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快說到底怎么回事!”景喬獅子吼咆哮。 沈飛白忙完工作出來時,客廳里沒有人,電視還開著。 陽臺的玻璃拉門半敞,晚風吹來,帶起一陣舒適的涼意。 他邁步走到門邊,陽臺角落里,周霽佑單手抱胸前,手背搭著另只手的肘關節(jié),在聽電話。 似是有所感應,她側轉(zhuǎn)身望向他,客廳明亮的燈光躍入她琥珀色的眼睛里,光影浮動,宛若寶石。 “我又不是故意瞞你,這不說了么。”她好笑應著,嘴角微勾,注視他。 他眸光好像突然閃了閃,她一時沒看清。聽筒里,景喬還在喋喋不休責怪她欺瞞不報,一個晃神,他高大的身影籠罩她面前,繞至她身后,環(huán)住她。 她身體微驚地一縮,下一秒,耳后貼上一抹溫熱的觸感。 她情不自禁地擺頭躲了下,沒躲開。 景喬在她一只耳朵邊說:“我不管我不管,你幫我接下這個私活,就算你將功抵過?!?/br> 他用牙齒磨她另一邊耳垂,聲音輕若勾魂:“你慢慢聊,我收點利息?!?/br> chapter 55 周啟揚的連鎖餐廳需要重新裝修官網(wǎng)頁面,景喬學的網(wǎng)頁設計,剛好掛鉤。 周霽佑作為中間人,準備直接將景喬號碼發(fā)給他,讓他自己聯(lián)系,末了,順便詢問了一下去哪兒把車還他。 周啟揚年紀輕輕自主創(chuàng)業(yè),更何況還是根正苗紅的富家子弟,座駕自然不止一輛,并不急于用車。 “開著吧,不用還了?!?/br> 周霽佑對車了解甚微,不過他那輛奧迪倒是在搬家那天聽沈飛白介紹過,那是奧迪中的豪華級,價位不低。 “別,我受之不起?!?/br> 周啟揚不置可否地發(fā)出一聲短笑。 周霽佑話鋒一轉(zhuǎn),在他未接話茬前,一鼓作氣問:“人還沒找到嗎?” 她本不想主動提,托人辦事,人家還沒回信,她突然一問倒顯得像在催促??蛇@件事拖得太久,從年后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兩個月有余。 周啟揚語氣一肅,說:“我本想安排好北京的事兒,過兩天去紐約確認一下,回來后再告訴你結果,但既然你現(xiàn)在開口問了,我就先跟你通個風?!?/br> 周霽佑的心被懸在半空。 “哥倫比亞大學的一位六十歲老教授早年曾留學中國,畢業(yè)后留北京任教,直至三十多歲才回到紐約?!敝軉P頓了下,問,“你父親有沒有跟提起過你奶奶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不知道?!敝莒V佑仔細回憶,奈何腦中一片空白,“我從沒見過她,小時候?qū)λ膊缓闷?,或許我爸提過,但我不記得?!?/br> “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年紀,只有一張年輕時候的照片。人海茫茫,小堂妹,要不是我有老同學在哥大讀博,估計現(xiàn)在一個對得上號的人也找不出來?!?/br> 周霽佑靜了一靜:“抱歉,讓你費心了?!?/br> 周啟揚懶懶地說:“費心倒是真的,道歉就沒意思了?!?/br> “……嗯?!?/br> 在周霽佑心里,周啟揚同沈飛白一樣,都是她貧瘠世界里驀然出現(xiàn)的意外。 沒有他們,她也能過得很好,可有了他們,生活再不能用好或者不好來形容。 他們分別以一種難以言明的方式俘獲了她,使她的生活開始具有意義。 是的,意義。 于她而言,明凈又新鮮的詞。 她想了想:“你什么時候動身去紐約,我和你一起?!?/br> “不用,你留校上你的課,等真確定了你再過去也不遲。不過……”周啟揚輕嘆,“希望不大。估計啊,我純粹就是跑去和同學聚個會,順便玩一趟?!?/br> 后一句有意無意地輕快了語調(diào)。 他在刻意減輕她的負疚感,周霽佑心里透亮。 她沒堅持:“那好,我等你消息?!?/br> 車停在她家樓下只會積灰,她主張還車,周啟揚拗不過,又不想她來回折騰,找人去她家樓下把車開了回去。 *** 凌風考研機構早在新學期伊始正式更名為“凌風美術基地”,周霽佑先后接手兩個油畫班,學生都是大一大二的在讀生,有本校的,也有外校的,有藝術非油畫專業(yè)的,也有非藝術純門外漢的。 或許是因為終于拉開一段小小的年齡差,課堂氣氛比年前帶的考研班稍稍濃厚,沒有像李興凱那樣故意找茬的。 她這邊剛下課,馮詩藍上課的教室也恰好敞開門,一幫年輕人一窩蜂地涌出來。 馮詩藍夾在中間,笑吟吟跨出教室走向她,“沒課了吧,待會準備去哪兒?” 周霽佑與她一同朝休息室的方向走,手提畫具,說:“回學校?!?/br> “我也回校。師妹,你帶我一程吧?!?/br> 她扭頭,挑起眉梢:“帶?” 馮詩藍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輕輕捂嘴,笑意歉然:“瞧我,我沒別的意思啊師妹。我來的時候聽他們說,你開周師兄的車來的。我這不是就想著,既然我們順路,我也能搭個順風車嘛?!?/br> 周霽佑眼波幽靜:“他們是誰?” 馮詩藍被她盯得不敢直視:“你何必問呢,大家也就是隨口說一說,你別多想?!?/br> “我能想什么?!敝莒V佑嗤笑,她并沒和她繼續(xù)糾纏的耐心。 休息室在走廊盡頭,此刻,里面坐著兩個提前過來等待上晚課的老師,一個已經(jīng)畢業(yè)工作,一個剛加入機構沒多久,讀研一。 巧合的是,機構的另一位老大,周啟揚的合伙人梁樂新也坐在里面,他手里翻看一份學生名單,正和兩位老師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馮詩藍透過窗戶窺見到室內(nèi)人影,計上心頭;追她步伐,攔她去路,用諄諄教誨的口吻說:“師妹,你別怪我多嘴。我想,周啟揚師兄把他的車送給你,一定是特別喜歡你。我知道你不是隨便的人,你既然接受了,一定是也接受了他對你的感情,你和你男朋友那邊應該都已經(jīng)說清楚了吧?” 休息室的談話聲早在她一聲響亮的“師妹”之后就戛然而止。 包括梁樂新在內(nèi)的三人都轉(zhuǎn)頭望向窗外。 周霽佑當然也看見了。 馮詩藍還在無辜關切狀看著她,她嘴角一撇,笑容緩緩,冷漠無邊,馮詩藍一瞬間竟覺得回暖的空氣有點發(fā)寒。 周霽佑上前半步,脖子一彎,冷笑著湊到她耳邊:“師姐,別給臉不要臉?!?/br> 嗓音低沉、冰冷,馮詩藍心臟劇烈地一震。 她脖頸挺直,睨著她,眼底無一絲溫度,抬腳欲走—— “你……你什么意思?”馮詩藍仿佛一位受害者,開始叫囂委屈。 相較于周霽佑的輕聲,她分明是在嚎叫。 周霽佑感到?jīng)]勁透了,她把已經(jīng)邁出去的腳步收回,似賭咒一般涼涼地說:“你信不信,周師兄很快就會有女朋友?!?/br> 馮詩藍以為她在炫耀和示威,偽裝的柔弱迅速褪去,換成憤恨和憎惡。 周霽佑的聲音依然很低,像黑色羽毛,陰測測,輕飄飄:“不是我,更不可能是你,但會是一個你非常討厭卻又處處比不過的人。” “你……” 周霽佑不再理會,直奔休息室門口,遠遠甩下她。 推門而入,屋內(nèi)三人的視線齊刷刷掃來,表情都十分微妙。 梁樂新笑了笑,眼神指向窗外神色異常的馮詩藍,問:“你們……吵架了?” 周霽佑放下畫具包,聳了聳肩,目光淡漠。她拿起背包,“我還有課,先走了?!?/br> 行至門外,與調(diào)整好狀態(tài)的馮詩藍錯身而過,她斜眼瞪她,再不掩飾,周霽佑卻半眼都不看她,目不斜視地徑直離開。 沈飛白又出差了,這回去的是四川宜賓。 她從學?;氐郊液笠堰^九點。 天氣干燥,她掬起一捧涼水撲了撲臉,擦干水漬,把毛巾掛回去,整齊捋好邊角,將前后垂落的長度和左邊的藍色毛巾比對得一模一樣。 一粉一藍,她以前明明對粉色無感,現(xiàn)在卻懷揣上一絲不一樣的感觸。 單獨,不喜歡;湊雙,反倒越看越滿意。 人真奇怪。 九點二十,她準時打開電視,調(diào)到央視新聞。 本期《今日聚焦》播放的是四月在黃山時錄制的專題。 老小孩老小孩,七八十歲的老人,如同天真孩童,缺乏完善的思考,戒備心薄弱,容易受騙。騙子進村,專挑“空巢老人”這樣一個被社會經(jīng)常忽視的新群體。 與沈飛白對話的老婆婆今年七十二歲,兩個兒子都在外打工,每逢春節(jié)才會帶全家回來一趟,平時只有同村的外甥女偶爾過來探望她。 這樣的老人在靈源村數(shù)不勝數(shù)。 前不久,一個叫孫進的年輕小伙挨家挨戶給空巢老人送溫暖,隔三差五地,還陪同老人們坐在村東頭的老槐樹下嘮家常。 “我來靈源村快有一個月了,爺爺奶奶們大聲告訴我,你們喜歡我嗎?” “喜歡?!?/br> “你們說,小孫累不累?” “累?!?/br> “小孫辛苦不辛苦?” “辛苦。” “小孫既累又辛苦,你們也喜歡小孫,你們心疼不心疼小孫?” “心疼?!?/br> “你們都是小孫的爺爺奶奶,都是疼愛小孫的家人,現(xiàn)在小孫有困難了,你們愿不愿意幫幫小孫?” “愿意?!?/br> 老人們的部分積蓄就這樣被一個化名為“孫進”的騙子騙走了。 沈飛白問:“您喜歡他?” 老婆婆用方言說:“喜歡啊。”屏幕底下配有字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