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在夢里,他長大了許多,也似乎比如今的自己多了許多能力。他依舊呆在長安,似乎建府了…… 對于這一切楚王是模糊的,只是朦朦朧朧有著這種感覺,可是再多卻是沒有了,只有到了某一個地方,他的夢才會清晰起來。 那個地方就是蕭家。 那是一種很詭異的狀態(tài),楚王仿若被分成了兩個人,一個是知曉自己在做夢的他,而另一個似乎成了夢里的他,這樣形容也并不對,他可以感覺到夢里‘他’的一切情緒,卻又有一種置身事外的旁觀者的感覺。 楚王感覺自己在圖謀什么,每次前往蕭家總有一種為何而去的疑惑,可他卻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去,直到自己救了一個人。 一個差點被杖責(zé)致死,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人。 他看到自己出言制止,那個人被救了下來,自己的心情有些詭異。然后那人被兩個仆婦攙起,她抬頭朝他望來,夢中的自己一臉淡然,可旁觀者的楚王卻是被驚得不輕。 竟然是她,長大后的她。 這種驚訝并沒有停留太久,夢里的一切繼續(xù)往前進(jìn)行著。有時候出現(xiàn)在畫面里的是她,有時候又會是自己,似乎從見到她的那一刻開始,這個夢便變成了兩個主角,只是關(guān)于她的一切,他只能去看,卻‘感受’不到…… 他看到自己有意無意的偶遇她,或者在蕭家人面前提起她,她的境況似乎一日日好了起來。 楚王很疑惑自己為何會如此做,難道她對自己來說是不同的,可他并沒有感覺出來有關(guān)情愛,似乎一切都有著目的。這個目的雖不明,但楚王心中已經(jīng)漸漸有了猜想…… 她果然主動的靠了過來。 這個‘果然’的想法很突兀,但楚王并不驚訝,聯(lián)想到現(xiàn)實中她表現(xiàn)出來的秉性,似乎便有了解釋。 “……我不過就是想找個靠山而已……” 也許這句話是真的。 看著夢里的她,宛如現(xiàn)實中之前那樣無所不用其極的,向自己一步步靠近。楚王的心情是詭異的,夢里的他卻是坦然接受,似乎還有點有意為之的感覺。 隨著兩人越來越熟稔,蕭家上下俱是變了態(tài)度。 那一刻,楚王雖是不明,卻有一種頓悟—— 原來他們兩人不過是互相彼此利用罷了。她是為了在蕭家站起來,有自保之力,而他—— …… 楚王猛地一下自夢中驚醒,額上一片汗?jié)瘛?/br> 良久,他又躺回了榻上去,眼瞳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一片漆黑。 夢突然被打斷,楚王卻是心中清明,繼續(xù)往下恍惚地想著—— 而他,不過是因為恨罷了。 他的阿娘名叫蕭蝶,當(dāng)年蕭家外八房之女,經(jīng)過甄選進(jìn)入內(nèi)房。之后蕭玥(現(xiàn)蕭皇后)嫁給魏王做側(cè)妃,蕭蝶隨媵。初始嫁到魏王府,蕭玥和蕭蝶是無寵的,彼時原魏王妃未逝,魏王夫婦兩人恩愛,魏王的眼中哪里看得進(jìn)去旁人。 可惜魏王陷入奪嫡之亂,魏王妃身子本就不好,正處有孕之中,又擔(dān)憂丈夫安危,雖是勉力支撐,身子也是漸漸羸弱。直到那日,魏王終于獲得最后的勝利,回府面臨的卻是妻子的難產(chǎn)而亡,與剛出母胎的元章太子。 魏王大慟,登基之日冊封原魏王妃為孝賢慧皇后,封嫡子為太子,不容任何人有異議。 魏王妃那個攔路虎終于死了,魏王府的女人們解脫了,如今從魏王府搬進(jìn)皇宮得享尊榮的是她們這群‘苦命人’,而不是魏王妃那個短命鬼。 按例,先皇殯天未滿三年,是不允許進(jìn)行采選充盈后宮的,于是后宮這一畝三分地里就輪到原魏王府后院的那群女人各施手段了。 魏王登基以后,兩位側(cè)妃被封了妃,其他人被封嬪、婕妤、美人不等。蕭蝶被封為嬪,蝶嬪。 彼時承元帝子嗣不豐,只有元章太子一人,綿延子嗣是迫在眉睫,后宮嬪妃自是各出手段。妃位中有劉賢妃與蕭德妃,劉賢妃美貌賢惠,是朵善解人意的解語花,自元后逝世以后,便屢屢安慰處在喪妻之痛的承元帝,且元章太子還在襁褓之中,承元帝cao心朝政,便將太子交予劉賢妃暫且撫養(yǎng)。也因此劉賢妃在后宮的地位甚高,雖與蕭德妃是平級,但憑空高出了一大截。 蕭德妃自是不甘的,可她容貌不如劉賢妃,又不如劉賢妃有心計占盡先機(jī),只能另作他法。她的法子便是將蝶嬪推出來,這是素來深居簡出的蝶嬪第一次出現(xiàn)在人眼前,直到這時眾人才恍惚發(fā)現(xiàn),原來蝶嬪竟然是如此肖似孝賢慧皇后。 承元帝移情作用,開始頻頻到蝶嬪住處來,蝶嬪住在蕭德妃宮中,自然蕭德妃也得了圣寵。 蕭德妃有了身孕,十月懷胎誕下成王,劉賢妃不甘被搶了風(fēng)頭,在蕭德妃之前誕下趙王。過了一年,蝶嬪也有孕了,生下楚王,生下楚王之時,蝶嬪被封了蝶妃。 蕭家的兩個女兒一時在宮中風(fēng)頭無二,可世事哪能就此斷定,人的心思總會根據(jù)著不同情形而產(chǎn)生變化。蕭德妃在自己慢慢站穩(wěn)腳跟后,便漸漸看這個meimei不順眼了,蝶嬪的存在無時不刻的提醒著她的屈辱。 因為蝶嬪肖似孝賢慧皇后,十分得承元帝寵愛,甚至連楚王也偏得兩分喜愛。雖是不若元章太子在承元帝心目中的地位,但卻遠(yuǎn)超其他皇子。自己要給那個meimei讓步,連自己兒子也是,蕭德妃哪能忍受。 在一次蝶嬪又一次身懷龍嗣之時,突然提前發(fā)作,蝶嬪本就身子羸弱,之前懷了幾次胎,盡皆無故小產(chǎn)。這一次命運依舊沒有放過她,蝶嬪難產(chǎn)一尸兩命,楚王成了沒娘的孩子。 彼時楚王才六歲。 蕭德妃以為楚王年幼,什么也不懂,殊不知楚王早熟,對于許多事情早就有自己的認(rèn)知。 他不止一次看到阿娘面色蒼白笑中帶淚的看著他,低聲喃喃‘這一切都是命’…… 可這一切都是命嗎? 為什么她不服輸? 楚王雖因為夢中場景太過細(xì)碎片段,弄不清夢中那個自己為何對她另眼相看??蓧粜阎?,他卻突然懂了。 原來竟因為那似乎相同的身份,因為那與他記憶中阿娘并不相同的不認(rèn)輸與不認(rèn)命,還有那股‘天要讓我死,我也要將天捅個窟窿出來’的狠勁兒…… 楚王突然有些弄不清真假虛幻了,那一切真是一個夢嗎? 為什么感覺卻不是,他有預(yù)感這個夢還會出現(xiàn),也許他終究會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究竟是誰?為何而來? * 楚王出京遠(yuǎn)赴蘭陵遇襲的消息傳來,在宮中引起一片震蕩。 雖是楚王并沒有出事,也讓承元帝龍顏大怒。 蕭皇后連著兩日前來紫宸殿求見承元帝,都被拒之門外,這日終于蕭皇后終于見到承元帝。 “皇后,你們蕭家真是能行,朕將楚王交給你等原是信賴,你跟朕說說怎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蕭皇后滿臉委屈,淚水漣漣,“陛下,臣妾和臣妾家人也未曾想到會發(fā)生這樣的事,也不知是哪個賊子竟然如此膽大妄為。臣妾伯父那里已經(jīng)傳來消息,竟是有人埋下內(nèi)應(yīng),在船上的水中下了藥,又與人里應(yīng)外合才會如此。幸好輪守侍衛(wèi)并未中了那迷藥,奮力打退了來襲之人,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br> 承元帝似笑非笑,道:“怎么據(jù)朕所知,竟是蕭家有個小娘子救了楚王,兩個弱質(zhì)孩童,憑著一己之力跳江才脫險,這就是你所說的不幸中的萬幸?若是那少女不會鳧水,若不是我那兒命大,是不是這遭楚王只有死路一條了?” “請陛下責(zé)罰,都是我蕭家辦事不利,才會置楚王于危難之間?!笔捇屎蠊虻馗┦渍堊?。 蕭家雖是后族,也是楚王的母族,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族的地位是高于一切的。也許面對蕭皇后,楚王只有躬身行禮的份兒,但那是蕭家,是臣屬,蕭皇后這番跪地請罪,并不是幫她自己,而是幫蕭家。 承元帝哼笑了兩聲,“也算你蕭家還有個有勇有謀的小輩,雖是女子也不讓須眉,這番朕就恕了你蕭家的罪責(zé),接下來的路上楚王要是再出了什么事,可就別怪朕不念情面?!?/br> “謝陛下隆恩?!?/br> “起來吧?!背性燮沉说兔柬樠鄣氖捇屎笠谎?,“有錯必罰,有功必賞,你蕭家雖是辦事不利,但那小輩兒還是不錯的?!?/br> 他沉吟了一下,“據(jù)說好像才十歲稚齡,也算是難得,就封她當(dāng)個縣主吧,你且退下?!?/br> “是?!?/br> 蕭皇后低眉垂首,恭敬的一步一步往后退去,直到退至門外才轉(zhuǎn)身而去。從禮儀上是沒差,可若是從身份上與夫妻情分上來看,卻是恭敬得有些過頭了。 只是蕭皇后歷來如此,旁人也就當(dāng)她為人謹(jǐn)慎,蕭家教養(yǎng)森嚴(yán)。 承元帝睇了門外那消失的人影一眼,臉上露出晦暗莫名之色。 ☆、第43章 ==第41章== 一直到進(jìn)了和鸞殿的宮門,蕭皇后面上才顯露些許憤慨與怨憤之色。 她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在乎,可是實在沒辦法平息潛藏了內(nèi)心十多年的憤怒。明明都是皇后,都是母儀天下的一國之母,那先皇后就是穩(wěn)壓她一頭。不光在承元帝心目中的地位是如此,連家族也是如此。先皇后所在的孟家,長安城內(nèi)眾人皆知這是后族,蕭家也是后族,可這‘后族’卻沒有孟家那么底氣足。 為何如此?因為人人皆知承元帝并不重視蕭家,即使蕭家生為四大世家之一,見到孟家人也是要低了一頭。 無他,人家是原配,你是繼室,天生矮了一頭,而承元帝也不允許任何人越過先皇后頭上去,兒子不行,家族也不行。 承元帝素來厚待孟家人,幾十年了也不改初衷,年年都有厚賞賜下,每年總有幾次召孟家人覲見,以示厚愛??蓪Υ捈抑畷r,卻完全沒有對待后族應(yīng)有的寬容和厚待。就好比方才,若是換做孟家,估計天大的事承元帝都不會置一詞??蓳Q成蕭家,卻是刻薄到了骨子里。 那個人,沒死的時候,她爭不過。如今早就死了化成灰,她還是爭不過。 不過沒關(guān)系,她本身短命,她兒子也是短命鬼,總有一日她要讓所有和孟這個姓有關(guān)的一切,都通通對她低下高貴的頭顱。 進(jìn)了和鸞殿,坐在自己的鳳座之上,蕭皇后良久才平穩(wěn)下自己內(nèi)心中的怨懟。她招了招手,一名宮人靠上前來。 “給蕭家那邊傳信,告訴他們一切無憂?!鳖D了頓,她想到之前承元帝所言,又將蕭九娘即將被封縣主一事告訴給自己心腹宮人,讓她傳信出宮。 之后,蕭皇后眼色狠戾的望了自己右方虛空一眼,那里正是劉貴妃宮殿所在的位置。 “劉貴妃,這次我看你如何接招!” * 劉貴妃的純和殿中,此時趙王面色略有些焦急的望著自己的母妃。 “母妃,這可如何是好?楚王出京遇襲,兒臣恐怕父皇會因此猜疑到我們頭上?!?/br> 比起趙王,劉貴妃要顯得鎮(zhèn)定多了。 這是一個非常溫柔的女人,渾身充斥著一股讓人如沐春風(fēng)似的感覺,溫婉、柔和,秉性和順善良。她長得并不是極美,但卻給人一種極為舒服的感覺。 此時的劉貴妃,淡淡的一笑,柔道:“皇兒,不要慌張。” 趙王的慌張似乎因此便被安撫下來,他停下有些焦慮的踱步,在劉貴妃身前坐了下來。 “像這種事,就是誰先沉不住氣,誰便輸了。之前我們熬了過來,也不急這一時,你甭管外面發(fā)生了什么,有人怎么說,你只管平常處事便好。你父皇疑心便讓他疑心,總不能我們著急,你父皇他便不會疑心了。恰恰相反,我們?nèi)羰怯袀€什么異動,你父皇只會更疑心?!?/br> “可——”趙王猶豫道:“明明勝算在我們這里,所有一切也部署得當(dāng),為何母后還要按兵不動呢?既然沒對付到太子,咱們應(yīng)該趁機(jī)將皇后和成王弄下來,也免得做徒勞無用功?!?/br> 這些話趙王早就想說,只是劉貴妃一直是一副穩(wěn)cao勝券、不急不躁的模樣,趙王為了不讓母妃失望,便一直壓著這個疑問,平日也照著劉貴妃的指使行事,可他還是不解。他不解為何他們占盡先機(jī),依舊要忍下來。 劉貴妃嘆了一口氣,將手中的茶盞放了下來,溫柔的看著趙王。 趙王比成王大上半歲,也不過是不到十七之年,也是風(fēng)流倜儻一副好面相??杀绕鹦臋C(jī)與謀算卻是比成王差太多了,這一切劉貴妃俱都知曉。 可兒子是自己的兒子,兒子總是自家的好,所以劉貴妃并不覺得趙王不如成王,她只覺得自己的教導(dǎo)還不夠。 其實當(dāng)年若是她能想開,現(xiàn)如今皇后的位置應(yīng)該是她的,陛下不止一次露出那種端倪。只要她能好好撫育太子,她便會是后宮當(dāng)之無愧的第一人。 可惜,作為一個女人,終究是想做母親的,哪怕因此失去了撫育太子的資格,哪怕她懷了身孕,陛下看她的目光便變了,哪怕她誕下趙王,陛下待她便不如以往,哪怕陛下為了牽制她,立了蕭氏那女人為后,劉貴妃依舊覺得是值得的。 無關(guān)于其他,而是在于一個女人想做母親的心。 沒有哪個女人愿意去撫育別人的兒子,一年又一年,視如己出,無私奉獻(xiàn),即使有著崇高無上的地位。在這后宮里,一個女人沒有自己的血脈,所有一切都是空中樓閣,所以劉貴妃博了一把。 這些年走得無比艱難,可是她甘之如飴…… 趙王被劉貴妃那恍惚的眼色看得有些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