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jié)
…… 流云城,城北小屋。 沈石早上起來,到屋外小院中走了兩圈活動活動身子后,便回到屋中在書桌旁坐下,然后取出一應(yīng)符筆符紙和朱砂,整齊地擺放在桌面上,沉心靜氣之后,便取過符筆蘸了朱砂,開始在復(fù)制上描畫符紋。 身后有細細腳步聲響起,是凌春泥也走了過來,看到沈石聚精會神的模樣,她也不敢打擾,就安靜地站在一旁看著。 沈石一路描畫下來,動作熟練沉穩(wěn),幾乎沒有錯漏的出現(xiàn),但符紋畢竟是艱澀繁復(fù)的東西,所以大概是花了十張后,他便放下了手中符筆,輕輕揉了揉右手手腕,然后目光落在桌面上那十張畫了符紋的符紙上,審視了一番后,嘴角露出一絲滿意的微笑,緩緩點了點頭。 這時凌春泥才走到他的身旁,一邊接過他的手臂幫他按揉,一邊帶著幾分好奇向那些符紙上看了一眼,道:“這些就是符箓么?” 沈石微笑道:“還不算呢,眼下這些只是我在符紙上畫了符紋符陣,還不能當(dāng)做符箓那般使用,只有等我待會完成最后一道灌靈,將五行術(shù)法凝聚其中時,才算是大功告成,變成真正可以祭出使用的符箓了。” 凌春泥“啊”了一聲,帶著幾分驚訝又有幾分笑意,對沈石笑道:“你居然還會制符啊,好厲害,我以前聽人說過,符箓是極難修煉的一門道術(shù)的?!?/br> 沈石呵呵一笑,道:“還好吧,其實我也是從小被我爹逼著練了多年,所以才有了一個好底子。”說著他忽然像是感覺到了什么,起身看了凌春泥身上一眼,眼神里帶了幾分關(guān)切,道,“咦,你手上怎么這么涼,是不是衣物不夠著涼了?要不再加一件吧?!?/br> 凌春泥搖搖頭,嘻嘻一笑,卻是抽回雙手放在一起,用力摩擦了幾下,笑道:“我不冷啊,可能是剛起來前頭洗水的緣故罷,你看我擦了幾下,手不就熱了?” 沈石搖頭失笑,干脆伸出手將凌春泥白皙柔軟的雙手都抓在手心里,笑道:“那干脆還是我給你暖暖吧,說不定還更快些?!?/br> 凌春泥吐了吐舌頭,靠了過來,倚在沈石的胸膛,過了一會道:“石頭,你做這些符箓,是打算以后出城去與妖獸廝斗狩獵時用嗎?” 沈石“嗯”了一聲,道:“是,雖說如今很多人都看不起五行術(shù)法,但其實這種道法神通我覺得還是很強的,再加上符箓的助益,會讓我在獵殺妖獸時輕松很多。” 凌春泥點了點頭,道:“那就好,總之你一定要平安就是了,不然的話……對了,你準(zhǔn)備什么時候出城???” 沈石想了想,道:“明后日吧?!?/br> 凌春泥一驚,道:“這么快?昨天你不是說還要在這里參悟一番你師父給你的兩個新術(shù)法嗎?” 沈石搖搖頭,道:“我看了一遍那兩本法訣,一個是三階術(shù)法一個是二階術(shù)法,都并非瞬息可學(xué),而且就算參悟透了,真要磨煉純熟還是需要不短的時間。所以近期之內(nèi),我可能還是用不了這兩種新術(shù)法,那就還是先出城狩獵吧,便磨礪便修煉,在金虹山上的時候,我?guī)煾敢彩菍ξ疫@么說的。” 凌春泥默默點頭,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情不自禁地又把身子靠近了些沈石的胸膛,仿佛那里有一股溫暖氣息,讓她始終有些眷念不舍。 沈石笑著拍了拍她的頭,抱著她站了一會,道:“好了,我今天還是要出門一趟,去城南神仙會那里,一來是取回一些存在那邊的靈晶,二來這些制符的靈材還需要再買些,順便也能找那邊的熟人打聽打聽消息。” 凌春泥點點頭,放開手站到他的身旁,目光清亮望著沈石,柔聲道:“那你去吧,記得早去早回?!?/br> 沈石笑了笑,拉了一下她的手,輕輕摩挲兩下,隨即向外走去,只是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頭,道:“春泥,若是你覺得還是有些寒涼,就多添一件衣服啊,別凍著了?!?/br> 凌春泥嫣然一笑,道:“好,我曉得了?!?/br> …… 離開這處安全而又僻靜的小宅,沈石穿街過道,一路又來到了流云城城南的南寶坊,遠遠看去,神仙會的那座金字招牌和高大樓閣依然和往日一樣醒目而高大,同時也仍然有無數(shù)過往的修士人頭攢動,在神仙會的商鋪里進進出出,越發(fā)顯得這里的繁華喧囂。 沈石隨著人群走進神仙會寬闊明亮的商鋪大堂,先是隨意看了幾個柜臺的靈材貨品后,忽然卻是在人群前方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正是曾有過數(shù)面之緣的陳理。 他這里正有些猶豫要不要上前打個招呼的時候,正袖手環(huán)顧周圍的陳理目光也掃過他這邊。陳理先是一怔,隨即露出一絲笑容,立刻快步走了過來,看來他倒是把沈石也記住了。 沈石這下倒是不用糾結(jié)了,笑著迎了過去,兩個寒暄了幾句,陳理便笑著道:“沈公子,當(dāng)日在別院那場拍賣會后,便沒見公子再來,今日過來是想挑選什么貨物么?” 沈石點了點頭,道:“嗯,想過來買點一階二階的制符靈材,順便……”他沉吟了一下,語速微頓,陳理卻是個挑通眉眼的角色,看了一眼沈石似乎有些猶豫的神情,踏前一步壓低了幾分聲音,輕聲道:“公子可是想拜會我們顧掌柜么?” 沈石想了想,道:“若是她不忙的話,我是想求見一下的?!?/br> 陳理微微一笑,道:“那這樣罷,公子再次稍后,先四處看看,在下去樓上稟告一下顧掌柜,為公子通報一聲,你看可好?” 沈石連忙拱手笑道:“如此最好,多謝陳兄?!?/br> 陳理笑著擺擺手,然后轉(zhuǎn)身徑直去了。 沈石目送他離去,隨即便在這神仙會大堂里閑逛起來,這邊看看那邊瞅瞅,發(fā)現(xiàn)這里的諸般靈材仍然一如過往的齊全,其中也不乏稀罕珍品,有不少東西他看了都十分動心,可惜摸一摸如意袋,囊中羞澀,窮人志短啊。 沒過多久,陳理便再度下樓過來,在一處柜臺便找到了沈石,說是顧靈云請他上樓見面。謝過陳理后,沈石便一路走上樓梯來到四樓那間專屬于顧靈云的闊大房間外,敲響了門扉。 “進來罷。”一聲溫和的女子聲音,從屋里傳了過來。 沈石推門進去,只見顧靈云正坐在那張寬大的書桌背后,案頭滿滿都是各類卷宗文書,一副正在處理事務(wù)的樣子。 看到沈石過來,顧靈云先是遙遙對他笑了一下,然后道:“過來坐?!?/br> 沈石走了過去,在書桌另一邊坐下,顧靈云隨手將手中一份卷宗放到一旁,然后微笑著看著沈石,道:“難得你會過來,怎么,莫非是我所托之事有些眉目了么?” 沈石略帶歉意地道:“顧姨見諒,我在山上去過書海找了一些時日,但里面的古卷書籍實在太多,我眼下確實還未找到你所說的那個黃明的記載。” 顧靈云聳聳肩,看去帶了幾分慵懶異樣的美麗,卻又有別樣的風(fēng)情,笑道:“這事我也知道急不得的,無妨,只要你有心幫我去看書就好?!?/br> 沈石點了點頭,隨后又把自己今天的來意說了一下,顧靈云看起來似乎滿不在乎,隨隨便便地找了個人來就吩咐去幫沈石準(zhǔn)備相應(yīng)的靈晶和靈材,同時又看了沈石一眼,道:“你想要出城去狩獵妖獸?想好去哪里了嗎?” 沈石道:“我看過海州地理志,加上這次我也不想離流云城太遠,所以打算去‘蜈蚣山’走一回?!?/br> 顧靈云“哦”了一聲,想了一下,隨即點頭道:“蜈蚣山那里妖獸雖然不少,但品階不算太高,多為低階妖獸,三階以上的就十分罕見,倒確實是頗為合適?!?/br> 說到這里,她頓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道,“對了,這段日子聽說那一帶不知為何,除了原先的妖獸之外,好像山脈深處還有些鬼物出沒,很是傷了些過去磨礪探險的散修性命。不過這消息也是剛傳出來,未必可信,總之你自己也要小心些?!?/br> 沈石點點頭,微笑道:“好的,多謝顧姨提醒?!?/br> 第一百五十七章 陰霾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從門口處傳來,顧靈云目光向那邊看了一眼,淡淡地道:“進來?!?/br> 門口有人答應(yīng)一聲,走進來的正是沈石前頭見過的那個陳理,此刻在他手中拎著一個中等大小的口袋,一路走到書桌旁,將那袋子放在顧靈云身前的桌上。顧靈云隨手打開袋口掃了一眼,微微頷首,道:“可以了,你下去吧?!?/br> 陳理點了點頭,回頭又對沈石微笑了一下,沈石也是含笑以對,目送他離開后,便聽到身后顧靈云道:“你要的靈晶和那些制符材料,都給你準(zhǔn)備好了,至于價錢我就直接在你存在我們神仙會的賬上靈晶數(shù)目里扣掉了?!闭f著她美目瞄了沈石一眼,微笑道,“你要不要看看賬目?” 沈石搖搖頭,笑道:“不用了,顧姨你是做大事的人,每日里多少成千上萬的靈晶過手,哪里可能會看上我這一點小零頭?!?/br> 顧靈云微微一笑,并不言語。 沈石走過去將這袋東西直接收進了如意袋中,對顧靈云道:“顧姨,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我這就先走了。” 顧靈云“唔”了一聲,但隨即卻又像是十分隨意地說了一句,道:“對了,你知道這流云城中有一個猛獸盟么?” 沈石原本將要邁出的腳步微微一滯,身子停了下來,但臉上神情卻是如常并無異色,道:“不知道啊,怎么了,顧姨,這是什么門派么?” 顧靈云看著沈石,沉默不語凝視了片刻之后,隨后平靜地道:“算是一個流云城這里本地的修真勢力吧,由五個修真小門派結(jié)盟而成,分別是鐵虎門、山熊堂、赤狗門、火狐派和豹子樓,雖說跟凌霄宗這等名門大派沒法相比,但也算是流云城這里的地頭蛇之一了?!?/br> 沈石“哦”了一聲,看著顧靈云,道:“原來如此,不過顧姨你跟我提起這猛獸盟,有什么緣由嗎?” 顧靈云笑了笑,道:“你還記得上次我叫你過來的拍賣會嗎,那一次你好像是為了救一個女子而與人起了沖突,最后還半途離開了。那個與你爭吵的人,其實就是猛獸盟五門之一的鐵虎門掌門江黑虎?!?/br> 沈石眉頭一挑,心中念頭急轉(zhuǎn)著,但臉上仍是不動聲色,眉頭倒是微微皺了一下,沉吟片刻后,道:“不知顧姨突然跟我提起這江黑虎,所為何事?” 顧靈云道:“前些日子,這江黑虎被人發(fā)現(xiàn)意外死于城中某條小巷之中,同時被殺的還有他帶去的兩個門人,為了此事猛獸盟那邊十分震怒,在城中大肆追查,搞得好一陣雞飛狗跳。我也就是想問問你,那日之后你還有沒有見過這個江黑虎啊?” 沈石搖了搖頭,道:“并不曾見過此人。” 顧靈云點了點頭,道:“那就好,猛獸盟那般人多是粗鄙惡徒,雖不怕他們但也懶得麻煩,你與此事無關(guān)那就最好了。” 沈石笑了起來,道:“多謝顧姨關(guān)心,此事與我無關(guān)的?!闭f罷抱了抱拳,道,“那我就先告辭了。” 顧靈云站起身,微笑道:“好,路上小心?!?/br> 沈石轉(zhuǎn)身離開,臉上笑意掛在嘴角,哪怕當(dāng)他背對顧靈云的時候,這神情也未有變化。一直到他走出了這間寬敞的書房并順手帶上背后的門扉,將自己與顧靈云那美婦的目光隔開之后,他臉上的笑容便在瞬間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他站在門口沉默地思索了一會,目光炯炯也不知心中在想著什么,過了好一會之后,才一言不發(fā)地重新邁開腳步,走到了那樓梯處一路下樓。 而在他身后,門扉的另一側(cè),書房里書桌背后,顧靈云也是臉色平靜地端坐在那張大椅上,目光靜靜地凝視著沈石剛剛離開的門口,像是陷入了沉思。 …… 金虹山上,幽谷之中。 原本素日寂靜冷清的山谷,看上去并沒有因為這一天里多了兩個人影而顯得熱鬧起來,參天大樹幽遠水聲之下,一言不發(fā)的那兩個人看去似乎仿佛讓這片山谷更寂靜了些。 氣氛迅速地冷了下來,孫友愕然之后,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之色,遲疑了一會之后才干笑一聲,道:“鐘青露,你別想太多了啊,我是之前在那邊山道岔路口上,正好看到你往這邊走,所以才過來的,也是一片好心,不想讓你白費力氣地叫上半天空門啊?!?/br> 鐘青露靜靜地看著孫友,不知為何,孫友總覺得今天的鐘青露似乎與自己往日所知道認識的那個女子有些不太一樣,但是到底有哪里不對卻又說不出來,只覺得似乎她的目光在這一刻,仿佛格外的明亮,像是有一股能看透人心的涼意一般。 孫友心底暗暗有些后悔自己多管閑事,正打算隨koujiao待兩句就離開的時候,忽然卻看到鐘青露向自己這邊走近了兩步。 他抬頭向鐘青露看去,忽地一怔,卻是發(fā)現(xiàn)她的臉色不知為何,似乎有些隱約的蒼白,正疑惑處,只聽鐘青露忽然開口道:“孫友,你不會是心里對有情意吧?” 孫友一呆,隨即失笑,道:“鐘青露,你在瞎說什么,我……” “是?!彼挷耪f了一半,鐘青露已經(jīng)打斷了他,目光明亮如雪,盯著孫友,雖然看去平靜但孫友卻忽然有些心虛的感覺,“我也知道你沒有這個心思,事實上,一直以來,咱們兩人的關(guān)系就是不冷不熱,不過就是見面點頭聊上幾句的交情罷了,對不對?” 孫友想了想,隨后聳了聳肩,道:“你這么說也未嘗不可。” 鐘青露目光微微低垂了一下,也不知她此刻心中在想著什么,只聽她淡淡地道:“既是如此,你我交情一般,平日也少有來往,我就奇怪了,為何你看到了我來沈石這里,卻是跟了過來,這般好心好意地告知我沈石不在,以免我空等一場?” 孫友臉色微變,面上笑容漸漸退了下去,皺眉道:“算我多管閑事,行不?好了,我這就走了?!?/br> 說著他便轉(zhuǎn)身準(zhǔn)備向那山道走去,然而眼前一花,卻是鐘青露走到了那條路上擋住了去路,孫友深吸了一口氣,道:“鐘青露,你這是做什么?” 鐘青露站在山道上,神情清冷,冷冷地看著他,忽然片刻之后道:“你有點心虛?!?/br> 孫友哈的笑了一聲,滿不在乎地道:“什么心虛,我為什么心虛了?” 鐘青露卻并沒有笑,依舊站在那邊看著他,只是眼眸之中的目光越發(fā)明亮,甚至隱隱有些讓孫友有點不愿直視的地步,心想真是見鬼了,以前同門這么多年,從沒見過這女子居然這般聰明過啊,難道是今天特別敏感了么…… 鐘青露沉默了片刻,道:“我不知道,可是就是有這種感覺。你我交情一般,你也從未欠我什么,但今日舉動不同往日,為何會突然關(guān)心我的去向,并趕來告訴我沈石不在?或許是因為……”她慢慢地抬起頭,嘴角仿佛微微抽動了一下,輕聲又似自言自語地道, “或許,是發(fā)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而且那事情或許讓你覺得對我……不太好?你是覺得……是可憐我么?” 孫友目光一凝,臉色第一次真正有些震動變化,但隨即哈哈一笑,道:“我看你是煉丹煉出毛病了吧,不管你了,我是要走了。” 說著邁開腳步,從鐘青露身旁走了過去,鐘青露這一次并沒有攔阻,只是在孫友經(jīng)過身旁的時候,忽然低聲道:“那事……是和沈石有關(guān)嗎?所以你看到我來這里才想過來告訴我一聲?” 孫友的身子微微一震,但并沒有想要回答的意思,仍是舉步向前走去,鐘青露轉(zhuǎn)身看著他的背影,忽然提高聲音,道:“若是事情與我有關(guān),你為何不跟我說?” 孫友走出去了幾步,忽然身子停頓了下來,過了片刻,他卻是轉(zhuǎn)身回頭,望向鐘青露,見那個女子臉上似有幾分憤怒之色,還夾雜了一絲擔(dān)憂,他心里嘆了口氣,但臉色卻是冷淡了下來,看了鐘青露一眼之后,淡淡地道: “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嗎,總覺得都是別人的錯,都是別人對不起你么?” 鐘青露皺起秀眉,臉色冷峻了幾分,道:“你什么意思?” 孫友冷笑一聲,道:“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有些事,是你自己做錯在先呢?” 說罷,他不再多言,轉(zhuǎn)身離開,沒有再回頭多說一個字。 空蕩幽清的山道上,鐘青露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愕然,站在原地,過了半晌,她緩緩轉(zhuǎn)身,目光掃過這片古木森森的山谷,最后落在那座僻靜冷清的洞府石門上。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啊……” 她幽幽低語,神色間有一絲茫然與落寞。 …… 孫友離開那座幽谷,一路快步走回山道,直到那觀海臺隱隱在望的時候,他才像是松了口氣一般,神色松弛了下來,并站在原地沉吟片刻,忽然間卻是苦笑了一下,搖搖頭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