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九姐,我阿娘以前雖然瘦弱,但身體卻是很好的?!?/br> 一直到了翠云閣,沉默良久的十娘才如此說道。這句話是一字一句蹦出來的,她緊緊的握住雙拳,哪怕指甲刺破了掌心都不自覺。 “我知曉?!本拍锏穆曇糁杏兄p嘆。 她雖不明了上輩子情形如何,但大抵不過如此。 事情繞了一個彎,似乎再度回到了原來的軌跡,上輩子朝霞郡主不也是捏著韓云娘讓蕭玉與自己作對的?難道這輩子,舊事還會重演?在兩人有了近三年的情義之后,不得不為彼此的在乎,而重新變成敵對的姿態(tài)? 九娘深深的看了十娘一眼,可惜十娘只顧沉浸在自己思緒當(dāng)中,并沒有注意到這一切。 * 關(guān)于府中對自己等人是如何安排,蕭九娘并不知曉。 不過朝霞郡主那邊招數(shù),已經(jīng)絡(luò)繹不絕展開了。這兩日翠云閣多了一個不速之客,那就是小囡。 每日小囡都會來翠云閣一趟,求見九娘,只可惜九娘并未見她。 從蘭陵歸來,面對的便是這一出又一出,可能是在蘭陵的悠閑日子過久了,九娘心中產(chǎn)生了一種厭惡感。也可能是這輩子的情形畢竟與上輩子不一樣,她突然竟討厭這種敷衍起來。 她不想去敷衍,也懶得去做戲。不見就是不見,旁人愛怎么說就怎么說去吧。 隨著一日日小囡屢屢到翠云閣來,卻總是含著淚而返,漸漸府里開始流言四起。 上下俱是議論紛紛,說九娘子絲毫沒有姐妹情義,不過是自己親meimei身份低賤,不過是自己有個縣主的爵位,便對其視如敝屣。相反,一直給人感覺刁蠻任性的六娘子有一副赤子之心,將小囡日日帶在身邊,視如姐妹。甚至連朝霞郡主都得到了一些贊譽(yù),說郡主仁慈,只可惜有的人不領(lǐng)情。 府中許多人都聽到了這些流言,只可惜忌諱莫深,不做表態(tài)。 不久,這流言便傳到了蕭杭耳里。 蕭杭本是不信,一日見到從翠云閣無功而返的小囡。小囡驚慌萬分,本是想做遮掩,卻是被身旁婢女說漏了嘴,引起蕭杭滔天怒火。 蕭杭當(dāng)即便來到了翠云閣,質(zhì)問九娘。 九娘并不訝異這種情形,早在流言傳起來之前,她便有這種預(yù)感。 所謂的后宅陰私大多如此,做戲、誤導(dǎo)、推波助瀾,然后自會有人跳出來。而這跳出來的人,才是最關(guān)鍵的。 可九娘不在乎,她不在乎什么父女之情,她對所謂的父親也沒有期許。她無父無母,沒有親人,這府里所謂的長輩親人對她來說,也就是一個路人的存在。既然如此,這種手段又怎能傷她? 所謂的傷害,不過是傷心傷身,她天性涼薄,所以蕭杭誤解不誤解,她并不在乎。而傷身,不過是借著所謂的‘犯錯’當(dāng)借口,懲治于她。她身為蕭家的蕭九娘,又是圣上欽封的懿榮縣主,她就等著看是否有人敢懲治于她,亦或者是否有人會坐視自己被懲治。 就仿佛她之前對蕭十娘說的那般,只要你自身所含的價值夠大,分量夠重,旁人就會忌憚,就會權(quán)衡。 對于蕭杭的質(zhì)問,九娘選擇了實話實說。 不想見,就是這么一句話。 九娘覺得自己是實話實說,但在蕭杭的眼里就是死不悔改了。 對于這個女兒,蕭杭十分陌生,可以說九娘長到這么大,父女兩人之間所說的話語屈指可數(shù)。 怒視著眼前這雙平靜的眼睛,蕭杭心中的惱怒不知怎么就僵住了,仍舊存在,卻是不知該如何持續(xù)下去。 就在這時,一名婢女匆匆而來,卻是安榮院里安國公夫人身旁的婢女,說是老夫人請五郎君過去說話。 一場父女之間的對持就這樣被打斷,蕭杭面容僵硬的丟下一句讓九娘好好反省,便隨那婢女離去了。 而令翠云閣眾婢女驚疑的是,被訓(xùn)斥的九娘子并沒有絲毫傷心難過的模樣,反而是一臉的笑意。 所以說她這個圣上欽封的懿榮縣主還是挺值錢的嘛,只要蕭家舍不得放棄她這個懿榮縣主,便不會讓‘忤逆’這種事情發(fā)生,因為只要是一點不好的風(fēng)聲傳出去,便會有污她的名聲。 一個名聲有污之人,又怎么對得起她的身價。 也許這背后還有楚王的在里頭的作用,不知怎么,九娘竟有這種強(qiáng)烈的預(yù)感。 ☆、第50章 ==第48章== 那日蕭杭被叫去安榮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九娘并不知曉。 她只知道不過是一日的時間,整個安國公府的流言便被遏制了下來,再也沒有下人敢再亂傳一句。據(jù)蓮枝打聽回來的消息,說私下里處置了好幾個下人,于是所有人都不敢再妄言了。 崇月閣那里是如何反應(yīng),暫且不知,有那個能力且手段將流言壓制下來,除了安國公夫人不會有第二個人。本來是朝霞郡主對付蕭九娘的手段,變成了婆媳過招,也不知道朝霞郡主會做何想。 反正惱怒是必然的! 九娘并沒有猜錯,知曉有人出手壓制流言,當(dāng)日崇月閣那里便發(fā)了好大一頓脾氣。 “這個該死的老虔婆,她怎么不去死?早不出手,晚不出手,特意趕在那個時候!這兩日蕭郎一直未來崇月閣,本郡主派人去請,也是諸多借口。不用說,定是那老虔婆在蕭郎跟前給本郡主上眼藥了!” 地上砸了一地的碎瓷片,朝霞郡主依舊怒氣未消,可以想見此時她心中有多么惱怒。 奶娘李氏站在一旁,也不敢出聲,直到朝霞郡主又罵了一會兒,氣得在軟榻上坐下,她才出口勸道:“郡主您當(dāng)日說要對付九娘子,奴婢便不贊同,您又不是不知她如今的身份。” 朝霞郡主柳眉一挑,不屑道:“她什么身份?不就是一個縣主嗎,本郡主還是圣上欽封的郡主呢!本郡主的親舅舅是當(dāng)今承元帝,本郡主的娘是與當(dāng)今一母同胞的昌平公主,她一個下賤胚子,夠在本郡主跟前提身份?” 李氏心中微微嘆了口氣,斟酌了下言辭,又開口道:“確實,那蕭九娘自是不能比郡主您相比的,只是您也知曉蕭家一向的行為處事,那蕭九娘不管是從外貌還是從身份來看,對蕭家來說都是極為重要的,咱們私下里動些手段,安榮院那邊也就只當(dāng)不知,可若是鬧大了,可以想見那邊必然會出手。且——” “且什么?” “那蕭九娘的縣主之位是如何得來,郡主您應(yīng)該知曉,據(jù)聞當(dāng)年楚王殿下也頗為對她另眼相看。如今楚王正在勢頭,既得陛下寵愛,東宮那處也對他頗為親近,先不說之前被陛下準(zhǔn)許不之官,留在長安建府的恩寵,今年又獲封楚州都督,掌當(dāng)?shù)剀娬髾?quán)。其門下也是附庸眾多,在六部任職的官員也有許多,赫然已是眾皇子中除過太子的第二人,哪怕是皇后所出的成王與劉貴妃所出的趙王,都不能與之相提并論?!?/br> “就那個殘廢?”朝霞郡主不屑一顧。 李氏一臉恐慌,忙做手勢讓朝霞郡主打住,并左右四下看看是否有旁人所在。見屋中除了二人并無他人,心里才松了一口氣。 她連連嘆氣道:“按理說,奴婢不該以下犯上說這些,但公主殿下命奴婢照看郡主,奴婢自然責(zé)無旁貸??ぶ髂涀?,哪怕公主是陛下的親meimei,您是陛下的親外甥女,但畢竟隔了一層。連公主殿下對楚王也是忌諱莫深,以禮相待,又哪能攤上您口中所說‘殘廢’一詞?!?/br> “這京中眾多人,誰人不知楚王是殘廢,但可有人敢訴之于口的?楚王為何會如此,您應(yīng)該知曉的,這一直是太子殿下心中一個結(jié),誰敢說出來,就是惹太子殿下不痛快,惹太子殿下不痛快不就是在陛下頭上動土了。想當(dāng)年那李晨宇可是榮國公之子,只因酒醉一時妄語譏諷楚王,便被陛下問罪,牽連了榮國公上下幾百號人,前車之鑒,郡主您可要萬萬警惕?。 ?/br> 朝霞郡主眼神驚疑不定,雖面上仍帶憤然之色,到底還是沒有再說出任何過激之言。 “如今蕭家人打的什么主意眾所皆知,皇后和成王乃至蕭家是不忿楚王的勢大,可到底還是得籠絡(luò)住這一大助力,自然不敢輕易得罪對方。只是這楚王素來是個冷面,哪怕對待成王等人,也是從來不假以顏色,而這蕭九娘是緩和兩方關(guān)系的一個契機(jī),您說夫人又怎能允許你壞了她手里的這顆棋子?!?/br> 朝霞郡主緊抿著唇,良久才道:“那你說奶娘如今該如何是好?” “等?!?/br> “等?” 李氏點了點頭,“咱們?nèi)缃裰挥械鹊惹铱?,要知道今非昔比,?dāng)年的另眼相看,說不定如今便是風(fēng)過云散,畢竟已經(jīng)是幾年過去了。只是在沒有露出這個端倪之前,咱們不宜妄動。等楚王顯出態(tài)度,一旦那人失去自己應(yīng)有的作用,還不是任憑咱們宰割?” 這李氏不愧為昌平公主為自己女兒布置的智囊所在,一番言語是切中厲害關(guān)系,且極為老謀深算,可見也是個難纏的對手。 “可若是楚王仍是對她態(tài)度不改呢?” “不會的。”李氏露出自信的笑容,緩緩而道:“畢竟時間過去了那么久,且當(dāng)時二人不過相處月余,之所以蕭九娘能得到這個縣主之位,其實也是看她于楚王有救命之恩。如今恩情早已償還,楚王又是那樣一個秉性,又怎么可能還會繼續(xù)對一個黃毛丫頭另眼相看。而且一直有流言傳出,楚王其實有一位心上人,乃是孟國公幼女孟嫦曦。那孟嫦曦小小年紀(jì),便有傾城之色的美名,背后靠著孟家,又哪是一個蕭九娘可比的?!” “也就是說她任憑咱們宰割的時日,其實并不遠(yuǎn)?” 李氏點點頭,“所以郡主咱們只要暫且忍耐,待蕭家對蕭九娘失望,待蕭九娘鎩羽而歸,她便再沒靠山,以后郡主想如何對付她,自然沒人從中阻礙。” “好,我聽奶娘的。那小囡那個賤丫頭呢?本郡主實在看她礙眼,若不然將她從六娘那里挪出去?” 李氏心中直搖頭,第一萬次感嘆自己怎么攤上了這樣一個主子??伤頌槌伎ぶ鞯哪棠铮粯s俱榮一損俱損,也只能盡力輔佐與她。 她耐著性子道:“郡主可別忘了郎君那處,既然戲已經(jīng)演了幾年,何不繼續(xù)演下去,大動作咱們不做,可不代表小動作也不能,如此好的一把刀,自然捏在手里才是正當(dāng),偶爾還能與那蕭九娘添添堵,又能籠絡(luò)住郎君,也不過是賞她口飯吃,又何樂而不為?” 李氏所言句句說入了朝霞郡主心坎,讓她連連點頭贊許。深嘆自己早年聽不進(jìn)人勸,以至于錯過許多良機(jī),若是早聽奶娘的,想必也不會經(jīng)歷之前那些不如意。 李氏見朝霞郡主聽了自己的勸,不禁心下一松,暫且是安然了。 * 轉(zhuǎn)眼間,安國公府內(nèi)的眾人便轉(zhuǎn)移了目光。 無他,皆因安國公夫人的大壽到了。 安國公夫人這次過得乃是整六十大壽,此乃府中現(xiàn)今最最重要之事,上上下下均是開始忙碌起來。 關(guān)于這過壽,早先府中眾人便開始準(zhǔn)備了,若是再嚴(yán)格來說,從去年便開始陸陸續(xù)續(xù)的準(zhǔn)備,該發(fā)下的請柬以及當(dāng)日筵宴的準(zhǔn)備,則是提前一月便開始分發(fā)與準(zhǔn)備。 九娘早就知曉這一事物,當(dāng)日從蘭陵回長安之前,說辭便是要趕著安國公夫人的大壽之前。至于壽禮,九娘提前便備好了,不過是自己親手所做的一雙鞋。 像她們這些年紀(jì)不大的小娘子,若要送什么價值連城的稀罕之物,也是沒有那個本事,且當(dāng)日的賀禮必然不凡,所以一件親手做的物件,既能拿得出手,且還能表達(dá)一番孝心,也比較附和九娘等人的身份。 這一日,安國公府內(nèi)熱鬧非凡。 下人們早在天未亮之時,便開始忙碌起來了。府中所有男丁女眷們盡皆起了個大早,天剛破曉之際便來到安榮院給安國公夫人請安并賀壽。 安國公夫人今日穿得格外隆重與喜慶,坐在上首處一臉慈祥的笑意。各房男丁女眷分次序,一一進(jìn)門給安國公夫人賀壽并奉上壽禮及賀詞。之后在府中地位稍微高點的俱是被留下來,其他的則是都散了,然后大家陪著安國公夫人用了碗長壽面,九娘也赫然在其中。 之后便沒有這些個小輩們的事了,大家盡皆散去,而其他人則是該去前院的去前院,該留在后院安排的留在后面。今日賓客眾多,恐怕長安有點名望的人就都會到來,是時賓客眾多,自然宴開幾處,普通的賓客自然是在前院招待,像一些稍微親近之人或者比較重要的人物自然要安排在后處。 幸好大齊男女大防并不嚴(yán)重,許多筵宴都是男女同宴的,倒不是太難處理。 九娘是小輩,自然輪不到她出面,不過蕭家估計打著今日讓幾位小娘子露面的打算,也算是正式進(jìn)入大家眼底,所以崔氏也是吩咐了,讓九娘等人回去歇息片刻,將自己收拾妥當(dāng),靜待有人傳喚。 今日起得太早,所以回翠云閣后,九娘便睡了一會兒。也不過睡了半個時辰的樣子,蓮枝幾名婢女便將她叫醒,開始為其梳妝打扮。 今日場合不同,自然不能做尋常打扮,衣裳和首飾都是府中提前準(zhǔn)備好的,九娘是一身鵝黃色雙鸞紋交領(lǐng)窄袖短襦,配一條石榴紅的齊胸襦裙及五暈銀泥披帛。九娘本就生了一身白皙光滑的好肌膚,被這一身裝束一襯,更顯得眉眼兒精致,清艷絕倫。 蓮枝為九娘梳了飛天髻,先是將頭發(fā)分為三束,又用細(xì)銀絲絳縛住,向上盤卷成環(huán)狀,抽其髻直向上,之后用金質(zhì)釵朵固定,又在鬢旁插了幾朵鬢花與一朵累絲赤金的鬢唇,鬢唇上細(xì)細(xì)的金絲流蘇垂在九娘眉梢,襯著她眉心的那抹金色的花鈿,更顯出一股華貴的氣質(zhì)。 靈動而不失貴氣,清艷而不顯得妖嬈。 這是九娘第一次盛裝打扮,顯得格外明艷照人。 到了流波亭外,十娘等人與她先后腳都到了。 這流波亭說是亭,其實是一處臨湖水榭,面積寬廣,平日里極少開放。今日或許是賓客眾多,便將此處設(shè)為招待之處。筵席自然不是設(shè)在此處,不過是一些貴婦與貴女們暫作休閑之地。 待九娘等人步入進(jìn)去之時,已經(jīng)到了不少人,大多都是貴婦與一些貴女們,個個打扮的雍容華貴或是明艷動人或是清新脫俗,將這處亭榭照耀得憑空亮眼許多。 九娘幾人的到來惹得眾人矚目,崔氏將幾人叫在身邊處,狀似尋常的和幾位貴婦介紹說是府上的小輩。 既然能到得此處來的,都不是簡單人,幾名貴婦自然順著話音贊賞九娘等人都是美人胚子,以后長安城中定然又會多幾名讓人聞名遐邇的大美人兒。 蕭三娘等人也在這處,不過她們不同九娘幾人,她們是嫡出,又從小和父母長輩出入各種交際圈子,也是有一眾自己的玩伴的。早已是散落其中,各自和各自說得來的玩伴說著話。 見崔氏叫自己,蕭三娘便走了過去,之后將九娘幾人帶入貴女人群中,也算讓她們順利融入這一圈子。 只是到底不熟,寒暄幾句,九娘幾人便坐于旁,就當(dāng)是個陪客了。 說了沒一會兒話,就有人說屋里太悶,提議到外面去散散心。剛好散在四周的幾群貴女都有此意,便由蕭三娘領(lǐng)頭帶著眾人去了外面園子當(dāng)中。 沒有長輩們在跟前,這些貴女們到底要松散許多,有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說話,也有去花圃草地處撲蝶玩?;蛘哔p花之內(nèi)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