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老爺?!睏钜棠锎藭r尚且不忘搔首弄姿,笑得柔媚,“倒也是辛苦老爺了……” “一個個沒個得力的東西,能不辛苦么?”陸兆南張口就駁斥了楊氏臉面,叫她有些下不來臺,伸出的手還是放了下來,唯唯諾諾的退到一邊,滿臉的自責(zé)。 楊姨娘演完了戲,下一個就該余氏了。只見她撲到陸兆南身邊,哭道:“老爺,媳婦兒委實不知情,否則再給我?guī)讉€膽子也不敢在弟妹面前提這事啊?!闭f罷,眼淚就如同不要錢似的落下來。 謝青嵐方才也哭過了,尤其是聽到黃氏已經(jīng)燈枯油盡了,她不免想到陸昭死前的樣子,心中也是難過,低著頭不愿說話。 陸兆南額頭青筋突突直跳,強(qiáng)忍著想要踹死余氏的心,罵道:“你豬腦子么?!想不到這事不敢被人知道了去?累得黃氏如此,阿貞和澤兒怎么辦!”他愈說愈氣,又想到陸顯那攪屎棍,心中更是火大了。 余氏也是委委屈屈的樣子,下意識看向兒子,盼著這個極得青眼的兒子能為自己說些話。陸澄見母親這樣子,咬了咬下唇。余氏這事的確做得不地道,但是再怎么,那也是他的母親,當(dāng)下道:“祖父息怒,只怕母親也是不知道嬸娘的身子狀況,這才疏忽了。” “我娘的身子狀況,這府上誰不知道?”陸貞訓(xùn)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起身。她原本就是絕色美人,只披了一件外衫,弱柳扶風(fēng)的樣子叫在場男人都愣了愣,紛紛咳了一聲,讓屋中更是尷尬。 “jiejie?!敝x青嵐忙上前扶她,被她推開手,她就那么紅遮掩,一步步走到余氏面前:“我娘如今成了這樣,伯娘滿意了不是?伯娘看著meimei的家產(chǎn),就巴不得將它收入囊中不是么?”又扯著謝青嵐的手,“你不就想要姑姑姑丈的遺產(chǎn)么?難道你真的喜歡青嵐,你真的喜歡青嵐喜歡到了想要她給你做媳婦的地步?”她一壁說,一壁哭,“別惺惺作態(tài),與誰人看?” “你不過就是覺得,青嵐與我娘親厚,來年就算真的嫁過來了,你也不好把持不是?”陸貞訓(xùn)此刻連禮數(shù)也不想管了,“你說你無意,我相信你無意又怎么樣?我娘這樣,你能如何?救得回來嗎?”又發(fā)狂的扯住余氏,“你不就是想要錢么?這府里多少銀子被你拿去放了印子錢,得的利銀,你拿到哪里去了?你貪了錢不說,還要日日哭窮,難道見不得家里有一點半點好?” 這話當(dāng)著陸兆南說出來,余氏知道要糟,當(dāng)下推開陸貞訓(xùn):“貞丫頭,你胡咧咧什么?我是你伯娘,你就是這樣詆毀你伯娘的?” “伯娘?”陸貞訓(xùn)“呵”的笑出來,“你原來還知道你是我伯娘!問青嵐討錢討到我屋子里來的時候,你可想過你是我伯娘?我娘被你氣成這樣,你可想過你是我伯娘?你不是一向精明么?你想不到我不敢將我爹的事告訴我娘?往日你掌家之時,明知我父親取了錢去做些腌臜事,你為何從不攔著?”陸貞訓(xùn)紅著眼,瞪著她,“莫說什么為了陸家著想,你但凡為了陸家一點,你不會在宋馳面前詆毀我父親,更不會為了一己貪欲去討要青嵐身邊的御賜之物!” 環(huán)視在場的人,陸貞訓(xùn)忽然“嘿嘿”直笑,“大伯,伯娘,你們從府中明里暗里拿了多少銀子出去放印子錢你們自己知道。城東十幾處莊子都是你們的,你們回來日日哭窮?對,我爹不好,我爹害了陸家,我爹從來就沒干凈過。”她說著,含著淚,指著陸暉夫婦,“可你們倆,你們倆又有多干凈?這府門前的石獅子都比你們干凈!” 她捂著臉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慌得高氏忙去扶她:“二姑娘……”謝青嵐立在一旁,一一看過在場諸人,最后才對陸兆南行了個禮:“外祖,照理來說,我沒有資格對陸府中的事置喙,只是外祖也看見了,這府里這樣多事,卻連一個當(dāng)?shù)闷鸬娜硕紱]有。外祖素來不待見外祖母,事事交由楊姨娘打理,如今又鬧出這事,難道真的覺得,這些事鬧不出去?” 陸兆南原本鐵青的臉色頓時更是難看,就那樣看著謝青嵐。身為老中二病,他自然不肯承認(rèn)是自己錯了,但兒媳婦躺著,孫女哭得聲嘶力竭,外孫女也這樣指責(zé),他就不免有些動搖了。 “二舅母成了這樣,旁的也不拘我再說,外祖是明白人?!闭f到這里,她又扯著嘴角一笑,又看過在場諸人,“外祖素來不喜我父親,但有句話,我也得說清了。謝家的財產(chǎn),自然是該我謝家的人管著,原是正經(jīng)親戚,幫襯些也未嘗不可。但若是有人動了不該動的心思,縱使青嵐是孤女,卻也不是別人能拿捏的,大不了就拼得魚死網(wǎng)破,誰都別想好過?!庇智飞硐蜿懻啄闲辛艘欢Y,轉(zhuǎn)身扶起哭得軟了的陸貞訓(xùn)。 屋中靜默,陸兆南鐵青著臉,目光不住的游移在楊姨娘和余氏身上,看得兩人紛紛縮起了脖子,陸暉心中雖是不滿,卻也不敢逆著老爹說事。 滿室靜謐,正值此時,采荷極快的從內(nèi)室走出,低聲道:“老爺,二奶奶醒了,想見二姑娘和謝姑娘呢?!?/br> 作者有話要說: 咳,打臉行動即將開始…… ☆、第30章 聽說是黃氏要見自己,謝青嵐和陸貞訓(xùn)忙拾掇了自己。陸兆南還沉著臉鬧別扭,謝青嵐也不去管,便攜了陸貞訓(xùn)進(jìn)了內(nèi)室。 說白點,陸兆南自小沒人過問,性子養(yǎng)野了,現(xiàn)在又是一家之主,這一大家子人都慣著,這才腦子不清楚。 屋中燈火昏暗,黃氏懨懨的躺在床上,闔著眼,看來枯敗頹廢,看得陸貞訓(xùn)幾乎又要淌下淚來。采荷忙攔著,說:“二姑娘使不得,二奶奶日子怕也不多了,還是歡歡喜喜的好,好歹,叫二奶奶走得歡喜些。”她說著,聲音也哽了哽,面強(qiáng)擠出一個笑容來。 陸貞訓(xùn)點頭,謝青嵐細(xì)細(xì)的給她拭去臉上的淚痕,低聲道:“jiejie堅強(qiáng)些,為了阿澤,也不能示弱啊。”又握了她的手,給她最大的力量。 兩女行至床邊,還沒出聲,黃氏便睜開眼,一雙眸子因為病重,已然沒有半點活人該有的光澤。見是兩女,她這才扯出一個笑容,示意兩人坐下后,低聲道:“我方才聽見,你們在外面與他們吵起來了?” 謝青嵐靜默頷首,又一嘆:“二舅母也不用管這些,再有什么,我們都會頂著的?!?/br> “你頂不住的?!秉S氏嘆道,“你不曉得余氏那人,貪得無厭,如今因為我,你二人這樣駁斥她,她心里指不定怎樣怨恨著,只是如今無處下手,來日,逮著時機(jī),定是要作踐你們的?!碧?,輕輕撫著陸貞訓(xùn)的臉龐,“可惜,你被陸顯害了。陸府現(xiàn)在這光景,你如何嫁的出去?” 陸貞訓(xùn)只是靜靜哭著,也不說話。黃氏眼中忽然瀲滟著水光,匆匆一笑:“貞兒,你是jiejie,未來娘不在了,你好好看顧你弟弟。一定要熬著,你爹回來后,再熬一年,你就可以嫁了,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再不必受這份氣?!彼柿丝谕履瑵M臉的疲倦,“青嵐,舅母這請求卻也是不合時宜,但這府中,除了你,我也不曉得誰還靠得住了。你多幫襯你jiejie些,我曉得,你總是要從這府里去的,只是這府里的光景你也看到了。老爺寵妾滅妻,大爺夫婦個頂個的不中用,陸顯更是個靠不住的……” “舅母放心就是?!敝x青嵐忙應(yīng)下,對于陸貞訓(xùn),她是打心眼里當(dāng)做是親人。她與這府里眾人都不同,更是一個貼心的jiejie?!拔乙彩强床粦T這些人的?!?/br> “如今你手中財產(chǎn)富可敵國,但總是不牢固的。”黃氏咬了咬下唇,用力握緊了謝青嵐的手,“在這陸府中,你定要將錢袋子捏緊了,否則,他們有無數(shù)的法子哄你交錢出來。青嵐,你記著,若非你信得過的,萬萬不可交錢出去,孝道不假,但總不能愚孝。你已不是孩子了,總要為你自個兒打算。”說到這里,黃氏的氣息漸漸凌亂,喘了幾聲,才強(qiáng)自笑道,“你們要剛強(qiáng)一些,別叫人欺辱你們。無底洞,填不滿的?!?/br> “曉得了。”兩女雙雙應(yīng)下來,黃氏這才露出笑容來,似嘲非嘲,“若是早知如此,當(dāng)年我就該趁著他熟睡之時,一剪子殺了他,也好過今日的局面?!庇峙呐年懾懹?xùn)的手,“貞兒,你去我妝奩中,拿五百兩出來還給你meimei,這事總是我們不對,怎能要了你meimei的恩惠?” 陸貞訓(xùn)聞言起身,被謝青嵐攔?。骸熬四父铱蜌馐裁??我心中將舅母與jiejie視為至親,自然不分彼此,區(qū)區(qū)五百兩,于我來說不足一提?!?/br> “你是好心罷了?!秉S氏氣若游絲,“你剛接手,又是個女子,仔細(xì)奴大欺主……” 謝青嵐只是笑,也握了黃氏的手示意不必,眼眶還是有些濕潤。 那夜謝青嵐睡得極不安穩(wěn),到了半夜,迷迷糊糊間聽見四聲云板聲,旋即聽到檀心低啞的聲音:“姑娘,二奶奶沒了?!?/br> 謝青嵐沉沉的“哦”了一聲,也不讓掌燈,兩行淚從眼中滑落,洇入枕頭不見。 黃氏說的沒錯,這陸府中,到處都是惡人。陸兆南也就罷了,直系親屬,對于自己還有幾分愛屋及烏的疼惜,即便往日不聞不問,也從未對自己繼承的遺產(chǎn)動過心思。但兩個狠心的娘舅,還有余氏……他們憑什么?!不勞而獲也就罷了,如今黃氏一條性命……黃氏根本是被陸家逼死的,但凡陸顯爭氣,但凡身為兄長的陸暉多管管,但凡身為嫂子的余氏不那樣貪得無厭自作聰明,黃氏根本不會鬧成這樣。 而現(xiàn)在的局面,她若是不行動,不壓住這群人,下一個被害死的,必然就是她了! 黃氏一朝殞命,對于陸府來說頗有些雪上加霜的意思。余氏自知這事理虧,也不敢在陸兆南面前找不痛快,當(dāng)下稱病不出,一旦問起印子錢的事,就開始一問三不知,要不就一副體力不支的樣子裝昏迷。 陸澄對其母的舉動簡直鄙夷到了極點,但那又是自己母親,那日陸貞訓(xùn)指責(zé)余氏之時,將余氏的小心思全說出來,其中包括對謝青嵐的態(tài)度。陸澄一想起就覺得耳根發(fā)熱,連帶著見到謝青嵐都有些手足無措。 然而,黃氏一死,一件最惱火的事就出現(xiàn)了——總是要給黃氏舉辦喪儀的,這府里的事料理起來也難,楊姨娘一個妾侍上不得臺面,胡氏腰傷臥床,余氏也稱病,這府里竟然找不到一個主事的女子。 這是其一,其二……就是經(jīng)費頗有些不足,也是打定主意一切從簡,但總要一個人主事。 左想右想,陸兆南的目光還是落在了府中兩個待嫁的姑娘身上——謝青嵐和陸貞訓(xùn)。 “孫女兒還要為娘戴孝,只怕無暇料理此事。”陸貞訓(xùn)一身素服,滿臉的冷若冰霜。黃氏一死,她對于自家人也算是看透了,祖父說起來疼母親,不如說是看重自己的面子;大伯和大伯娘不添亂就謝天謝地了;祖母說不上話;自家老爹更是個禍害,遺千年的禍害!“若是meimei得了閑,便替祖父分憂吧。好歹,未來meimei也是要分家單過的。” 陸兆南并不覺得這話哪里不對,謝丫頭再好,也是謝家的姑娘,更別說那日謝青嵐指責(zé)了他,雖說謝青嵐說得不是沒有道理,但陸兆南一個老中二又怎能容忍呢? 謝青嵐聞言,一點也不見推脫,起身道:“青嵐愿為外租分憂,只是從未做過,只怕還不妥帖?!?/br> “不妥帖無妨,有不妥帖的地方,便問楊氏……你外祖母就是?!标懻啄献屑?xì)想了想,念及要是洛陽侯那老賊捏著寵妾滅妻的事彈劾,這節(jié)骨眼上更是惱火,也就改了口,“多多練一練就好了?!?/br> 如今這府里連個主事的女人都沒有,陸兆南選了謝青嵐也是無奈之舉,但陸澄看來,意味就有些怪異了——謝青嵐可是外姓,竟讓其料理陸府之事? 要是謝青嵐知道自家表哥的心理,一定會毫不客氣的嘲笑他。因為黃氏的死,她對于陸家大小幾乎都沒了好感,現(xiàn)在唯一想的就是,趕快促成分家的事。 至于料理的事,謝青嵐前后兩輩子都沒經(jīng)歷過,但沒吃過豬rou總見過豬跑,打定主意,直接把鳳姐兒協(xié)理寧國府的法子依樣畫葫蘆就好。 當(dāng)日,陸府新任管家婆就上任了,即便是余氏心中不痛快,命下面的使絆子,但誰敢?拉倒吧,最近老爺跟吃了火藥似的,一旦惹惱了告到老爺那里去,還想不想混了? 其實比起王熙鳳協(xié)理寧國府,黃氏的喪儀輕松了不止一點半點。原因無他,陸兆南沒什么親戚了,第二,陸顯得罪人的功力完全是遺傳了陸兆南,更別說滿朝文武大多是貴族,陸兆南這牛脾氣從不跟其來往,一時之間,倒也沒有多少人來。 除了身為余氏外甥女兒的趙蘊(yùn)蓮。 剛吩咐人來回自己的謝青嵐看著屋外那一身素服快步走進(jìn)來的少女,她一副白銀頭面,一看就是來吊唁的。一見謝青嵐,趙蘊(yùn)蓮也是怔了怔,她原本瘦弱,此時寬大的喪服穿在身上,更是讓人覺得楚楚可憐,一張臉上半點笑容也沒有,頗有幾分不怒自威的架勢。 “jiejie,苦了你。”要說前幾回,趙蘊(yùn)蓮對謝青嵐沒一點不舒服是不可能的,但她可是瑪麗蘇黑蓮花,見謝青嵐這樣,慣有的圣母神愛世人的調(diào)調(diào)又出來了,話中盡是憐憫,“叫jiejie辛苦成這樣,都清減了好些?!?/br> 謝青嵐見了她心中就煩,將手中的對牌交給檀心:“你與她們說,領(lǐng)了香油去供奉上。”又喚了如心來跟前,“開銷可還夠?” “也沒幾人來。”如心正奇怪為何謝青嵐會將自小的閨蜜晾著,也是翻開賬目,“茶飯開銷不多,不過和尚道士用了不少,老爺給的開銷約莫還有五十兩?!?/br> “若是不夠,便從我?guī)炖镏﹣硪部伞!睂τ邳S氏,人都死了,喪儀難道還能辦到一半因為沒錢不辦了嗎?見如心應(yīng)下,快步去了,謝青嵐強(qiáng)忍著膈應(yīng),轉(zhuǎn)頭瞥了趙蘊(yùn)蓮一眼,“你怎的來了?” “我聽說jiejie掌事,來看看?!彼m是說得平淡,但那眼中分明閃著光芒,無非是覺得謝青嵐既然掌了陸府的事,那么嫁給陸澄的事也就算是成了一大半了。 “事也不多,沒有什么好看的?!敝x青嵐揉了揉額角,“你來的時候,可見著jiejie了?” “見到了,二jiejie與澤弟還跪在靈前呢,可惜二爺不在,這家里,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了。” 要是陸顯在,估計這府里還要出大事不可。 謝青嵐原本就不想理會趙蘊(yùn)蓮了,此時因她提起攪屎棍,心中更是火大了,道:“你先出去吧,我還有些事料理,一會子還要去看jiejie?!?/br> “jiejie這般,好生勞累呢……”趙蘊(yùn)蓮輕嘆,“也是jiejie熬得下來?!?/br> 先不說謝青嵐是不是真的忙,就算不忙也不想跟她嘮嗑,當(dāng)下起身向外去,一路到了靈堂。一屋素白,滿是一種蕭瑟悲涼。還沒等邁入門,便聽一陣嚎啕大哭,那哭聲嬌俏,一聽就是女子,但那聲調(diào)悲切,還真像是自己親媽死了一般。 謝青嵐微微一皺眉,這好像不是陸貞訓(xùn)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咩~青嵐妹子心情發(fā)生變化了 以前是:我不想招惹你們,在保證我不被欺負(fù)的情況,能不撕破臉就別撕破臉 現(xiàn)在是:你丫招惹我干嘛?老娘可不是什么好欺負(fù)的,你都不要臉了我干嘛替你要? 好吧,換句話說,就是反擊行動即將開始,青嵐妹子不會再顧及會不會鬧翻這件事了。 咩,前面確實有點受欺負(fù)了~不過咩~~ 我丞相大人又要出場了~咩哈哈哈哈哈哈~【猥瑣笑】 ☆、第31章 謝青嵐心中正是納罕,還是啟步進(jìn)了門。陸貞訓(xùn)跪在一旁,面無表情的看著正跪在黃氏靈前哭得如喪考妣的女子,陸澤年歲還小,躲在奶嬤嬤懷中,大眼睛滿是驚恐。 謝青嵐瞇了瞇眼,那一身素服,正哭得昏天黑地的,正是陸家已經(jīng)出嫁的大姑娘陸淑訓(xùn)。 要不是知道她什么德行,還得真以為她跟黃氏感情那樣好呢。 “姐夫怎的也不勸一勸?”謝青嵐快步走到唐漸身邊,低聲說,“姐夫讀過好些圣賢書,總是知道哀毀過禮之事?”況且,依著陸淑訓(xùn)這哭法,就算敢來吊唁的都被嚇跑了。 唐漸面色有些難堪,陸淑訓(xùn)會哭成這樣他也沒有想到,但這樣子,他又怎好在靈前拉人?一時也是難堪,低聲道:“許是夫人傷感,表姑娘且容她一二?!?/br> 陸淑訓(xùn)早就聽到謝青嵐的聲音,往日謝青嵐與她不對付就算了,但上回她當(dāng)眾命人給她耳光,這事陸淑訓(xùn)記到死都不會忘記。只聽她放開嗓子,哭得嬌啼婉轉(zhuǎn):“如今這府里什么光景,便是需要人為祖父分憂的時候,偏偏嬸娘就這樣去了。祖父無奈之下只得讓旁人來,只是這旁人哪里比得過自家人?若是出了什么奴大欺主的事兒,又該如何啊。”說罷,又是一陣哭號。 謝青嵐嘴角動了動,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見陸貞訓(xùn)眉頭蹙起,也知道要是自己再示弱,既是對不起黃氏臨死前的囑托,又是在變相的說自己可以被欺辱。 往日她不想鬧出事來,但是明擺著,陸家這群人完全不懂什么叫做見好就收,只是知道變本加厲而已。 謝青嵐蹭到陸貞訓(xùn)身邊,往盆中燒了些紙錢,吩咐道:“大姑奶奶傷慟緊了,還愣著干什么?不快將大姑奶奶扶下去歇息?” 守在靈堂中的,大多是得臉的老人,對于陸淑訓(xùn)這指桑罵槐的行為也是看不過眼,此刻得了謝青嵐的話,忙上前,一人一邊拉住陸淑訓(xùn),那模樣大有要將她拋出去的意思。 陸淑訓(xùn)也不干癟癟的哭號了,道:“meimei一個外姓之人,竟然也敢對我做這樣的事?祖父看得上你肯教你做事,你難道還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了不成?” “那jiejie就繼續(xù)吧?!敝x青嵐冷笑,“總歸這靈堂人來人往,有無交情也要進(jìn)來給二舅母上香,叫別人看了去,又不是我謝家沒臉,更不是你唐家沒臉?!?/br> 女子出嫁自然就是夫家人,陸淑訓(xùn)一時也是瞠目結(jié)舌,想到要是再出個什么事,依著陸兆南那性子,只怕非要殺人才能泄憤了。狠狠掙開一左一右抓著她的人,看向謝青嵐冷笑:“陸家的事,幾時輪到你來指手畫腳,即便祖父托了你,你難道就能說我的不是?” 謝青嵐無意與她在黃氏靈前爭吵,也就垂了眼簾不理她,自顧自的和陸貞訓(xùn)為黃氏添紙錢。陸淑訓(xùn)一拳打在棉花上,也不想這樣善罷甘休,還沒說出更刻薄的話,被唐漸拉住:“你又何必如此?總是死者為尊?!?/br> 要說謝青嵐現(xiàn)在掌著陸家家事這點,唐漸也是看不過眼,但陸老爺子都沒說什么,他能怎么樣?撇開這個不談,陸淑訓(xùn)在別人靈堂前鬧,也虧得是她娘家,不然早就被打死了。 “連你也幫她不成?”陸淑訓(xùn)一臉哀莫大于心死,轉(zhuǎn)頭罵道,“狐媚子——” “叉出去!”聽著她愈發(fā)不堪的話,陸貞訓(xùn)火氣直沖,更別說要不是余氏,黃氏如今怕還有些日子能熬,驀然提高了聲音,一臉冷若冰霜,“我母親一貫喜靜,不容言行粗鄙之人鬧騰。” “老二你……”陸淑訓(xùn)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被兩個粗使嬤嬤左右攜住,給抬了出去。出門之時,正巧遇上了隨著謝青嵐而來的趙蘊(yùn)蓮,后者一怔,見謝青嵐和陸貞訓(xùn)雙雙都是陰沉著臉色,知道這傻缺表姐又做啥人神共憤的事了,先給黃氏磕了個頭,又蹭到兩女身邊:“兩位jiejie,表姐想來不是故意的,好歹二奶奶也是她嫡親的嬸娘啊,兩位jiejie就寬恕些,饒了她吧?!?/br> 要說陸貞訓(xùn)本來對她印象不錯,奈何如今看見了長房的人就一肚子火氣,更別說趙蘊(yùn)蓮一種“人非圣賢孰能無過”的語氣,輕描淡寫就想揭過,心中沒由來膈應(yīng)得很,也不曾看她,將紙錢放入火盆之中化了。 如果說人犯了錯都有一次被原諒的機(jī)會,陸淑訓(xùn)腦子被狗吃了么?這種指桑罵槐的潑婦行為又不是一兩回了,憑什么要別人一再寬恕? 謝青嵐知道她心中所想,輕輕扶了她的肩,關(guān)切說:“jiejie,也別太傷心了?!?/br> 陸貞訓(xùn)心中稍微寬慰,點頭。火光映得她一張小臉仿佛白紙般沒有血色,叫人心酸得很。 趙蘊(yùn)蓮碰了壁,心中也是窩火,她若非為了大局想,為何會來讓她二人息怒?偏偏兩人都不領(lǐng)情。陸貞訓(xùn)也就算了,但謝青嵐也是如此,她就更是氣惱了。再想想謝青嵐對于自己的疏遠(yuǎn),惱意就壓都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