話,懷邕知道我,有了難處只會面對,從不逃避?!痹吣樎裨谒珙^,“我的母妃,青鸞見過了,日后能躲就躲吧?!鼻帑[拍拍他肩,“老人家有些不講理,不過懷邕放心,老人家不會為難到我,而且老人家是懷邕的母妃,我會把握輕重?!?/br> 元邕兩手握住她肩頭定定看著她,良久說道:“青鸞可餓了?我?guī)愕揭故泄涔?,各樣新鮮的小吃應有盡有?!?/br> 青鸞輕拍一下他臉,“懷邕似乎有些不悅?!痹邠u頭,“沒有,我今日高興,父皇準我休沐半月后上朝聽差。”青鸞搖頭,“這樣的小事也能讓你得意?我不信。” 元邕笑笑,松開她肩握住她手,說聲走吧。青鸞隨著他的腳步,他目視著前方:“青鸞,母妃又生了一個兒子,如今十個月大,我也是今日才知道?!?/br> 青鸞哦了一聲,笑說道:“肖娘生下大兒子后,隔十年生了二兒子,大兒子覺得弟弟搶去了父母所有的寵愛,父母還總要求他疼愛弟弟讓著弟弟,他很生氣,總趁著父母不備擰弟弟的臉,弟弟疼得哇哇大哭他才高興,長大后提起,總笑說當時覺得弟弟是仇人不是親人?!?/br> 元邕回頭看著她,青鸞笑道,“難怪懷邕不悅,懷邕對弟弟吃醋了?”元邕笑笑,“不錯,如青鸞所料,我這么大的人了,乍然聽到這個消息,竟也免不了不自在?!鼻帑[歪頭看著他,“十個月的小嬰兒很好玩兒,瓚十個月大的時候,又白又胖,穿了紅肚兜滿地亂爬,長了四顆牙,嘴里漏著風下巴淌著口水,含混不清叫著阿姊阿姊……” 青鸞笑得不行,“別的孩子都先叫娘,瓚先學會叫的阿姊,我板著臉訓他,教他叫娘,他就是不開口,只叫阿姊,總覺得小孩子知道的,比我們以為的要多得多,很好玩兒的,懷邕改日進宮去瞧瞧?!痹呔o握一下她手,“算了,我不喜歡小孩子?!鼻帑[搖搖他手,“懷邕不是說喜歡逗小孩兒嗎?”元邕搖頭,“再溺我身上,惡心,還是算了?!?/br> 青鸞沒再說話,看著他的側(cè)臉,總覺得有些落寞寂寥,難道是宸妃說了什么? 青鸞初來東都,覺得樣樣新奇,元邕更是混慣了市井,仔細為青鸞一一介紹,帶她嘗了許多樣最富盛名的吃食,嘗著嘗著就覺得撐了,青鸞眼巴巴瞧著一樣軟糕,“只能下次再嘗了?!痹咝Φ溃坝械氖菚r候,這半月橫豎無事,我?guī)е愎浔闁|都?!鼻帑[興奮說好。 走走逛逛不覺已是三更,各個店鋪陸續(xù)上門,街旁燈光暗了下來,也到了一日里最冷的時候,元邕將青鸞的手裹在掌心回走,到了街口青鸞指指停著的馬車:“我該回去了?!?/br> 元邕一愣,“都說開了,緣何還要回去?”青鸞笑道,“此地太過喧鬧,我睡不好,我以后住同文館,將同文館當做娘家。”元邕哦了一聲,“喧鬧嗎?我怎么覺得冷清?”青鸞看著他,剛剛的落寞又回到了臉上,握一下他手道,“今夜橫豎晚了,我與懷邕圍爐夜話,可好?” 元邕莫名得脫口說一聲謝謝,青鸞心里小小的揪了一下,手撫上他的手背,兩手攏住他的手,低低說道:“冷死了,走,回家?!?/br> 銅爐燒得很旺,木炭通紅發(fā)亮,地上鋪了厚厚的毛氈,二人圍爐席地而坐,話題信馬由韁,想到那兒說到那兒,直到鼓敲五更才驚覺時光流逝,還有許多話沒有說完。元邕拉青鸞枕在腿上,笑道:“許久沒有為青鸞吹塤了?!?/br> 青鸞嗯一聲,耳邊塤聲想起,是情意切切的墨萱圖,墨萱圖乃是大詩人王冕歌頌慈母所作,后人譜曲,常為賀壽之用,青鸞閉了雙目,元邕一曲奏罷,撫一下她臉自語道:“果真不通音律,我自心酸,你倒睡著了。” 青鸞閉目不語,感覺到他將她橫抱而起放在床上,一床厚被蓋了上來,聽到他抬腳向外,青鸞往被子里縮了縮,將自己裹得更緊了些,自從她來,元邕便將正殿的內(nèi)室給她住,自己搬去了耳房,他此時,可睡著了?他的心思從不外露,今日卻掩不住怏怏不樂,并有落寞寂寥之意,為何?她說留下來與他圍爐而談,他竟說一聲謝謝…… 青鸞微蹙了眉,天一亮便宣湛盧過來問話。 身畔涼氣來襲,元邕喚一聲青鸞不見作答,揭開厚被鉆了進來,應是剛沐浴過,帶著皂莢的香氣,開頭只是覆在被中一動不動,待身子暖和些,伸出手輕輕環(huán)住了青鸞,臉貼住了她的背。 青鸞微蜷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直到耳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直到元邕睡著了,方緩緩覆上他環(huán)在腰間的手,漸漸放松下來,窩在他懷中側(cè)身聽著窗外,不知為何沒了喧鬧,分外靜謐,可是下雪了嗎? 屋外白光透過窗幔,原來果真下雪了,青鸞轉(zhuǎn)身將元邕抱在懷中,讓他的臉靠在胸前,為他擋住光亮,放下心思沉了心境跟著他墜入了夢鄉(xiāng)。 青鸞醒來的時候枕畔已空,喚一聲珍珠,珍珠進來笑說道:“明公子與周公子相請王爺,說是有要事相商,王爺囑咐姑娘雪天路滑,就不要出府門了,若賞雪可去后園,后園有幾株梅樹,金定正準備壇子呢。” 青鸞舒展一下身子垂了眼眸輕笑,笑著臉就有些發(fā)燙,珍珠瞧她一眼:“果真奇了,王爺今日早起臉色也有些紅,跟我說話的時候不看我,也不若以往愛笑,說的又急又快,說完逃一般走了,早飯也沒用呢。” 青鸞看她一眼,珍珠正色道,“姑娘,還沒成親呢,還是要避男女之嫌,姑娘與王爺再好,那也不能放下矜持自愛,趁著王爺不在府中,我們就回同文館去?!鼻帑[絞了手指,蚊子哼哼一般小聲說道,“就是說著話困倦了,就那樣睡著了,珍珠,我們什么都沒有做?!?/br> 珍珠哼了一聲,“知道,若是做了什么,我這會兒還能和顏悅色嗎?”青鸞低聲道,“便聽珍珠的,過會兒回同文館去?!本吐犛腥说溃安恍?,采了雪再回去?!?/br> 隨著話音,金定裹著雪花推門進來,原地跳了幾下抖去身上雪花,珍珠拿帕子為她撣著頭發(fā),“怎么不戴個暖帽?”金定搓搓手,“不冷,戴帽子麻煩。”珍珠笑道,“靜王府后園有一片梅林,采雪不是更好?”金定跺一下腳,“靜王回來就不理人了,靜王府大門緊閉,我哪好意思腆著臉上門?”珍珠覷她一眼,“依金定的身手,還用走門嗎?”金定一揚眉,“好主意。” 青鸞梳洗過用幾口飯菜,讓珍珠喚湛盧來,湛盧卻隨著元邕出門去了,青鸞無奈,只能回頭再問了。不想珍珠領著容氏進來,容氏恭敬說道,“昨日宸妃娘娘進來的時候,奴家來不及退出,就躲進了內(nèi)室。”青鸞抬眸,“舊主子來了,為何不拜見,反要躲避?”容氏低著頭,“娘娘性情率真,喜怒皆形于色,奴家實在是怕,想都沒想就躲了進去?!?/br> 青鸞嗯一聲,“昨日情形,你且詳細說說?!比菔衔⑽⑻ь^,“王爺昨日吩咐,讓奴家聽長公主的,奴家日后就是長公主的奴婢,任由長公主差遣?!鼻帑[笑笑,“你可喜歡王爺?”容氏搖搖頭,“奴家喜歡老實勤勉的男子,匹夫匹婦男耕女織生兒育女?!鼻帑[笑道,“你說便是,有差遣的時候自會用你?!?/br> 容氏跪下磕個頭起身仔細道來,她雖不若江氏口齒伶俐,卻穩(wěn)重細致,青鸞聽到宸妃初見元邕就打了一記耳光,并斥他不如死在烏孫,緊咬了牙,又聽到宸妃說不讓元邕進宮,免得帶壞了她的小兒子,并讓元邕給太子妃送裝了藥的土儀,啪一聲擊在幾上擰眉道:“實在可惡?!?/br> 容氏嚇一跳,忙忙看向青鸞,青鸞的手緊握著幾案邊緣,許久怒氣過后怔怔想著元邕,一直以為他云淡風輕,從不會被難倒,此時細想,他再有能耐,有這樣的母妃又有那樣的舅父,太子打壓眾人鄙視,他這些年夾縫求生,該是何等辛苦。又想到元英說的裝瘋賣傻,青鸞的心擰在一起,這口氣,是怎么都要出的。 ☆、64. 進宮 青鸞心疼不已,半晌冷靜下來看向容氏,“你既想認我為主,眼下就有一樁差事,你做得好了,日后便跟著我?!比菔厦γφf好,青鸞點點頭,“你了解宸妃的性情,她若知道她賞賜給懷王府的人,被我發(fā)落去了永泰寺,她當如何?”容氏篤定道,“雖說娘娘已忘了我們,不過她一旦得知,定要大怒,定要為難長公主出氣?!?/br> 青鸞說一聲好,“你進宮探望一下舊主子,哭訴一下委屈,如何?”容氏瑟縮一下,隨即攥緊了拳頭大聲道,“奴婢定將差事辦好?!?/br> 容氏進宮,青鸞帶著珍珠與金定回了同文館,進門便吩咐珍珠收拾一間耳房出來,珍珠心領神會:“奴婢明白,王爺日后少不了過來,過來就膩著不走,夜深了自然要留宿?!?/br> 青鸞手中握一本書,沒聽到一般不說話,只抿了唇偷笑。 金定拿一個壇子越墻進了靜王府,靜王府沒有府兵把守,只有幾個老邁的仆人在掃雪,也只是掃出一條窄窄小道,其余的地方依然積雪皚皚,若少有人跡的荒野。梅林中更是冷清,梅花簇簇寂寥綻放。 金定看一會兒花,方開始采雪,正在興頭上,聽到踩雪的咯吱咯吱聲遠遠而來,忙避身于一棵粗壯的樹干后,就見元英只身拄杖而來,青色棉袍外罩黑色大氅,裹得分外厚實,白玉一般的臉映照著雪光,更添幾分神采,他來到梅林邊站定了,仰臉看著白雪紅梅,看到最大的一株樹,不由輕輕咦了一聲,此樹精致分外不同,半樹雪壓梅花,半樹雪已不見,只余紅梅簇簇。 再看向樹干,樹根樹露一點紅色裙角,一笑轉(zhuǎn)身回走。金定探頭看他走得遠了,又出來繼續(xù)采雪,裝滿了壇子又玩耍一會兒,在靜王府中閑逛一番,到了正殿前止住腳步,靜王此刻做些什么?品茗?看書?獨弈?靜王會彈琴嗎?或者吹笛?他是風雅之人,應該無所不通吧? 元英隔窗瞧著雪地中一襲紅裙的人影,晶亮的眼神采飛揚的臉龐,恍惚間雪后出了太陽,燦爛耀眼。 金定站了一會兒,看到有人遠遠而來,方轉(zhuǎn)身回走,紅色的身影越行越遠直至不見,元英抬眸看向天空,卻依然是陰沉的顏色。 青鸞坐在榻上隔窗看雪,安靜等待,午后宮中有內(nèi)侍來傳宸妃娘娘令,命青鸞入宮。青鸞換了衣衫,乃是大昭長公主的冠服,扈從乃是長公主該有的儀仗,浩浩蕩蕩從同文館出,沿途圍觀者眾,七嘴八舌揣測是那一國來使,好大的排場。 青鸞命珍珠揭起車簾,坦然端坐,很快有知情者告知眾人,車駕內(nèi)乃是大昭國鸞長公主,懷王元邕的未婚妻,前往大內(nèi)探望宸妃娘娘,一傳十十傳百,隊伍進到御街,青鸞的身份已是路人皆知。 穿過御街來到宣德門外,下馬換了大轎,大轎沿側(cè)門而入來到垂拱門,卻不見景福殿的小轎前來接人,守門的內(nèi)侍為難看向青鸞,青鸞一笑道:“無妨,正好走走,瞧瞧宮中景致?!?/br> 青鸞在前,金定和珍珠隨后,且走且行,滿目飛檐高階斗拱彩檻,雖冬日花木凋零,樹枝間掛了彩帶燈籠,絲毫不見蕭瑟,冰面上雪雕彩燈,處處透出繁盛奢華。 進了景福殿,青鸞恭敬行了禮奉上一雙玉瓶,宸妃端坐著瞧也未瞧一眼,只一聲冷笑,“好大的架子,讓我好等?!鼻帑[恭敬回道,“青鸞欲見娘娘心情急迫,可不知那位宮人怠慢,沒有派小轎前往垂拱門等候,青鸞只得步行前來,是以耽擱了些時辰?!?/br> 宸妃乃是有意不派小轎為難青鸞,青鸞如此說,只得接了一句,“景姑姑,看看是那個蠢笨的奴才辦差不力,務必嚴責?!本肮霉脩宦暼チ耍峰聪蚯帑[眉頭緊蹙,“尚沒有下聘,倒在懷王府處置起人來了,那可是我的人,無緣無故罰去了永泰寺?!鼻帑[笑道,“正因為是娘娘的人,才該一心侍奉好王爺,可進府三年,王爺連她頭發(fā)絲都沒碰過,豈非她的過錯?” 宸妃一挑眉,“果真?”青鸞點頭,“她自己承認的。我一想王爺這幾年冷床冷被,氣不打一處來,就罰了她?!卞峰种Я祟U,“容姬木訥,若說沒碰過她我倒相信,江姬可是司寢的掌設,聽過的見過的多了,手段也該有幾分,她又長得嬌俏,元邕為何不喜她?” 宸妃沉吟著看向青鸞,“難不成,果真如傳言所說,元邕愛戲成癡,以為自己是女子,他喜愛男子?”宸妃額頭的青筋暴了起來,咬牙切齒道,“這個孽子,為何要活著回來?” 青鸞額角一跳攥緊了拳頭,很快冷靜下來笑道,“傳言豈可當真,王爺若喜愛男子,為何要帶我回東都?何況……何況……總之,王爺是正常的男人。”宸妃狐疑看向青鸞,眉目稍微舒展了些,嗤笑道,“這大昭果真是化外之境,未婚女子什么都敢說,什么都敢做。” 青鸞也不辯解,只笑道,“熙弟弟呢?可是睡了?”宸妃只搖搖頭并不多說,青鸞似乎自語,“十個月大的孩子最好玩兒了,不過也愛生病,如今天氣寒冷,娘娘可要囑咐宮人們看好了,我弟弟十個月大的時候大病一場,險些沒了,其時我母妃去了,父王鎮(zhèn)守邊關,我只有八歲,除去在病床邊守著,不知還能做什么,那時候總想著,若是能有為嫡親的兄長護著我們,就不會有如此的困境,后來弟弟又大病過幾場,那會兒父王也去了,王府里繼母當家,繼母盼著他死,我那會兒恨不能化身男兒護著幼弟。” 青鸞說罷靜靜看向宸妃,宸妃也看著她,“你是孤女?”青鸞點點頭,宸妃又是一嗤,“好,真好,元邕相中了你,真正是絲毫指望不上?!鼻帑[笑道,“誰是指望誰是依靠,誰又能說得準?就說娘娘最愛的幼子,若有朝一日與我弟弟一般處境,娘娘以為他能依靠著誰?是太子?是皇后,是入不敷出靠娘娘接濟的賀府?還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 宸妃怔了怔咬牙道,“按常理當是如此,可元邕不爭氣?!鼻帑[接口道,“再不爭氣,他此次出征烏孫立了軍功?!卞峰猜暤溃靶菀崞鹚能姽?,他不過是依仗著他的舅父……”青鸞大聲道,“賀先生嗎?賀先生有學問不假,可娘娘難道信他會領兵打仗?其時戰(zhàn)場究竟如何情形,娘娘為何不問問皇上,而是聽信賀先生一面之詞?” 提起皇上,宸妃臉色灰暗下來,生下熙兒后,開頭皇上尚來得勤,漸漸就來得少了,想熙兒了就讓宮人抱到紫宸殿去,如今皇上添了新寵,封為淑妃,更是月余不見人影…… 青鸞看著她臉色,喚一聲來人,珍珠捧著一個錦盒進來,青鸞打開錦盒笑道,“此太平車乃是滇玉極品所制,昔年大昭陳皇后每日用此物撫臉,娘娘可聽說過陳皇后?”宸妃身子前傾,緊盯著那太平車喃喃說道,“自然聽說過,她曾為女帝,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為了情郎禪位于次子,隨情郎隱居于江湖,傳說她花甲之年依然美若少婦,難道是此物的功勞?”宸妃說著話,指尖探入錦盒,摩挲著太平車,不覺已咽了一口口水,青鸞將錦盒遞了過去,“剛剛的玉瓶只能插花,乃是薄禮,太平車才是青鸞給娘娘的見面禮。” 宸妃好不客氣抱在懷中笑道,“青鸞一片盛情,卻之不恭。”青鸞一笑,“娘娘這會兒不妨試試?!?/br> 宸妃拿起太平車在臉上緩緩滑動,青鸞雙眸晶亮盯著她, “若他日儲位更替,靜王體弱,熙弟年幼,誰才是儲君最合適的人選?懷王論文采,曾在御書房駁倒太子,論武功,皇家狩獵曾拔頭籌。他在太子傾軋之下這些年完好無損,他能從前線和烏孫全身而退,娘娘以為,他護不了幼弟嗎?” 宸妃搖搖頭:“他是我的兒子,知子莫若母……”青鸞打斷她,“我的幼弟命在旦夕之時,娘娘可知,是誰醫(yī)好的他?是大昭國師胥淳之?!卞峰p眸驟亮,“聽聞大昭國師擅斷命格,輕易不斷,一斷則從無錯漏?!鼻帑[微微抬起了下巴,傲然看著宸妃,“不錯,國師斷言我乃是皇后命格,是以大昭圣文太后接我進宮為太子伴讀?!?/br> 宸妃放下太平車瞧著她,雙眸中涌出了熱切,“那依青鸞的意思,青鸞嫁于誰,誰就會是皇帝,那么元邕……”宸妃手都顫了起來,青鸞微微搖頭,“娘娘,天機不可泄露,此事你知我知,對任何人都不可提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