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蒙國國主感興趣地看向?qū)O穎柒，疑惑地輕吟了一聲。難道寧安公主果真是不勝酒力，而非他想的帶刺美人？

    “國主有所不知，六皇姐傾心國主已久，數(shù)日以前就在期待國主的到來了?！痹趯O穎柒嘴里，孫芷妍化身為豪放大膽的帝姬，就連思春的心思也能與旁人述說?！澳魏瘟式愫π?，還托了昌平為她美言呢?！?/br>
    太后旁邊坐著的、“害羞的”寧安公主頓時就感覺到了迎面撲來的惡意，她愣了愣，有種在聽人講故事的錯覺——她怎么不知道她如此“饑、渴”？

    第80章 城

    “雖然不想瞎說什么大實(shí)話，但是……”越長大越不樂意吃虧的孫芷妍眼尾一挑，捂著嘴兒輕輕笑了起來，自顧自地斟了一杯酒細(xì)細(xì)品了，方才不緊不慢地道：“七皇妹還是如小時候一樣，喜歡拿本宮當(dāng)擋箭牌呢。還記得七歲那年，七皇妹看上了母后新得一塊兒雙魚佩，紅著臉糾結(jié)了幾天，就跑到母后跟前說是我看上了……”

    睜眼說瞎話的孫芷妍滿臉誠懇，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立時就轉(zhuǎn)到仍舊朝向蒙國國主的方向舉杯的孫穎柒身上，充滿了“原來如此”的意味。

    朝臣們是如何的孫芷妍不知，但命婦們絕對是能拿皇室八卦當(dāng)飯吃的群體，再次斟了一杯酒，孫芷妍再次往火里澆了一勺油：“最后那玉佩被母后賞給了本宮，七皇妹卻沒能從我這兒要了去。也怪本宮沒能領(lǐng)會了七皇妹的深意?！?/br>
    那副滿臉回憶的模樣，簡直讓人沒有辦法拒絕她嘴里的故事。加之孫芷妍自斟自飲的模樣，實(shí)在是……看不出她哪兒不勝酒力了。

    “昌平……倒是不記得有這樣的事情了。”孫穎柒臉上閃過窘迫，只覺得從下方投來的目光幾乎要戳破她的面皮，不知如何是好的她手一松，精致的酒杯差點(diǎn)兒滑落在地。

    莫名其妙就因?yàn)榻忝枚说募ち靼涤慷粚O芷妍公然下了臉面的蒙國國主轉(zhuǎn)了轉(zhuǎn)酒杯，從容地給自己找了個臺階，道：“從前常聽本國主的母后說燕朝的女子性子含蓄，行事婉轉(zhuǎn)，貴女尤勝，更是恪守禮儀的典范，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這樣一來，孫芷妍明目張膽地拒與蒙國國主共飲，以及姐妹二人的勾心斗角便都成了燕朝貴女行事婉轉(zhuǎn)，恪守禮儀的風(fēng)采典范了——不僅自己脫離了尷尬的局面，還給足了燕朝面子。

    當(dāng)然，這并不是蒙國國主有常人所不能及的風(fēng)度，不過是蒙國式微，如若不涉及底線，面對燕朝這樣的龐然大物，蒙國只有忍聲退讓的份兒。

    “國主的話，可真是要讓寧安和昌平把尾巴翹到天上了。”莫說孫穎柒不記得，皇后也對孫芷妍口里的過去的事情毫不知情，不必多想，皇后就知太后身邊端坐的孫芷妍正滿嘴胡謅，然此處不是別處，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在蒙國人面前拆孫芷妍的臺，否則，豈不是要讓蒙國人看了笑話！“往后，可不能再輕易夸贊她們了?！?/br>
    皇后這會兒都有些后悔答應(yīng)孫穎柒的求助了。原以為孫穎柒的心機(jī)不錯，卻忘了計(jì)算孫穎柒的年齡，閱歷過少的她竟不知要時時回護(hù)燕朝的面子。

    寧安公主的壞名聲傳到外頭去了，難道孫穎柒就能討得了好了？到底是小婦養(yǎng)出來的，再有靈性也終究上不了臺面。

    “昌平調(diào)皮，國主可不要慣著她?！碧竽抗鈱櫮绲乜粗鴮O穎柒，好似在看自家不懂事的小孫女。從來都沒有得到過這樣包容的目光的孫穎柒卻沒能生出半點(diǎn)兒歡喜來，只覺得周身的骨頭被針扎過般止不住地發(fā)顫。

    孫穎柒不是一個遲鈍的人，她還是一個聰慧的人。只看皇后與太后紛紛因此事出言，她就知道自己壞了事兒，咬著唇盈著淚光好不可憐地道：“還望國主不要與昌平一般見識……”

    孫穎柒之容色雖遠(yuǎn)遠(yuǎn)不及孫芷妍，但也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女了，況她身上自帶若憂若喜的氣質(zhì)，此時楚楚可憐的樣子格外惹人，蒙國國主眸光閃了閃，笑道：“呵呵，昌平公主多慮了?！泵髅魇且恍χ弥拇蠖龋瑓s因蒙國國主身上的陰郁而多了兩分滲人。

    至此，方才的事情就算是徹底揭過了。有慣會察言觀色的大臣機(jī)靈地站了起來，提議道：“蒙國國主遠(yuǎn)道而來，一路上車馬勞頓，宮宴上只是酒食未免枯燥，不若讓我朝貴女展示才藝，助興一二?！?/br>
    燕朝女子講究才藝雙絕，有甚者更是涉獵劍舞一途，宴會助興只講究雅興，未曾有折辱一說。因此，大臣的提議得到了普遍的贊同，貴女中有大膽者直接站起，結(jié)伴要獻(xiàn)舞一曲。

    帝姬們對蒙國國主的妻妾之位避之不及，然對于官位低微或是不上不下者卻有著天然的吸引力，這樣的一場宮宴，無疑是大好的機(jī)會——如若膝下的女兒被蒙國國主看上了，他們?nèi)蘸蠡蛟S不比皇親國戚，但也離不開平步青云。

    一曲舞罷，剩余的貴女便紛紛在自家父母的眼色里上前獻(xiàn)藝，一時間，竟有百花爭艷之感。

    享受了一場視聽盛宴的蒙國國主眼底雖有驚艷之情，卻并不僅僅滿足于此。眼見助興的環(huán)節(jié)就要結(jié)束，他終于忍不住開口了：“寧安公主的琵琶聞名京城，本國主一路行來聽了不少贊譽(yù)，不知是否有幸能親耳聽上一曲？”

    “六皇姐最是隨和了，自然不會拒絕國主的請求?！睂O穎柒眼底閃過喜色，一場宮宴曲曲折折，但總算沒有偏離了她的計(jì)劃，蒙國國主最感興趣的已經(jīng)成了孫芷妍，蒙國國主的話音剛落，孫穎柒連忙接話絕了孫芷妍拒絕的后路，生怕晚了一秒就又會生出什么幺蛾子。

    只要用力推上一把，見識了孫芷妍無雙的的琴藝之后，蒙國國主自然會拜倒在孫芷妍的石榴裙下，說不定不必她多等，只明天便能聽到蒙國國主求娶孫芷妍的好消息。

    孫芷妍此時若還不知孫穎柒想要干什么，她就不是能夠讓昭元皇貴妃的遺蔭維持至今、寵愛長盛不衰的正一品寧安公主了。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孫穎柒，孫芷妍側(cè)臉看向蒙國國主：“寧安不敢辭，來者是客，寧安必定不會讓國主失望的，容許寧安到側(cè)殿稍作準(zhǔn)備?！?/br>
    說完，孫芷妍請示了皇帝，特別干脆地去了側(cè)殿，還順便帶走了準(zhǔn)備看好事的孫穎柒。

    “六皇姐這是何意？”側(cè)殿之內(nèi)，離了太后等人的實(shí)現(xiàn)，又自覺孫芷妍再不是威脅的孫穎柒縮回了與孫芷妍交握的手，滿臉戒備地盯著孫芷妍。

    “你我姐妹情深，如今機(jī)會難得，自然是要合奏一曲的。”孫芷妍懶懶地扶了扶發(fā)間的釵子，全當(dāng)沒有看到孫穎柒疏離的姿態(tài)，親密地湊到孫穎柒的耳邊，輕聲道：“七皇妹在灼華園的琴藝，本宮至今記憶尤甚吶?！?/br>
    孫穎柒一愣，幾乎要失手將孫芷妍推出去。灼華園的事情，可以說是她壓在心中不愿說的黑歷史。有很長一段時間，她每次利用與孫芷妍的“姐妹情深”接近太后都會有種無盡的心虛感。但后來不見太后戳破，她也樂得掩耳盜鈴，只當(dāng)太后不知情。現(xiàn)在孫芷妍毫無征兆地提起，便讓她投鼠忌器了——太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代表皇帝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在這只欠東風(fēng)的時刻，她絕不能讓孫芷妍毀了她的一切！

    說到底，孫穎柒敢在和親一事上算計(jì)孫芷妍，不過是仗著皇后的撐腰，以及孫芷妍一旦和親就再不能對她有所威脅罷了。況此事已經(jīng)得了太后的“默許”，她才如此會有恃無恐。

    “來人，拿本宮的玉骨琵琶來，還有昌平的綠綺琴。”孫芷妍寬袖一震，喚人取來了兩人慣用的器樂?！捌呋拭茫埌?。”

    焚香凈手，凝神靜心。孫芷妍深情地將琵琶從頭撫到尾，如同撫慰情人般手法輕柔地在琴弦上舞動調(diào)音，確定無誤后率先抱起琵琶往外走去。孫穎柒咬了咬唇，只糾結(jié)了一瞬就緊跟著孫芷妍出去了。

    “七皇妹的古琴有如天音，寧安不敢獨(dú)占美名，特獻(xiàn)上合奏。”孫芷妍嘴角含笑，拉著孫穎柒走至中央，微抬下巴與上方的貴人道：“寧安獻(xiàn)丑了。”

    孫芷妍與孫穎柒一人端坐高凳，一人盤坐于地，身姿流暢優(yōu)雅。

    向來表現(xiàn)得安然無害的孫芷妍自抱琶而坐的那一刻起，氣質(zhì)便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雍然，高貴，銳利。琵琶聲錚錚而響，無端現(xiàn)出了幾分落寞，又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清脆醒人耳，聞?wù)呗錅I聽著傷情……細(xì)細(xì)聽來，原是一曲《渡紅塵》。

    此曲因龍山寺的高僧無妄彈奏而聞名天下，有《渡紅塵》一出，天下無惡的美名。據(jù)聞，凡聽無妄大師彈奏此曲者，最后皆看破紅塵，皈依佛門。

    身處滾滾紅塵的孫芷妍和孫穎柒自是無法現(xiàn)出又如傳奇一般的意境的?？擅铨g少女眼中的“紅塵”又有了不同的模樣，恍惚間似有仙音裊裊，春風(fēng)微拂動，又似夏日清晨的第一聲鐘響，神思清醒的同時又令人眷戀不已……

    孫穎柒眸帶愁絲，眉間染上了抹不開的哀意，一雙多情的巧手如雨點(diǎn)般打在琴弦上，美妙的琴音與琵琶相合，連綿不絕，漸生回腸之意。

    一曲畢，余音繞梁，三日不絕于耳。

    第81章 城

    一夜之間，寧安公主與昌平公主名滿京城，風(fēng)頭無兩。孫芷妍自幼寵愛萬千，本就是時時被人掛在嘴邊敬畏的存在，面對滿城的贊譽(yù)，面對蒙國國主時不時的欣賞目光，她始終安之若素，坦然處之。

    不僅僅是習(xí)以為常，也因?yàn)樗?，蒙國和親一事，做主的從來都是燕朝，而不是蒙國國主的求娶。

    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孫穎柒就沒有這樣淡定了，早早就下意識認(rèn)定了自己會是被上位者犧牲的她這會兒正焦頭爛額地尋求解決方法——

    至少，不讓她被蒙國國主注意到。

    “母后，兒臣苦惱?！睂O穎柒俯首跪在鳳鸞宮內(nèi)殿，眉間愁色愈盛，比之往日更添了我見尤憐，叫男人見了不忍傷害分毫。

    皇后把玩著一柄玉如意，垂眸看著孫穎柒好一會兒，眼底閃過滿意之色，嘴上心疼道：“昌平快快起來，地上寒氣重傷身?！笔疽馍磉叺那俟霉梅銎饘O穎柒，皇后親自捧過一旁擱著的燕窩粥，笑道：“不是什么稀罕的東西，且先喝著暖暖身子，一會兒再說說咱們昌平的煩心事可好？”

    當(dāng)皇后要對一個人好的時候，哪怕是虛偽，也是要讓人挑不出半點(diǎn)兒不好的，此刻仿若不經(jīng)意透出的慈愛差點(diǎn)兒讓年僅十三的孫穎柒紅了眼：“多謝母后?！?/br>
    “前幾日王家鬧鬧騰騰的，究竟是發(fā)生了何事？”在孫穎柒小口小口吃著燕窩粥的時候，皇后宛若閑聊一般提了一句。

    琴姑姑醒了醒神，意會了皇后的目光后，輕嘆了口氣，道：“王家未免荒唐，在自己家中也能讓登徒浪子有了可乘之機(jī)，王家珍蘭一個連太后娘娘也交口稱贊的好姑娘到底毀了一輩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