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節(jié)
“有些動了胎氣,大夫說養(yǎng)些日子就好了?!?/br> “那就好,五弟妹乃是婦人家,此番定然受了驚嚇,五弟應(yīng)該多陪陪她才是。為兄身子不好,不便過去探望,你幫孤給五弟妹捎句話,讓她好好在府上養(yǎng)胎,孤還等著她幫孤添個活潑可愛的侄兒?!?/br> 這話與其是對九娘說,還不如說是對楚王所言,話里的意思是讓他們不要再擔(dān)憂,只管安心在家生孩子,承元帝不會再動什么不好的心思了。 聽了這話,楚王的心情更加復(fù)雜了,明明眼前此人也是罪魁禍?zhǔn)字?,卻是讓人恨不起來。楚王還依稀記得當(dāng)年,身為皇子卻在宮里地位卑下的自己,無依無靠,只能小心翼翼去接近這個在幼小時心目中地位至高無上的皇兄,去尋求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庇護(hù)。 那時候的他,還沒有此時的喜怒不形于色,他曾想太子大抵是明白自己心思的吧。可他卻從來沒有表現(xiàn)出來,也沒有表現(xiàn)出對自己的異樣看待,只是不顯山水如同以往那般對待自己,不會太親近也不會太冷淡,但在暗里卻是對自己照顧良多。 曾經(jīng)的曾經(jīng)他是感激的,又有一種扭曲的忿然,同樣都是皇子,為何兩者待遇天壤之別。后來他漸漸明白,內(nèi)心的忿然對自己的處境起不了什么改變,若想改變自己的命運(yùn),還是得靠自己。 不知道什么時候,他開始變了。 圍場那次刺殺,他明明早就看出了端倪,卻是一直佯裝不知。他利用了太子,同時和天賭了一把…… 他賭贏了,從此命運(yùn)開始轉(zhuǎn)變。 很多時候,楚王總是會想,太子知道自己對他的利用嗎?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曾經(jīng)他很想開口詢問,每每這種不適宜的沖動都被自己壓制了下去,到了后來,再也問不出口…… 這一瞬間,楚王腦海里劃過了許多念頭,有一種經(jīng)歷無盡滄桑的恍然感。 他按下紛亂的心緒,對太子道:“一定,是時臣弟一定帶著孩子來看皇兄?!?/br> 太子似乎非常高興的模樣,笑著道:“那孤等著,到時候一定給我那侄兒準(zhǔn)備一份豐厚的見面禮?!?/br> 兩人又閑聊了幾句,太子露出些許疲態(tài)來。 楚王見此,才出言告辭。 回去后,九娘問起他去東宮的事情,聽聞太子讓楚王轉(zhuǎn)達(dá)給自己的話,心情也非常微妙。 良久,終于化為了一聲嘆息。 楚王擁著她,道:“別多想,如今你最大的任務(wù)就是安穩(wěn)的誕下這個孩子。” 接下來的日子,九娘便在安胎中渡過,整整喝了大半個月的安胎藥,劉太醫(yī)才準(zhǔn)她下榻。 劉太醫(yī)這邊剛罷,余嬤嬤又來了。 說臨近產(chǎn)期,要多走走動動才好,這樣生產(chǎn)的時候容易些。于是九娘的苦難又來了,每日讓幾個貼身侍女陪著在園子里繞彎,早中晚各一次,每次都要活動夠兩刻鐘才能停歇。 天氣漸漸轉(zhuǎn)暖,轉(zhuǎn)眼間進(jìn)入陽春三月。 臨近九娘產(chǎn)期的最后一個月里,楚王府進(jìn)入‘備戰(zhàn)’階段。 關(guān)于九娘待產(chǎn)事宜,楚王早就命人準(zhǔn)備好了,經(jīng)驗(yàn)豐富的穩(wěn)婆找了四個,被安置在楚王府里好吃好喝的待著,乳娘也提前備了好幾個,全是身家清白來歷清楚之人。 到了三月下旬,九娘的臨產(chǎn)期已至,卻一直沒有動靜,眾人皆是憂心忡忡。眼見三月即將過去,四月馬上就要來臨,連一向沉穩(wěn)的楚王都不禁露出幾分憂慮之色,日里能不出府就盡量不出府,連手里的公務(wù)都大部分交給了心腹下屬。 就在四月初一這日大半夜里,九娘終于發(fā)動了。 睡到半夜的時候,九娘突然感覺一陣熱流xiele下來。她方一開始以為是失禁,還有些窘然,想著要不要叫醒楚王,讓蓮枝她們進(jìn)來換被褥。誰知她這邊一動,楚王便醒了,問清楚怎么回事,叫來了守夜的蓮枝等人,又將余嬤嬤請了來。 九娘這才知曉自己是破水,馬上就要生產(chǎn)了。 接下來的時間,九娘一直處于震驚中。說實(shí)話臨近產(chǎn)期她也十分緊張,可是一等不來,二等還是不來,這種焦慮的心情便慢慢淡了,沒想到在她毫無準(zhǔn)備的情況下,就這么來了。 產(chǎn)房是早已準(zhǔn)備好的,就在東廂,九娘被蓮枝幾人小心攙扶過去,躺在鋪著干凈被褥的產(chǎn)床之上。接生的穩(wěn)婆也已經(jīng)被請了來,余嬤嬤、蓮枝小翠幾個看著她們更衣凈手,又重新將頭發(fā)全部梳緊,身上的金銀首飾全部褪下,最后用烈酒重新洗了下手,才讓她們靠近產(chǎn)床。 穩(wěn)婆的經(jīng)驗(yàn)是非常豐富的,只是湊近看了下九娘產(chǎn)道打開的如何,便道時間還早,讓一旁下人去給九娘準(zhǔn)備吃食,好儲備體力。穩(wěn)婆和余嬤嬤幾個年長的婦人都十分鎮(zhèn)定,蓮枝幾個不免也受到感染,按著吩咐該干啥干啥去了。 待九娘吃了些東西,又擦了身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陣痛才開始密集起來。 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九娘大多都不記得了,只知曉自己很疼很疼,但還是知道按著穩(wěn)婆的交代去吸氣吐氣用力…… 從始至終九娘都沒叫出來一聲,她一直記得穩(wěn)婆說的別亂叫,保存體力之言…… 一直到了天剛破曉之際,在外間等候的楚王忍不住捏碎了兩只茶盞,屋里終于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不多時,余嬤嬤滿臉喜色步了出來,“殿下大喜,王妃誕下了一個小皇孫。” 楚王的心這才落到了實(shí)處,問:“王妃如何?” “王妃很好,小皇孫生下來以后,王妃還是清醒著呢。蓮枝她們正在收拾產(chǎn)房,等產(chǎn)房收拾好,殿下就可以進(jìn)去探望王妃了?!?/br> 余嬤嬤也是知道這夫妻二人的感情素來很好,所以也沒有說出什么男子不宜進(jìn)產(chǎn)房之言。 “常順,賞!” 常順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哎’了一聲,便下去吩咐人安排賞賜了。 同一時間,楚王府報(bào)喜的人也去了皇宮。 承元帝剛起身,正準(zhǔn)備去上早朝,阮榮海將這一好消息報(bào)了上來,承元帝愣了一會兒,什么也沒有說。 待到下了早朝,皇宮的賞賜便去了楚王府。不管怎么樣,該做的面子還是要做的。 見承元帝的賞賜去了楚王府,和鸞殿的賞賜也緊隨其后。 還不到中午,楚王府誕下一名男丁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長安城。 * 九娘剛剛醒來,就感覺有人在看自己。 看到楚王的時候,她還有些發(fā)愣,緊接著便想起自己好像已經(jīng)生了,便趕忙扭頭四處張望。 幾乎只是一側(cè)頭,便看到放在自己枕邊的襁褓,大紅色襁褓,里面有一個小嬰兒。小臉兒紅紅的,皺巴巴的,連眉眼都看不清楚。 九娘有些吃驚,不禁看了楚王一眼,似乎在說這是咱們的孩子嗎? 楚王還是第一次看見九娘這副模樣,不禁有些失笑,“她們說初生嬰孩都是如此,長幾日便好了。” 問楚王為何會知道這種事?因?yàn)橹八矄栠^這種問題,孩子抱出來給他看,楚王當(dāng)下的反應(yīng)就是,這肯定不是他和九娘的孩子。他和九娘的皮膚都白,男俊女美的,怎么可能生出來個如此丑陋的孩子,最后還是余嬤嬤給他解了惑。 小嬰兒正在熟睡中,九娘小心翼翼的用指尖去碰觸孩子的臉,紅紅的皮膚細(xì)嫩的讓人不敢碰觸,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戳破的那塊兒rou。拇指尖大小的小嘴,無意識的蠕動了一下,將九娘頓時嚇得手縮了回去。 這時,余嬤嬤走了進(jìn)來,先對楚王行了個禮,便走到榻前。她抱起小嬰兒,伸手探了探襁褓里面,在摸到一片干燥之后,才露出一個微笑。 “王妃餓了嗎?吃食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要不要用一些?” 九娘也感覺到自己餓了,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 接下來便是用飯,這其間九娘的眼睛一直在放在榻上一角的襁褓上打轉(zhuǎn)。 余嬤嬤道:“小皇孫很聽話,奶娘喂過一次奶后,便一直在睡覺。這會兒的小嬰孩睡著的時候比醒的時候多,待再長大些就比較活潑了。” 用罷了飯,余嬤嬤將楚王請走,讓蓮芳將簾幔放了下來,先告了聲罪便去解九娘衣裳,一邊解一邊對九娘解釋看她有沒有奶。 一般貴婦是不會親自奶孩子的,都是請了奶娘喂養(yǎng)。余嬤嬤在宮里待久了,知道一個偏門的方子,說是婦人的初乳對剛出生的嬰孩有益,若是九娘有奶,便喂了孩子吃,若是沒有,便直接讓劉太醫(yī)開了回奶藥,徹底讓奶回回去,免得日后脹痛難忍。 余嬤嬤看了一下說有,便讓蓮芳等人端來了熱水帕子,在九娘胸口上熱敷了一會兒,便開始按摩起來。九娘感覺到一陣難忍的疼,還不待她痛呼出來,就聽余嬤嬤喜道有了。 余嬤嬤將襁褓抱了過來,遞給九娘,教她該如何抱孩子并喂奶。小皇孫雙目緊緊的閉著,但將他放入九娘懷中,他便一動一動的拱了起來,銜起□□就開吃了起來。 九娘覺得十分神奇,又有一種難掩的激動,同時又有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 這讓她下了一個決定,她要親自來喂養(yǎng)自己的孩子。把這話告知了余嬤嬤,余嬤嬤不是很贊同,但看九娘堅(jiān)持,她也沒再反對,只說奶娘還是要備著的,又隱晦的指出讓九娘不要本末倒置,作為一個婦人服侍夫君才是主要。 九娘并不是一個聽不進(jìn)人勸的人,想著孩子生下只是初始第一步,恐怕以后還有緊隨其來的許多煩擾,自己也不可能光圍著孩子打轉(zhuǎn),便同意下來。 過了一會兒,楚王又來了,小皇孫也已經(jīng)吃飽讓余嬤嬤抱了下去。 九娘有些憂愁地道:“我本心想生個女兒最好,卻沒想到來了個男丁,恐怕這樣父皇那里就沒有如此平靜了吧?” 別看自那次事后,承元帝便表現(xiàn)出一副釋然的模樣,但其心中如何想,誰也不知道。孩子沒生下來的時候,是男是女誰也不知,若是女兒,自然皆大歡喜,可若是個男丁,其間的變數(shù)便會增添不少。畢竟此乃承元帝膝下孫輩的第一人,太子求之不得,趙王成王也都求之不得,卻讓楚王得了,眾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父皇和母后那里都下來了賞賜,你也不要多想,余嬤嬤說婦人坐月子不宜多思多慮,你好好休息便是,其他事不用管?!?/br> 九娘點(diǎn)了點(diǎn)頭,兩人又聊了幾句,楚王便離開了。 這是九娘與楚王大婚以來,第一次兩人同處一個屋檐下卻分房睡,九娘覺得非常不習(xí)慣??扇缃衲耸欠浅r期,也不得不如此了。 * 轉(zhuǎn)眼間到了洗三這一日。 即使楚王再不愿,也不能將九娘‘娘家人’拒之門外,不過安國公府那邊來人倒并不多,除了崔氏來了,也就出嫁的蕭四娘蕭五娘蕭七娘來了,蕭十娘也來了,是陪同崔氏一起來的。另外趙王府成王府齊王府那邊的女眷,也都來參禮了,還有程雯婧。 九娘因?yàn)樵谧伦樱銢]有出面,由余嬤嬤和蓮枝幾人cao持。 過了一會兒,余嬤嬤抱著哭泣不已的小皇孫走了進(jìn)來,九娘心疼不得了,忙問怎么了。最后在余嬤嬤的解釋下才知道,新生兒洗三的時候是要‘響盆兒’的,孩子哭得聲音越響亮說明身子越康健。 九娘無語,抱起小皇孫哄了起來,經(jīng)過這兩日,如今她也能像模像樣的哄孩子了。 來參加洗三禮的女眷們盡皆進(jìn)了屋里來,個個都是笑盈盈的給九娘道喜,又是夸贊小皇孫長得多么的俊俏可人,總而言之,什么話好聽就說什么。甭管心里怎么想,面子還是要做一下的。 九娘雖知道這些人大多口不對心,但這種喜慶的日子,聽吉祥話總比聽喪氣話的好。連素來喜歡找她茬的孟嫦曦今天都非常老實(shí),當(dāng)然這要撇除她那時不時閃現(xiàn)的嫉妒眼神。 總而言之,這場洗三禮辦得十分成功圓滿。 待送走了一眾人,只有程雯婧留了下來。 “這一晃眼你連孩子都生了?!?/br> 程雯婧坐在榻沿上,伸手去逗弄襁褓中小皇孫的小臉蛋,小皇孫也是個聽話的,明明小眉頭一皺一皺,也知道避開,但就是不哭。換著其他孩子,被這么搗騰,早就哭了起來。 九娘笑道:“你若是羨慕就趕緊嫁人,也生一個吧。” 程雯婧嘆了一口氣,道:“這陣子我娘正在給我說親,說不定過段時間我也要嫁了?!?/br> 九娘調(diào)侃道:“這是好事啊,你總不能一輩子不嫁人。有合適的對象了沒,要不要我?guī)湍銋⒅\參謀?” 程雯婧搖了搖頭,忽又想起來什么,道:“對了,王四郎下個月十六成親?!?/br> 此時的九娘聽到王四郎這個名字,早已沒什么感覺了,就仿若聽到一個陌生人的名字。所以她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并未說話,倒是她略微注意了下程雯婧的表情,見她并無異色,才放下心來。 說起王四郎,自然不免就聯(lián)想到了蕭如。想到至今未有任何消息的蕭如,九娘就感覺一陣頭疼,她總有預(yù)感蕭如的消失并沒有表面上那么簡單。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程雯婧便告辭了,九娘畢竟還在月子中,不適宜太過勞累。 時間就這么一日日的過去了。 由于正在坐月子中,余嬤嬤和蓮枝等人都拘著九娘什么也不讓她干,甚至連床榻都不讓她下,九娘成日里除了吃和睡,便是偶爾抱抱小皇孫了。 現(xiàn)如今小皇孫已經(jīng)是有名字的人了,九娘給他起了個小名叫木木,至于大名,上有承元帝在,連楚王都沒有隨意取名的資格。按楚王的說法是,一般皇家有了男嗣誕出,會在滿月之時由長輩賜名,這個長輩自然指的是承元帝。 小木木如今是一天一個樣子,也不過只半月之久,便雪白可愛了起來。長長的睫毛,泛著嬰兒藍(lán)的瞳仁,眼睛和鼻子長得像楚王,嘴巴像九娘一些,眉毛如今尚且疏淡,還暫且看不出來長得到底像誰。 小木木是個十分聽話的小嬰兒,平日里極少會哭,只有餓了或者拉了,才會哭出來。偶爾醒著的時候,也會睜著一雙懵懂的眼神四處去看,不過據(jù)奶娘們說,這個時候的嬰孩是看不清什么東西的。 轉(zhuǎn)眼間,便到了小木木滿月的這一天。 即使楚王府沒有想大辦的意思,此時也是不行的。且不提小木木乃是承元帝孫子輩的第一人,又是楚王夫婦兩人頭一個孩子,注定了這場滿月宴只能大辦不能小辦。 早在十多日前,楚王府上上下下就開始準(zhǔn)備起來,各處上門送禮之人更是絡(luò)繹不絕。一時間,楚王府門前又是一片繁榮之景,車水馬龍,讓人目不暇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