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jié)
坐上馬車的九娘,譏諷的勾了勾唇。 很久很久以前,她便知道這蕭家上下沒有一個是簡單的,尤其是安國公夫人和崔氏兩人。上輩子的許多事情在記憶中早已模糊,這還是這輩子第一次,安國公夫人和崔氏兩人合伙起來,和九娘打了一場如此復雜的機鋒。 借著安國公夫人生病,將九娘引了回來。沒帶她直接去安榮院,倒是崔氏出面對她說了這么多話。 先是講訴了一段陳年往事與九娘知曉,九娘知道這件事后,不管是出于想在楚王面前邀寵,還是出于想幫家里解開誤會,都會在楚王面前提起。想必當年蕭家人暗里干的許多事,楚王都是不知曉的吧,即使知道也不會那么全面。一句旁人挑唆、別有心機,便能繁衍出許多聯(lián)想來。 之后又好心好意將安國公夫人的行舉,冠上一頂為其好為其著想的大帽子。這些說法確實很替人著想,也充滿了對家中女兒的關懷以及對未來的憂慮,完全站在九娘的立場以及她的利益而說。 若是換成尋常人,絕對會對蕭家感激涕零,甚至肝腦涂地也在所不惜。 可也說了是尋常人,九娘不是尋常人。 而這其間蕭家人最大的漏算,就是漏算了九娘有著兩輩子的記憶,以及九娘和楚王之間的關系,他們只知曉楚王對九娘另眼相看,卻怎么也想不到早在九娘初回長安之時,暗地里便和楚王聯(lián)系上了,尤其對于當下的一些局勢,九娘也了然在心,又怎么會上了他們的當。 什么側妃,什么新人入門,若是承元帝真有這種想法,恐怕當初賜婚之始,人便賜下來了。 若說當今世上誰不想楚王身邊再添新人,九娘是一個,承元帝恐怕就是另一個了。 九娘之所以會出乎人意料被賜婚給楚王,那是因為她于子嗣上有礙,若是來一個易于生養(yǎng)的女人,楚王有了子嗣,還能全心全意效忠承元帝,亦或是效忠太子嗎? 承元帝不會允許這種事發(fā)生。 * 待九娘回到楚王府,已經(jīng)是戌時了。 楚王竟然在房里候著,他身著一身輕便的家常衣裳,半臥在軟榻上,長發(fā)并未盤成髻,而是披散在肩上,一看就是沐浴梳洗過了。 見九娘回來,他抬頭看她了一眼,又將視線挪回手里的書卷之上。 九娘先去屏風后換了一身輕便的衣裳,這時晚膳也端上來了。用罷晚膳,她去了浴間沐浴梳洗,之后才去了楚王身邊坐下。 楚王擱下手里的書,坐了起來:“時候也不早了,去安歇?!?/br> 九娘見此,揮了揮手,蓮枝幾個以及常順便魚貫退出,房里只留下夫妻二人。 兩人去了床榻處躺下,九娘這才語調平穩(wěn)的將她去安國公府后,所遇到的所有事情都講訴了一遍。 從提到蝶妃之時,楚王便顯得十分沉默,一直到事情講完,他都沒有出聲。 夜很靜,就在九娘即將陷入似睡非睡之際,楚王突然出聲了。 “她們恐怕沒有告訴過你,我母妃長得很像先皇后?!?/br> 九娘猛地一下清醒過來,大腦急速轉動著。 先皇后?那個即使是死了,依舊在承元帝心中占了極其重要地位的孝賢慧皇后?其實此人死的時候還只是一名王妃,魏王妃。卻在承元帝登基之后,被追封為后,當朝的元后,哪怕是如今的蕭皇后在面對此人也要退一射之地。 好吧,不光是退一射之地,而是比都不能比。 “世人都說穆家人出情種,其實此言便是說的父皇。當年父皇和先皇后夫妻恩愛,感情甚好,甚是早在成婚之前,父皇便知曉先皇后身子骨不好,卻依舊堅決的娶了她入門。兩人成親后多年一直沒有子嗣,先帝也曾賜了不少人給父皇,可父皇俱是不聞不問,那些個女人也只能守著活寡,在魏王府后院里消磨著青春,虛度著光陰……”、、、、 作者有話要說: ps:好了,請不要擔心蕭家這幾個人,不過是幾個螞蚱,喜歡蹦來蹦去。九娘和楚王都不會吃她們這一套的。之所以會牽出這這些事,一來是蕭家肯定不會這么容易就消停了,二來也是為了九娘和楚王兩個交交心。 ☆、第136章 117.42.0 ==第134章== 靜謐的臥房,只余墻角還留了一盞羊皮宮燈,散發(fā)著暈黃色的光芒。 床榻之上,楚王仰望床頂?shù)募啂?,陷入許久之前的回憶。 “……蕭皇后便是其一,我母妃也是其中之一。其實早在當初蕭家謀劃著讓蕭皇后進魏王府大門之時,便已經(jīng)埋下了暗棋,那人就是我母妃。我母妃自打十歲以后便養(yǎng)在安國公夫人身邊,看似當個正經(jīng)女兒養(yǎng),實則從不讓出門……后來又弄出個什么意外,府里上上下下都說母妃讓家里丟臉了,蒙了羞,更是少在人前露臉。這種情形一直持續(xù)到蕭皇后嫁入魏王府,蕭家提出讓我母妃隨媵,剛好母妃這么多年也一直沒人上門提親,便順理成章的陪嫁了過去……之后魏王妃歿,事情便如蕭家當初所打算那般進行了……” 楚王語調平穩(wěn)的訴說著,幾乎聽不出來他任何情緒。九娘靜靜的聽著,這還是楚王在她面前第一次講這種事情,有關于他的事情。 “……父皇很寵愛母妃,肯定是不能和先皇后相比,但也是后宮之冠??赡稿恢睕]忘記蕭家賦予她的使命,其實母妃并不是個傻子,很多事情她都明白,唯獨對于安國公夫人以及蕭皇后,她總是退讓了又退讓,事事都以她們?yōu)橄?。也可能是在安國公夫人身邊養(yǎng)久了,被其催眠了吧,我不止一次看見阿娘哭,可她哭了之后,依舊還是那么固執(zhí)的去做,去履行蕭家女兒應該肩負的重任……” “小時候其實我挺怨阿娘的,為何要那么認命。后來才明白,其實阿娘也有阿娘的無奈,蕭皇后手段太好,蕭家多年在宮中經(jīng)營的人脈全部掌握在她手中,而阿娘除了父皇給的那些可笑的寵愛,其實什么也沒有。這些寵愛除了給她樹敵,讓她成為眾矢之的以外,別無他用。她只能去依附蕭皇后,去換來我們母子二人的茍且偷生……” 楚王突然嗤笑了一聲,聲音低沉了下來:“只是她太傻了,當別人得到想得到的一切,她就沒了用處,反而成了最大的障礙。后宮人人都知父皇寵愛阿娘,是因為她那張肖似先皇后的臉,當你有的,別人沒有,這便成了一種罪孽。阿娘的死雖是由蕭家人主導,但少不了其他人推波助瀾……” 所以說,蕭皇后如今能達到如今的地位,其實全是利用蝶妃得來的?利用一張肖似先皇后的臉,去觸動承元帝思念先皇后的心,而后一步步去籌謀分寵。當自己目的達到之后,便對當初所利用之人視如敝屣。 畢竟就如同楚王所言,你有,而別人沒有,那就是一種罪孽。還不如直接毀了,大家站在同一起點,之后再各憑手段。 且蕭皇后千嬌百寵長大,又怎么能忍受一個處處不如自己的女人凌駕在自己頭上,甚是需要靠籠絡才能分到些許恩寵,恐怕她已經(jīng)忍耐蝶妃很久了,直到自己地位穩(wěn)固了以后,才對蝶妃下了死手。 蝶妃死后,楚王自是歸去了蕭皇后名下養(yǎng)著,楚王小時候的日子想必不好過,若不然他也不會使出那種手段,用自己的命去博了一個出頭的機會。這么多年來,他一直戰(zhàn)戰(zhàn)兢兢小心翼翼去揣摩承元帝的心思,為此甚至不惜去當一個靶子。 何其相像!若說當年的蝶妃是一個被蕭家以及承元帝合伙立起來的靶子,楚王如今亦然。且不光是靶子,還是一把承元帝培養(yǎng)出來的刀,一把為太子準備刀。 何其可悲!母子二人都是別人替身,一切只為他人而活。 因此,楚王的腿要一直廢著,且沒有自己的子嗣才好。一旦有了疏漏,或者楚王展現(xiàn)出來不應該有的野心,等待他的便是滅頂之災。 可撇除所有的一切,楚王也是承元帝的兒子…… 九娘一直都明白楚王的處境,卻是到了此時此刻才真正身同感受。同時又有一種憤怒涌上了心頭。 憑什么呢?憑什么一個人存在只是為了其他人,憑什么自己的命運要被別人掌控,自己卻做不得主? 九娘終于明白上輩子楚王為何會對那個位置那么鍥而不舍,為此費盡了無數(shù)心機,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恐怕他最想要的并不是那個位置,而只是一線生機。楚王已經(jīng)處在這個位置了,若是得不到那個位置,不管是誰日后得登大寶,死的最慘的就是他…… 第一次,九娘主動靠近楚王的懷里,緊緊的抓住他的衣襟,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楚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緩緩的順著她的長發(fā),緘默無言。 一夜無話。 次日,安國公府那邊便來人了,將那幾名婢女悄悄的帶走。 那個叫做錢大娘的被留了下來,不過九娘也沒將她放在自己身邊,而是依舊拘在那處小院中。若說之前她已經(jīng)有了和安國公府撕破臉皮的打算,此時更是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反正如今是蕭家求著她,想繼續(xù)虛與委蛇或者撕破臉皮,她都接著。楚王既然已經(jīng)處在了‘孤家寡人’的位置上,她這個做人妻子的也只能陪著。 同時,九娘對正院這處防范得更加嚴密了,身邊所用之人一概俱是非常放心的人,再加上有楚王手下的人里外幫襯著,說是鐵桶一片,潑水不入也不為過。 其實楚王府對外從來是鐵桶一片,針插不入,這么多年來,估計除了承元帝所安□□來的人,旁人大概一直不得入其門。 就在九娘正忙得熱火朝天之際,又發(fā)生了一件事,下面人來報拘在東院的那幾個人又鬧騰起來了。這次可不是蕭家的人,而是趙王府借著楚王大婚的由頭送來的幾名美婢,隨著賀禮一同送來的,說是怕楚王府人手不夠用,其實對方的真實目的為何,眾人心里都清楚。 因為是趙王送來的,下面人也不敢隨意處置,便報來了九娘這里。 九娘特意去見了一下那幾個人。 見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說是美婢,確實是實話。這幾人樣貌不俗,不在九娘之下,且更為風情各異,或是嬌媚,或是清純,男人恐怕看了都會挪不開腿。 九娘當場并未說什么,扭頭卻是命人將這幾人打包了送回趙王府,并點明道,說楚王妃見了這幾個人鬧心,大禮不敢受,送還給趙王。 前去送人的下人雖是有些詫異九娘言語的直接,到底九娘是府里的主子,還是照實去辦了。 有了這幾個人的提醒,九娘同時也想起成王府齊王府那邊送來的人還沒處理,便順便將兩個府上送來的人,也都送還了回去,與趙王妃那幾個美婢是同樣的處置。 一時之間,長安城內平地起風浪,眾人紛紛議論這新嫁進門的楚王妃就是十足一妒婦。驚詫者有,看笑話的也有,妒婦不是沒有,但身為皇家的兒媳婦,還敢如此惡形惡狀的可就不多了。 事情發(fā)展成這樣,承元帝可以視若無睹,作為婆母的皇后可不能坐視不管了。 和鸞殿發(fā)下口諭,召楚王妃進宮。 一時間,許多人的目光都投注在此處。 * 幾位皇子俱都已各自建府,蕭皇后雖是作為婆母,但作為兒媳的幾位王妃是不需要每日晨昏定省去向皇后請安。 畢竟進宮一趟,可是要折騰許久,誰也沒有這個時間。大多都是初一十五去和鸞殿點個卯,走走過場便好。 九娘進門的日子趕巧,剛好逢了十六這一日,所以這大半個月是不用進宮的。今兒是三十,明日便是幾位王妃進宮請安的日子了,蕭皇后竟如此趕不及在這當頭將九娘召進宮,眾人皆知這恐怕就是為了最近這幾日發(fā)生的那些事。 翌日,晨光微熹,九娘起了個大早,便收拾收拾進宮去了。 一路坐著車到了永安門,馬車便被人攔下了。 今日楚王并沒有同九娘一起入宮,她自然不能搭著楚王的便利直接坐車到內廷,可出了永安門后,竟然沒有內侍安排車架,九娘便知曉這是和鸞殿那邊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 九娘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早在之前她便做好準備要打這場硬仗。 上輩子她也是當過人兒媳的,王大夫人刁難人的手段可是不少,九娘雖是吃了不少虧,但王大夫人也沒占過上風,總體來說九娘還算經(jīng)驗豐富,眼前這點可是嚇不到她。 九娘領著小翠小燦兩人一路緩步前行,來往有許多內侍俱是偷眼看著她。 恐怕要不了一會兒時間,楚王妃徒步前行入宮的事,就會在宮中廣為流傳。自是不會有人替她抱屈,誰讓楚王妃言行無狀丟了皇家的顏面呢,被人懲治懲治也是應當。 九娘素來體力不差,小翠小燦兩人懂武,自然也是不懼這點路程的。主仆三人一路前行,倒是穩(wěn)穩(wěn)當當,還沒有顯現(xiàn)出來疲累之色。 這時,從身后駛來一輛掛著青幃的小馬車。 不用說,這自是哪位臣子或者勛貴家的女眷入宮了,且地位不低,若不然是沒有資格坐車入宮的。 青幃小車在九娘身旁停了下來,車簾被從里掀了開,露出一張絕美的臉。 正是孟嫦曦。 她似乎十分訝然的看著九娘,半掩著小口,驚詫道:“這是楚王妃,怎生徒步前行,宮里沒給你安排車架嗎?” 九娘沒有說話,負責引路的小內侍面色有些尷尬,瞅了九娘一眼,小心翼翼的對孟嫦曦行禮問安之后,便去了一旁站著。心里卻是腹誹,自己怎么攤上了這樣一個差事,還有這孟側妃,也太不識趣了,竟問如此尷尬的問題。 九娘抬眼看了孟嫦曦一眼,面色波瀾不驚的點了點頭:“孟側妃?!?/br> 孟嫦曦眼珠轉了轉,又道:“這宮里的人也太不像話了,竟然見人下菜碟,這天寒地凍的,楚王妃身子又嬌弱,可萬萬不能就這么徒步走著。我這車雖不大,還帶著一個侍女,不過擠擠也是能坐下三個人的?!?/br> 這么說明擺著就是擠兌人,九娘若是答應坐車,就是淪為孟嫦曦身邊侍女一流,若是不上車就是不體諒孟側妃的好心好意,這肯定又會被人小題大做,給九娘本就不好的名聲再添一筆。 索性九娘早有準備,倒是不在乎這些了。這孟嫦曦也是嫁了人的人了,卻一直沒聰明過,手段耍過來耍過去,也就只會這么幾招。 “謝謝孟側妃的好意,本王妃心領了?!?/br> 九娘頷首丟下這話,就往前走去。 馬車徐徐從她們身邊越過,車里傳來孟嫦曦十分委屈的聲音。 “……我也是好心,她怎么這種態(tài)度……” “側妃娘娘,您別生氣,這楚王妃就是個不容人的,你看如今外面誰不說她……”卻是另外一個女聲,大抵此人就是孟嫦曦身邊的侍女。 這主仆二人是合起伙來惡心九娘呢。 小翠緊捏起袖下的拳頭,九娘卻是拍拍她的手:“好了,她就是故意來惡心人的,咱們若是生氣了,豈不是剛好如了她的愿?!?/br> 一側隨行的小內侍聽到這話,微微的縮了下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