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其實也不能算是運氣吧,胡太醫(yī)在太醫(yī)院的資格老,醫(yī)術(shù)高,太子的身子一直為他所調(diào)養(yǎng),承元帝就算再怒,一時之間也舍不得殺他。不過看如今這情勢,真不知胡太醫(yī)能堅持多久。 “胡太醫(yī)說太子殿下的身子,如今也被調(diào)養(yǎng)差不多了,按理說、按理說是能懷上的……”阮榮海聲如蚊吟。 他低垂著頭,聽著上首處傳來的來回踱步聲,這腳步聲且急且重,足以證明承元帝內(nèi)心深處的急躁。 這些日子以來,承元帝的脾氣日漸暴戾,早年還能自制,自太子大婚之后,便逐漸失去了應(yīng)有的鎮(zhèn)定和冷靜。其實怎么能夠冷靜呢,猶豫了那么久,承元帝此番已經(jīng)破釜沉舟了,可事實證明這破釜沉舟的效果并不佳。 “送入東宮的那批人,太子可有收用?”腳步微一停頓,承元帝問道。 阮榮海搖了搖頭,“無,太子殿下本就無意,太子妃、太子妃……” “太子妃怎么了?” 阮榮海猛地垂下頭來,“太子妃因此鬧騰了兩次……” “王家養(yǎng)得好女兒,自己不中用,倒是妒上了。傳朕的話,太子妃——” 話語說到半途,承元帝不知想到什么,又打住了。 “罷了罷了,元章的身子本就不好,如今還是不宜給他生事。這王嫣兒實在是選錯了,看來朕得想想辦法,給太子另立一側(cè)妃,如此才能名正言順,也免得她生事……” 可承元帝也清楚此事的為難,朝堂之上本就因幾位皇子大婚一事鬧得沸沸揚揚,這種風(fēng)頭浪尖之上,再給太子立側(cè)妃,恐會引起更大的爭議。承元帝一向?qū)嗒毿?,可他也是有顧忌的,他需考慮江山社稷之穩(wěn),還得考慮不將太子再度推到風(fēng)頭浪尖處,實在是為難。 略微沉吟片刻后,承元帝抿了抿薄唇,心中漸漸有了主意。 既然你們都那么急,索性成全爾等,即使下了賜婚詔書,一時之間也不可能都完婚,左不過還能拖上一段時間。 他又在心中斟酌片刻,才去了龍案之后坐下來。 “去宣左仆射來?!?/br> * 那次的事九娘在背后看到了孟嫦曦的影子,所以對此人一直是提防在心。 哪知那事勘破之后,此人卻是一直再無動靜,甚至面上幾次和顏悅色來與九娘相交??墒蔷拍飳Υ巳思芍M甚深,又對她有些不感冒,所以面上一直是不冷不熱的,吃了幾次軟釘子后,孟嫦曦再不前來。 漸漸的,太學(xué)院里開始流傳孟嫦曦與蕭九娘不和之言。 孟嫦曦人長得美,家世好,平日里待人溫和,人緣也極好,所以難免會有向著她的女學(xué)生,有意無意針對和孤立九娘。 不過九娘也不是吃素的,明面上的針對俱都反擊了回去,至于孤立她從來不放在眼中,頗有些刀槍不入之勢,一時之間孟嫦曦倒是拿她沒什么辦法。 那事之后,蕭六娘蕭七娘幾人便沉寂下來,在學(xué)中甚是安分守己,也不敢來招惹九娘。至于蕭如所引起的軒然大波,因著時間的流逝,漸漸的倒也淡了下來。雖大家對其依舊厭惡,到底不會如同剛開始那樣激烈。 其實世事無外乎如此,什么東西都是經(jīng)不起時間消弭的。名聲壞了,不好的影響只是潛藏在暗處,面上若是能不在乎,其實也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就好比九娘上輩子。 蕭如頗有一種‘任憑風(fēng)吹浪打,我自閑庭信步’之態(tài),看得出來其心性也是極為好的。所以說柔弱什么的都是假象,別看她總是哭哭啼啼一副極為可憐的模樣,若真是如表面上所表現(xiàn)的,估計早就承受不住去懸梁自盡了吧。 程雯婧這幾日心情有些不好,九娘早就看在眼里,卻是沒有開口詢問。 畢竟心情這個東西,總是起起伏伏的,可持續(xù)了這么久,可見是出了什么事。 這日,散了課,幾人結(jié)伴去飯?zhí)糜蔑垺?/br> 其間九娘提起此事,程雯婧先是不答,之后自己也憋不住了,道出自己心情不好的原因。 “你是說你許久沒見到你的四郎哥哥了?”九娘挑眉問道。 程雯婧蔫蔫的,吃飯的動作都能看得出幾分有氣無力,“是啊?!?/br> 阮靈兒忍俊不?。骸斑@多大點事啊,前陣子剛旬考完,王大哥在國子學(xué),功課歷來比其他幾院要重,肯定有很多事要忙,就為這個你成日里魂不守舍的,雯婧我真是服了你了。” “哪有,我知道他忙,可是去了國子學(xué)幾次,都沒見到他人,他的同硯說他這陣子也不知在忙什么?!背迢╂憾轮毂г怪?,又道:“好了好了,你們也別嘲笑我了,我知道我有些小題大做了,吃飯吃飯。” 程雯婧表現(xiàn)的十分淡然,可九娘總覺得事情透露出一股詭異來。 無他,王四郎這陣子確實沒怎么出現(xiàn),按理他對自己有那種心思,且一直鍥而不舍,應(yīng)該不會如此的。 倒不是說九娘自戀,而是她從其中品出了幾分詭異來。可是怎么也想不出這詭異出在哪兒,不過王四郎能少來煩她,她也是挺高興的,便將此事暫且拋之腦后了。 作者有話要說: ps:這章有點過度性質(zhì),馬上所有矛盾都出來了,不造大家能看出來幾個? ☆、第99章 42.0 ==第97章== 很快便到了阮靈兒及笄這日。 阮靈兒乃是阮府正兒八經(jīng)的嫡長女,即使徐氏再不待見,及笄這種大日子也是要好好辦一場的。尤其阮成茂特意交代過,且徐老夫人也一再叮囑她,想著內(nèi)心深處的打算,徐氏到底是按下不耐cao持起這場笄禮來。 九娘和程雯婧作為阮靈兒最好的兩個朋友,被其邀請前來參加自己的笄禮,并在笄禮上擔(dān)任贊者與擯者。為此九娘和程雯婧兩人,提前好幾日補習(xí)了一下關(guān)于笄禮上一些規(guī)矩及注意事項。 當(dāng)日,阮府里非常熱鬧,來了不少親戚家的女眷,甚至一些與阮家徐家交好的貴婦貴女們也紛紛到場。 徐氏自是不忿,可此番代表的是阮家的臉面,只能大辦,不能小辦,只能往好里辦,不能出一點差錯,甭管內(nèi)里如何,至少面子上是要能過得去。所以整整一日,徐氏都是一臉笑容在前面cao持著。 笄禮的主人阮靈兒倒是比較悠閑,禮成之后,便去自己的院子里呆著了,九娘和程雯婧兩人陪著她。與九娘和程雯婧的不同,行完笄禮后的女子是要綰髻的,阮靈兒一頭烏發(fā)俱束了起來,綰了一個凌云髻,上面插有金簪發(fā)飾,看起來分外不同,仿佛一夕之間便長大了。 程雯婧非常羨慕,“及笄了真好,你看我梳來梳去都是這幾種發(fā)式,好看些的首飾都沒法戴。我娘給我準(zhǔn)備了許多金簪金釵金步搖什么的,好看極了,說備著等我及笄以后給我用?!?/br> 程雯婧和九娘的年紀(jì)要比阮靈兒小上一些,程雯婧的及笄大約是在年末,而九娘則是要到明年春天了。聽程雯婧如此說,看來程夫人早就在準(zhǔn)備女兒的及笄了,其實也是可以想象的出來,笄禮畢竟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大禮之一 九娘摸了摸自己頭上的包包,也是有些感嘆,倒沒有程雯婧如此激動。 活了兩輩子,上輩子她也是及笄過,彼時她剛從伶院里出來不久,僥幸冠了蕭姓,也有了排行,卻身陷爭斗之中。作為嫡母的朝霞公主視她為眼中釘,又怎么可能給她辦笄禮,安國公夫人礙于兒媳的顏面,也就裝作不知。她及笄當(dāng)日,只是從安榮院送來了一根還算珍貴的發(fā)笄,其他卻是沒有的。 想必這輩子定會有所不同,到時候她也會有一場盛大的笄禮。 阮靈兒笑了笑,面上微微有些羞澀,“雯婧你別急,很快就輪到你了,還有九娘你也是?!?/br> “到時候我也邀你做擯者?!背迢╂盒χ?。 “好?!?/br> 三個少女笑意融融,窗外一片風(fēng)光正好。 * 國子監(jiān)后花園中 九娘懶懶的伸了一個懶腰,向四周望了望。 此處頗為僻靜,平日里甚少有人涉足,是九娘無意之間發(fā)現(xiàn)的一個地方,尋常沒有課且陽光正好的時候,她便會來此曬曬太陽看看書。 她本是和阮靈兒程雯婧約好在此處聚首的,可時間過去了許久,也沒見到兩人身影。九娘想了想,拍拍裙子上的草葉碎渣,站了起來。 她下午只有一堂騎藝課,如今看時間也差不多是時候去了,九娘一面吹著和煦溫暖的春風(fēng),一面往國子監(jiān)后方的馬場而去。 這后花園中其實景致不錯,草木蔥郁,到處都是枝葉繁茂的大樹,唯獨就是奇花異卉少了些。不過也是可以想象的到的,此處也不是哪家的宅邸,奇花異草這種嬌弱的東西卻是并不適宜在此處種植的。 九娘繞了小道,借著林蔭緩步前行,突然聽到一個極為耳熟的聲音。 這個聲音非常耳熟,是刻在九娘靈魂深處的,所以一聽便知曉是何人。 竟然是蕭如。 其間還夾雜了一個男聲,這個男聲也十分耳熟。九娘面色不禁有些凝重,也有些震驚,想了想,悄悄的摸了過去。 “王大哥,謝謝你來陪我,我這會兒心情好多了?!笔捜绨氪怪耦i道。 她身前站著的正是王四郎,兩人離得很近,可見并不是第一次見面了。 “可萬萬不當(dāng)如此說,你看學(xué)中的學(xué)生們大多沒有歹意,不過是人云亦云罷了。這番流言消退下來,你也不要多想,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才是?!?/br> “不管怎么樣,還是謝謝王大哥了,若不是你……”蕭如頓了頓,道:“恐怕如兒是再也活不下去了,本就是艱難,還要背這么一個黑鍋,被人所唾罵鄙夷,若不是你的安慰與鼓勵,我可真不知該如何是好?!?/br> 這么說著,蕭如又小聲抽泣了起來。 王四郎也是滿腹嘆息。 他本對蕭如印象不好,那日偶遇她受傷,秉持著君子之禮,便送她去了醫(yī)館。哪知卻知曉了一些隱藏在暗處的事,原來這少女竟是給人背了黑鍋。她出身卑賤,又無依仗,只得任那嫡母嫡妹磋磨。本與九娘是一母同胞,卻因為外人的構(gòu)陷,造成姐妹二人之間生了隔閡,九娘再不管她,她的處境也越發(fā)艱難。 這番流言之始,本是那蕭六娘做下之事,可蕭家為了她的名聲,竟然讓這可憐的蕭如背了黑鍋。蕭如無依無靠,指著嫡母嫡妹過日子,也只得含冤吞下苦水。 王四郎對其滿是憐憫之意,想著這些日子她屢屢有尋死之意,好不容易消停下來,今日竟又碰見了那無妄之輩,被人擠兌欺辱,哭著跑來了此處。 “那種人總是少數(shù)的,你也不要放在心上,命是自個的,你總要對得起你自己?!?/br> 蕭如點了點頭,抹了抹臉上眼淚,抬起頭望著王四郎,“謝謝王大哥的勸慰,我一定不會如那些人愿的。你說的很對,命是自個的,我總要對得起阿娘還有jiejie。” 本是嬌柔怯弱的小臉上,滿是自強不息的模樣,柔弱中帶著一抹堅強,著實惹人生憐。 提起九娘,王四郎面露復(fù)雜之意,思索了一下后,道:“你也別擔(dān)心,我與九娘相熟,尋著機會定會幫你解釋一二。你倆一母同胞,哪有什么解不開的結(jié),若是她能原諒了你,有她的幫村,你日后的日子也好過些許?!?/br> 蕭如面上露出一絲勉強,猶豫道:“還是不了吧,其實jiejie原諒不原諒我,已經(jīng)不重要了。我惹了母親的厭煩,尤其如今名聲已經(jīng)壞完了,沒得連累了她。jiejie的日子好不容易才好過些,我不想讓她為難。王大哥,你答應(yīng)我,千萬不要去同jiejie說。” 隱在樹后的九娘,聽到這些話,嘴角勾出了一抹冷笑。 蕭如抓著王四郎的衣袖,一副很緊張的模樣,王四郎見其如此善解人意,為她人著想,不禁更是欣賞其心性。 王四郎也是通過蕭如才知曉,如今淡定從容的九娘,曾經(jīng)的日子也是極為不好過的,這讓他心中不禁生出一絲痛惜來。可見蕭如處境艱難,他又有些不忍,只是若此事會連累蕭九娘,他心中也是有些勉強的,想來想去暫時也想不出來什么好注意,王四郎只得對蕭如點了點頭。 蕭如面上無事,實則袖下的手緊捏成拳。 兩輩子,兩輩子你都是如此在意她,為了讓她好,我永遠(yuǎn)都是被棄的那一個。不過沒關(guān)系,這輩子你倆還沒開始,我便出現(xiàn)了,你終究會是我的,四郎! …… 九娘只聽到那句‘千萬不要同jiejie說’,便再也聽不下去了。 她的思緒不禁有一些恍惚。 上輩子蕭如和王四郎如何混去了一塊,九娘不想問也不想知道,左不過就是如同現(xiàn)在這樣。一個風(fēng)光霽月,自持君子之道,對人對事都胸懷善意,更不用說是自己的妻妹。一個用盡心機,各種虛偽做戲,打定了主意想圖謀姐夫,自是手到擒來。 九娘上輩子不是沒有聽到風(fēng)聲過,只是彼時和王四郎的感情淡薄到幾乎沒有,且內(nèi)心深處是不愿相信這一切的,所以一直置若罔聞。之后為二人所毒害,她也許意外但并不震驚,意外的也不過是這兩人竟然心狠至此,對她下如此狠手。 一股恨意在心中翻滾著,九娘伸手按了按心口,良久才把它壓了下去。 若說不恨真的是假的,只是重生以來,上輩子的那些事情都還沒有發(fā)生。因為自己的轉(zhuǎn)變,蕭如的境遇凄慘,兩人之間形同陌路。而王四郎,她依稀還記得當(dāng)年,在自己被眾夫所指之下,受所有人鄙夷,他依舊能站在自己身后,不退不移。也許王四郎后來忘了,可她依舊沒忘,她還記得當(dāng)年為了娶她進門,他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她也還記得兩人曾經(jīng)有一段美好的時光。 尤其將這輩子還沒發(fā)生的事,安在對方的頭上,這讓九娘來想是有些不公平的,所以初遇王四郎之后,九娘便下了決定,就當(dāng)往事早已隨風(fēng)消逝,這輩子兩人只是路人,也只當(dāng)路人。 九娘放下按著心口的手,轉(zhuǎn)過身緩步向前走著。 重活以來的日子,很好。她過得也很好,雖暗里還是有許多危機甚至迎面而來的難題,但她終究不再同上一輩子。沒有上輩子那種打心底泛出的疲累感,沒有那種斗來斗去之后覺得了無生趣的煩躁,其實上輩子最后她之所以會死,何嘗不是自己放縱的結(jié)果。選擇了一條不歸路,不想往前,卻又不能退后,日復(fù)一日,漸漸消磨了所有意志…… 所以咱們這輩子只當(dāng)路人!這兩人都是路人! 只是雯婧…… “九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