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秋涵也怕張耀申不自在，就立即拉著他出了辦公室去食堂。

    “你們科主任對你還不真錯，能把競聘住院總的機會給你。”葉秋涵不想回避這個話題，正好兩人今天有時間聚在一起那就最好把話談開。

    張耀申很是自得：“我早說了一切憑實力，我沒關(guān)系也沒那么些錢請科里的人吃吃喝喝的，最后怎么樣？主任還不是把名額給了我！”

    葉秋涵知道張耀申不是說自己，但聽了這話再和自己以前請吃飯的事一聯(lián)系心里就不是很舒服。

    只聽他又繼續(xù)說：“不過秋涵你跟著程楚瀟也不差啊，能天天開豪車上班我們科里的人可有不少人都羨慕呢，你別說這程楚瀟還真是挺會享受的只不過上下班用居然買那么貴的車?！?/br>
    “耀申，我們不提別人了，還是好好談?wù)劯偲缸≡嚎傖t(yī)師的事吧?！?/br>
    張耀申挺奇怪地看向葉秋涵：“這有什么好談的，這是工作上的事我們憑實力競爭又不會影響感情，反正我是看得挺開的，不知道你是不是會多心。”

    張耀申的態(tài)度大大超出了葉秋涵的預料，一下子感覺自己之前的擔心都成了多余的，她有些不確定地問：“你真這么想？”

    “當然了，難道這點道理我還不懂嗎？”

    葉秋涵沒想到事情能這么順利，心里一高興也不想再去計較以前的事，拉住張耀申的手說：“那我們一言為定，無論誰競聘上了我們都要替對方慶祝?！?/br>
    張耀申呵呵笑：“好！”

    兩人難得愉快地吃了頓飯又各自回了辦室，之后葉秋涵又被程楚瀟叫去了辦公室。

    “聽于國俊說你和張醫(yī)生出去了？”

    “是，他正好來找我，我也想和他談?wù)劯偲缸≡嚎傖t(yī)師的事?！?/br>
    程楚瀟挺感興趣地問：“張醫(yī)生態(tài)度怎么樣？如果你覺得這是*問題那可以不用回答?！?/br>
    “哪來的什么*，我們沒這么多講究，再說我跟誰提*也不能跟您提啊，好多事我還全指著您幫忙出主意呢。張耀申這次表現(xiàn)的挺好，說要和我公平競爭但不會讓這件事影響我和他的感情，不過我現(xiàn)在深深感覺到自己知識量太少了，真希望我也能和您一樣能到發(fā)達國家去進修。”

    程楚瀟搖頭：“你千萬不要妄自菲薄，更不要過于迷信歐美發(fā)達國家的醫(yī)療水平，也許在某些領(lǐng)域歐美醫(yī)生做的確實比較先進，但在經(jīng)驗上卻不遠遠不如中國醫(yī)生，特別是門診這一塊中國醫(yī)生每天看診的數(shù)量遠遠超出了他們，見識自然也就比他們多。”

    葉秋涵一想程楚瀟說的確實是很有道理，也就不再去鉆牛角尖轉(zhuǎn)而又問道：“程醫(yī)生，您找我來有什么事？”

    程楚瀟這時拿出一疊病志：“這周你的十次懲罰就結(jié)束了，這是新入院的患者楊軍今年八歲，如果能夠成功治愈他，那么在工作經(jīng)驗方面會對你的競聘起很到大的幫助作用?！?/br>
    葉秋涵立即笑呵呵地伸手把病志接過來，但只看了一眼主要診斷臉色就變了，這個八歲的男孩兒所患的疾病與余燦一模一樣，而且也出現(xiàn)了心衰的狀況！

    狠狠咬了下嘴唇，葉秋涵抬起頭臉色蒼白地看著程楚瀟：“程醫(yī)生，這次的手術(shù)您有多少把握？”

    “患者年紀太小，身體素質(zhì)比起余燦更弱，手術(shù)我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br>
    “百分之五十?！比~秋涵喃喃自語。

    “是。秋涵，這是在本次治療中我給你的第一個考驗，面對百分之五十的手術(shù)成功機率，你如何選擇治療方法？這個手術(shù)是做還是不做，我只給你今天一天的時間思考，明天上班后告訴我結(jié)果?！?/br>
    葉秋涵心里矛盾極了，腦子里也理不出任何頭緒，一幕幕搶救余燦的畫面不停地在腦海里閃現(xiàn)，她現(xiàn)在甚至都不敢去病房見這個孩子！

    “我明白，那我先回辦室了。”葉秋涵說完便失魂落魄地站起來往外走。

    程楚瀟注視著葉秋涵走出自己的辦公室，雖然他想將葉秋涵保護得好好的，但這個時候不行！這是葉秋涵另外一個必須克服的難關(guān)，如果說余燦的事是教會她如何面對死亡，那么這個孩子則是要她戰(zhàn)勝對失敗的恐懼。

    而且這次的考驗對葉秋涵來講從心理上遠遠超出了余燦那次手術(shù)的承受范圍，希望她能挺住。

    其實對于幫助葉秋涵克服心理障礙程楚瀟還是比較有把握的，相比較而言現(xiàn)在讓他更感興的是張耀申所表現(xiàn)出來的態(tài)度。

    自己看人一向很準可以說張耀申絕對不是個心胸寬廣的人，即使葉秋涵是他的女朋友，在競聘住院總醫(yī)師這件事上他也不應(yīng)該表現(xiàn)得這么大度，想必這其中肯定有一些不為人知的原因。

    想到這兒，程楚瀟轉(zhuǎn)著手中的鋼筆露出一抹耐人尋味地笑容：看來徹底擊潰張耀申的時刻可以提前了！

    ☆、第四十章

    葉秋涵拿著陳君的資料回到辦公室仔細閱讀，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孩子除了瓣膜鈣化之外還伴有室間隔缺損、肺動脈狹窄，可以說心臟畸形是非常嚴重了。

    百分之五十的治愈機率，這臺手術(shù)到底做還是不做？整整一下午葉秋涵都坐在位置上眉頭深鎖，這太難決定了。如果不做手術(shù)這孩子依靠藥物還有可能存活一段時間，但卻是生不如死；如果做了手術(shù)成功治愈了那什么都好說，一旦不成功這孩子最后的結(jié)局必然會和余燦一樣連手術(shù)臺都下不來。

    再有就是術(shù)前談話要怎么進行，自己要怎么對孩子的父母說出這樣殘酷的事實！

    這樣糾結(jié)著直到下班時葉秋涵也沒想出到底應(yīng)該怎么辦，苦惱地拽了幾下頭發(fā)心里亂成一團。

    “秋涵，今晚咱們一起出去逛逛吧。”

    葉秋涵一抬頭，發(fā)現(xiàn)張耀申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自己身邊，而辦公室的人都已經(jīng)走了。

    她嘆著氣搖頭：“我可沒心思逛街，程醫(yī)生給我出了道難題，我想不出解決的辦法，而且明天就要向他匯報?！?/br>
    張耀申本來是覺得這段時間自己和葉秋涵之間的關(guān)系一直都不冷不熱的，今天好不容易改善了些應(yīng)該趁熱打鐵恢復到以前的親密，于是拉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什么難題，說出來我?guī)湍銋⒅\參謀?！?/br>
    葉秋涵把孩子的資料拿給張耀申看，張耀申只看了幾眼就問：“病得夠重的，這能手術(shù)嗎？”

    “程醫(yī)生說他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給我出的題就是手術(shù)要不要做？”

    張耀申一聽也陷入了沉思，只是沒過多長時間他就笑了：“這是個陷阱題嘛。”

    “什么陷阱題？”

    “你要是孩子的家屬自然是很難做出決定，但你是醫(yī)生，你只要直接把情況如實和孩子的父母交代清楚就行了，至于要不要手術(shù)由他們自己決定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程楚瀟這題出的跟腦筋急轉(zhuǎn)彎兒似的，不在于手術(shù)是否有難度，而是只要你站在正確的立場思考問題就很好解決了，難不成人家孩子父母不同意手術(shù)，我們當醫(yī)生的還能強迫他們做？”

    葉秋涵愣愣地看著張耀申，雖然覺得他說得都挺對的也很有道理，但心里總像是感覺有些不對勁的地方，程楚瀟怎么可能這么隨意地考驗自己呢！

    像是看出來葉秋涵的疑問，張耀申輕輕敲了下葉秋涵的額頭：“你呀就是太較真兒了，不過也不怪你，這問題要是你們辦公室的任遠問你，你肯定直接就答復了，這一換成程楚瀟問，你就想得多想得深了?！?/br>
    聽張耀申這一分析，葉秋涵雖然覺得這么做有推卸責任的嫌疑，但還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把這件事先放到一邊：“不提這個了，今晚就不要出去逛街了，還是吃頓飯吧?！彼朐缧┗丶以俸煤孟胂脒@個問題。

    “那也行，我們好長時間沒在一起了，我爸媽還說等立秋之后要過來看看你呢?！?/br>
    “你父母要來？”葉秋涵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這個話題給吸引了過去。

    張耀申點頭：“是啊，我歲數(shù)也不小了，家里人都挺著急的，過來也是想商量一下我們的事?！?/br>
    這要怎么商量？葉秋涵話到嘴邊卻沒好意思問，她認為張耀申家里是沒能力解決房子問題的，而且現(xiàn)在正是要競聘住院總醫(yī)師的時候，無論他們兩個誰競聘上了都還要在院里吃住一年，怎么可能談?wù)摶槭履?！但既然人家只說商量又沒說要怎么樣，也許來這兒主要是為看兒子呢，自己還是等等看吧。

    “那他們來了我?guī)麄兯奶幑涔鋮⒂^一下。”

    張耀申滿意地笑了：“好，到時肯定要你陪著的，我們走吧，想吃什么盡管說?！?/br>
    “那我還要去和程醫(yī)生打個招呼，讓他自己開車回去?！比~秋涵關(guān)了電腦拿起包和張耀申一起往外走，結(jié)果在走廊里就碰上了正往這邊來的程楚瀟。

    “程醫(yī)生?！睆堃曷氏群统坛t打了招呼，態(tài)度一改從前顯得很熱情。

    程楚瀟點了下頭又看向葉秋涵：“怎么，你要出去？”

    “是，我和耀申晚上準備出去吃飯，您自己開車回家吧，鑰匙給您。”葉秋涵說著就把車鑰匙拿了出來。

    程楚瀟沒接，而是稍微猶豫了一下才說：“我有備用的，你拿著吧，車你們也開走，我坐地鐵回去?！?/br>
    “這怎么能行呢，車是您的，沒道理讓您走回去啊?！比~秋涵堅決不同意。

    程楚瀟抬手看了下手表，像是有急事的樣子：“要不今天也沒打算開車回去，我下午接到電話美國那邊有個心臟移植手術(shù)需要我遠程協(xié)助，時間定在晚上六點。我怕開車堵在路上不能提前做準備，所以打算坐地鐵，本想……，還是不說這些了，你們?nèi)グ??！?/br>
    本想什么啊？葉秋涵盯著程楚瀟遠去的背影急切地思索著，是不是本想讓自己在旁邊觀看手術(shù)現(xiàn)場視頻呢！

    “秋涵！秋涵！”

    張耀申喊了她兩聲，葉秋涵這才回神：“怎么了？”

    “還怎么了？程醫(yī)生都進電梯了，你還看什么?！?/br>
    “我……，我是在想他剛才說的話，你說他會不會讓我旁觀美國那邊的心臟移植手術(shù)??？”

    張耀申心中也很是向往能見識見只這樣難得一見的高難度手術(shù)，但卻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再看看心不在焉的葉秋涵，想了想說：“要不你還是和程醫(yī)生回去吧，我們兩個吃飯的機會以后多著呢，萬一他真能讓你看現(xiàn)場呢?！?/br>
    葉秋涵既感激又抱歉地看向張耀申：“耀申，謝謝你能這么理解我?！?/br>
    張耀申微笑著說：“機會這么難得，我都說了要公平競爭，當然不能搞破壞，程醫(yī)生估計也沒走多遠你快點追過去吧。”

    “好，謝謝！”葉秋涵不再啰嗦而是撒開腿跑向了電梯。

    張耀申看著葉秋涵也進了電梯這才默默轉(zhuǎn)身回了八樓。

    葉秋涵從電梯里出來繼續(xù)往外跑，終于在大門口看見了剛要往右轉(zhuǎn)的程楚瀟，她趕緊大聲喊：“程醫(yī)生！等等我！”

    程楚瀟背對著葉秋涵嘴角帶笑地停下本就已經(jīng)非常緩慢的腳步，然后轉(zhuǎn)過身時則變成略顯驚訝地看著上氣不接下氣地葉秋涵：“秋涵，你怎么了？”

    “我，我想問您，您剛才沒說完的那句話是不是打算讓我觀看六點的手術(shù)？”雖然這么問有點沒有自知之明，但哪怕有一線希望實現(xiàn)這個愿望臉不要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看著葉秋涵粉紅的臉頰還有鼻尖還微微滲出的汗珠，程楚瀟克制住抬手幫她擦拭的沖動，點了點頭：“是有這個想法，但說出來影響你和張醫(yī)生的約會?！?/br>
    “這事兒您就應(yīng)該直接說出來，我和他都是心外醫(yī)生怎么可能不理解觀看這臺手術(shù)的重要性呢，這不他一見我魂不守舍地樣子就主動放棄約會了！”

    “那好，你要做好熬夜的準備?！?/br>
    “沒問題！”

    葉秋涵說就和程楚瀟相視一笑，兩人一起走向地鐵站。

    因為怕時間來不及，葉秋涵和程楚瀟只買了許多熟食充饑，葉秋涵又給家里打了電話說自己晚上因為要在程楚瀟這兒看手術(shù)直播就不回去了。

    余凡一聽是這件事便話里話外地暗示女兒大晚上的又是大姑娘大小子的單獨相處，千萬別讓人占了便宜。

    葉秋涵心里好笑，老媽還真當自己是天資絕色了，程楚瀟怎么可能看得上自己！

    放下電話跟著程楚瀟開門進屋，葉秋涵這才發(fā)現(xiàn)客廳里已經(jīng)擺好了六臺顯示屏估計是為了多角度顯示手術(shù)過程，于是就問：“您不是說下午才接到電話嗎？”

    “手術(shù)是早就隨時準備進行的，因為沒有合適的供體心臟，所以確定不了具體時間，剛才正好有名搶救無效的患者，家屬又愿意捐獻器官，手術(shù)快開始了我們坐下吧。”

    葉秋涵坐到沙發(fā)上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您這是用寬帶遠程視頻嗎，萬一中途斷網(wǎng)了怎么辦？”

    程楚瀟笑出了聲：“我這是專用的衛(wèi)星信號，如果斷網(wǎng)了那代表全世界一半以上的計算機都已經(jīng)陷入癱瘓了?！?/br>
    聽起來就很厲害，葉秋涵不擔心了只隨意吃了兩口飯就等著手術(shù)開始。

    信號終于連上了，葉秋涵聽著程楚瀟用英語和屏幕那邊的醫(yī)生交流，因為專業(yè)術(shù)語太多她幾乎很難聽懂，直到全部的顯示屏都呈現(xiàn)出超清晰的畫面時她才意識到這不是一臺手術(shù)而是兩臺！

    一臺自然是心臟移植手術(shù)，而另一臺看著手術(shù)臺上安靜地躺著的一名年輕女孩兒顯然是捐獻心臟的供體，原來今天取出心臟和移植心臟是要同時進行的，而不是像電視上看到的那樣醫(yī)生乘直升機去另一個地方取回心臟然后再進行移植！

    取出心臟的手術(shù)很快就開始了，葉秋涵見主刀醫(yī)生的手術(shù)刀由女孩兒的胸腔劃至腹腔時震驚極了：“怎么切這么大的切口？”

    “因為她的父母除了同意捐出心臟之外，同時也同意捐出肝臟和腎，她能救活的不只是一個人?！?/br>
    葉秋涵沒再說話，心情很復雜不斷地去想女孩兒的父母是在什么樣的心情下簽屬的同意書，但當她看到被切開的胸腔內(nèi)那顆跳動有力且規(guī)律的鮮活心臟時，又忍不住問：“她真的死了嗎？”

    “已經(jīng)確認腦死亡，下面要開始游離心臟和各大血管?！背坛t說完又開始和主刀醫(yī)生溝通起來。

    看著女孩的肝臟和腎被逐一取出，葉秋涵下意識地低下頭回避心臟切取的過程，她仍是有些不愿意相信擁有這樣一顆健康心臟的人已經(jīng)死去了。

    正難過時突然感覺手上一熱，只見程楚瀟修長整潔的手已經(jīng)覆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我理解你的心情，倫理道德這關(guān)很難逾越，但她的父母希望自己女兒的生命能借由另一種方式繼續(xù)延續(xù)下去。秋涵，我最近給你考驗是不是太多了，你還能承受嗎？”

    葉秋涵用力點頭：“我能挺住，別讓我打擾您工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