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盤古

    “萬千生靈，皆自我出?！蹦菧嫔５穆曇舻馈?/br>
    沈石看了一眼虛空上的那對(duì)巨大紅眼，隨即再次凝視那具巨大骸骨中依然還頑強(qiáng)殘存著的那顆心臟。在最初的驚愕過后，他這時(shí)又已經(jīng)看得更清楚了些，那具巨人的遺骸上全身已然只剩下了白骨，但在十分闊大的胸骨之中，一顆心臟依然還黏著在骨骼上。只是看過去，那顆心臟的顏色灰敗，光澤黯淡，每每過了很久才會(huì)緩慢地跳動(dòng)一下，看起來毫無生氣，仿佛下一刻都隨時(shí)有可能徹底停滯一般。

    沈石默默地盯著那顆心，過了一會(huì)，道：“你又是誰？”

    那古老滄桑的聲音回蕩在虛空里，如高高在上的神祗，道：“你既然來到此處，又豈能不知我的身份？”

    沈石的喉嚨輕輕上下滾動(dòng)了一下，似乎覺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過了一會(huì)澀聲道：“你要我做什么？”

    “走上祭臺(tái)……”那個(gè)聲音似乎變得溫和了一些，隱隱的還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誘惑，道，“吾之子孫，近前來，吾將賜你無上榮耀，統(tǒng)御人間之力?！?/br>
    陰影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從沈石的背后簇?fù)磉^來，在虛空里無聲無息晃動(dòng)翻滾著，而沈石的眼神似乎也在這一刻慢慢有些迷亂，像是身不由己一般，開始向前邁步走去。

    “來……”

    “來……來……”

    “來……來……來……”

    一聲聲若有若無、若隱若現(xiàn)的聲音，似呼喚似呼喊，又像是慈愛的溫和，回蕩在這古老的殿堂中。不知從哪里起了風(fēng)，有些陰冷，吹拂起來，又仿佛起了霧，讓這大殿中開始有些朦朧模糊，只剩下沈石的身影緩緩前行。

    石階出現(xiàn)在面前，沈石仍然目視前方，然后一腳踏上，慢慢走上了祭壇。只是當(dāng)他靠近這具巨大的骸骨，一股強(qiáng)烈的壓迫感便油然而生，而不知是不是錯(cuò)覺，當(dāng)沈石越來越靠近的時(shí)候，那顆隱藏在巨大骨骸中的心臟跳動(dòng)的速度突然開始變快了一些，甚至就連發(fā)出的聲音都響了不少。

    “砰……砰……砰……”

    低沉的聲音不斷地回蕩在祭壇上，仿佛隱隱帶了些激動(dòng)和渴望。

    沈石的雙眼看去依然有些朦朧且漸漸渾濁起來，而那一雙巨大的紅眼在空中凝視著他，顏色越來越深，到了最后甚至看起來像是要滴出血來一般，十分可怖。

    “上前來，吾之子孫，汝將與我同在……”

    沈石茫然且木然地向前走去，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走近那具骸骨，當(dāng)他從高大無比的兩根巨大胸骨間穿過的時(shí)候，便已站在了那顆心臟的下方。

    那顆心臟的跳動(dòng)速度猛然加快，在沈石的眼前開始激烈地跳動(dòng)起來，一股異樣的深紅猛然出現(xiàn)在心臟的表面，似乎沉睡了千萬年的力量突然在這一刻蘇醒了過來。

    “拔出劍、拔出劍、拔出……”

    詭異的聲音變得急促起來，仿佛正急迫地催促著沈石，沈石茫然的眼神閃過，便只見眼前的那顆心臟表面突然現(xiàn)出一道裂痕，然后血rou緩緩向兩邊綻裂而開，露出了心臟內(nèi)部，赫然只見一把劍藏在這心臟深處，沒柄而入，刺穿整個(gè)心脈，將這顆心死死地釘在背后的骨骼上。

    原來這顆心并不是依附黏著在這具巨大骨骸上的，而是被這柄古劍硬生生釘在這里。

    也就是在這個(gè)時(shí)候，沈石突然全身一震，在他額頭靈竅之間，猛然間一股劇烈顫動(dòng)，沉寂了許久的戮仙古劍突然再次現(xiàn)身，在他靈竅之中大放光芒，澎湃的氣息噴涌而出，仿佛在一瞬間幾乎要破體而出。

    沈石身軀大震，隨即雙眼中的朦朧疑惑瞬間不翼而飛，眼神瞬間清明。他先是全身陡然出了一身冷汗，緊接著臉色又是霍然一變，雙眼盯著那詭異之極的心臟內(nèi)部，那柄將這顆心臟定死的古劍。

    竟是如此的眼熟……

    這柄看去樣式古拙的長劍，黯淡無光材質(zhì)非石非金，赫然竟是又一柄戮仙古劍。

    沈石的身子有些難以自控地微微顫抖著，而巨大骨骸上空的那雙紅眼似乎也察覺到了一絲異樣，猩紅的目光再度落在沈石的臉上，那個(gè)古老的聲音轟然而鳴，在沈石的耳邊道：

    “吾之子孫，何不上前……”

    沈石閉上雙眼，屏息靜氣了片刻后，才再度睜開眼睛，他沒有抬頭去看天上的紅眼，只是凝視著眼前那顆心臟和那柄古劍，片刻之后，忽然道：

    “外面的那個(gè)人是誰？”

    “……”這個(gè)聲音突然沉默了下去，沒有回答沈石的問題。

    沈石盯著那柄古劍，然后慢慢地抬起頭來，看著天空中的那對(duì)紅眼，隨后一字一字地道：

    “你不是天妖皇！你到底是誰？”

    “桀桀桀桀……”

    一陣笑聲，似乎從無盡黑暗中傳了出來，只是不知為何，并沒有任何回答傳出，似乎黑影里的存在對(duì)沈石已經(jīng)失去了耐心，不愿或是不屑于回答他的問話。

    “吾能賜你無上榮耀，吾能賜你無敵之力，你可信否？”

    那個(gè)聲音再一次低低地問著。

    沈石站在原地，沉默以對(duì)，隨后道：“我信，但你要我如何？”

    那個(gè)聲音道：“拔出古劍，奉我為神，世間萬物皆我所造，此乃天理?！?/br>
    沈石盯著那雙猩紅巨眼，道：“世間萬物乃神祗所造?！?/br>
    “我便是神！”

    “無上榮耀，無敵之力？于你如何？”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有何不可？”

    這一次沈石沉默了很久，然后低聲道：“如妖族一般？”

    “如妖族一般?！?/br>
    “你到底是誰？”

    “吾乃開天之盤古！”

    ※※※

    傳說中，盤古巨神開天辟地，是萬千生靈之始祖，是古往今來唯一無上之神祗。

    在這一刻，沈石的腦海中忽然想起了自己看到過的那些從古早蠻荒時(shí)代傳下來的圖卷，那些巨神廝殺的場面，那些彼此瘋狂殺戮又匍匐在巨神腳下的種族，還有那最后末日般的畫面，巨大的神祗四分五裂的慘狀，還有那顆向著天鴻城青龍山脈墜落的神祗之心。

    一切如夢(mèng)如幻又如同瘋狂燃燒的火焰，猛然在他的周圍焚燒起來，他的身子開始微微發(fā)抖，仿佛是出自血脈深處的原始本能要讓他跪下磕頭，匍匐在這神祗腳下。

    那本能的力量是如此強(qiáng)大，幾乎讓他根本無法抗拒，除了一個(gè)地方，一件東西。

    在他靈竅中之中的戮仙古劍，依然懸浮著散發(fā)著冷峻的光，如冷眼相看這世間，有不羈冷淡的笑意。

    沈石的腿連續(xù)彎了幾下，身子微微顫抖著，但到了最后，終究還是沒有跪下去。

    第四百一十三章 自由

    那顆心近在咫尺，并且隨著那股莫名力量的蘇醒，整顆心臟上從原本衰敗的模樣突然涌起了無數(shù)血?dú)猓ち曳v，氣焰滔天。只是在所有的兇威之中，插在深心處的那柄古劍仍然沉默地紋絲不動(dòng)，而所有的血?dú)馑坪跻仓荒墉h(huán)繞在這柄古劍的周圍，不能靠近。

    沈石冷冷地看著這一幕，不再說話，他的身子微微顫抖著，但此刻卻已經(jīng)不再是因?yàn)榭謶趾秃ε?，那是一股?qiáng)大的力量從他的額間靈竅里不斷地鼓蕩而出，繼而充斥了他的全身，仿佛下一刻就要裂體而出一般。

    那是源自戮仙古劍的力量。

    與此同時(shí)，天空中的那雙巨大紅眼似乎也察覺到了一些異常，聲音忽然低沉下來，道：

    “汝既知吾名，為何不跪不拜，又不聽吾之言取出那劍？”

    沈石面無表情，閉目沉思片刻，隨即睜開雙眼，卻是如紅色巨眼所言，邁步向前走去。幾步之間，他便走到了那巨大心臟前，那柄插在心臟深處的與戮仙古劍外形幾乎一模一樣的古劍，離他也僅有咫尺之遙了。

    “拔出來……”

    身后的那個(gè)聲音，忽然變得柔和起來，仿佛充滿了期待，就連周圍原本翻騰洶涌的血?dú)?，此刻也有片刻安靜。

    沈石的嘴角微微抽動(dòng)了一下，面色淡淡，然后將自己的手掌伸過去，握住了那柄古劍的劍柄。

    ……

    “轟！”

    那仿佛是冥冥中一聲驚天動(dòng)地的巨響，九天雷動(dòng)，風(fēng)云匯聚，沈石只覺得自己的身軀猛然一震如同風(fēng)中落葉，瞬間顫抖不停，原本鼓蕩激昂在體內(nèi)的那股力量，像是突然找到了出口，瞬間從自己的手掌噴涌而出，包括那隱藏在額心靈竅中的戮仙古劍虛影，也在此刻飛了出去，全部注入了那柄插在巨大心臟內(nèi)的古劍中。

    “咔咔咔咔……”一聲低沉的響聲，突然從那柄古拙的劍身上傳了出來，似痛苦的呻吟、又似狂喜的呼嚎，古劍顫動(dòng)起來，緊接著一股白色中帶著微微淡藍(lán)光澤、如同天空澄澈般顏色的光芒，從這柄古劍上迸射而出。

    古老的氣息緩緩升起，而在周圍的血?dú)鈩t是瞬間潰散，似乎在這股光芒前完全無法抵擋。

    半空之中，猛然響起了一聲驚怒無比的怒喝聲，怒吼著喊道：“這是什么……”

    沈石沒有去理會(huì)那不知是什么神祗的東西，他只是握著這柄光芒大盛的古劍，一只手不夠就再加上一只手，不知何時(shí)這里的祭壇上已經(jīng)刮起了凌厲的大風(fēng)，他全身的衣襟都獵獵飛舞，身子顫動(dòng)著似乎已經(jīng)快要站不穩(wěn)了，但是除了他的手。

    他的手依然異常穩(wěn)定，他雙手緊握著劍柄，忽地一聲低吼，然后用力扭動(dòng)。古老的劍刃在這顆心臟里緩慢但勢(shì)不可擋地轉(zhuǎn)動(dòng)著，所過之處，血rou消融，血?dú)鉂　?/br>
    “啊……”天空上的巨眼發(fā)出凄厲的呼嚎聲，黑暗夾著殷紅的血?dú)鈸湎蛏蚴暮蟊?，但在他身后三尺之地便如同陽光照見迷霧般盡數(shù)消散。

    從古劍上傳來的古老而強(qiáng)大的力量已經(jīng)將沈石圈了進(jìn)去，然后借著沈石的手臂，緩緩橫過古老的劍刃，就這樣一劍橫切過，劍鋒重見天日的時(shí)候，整顆心臟已然被切成了兩半。

    沒有想象中熱血激射、血如泉涌的景象，一切都像是突然間凝固了一般，血?dú)馀c黑暗陰影，在空中僵冷片刻，便緩緩?fù)嗜?。這顆心臟突然恢復(fù)了原有的枯敗模樣，沒有絲毫的生氣和血?dú)?，看去就像是飛虹界里被陰煞之氣折磨了萬年的灰色塵埃。

    干癟枯敗的血rou“啪”的一聲，摔在了祭壇的地上，然后瞬間粉碎，化作了一片煙土塵埃飛散而去。

    風(fēng)停了……

    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沈石轉(zhuǎn)過身子，抬頭望去，只見半空中那雙巨大的紅色眼眸仍然還在那里，只是比起剛才已經(jīng)模糊了很多，許多地方都開始渙散飄走，只有兩顆深紅的眼眶里，仍然盯著沈石這邊。

    “為什么？”空中的那個(gè)聲音此刻沒有了高高在上的威嚴(yán)，反而多了一絲疑惑，似乎它對(duì)生死此刻并沒有太過在意，反而還向沈石問了這句話。

    “不為什么?！鄙蚴嶂潜鷦?，臉上開始露出疲倦無比的神色，道，“只是我想過了，不管你給我什么，我只是不想當(dāng)奴才?！?/br>
    那聲音陡然拔高，似乎正在怒吼，喝道：“吾乃神祗！”

    沈石靜靜地看著他，道：“那又怎樣？”

    那巨眼盯著他，道：“螻蟻之軀，竟敢……”

    “鐺！”一聲脆響，卻是沈石舉劍而起，指著天空的巨眼，幾乎是在同一時(shí)刻，他面上七竅同時(shí)流出血來，整個(gè)身軀也劇烈顫抖著，似乎有些支撐不住的樣子。只是他卻還是笑著，然后輕聲道：

    “螻蟻又怎樣，就算是螻蟻，我之人族，也絕不愿有個(gè)神祗跑出來坐在頭上，作威作福，還一臉恩賜之意。這一套……”他有些痛苦地咳嗽了一下，吐出了一口鮮血，然后連聲音似乎也突然嘶啞了下來，道，

    “滾你媽的！”

    罵完這句話，他有些吃力地轉(zhuǎn)身，高舉古劍，就像舉著一把粗劣沉重的斧頭，像一個(gè)年老疲倦的樵夫，卻有一股兇狠之意，狠狠劈了下去。

    古劍劍刃，轉(zhuǎn)眼劈在了僅剩下的那一半心臟上，瞬間光芒沖天，而伴隨著一聲尖利無比的厲嘯哀嚎聲，那一半心臟灰飛煙滅，與此同時(shí)，半空中的巨眼瞬間黯淡下去，轉(zhuǎn)眼間便歸于黑暗，消失不見。

    沈石只覺得眼前一黑，再也支撐不住，向前倒了下去，而黑暗從四面八方向這邊涌了過來，將所有的光亮全部淹沒。

    ……

    古老的青龍山脈屹立在天鴻城中已經(jīng)不知多少歲月了，在深不可測的地底那座妖族地宮里，那座古拙但雄偉的地下妖皇殿中，如過往無數(shù)日子里一樣，孤寂和安靜是這里仿佛永恒一樣的標(biāo)志。

    黃明靜靜地坐在那座石臺(tái)上，目光看去有些空洞，看去仿佛已經(jīng)和這里融為一體，在這陰沉孤寂的時(shí)光中令人不寒而栗地等待著死亡和腐爛。

    然而就在某一時(shí)刻，突然從他身后傳來了一聲怪異的聲響，黃明身子陡然一震，霍地站起回頭看去，便望見在那石臺(tái)中央，原本的巨大棺槨突然滑到了一邊，像是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所推開。

    不知為何，他看都不看那平日里嚴(yán)加看管的棺槨一眼，他只是死死地盯著石臺(tái)的正中央，也就是那棺槨原本壓住的地方。平坦的石臺(tái)地面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gè)深邃無比的黑暗洞口，螺旋的階梯出現(xiàn)在視線里，蜿蜒向下，仿佛通往無盡深淵，似惡魔重新來臨，張開了他獰笑的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