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棠棠點頭。 宣武帝笑了笑,道:“倒是個實誠的小名兒,誰給你起的?”別說大戶人家了,這皇宮里的皇子公主,都有起賤命好養(yǎng)活的習慣。宣武帝幼時身子也不大好,也曾起過一個諸如此類的小名兒,那時他嫌棄,這會兒想起來,倒是有些懷念。 棠棠乖巧答道:“是爹爹。” 小家伙生得可愛,言語間雖然有稚兒的膽怯靦腆,卻同一般的孩子一樣,起初怕生,聊著聊著,便活潑了起來。到了最后,宣武帝將小家伙抱了過來,讓他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和他聊著一些瑣碎之事,說說笑笑的,一副很投緣的樣子。 甄寶璋瞧著都有些驚訝。 她不再是當初那個無知的靜王側(cè)妃,曉得宣武帝的性子并非看上去那般和善??蛇@會兒看著宣武帝和這小男娃軟聲細語的說話,甄寶璋便想起她那個不慎小產(chǎn)的孩子。再狠心的男人,在孩子的面前,終究是柔軟的,對旁人的孩子如此,更何況是自己的呢? 甄寶璋不禁想,若她能有個孩子,那日后便是能當上太后都說不定。 “……原來長福喜歡大馬。這容易,等下回朕有空,便帶你一道去騎馬。”宣武帝捏捏他嫩嫩的臉頰。 小家伙一張小rou臉含著天真稚氣的笑容,睜著清澈的大眼睛看著宣武帝,一副聊熟了很親近的樣子,歪著腦袋,拉著他的大手道:“好呀?!?/br> 宣武帝笑笑,又從自己的腰間將一個做工精致的香囊遞到棠棠面前:“朕今兒沒帶什么見面禮,這個可喜歡?” 棠棠伸出小rou手,接過,低頭細細瞧著。 宣武帝隨身佩戴的香囊,自然是好物。而站在一旁的甄寶璋,自然也認出這個香囊,是出自最近盛寵的玉妃之手。那玉妃不似皇城閨女那般飽讀詩書,精通琴棋書畫,身無長物,也就這一手繡活兒拿得出手。 后宮的女人這么多,給宣武帝做香囊的,玉妃不是頭一人,也不是最后一人,便是連甄寶璋,也親手做過。只是宣武帝不過給面子的收下,并未見他佩戴過。而玉妃做的這個,還是頭一回被宣武帝隨身佩戴的,這也說明,宣武帝對那玉妃的確是寵愛。 瞧著宣武帝就這么把自己喜歡的東西隨便賞了這個小娃兒,甄寶璋除卻驚訝之外,還有些得意。若是玉妃知道了,不知會是一副什么模樣。這么一想,甄寶璋便有些期待了起來。至少這說明宣武帝對著荷包并不是很看重。 宣武帝見他拿著不說話,才問道:“不喜歡?” 棠棠想了想,抬眼道:“長福喜歡老虎?!?/br> 這荷包上繡得是祥云圖案,兩側(cè)是明黃色的流蘇,那玉妃心靈手巧,既是送給宣武帝的,自然最是用心,而這面料和絲線,自然也是頂頂好的。 甄寶璋立在一旁,瞅了一眼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兒,換做旁人,這宣武帝賞賜東西,該是感恩戴德才是,他倒好,卻這般挑三揀四。不過一想到他母親是如何的性子,甄寶璋也不覺得奇怪了。有其母必有其子嘛。 甄寶璐一直沒有說話,臉上雖然淡定,可心里早就六神無主。待看到宣武帝伸手卻摸棠棠的臉頰時,她都有一種他隨時會掐住她女兒脖子的錯覺。 而宣武帝聽了,卻是爽朗大笑,抬手揉揉腿上坐著的小家伙的腦袋,從自己的左手大拇指上脫下來一枚玉扳指,塞到了小家伙拿著的荷包內(nèi),說道:“成,朕記著了,下回朕命人給你繡個有老虎的?!?/br> 甄寶璋看得心跳了跳。這玉扳指可是宣武帝剛剛登基時便戴著的,他很喜歡,幾乎每日都佩戴著。如今,竟連眼睛都不眨的送給了這個小家伙。 宣武帝在長春宮坐了小半個時辰,這才起身去了御書房。 雖然并未說今晚是否會在長春宮過夜,可甄寶璋心里還是有些歡喜。已經(jīng)有很久,宣武帝沒到長春宮坐坐了,久到甄寶璋都覺得他已經(jīng)忘了自己這個人了。 甄寶璋送走宣武帝,轉(zhuǎn)身望著甄寶璐母子二人,一時不知用怎樣的心情面對他們。待看到甄寶璐身旁那白嫩小娃兒時,又想著宣武帝同這小男娃說話時候的溫聲細語,恨不得這小男娃是自己所出的。 甄寶璋心情低落,也沒法在同甄寶璐虛與委蛇,當下命宮婢送他們母子去住的偏殿瞧瞧,看看可有什么缺的。 甄寶璐福身謝過,不急不緩牽著身側(cè)之人的小手,隨宮婢進了偏殿,交代一番后,才領(lǐng)著女兒走到寢殿。她把女兒放到拔步床上,自己蹲在她的面前,這才控制不住,就這么一把將她小小的身子抱住。 棠棠將小臉埋進自家娘親的懷中,聲音軟糯道:“娘親,棠棠不怕?!?/br> 甄寶璐一想著方才女兒的表現(xiàn),那天真活潑的模樣,瞧著招人喜歡,可唯有心里清楚的人,才越看越難受。她這女兒,太過早慧,她寧愿她像兒子那般,開開心心,真正的天真活潑。 甄寶璐眸中含淚,笑著道:“嗯,娘親知道你不怕。娘親也不怕?!?/br> 棠棠揚起白嫩的包子臉,沖著自家娘親笑了笑,而后斂了笑,板著小rou臉,毫不猶豫的將手里的荷包扔到了地板上。仿佛是拿了什么臟東西似的。 因里面裝著玉扳指,落地的聲音略響了一些。 甄寶璐怔了怔。 棠棠面無表情,音色綿軟道:“我不喜歡?!倍笥值?,“我討厭他?!?/br> 不喜歡,是指這個荷包和扳指,而這討厭…… 甄寶璐想著方才女兒坐在宣武帝的大腿上,同他聊得愉悅……她略微抬眼,目光落在靜靜躺在地毯上的精致荷包。 還是有小脾氣的。 甄寶璐彎唇,起身坐到女兒的身旁,心情愉悅又沉重,矛盾的厲害。她伸手摟著女兒,只覺得這個時候有女兒在,心里踏實了許多。卻也忍不住,想念薛讓。也不曉得薛讓何時才能知道這個消息。 第146章 結(jié)局篇2 卻說這宣武帝在御書房待了一會兒,徐公公端著綠頭牌過來了。宣武帝粗粗掃了一眼,抬手翻了玉妃的牌子。 徐公公倒是不驚訝。這幾個月玉妃勢頭正猛,皇上也多半在她的藏嬌宮。這玉妃雖說出身差了些,可他曉得,皇上寵愛過的一些個妃子中,共同點便是出身較低。 不過這皇妃從來沒有長盛不衰的,玉妃如今再是得寵,日后也是說不準的。趁著這個機會生下皇子,那才算是有了保障。 晚上宣武帝去了玉妃的藏嬌宮。玉妃生得一張白凈的瓜子小臉,尖尖下巴,盈盈雙目,很是惹人憐愛。剛進宮那會兒,玉妃就性子單純又怯懦,可就這么被宣武帝捧在了手心中。按理說在這宮里待了一段時間,再如何單純的小姑娘,也不復從前了??蛇@玉妃卻不知是真傻還是本性如此,眼神清澈,待宣武帝時就如尋常妻子伺候夫君那般,乖巧溫順,偶爾委屈落淚時,宣武帝也有耐心哄上幾下。 至少在宣武帝的眼里,這玉妃比宮里其他的嬪妃有趣得多。 今兒這玉妃便聽說宣武帝去了惠妃的長春宮,她進宮的這段日子,倒是沒聽說過惠妃侍寢,在惠妃到底是宣武帝的第一個妃子,在宣武帝還是靜王的時候就已經(jīng)跟在身邊了,情分到底是不一樣。 這會兒她上前伺候宣武帝更衣,待看到他腰際沒了她親手繡的荷包時,才微微一滯??伤彩莻€聰慧的,并未多言。 宣武帝卻是握住了她的手,道:“今日宮里來了個小娃兒,生得極是可愛,那性子同你一樣,剛開始膽小如鼠,聊熟了便嬌氣起來了……” 玉妃耳根子一燙,不滿道:“臣妾哪有如此?” 宣武帝爽朗得笑了幾聲,說道:“朕是夸你呢?!彼[了瞇眼,望著面前這個眼神干凈清澈的女人,展臂將她擁到了懷里。 一想到白日見著的那個小男娃,宣武帝才頭一次有了這種渴望:是時候要個小皇子了。 · 甄寶璐替女兒沐浴,擦拭干凈后,才一道上了榻。側(cè)頭望著身旁女兒乖巧的臉,甄寶璐不由得想起待在齊國公府的兒子了。長福雖是男娃,卻比棠棠嬌氣些,也愛黏著她,何時離過她這位娘親?不曉得他會不會哭,更不曉得他聽不聽話。 棠棠睜開眼,見娘親還沒睡,也側(cè)過小身子,啟唇便問道:“娘親是在想爹爹和弟弟嗎?” 甄寶璐微笑著看她,往常棠棠不喜歡說話,很少主動和人聊天兒,今日倒是難得。 為何如此,甄寶璐自然清楚。都說女兒是小棉襖,的確不假,甄寶璐覺著,同是身為女兒的,她比起棠棠卻是差得遠了。 甄寶璐如實道:“是呀,娘親很想他們。” 棠棠眨了眨眼,也道:“我也想?!?/br> 這小家伙,從來不會主動表達自己的感情,總覺得自己身為jiejie,就該護著弟弟,就該在爹娘面前乖巧聽話些。便是有什么委屈和不開心的事情,也從來不會和別人講。甄寶璐想,這令人心疼性子當真是隨了薛讓。 母女倆晚上說了悄悄話,過了一陣子,便各自安睡了。瞧著女兒安靜的睡顏,甄寶璐松了一口氣,這情況比她預料的好了許多。 · 這一日宣武帝下朝,去了太后那兒請安 這后宮有兩位太后,一位是先帝皇后,另一位便是昔日的沐貴妃,也就是宣武帝的生母。 先帝昏庸無道,沉迷美色,沐太后當初能寵冠后宮,自然是有手段的??赡菚涸偃绾蔚氖櫍膊贿^是個貴妃,上頭還有個皇后壓著。先帝再如何的糊涂,對皇后還是有幾分尊重的,不然以沐貴妃的手段,那皇后的位置如何能坐得安穩(wěn)? 眼前倒是好了。兒子成了皇帝,這沐太后想如何便如何,甚至連面首之類的,也招攬了不少。 宣武帝曉得自己這母后早些前也是受了不少委屈的,能將他平安養(yǎng)大,更是不知花費了多少心血,對于這類事情,自然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若是有大臣敢非議,他更是二話不說便解決了。如此一來,那些個大臣也跟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心里卻是對著宣武帝更加的失望。 沐太后見宣武帝來,才說起了那甄寶璐母子倆的事兒:“……將甄氏母子接到宮里,究竟是何目的,還望皇兒不要忘了?!?/br> 宣武帝心下明白,他這母后大抵是聽說了宮里的一些事兒,便笑笑道:“薛讓那兒子,的確是聰慧可愛,朕挺喜歡的。不過——母后放心,兒子自有分寸。等過些日子,這甄氏母子要如何處置,朕不會眨一下眼睛?!?/br> 沐太后笑笑,道:“既是如此,那母后便放心了。不過皇兒,你年紀也不小了,是時候要個皇子了?!?/br> 宣武帝道:“朕今日來,也是想同母妃商量此事。朕打算,讓玉妃停藥?!?/br> 宣武帝登基也有幾年了,后宮的嬪妃沒有三千也有八百。他年輕氣盛,當了皇帝之后,在男女之事上也隨了先帝,甚是熱衷。這么一來,那不可能沒有皇子公主??沙齾s早前懷過一次皇嗣的惠妃甄寶璋,其余的嬪妃肚子沒有半點動靜。這種事情,總是有些蹊蹺。卻不知是宣武帝自己動的手腳,那些個嬪妃們,侍寢之后雖然沒有喝避子湯,可平日里的飲食內(nèi),都放入了少量避孕的藥物。 那甄寶璋,只不過是宣武帝為了堵住文武百官的口,免得都猜測是他的身體有問題,懷上之后,便又使了法子落了,這么一來,自然說明并不是他的問題。 皇家子嗣繁多并不是好事兒,宣武帝深諳此道。所以這皇子要從誰的肚子里出來,宣武帝也有一番自己的考量。 沐太后微微一怔,雖說宣武帝玉妃不是一日兩日了,可先前也不是沒有這般盛寵的妃子,沒有哪個能讓宣武帝動這個念頭。要玉妃停藥,足以說明宣武帝對玉妃的寵愛不一般。 沐太后想著那玉妃,出身低微,性子又怯懦,偏生他這兒子當成寶,如今又要……沐太后心里是不喜的,可她的確想要抱孫兒,至于這玉妃,只要能生下皇子,她也是可以考慮接納她的。 如此,沐太后便欣然道:“也好,這玉妃沒有娘家,這也省了好些麻煩事兒?!边@么一想,沐太后對玉妃又滿意了幾分。 宣武帝曉得沐太后心下有些不愿,可他也是頭一回這么渴望要個兒子。 他的兒子,定然會比薛讓的兒子出色。 念著皇子,沐太后心里舒坦了幾分,眉眼也染著淺淺的笑意,問宣武帝道:“薛讓那邊可有動靜?” 宣武帝敬重沐太后這個母后,從來都是知無不言的,說道:“他素來寵妻如命,何況還有個兒子,自然是十萬火急的趕來皇城了?!?/br> 沐太后道:“那便好?!鳖D了頓,想打了什么,登時斂了笑意,冰著一張臉。 沐太后想起前不久那位了有大師的預言,說是紫微星黯淡無光,有帝星隕落之象。這等大逆不道的話,沐太后自然是不信的??伤窒氲筋^一次看到薛讓時,就產(chǎn)生的那種不安感,自然忍不住聯(lián)想到薛讓那邊去了。她這兒子能順利登基,薛讓也是出了不少力的,如今雖然去了桐州,可只要人還在,保不準不出什么亂子。畢竟在沐太后的眼里,那薛讓并不是個安生的主兒。 到底是皇位要緊,容不得一絲差錯。 事后沐太后便將此事告訴宣武帝,宣武帝不過笑笑,而后同沐太后說了早些年發(fā)生的事兒:“……那回朕同薛讓初識,頗為欣賞。有一回一道去了靈峰寺,那了無大師便說朕有九世帝王命,那會兒朕自然深信不疑……之后想想,了無大師那番話分明是沖著薛讓說的?!?/br> 兩位大師是同門師兄弟,那了無大師,早在四年前便去世。那會兒正是宣武帝回憶起來,頭一次察覺到異常,這才命人解決了這位大師。 這話一落,沐太后自然是震驚。想著前幾年宣武帝將薛讓這個立有赫赫軍功的將軍貶去桐州,原來是因為這個。這么說來,此舉對薛讓還算是仁慈了。不過事到如今,沐太后是絕對不允許再留著這薛讓了。 剛好,宣武帝也產(chǎn)生了這個念頭。 宣武帝起身,看著沐太后,一字一句道:“母后放心,朕這皇位,會一直安安穩(wěn)穩(wěn)的坐下去。” · 甄寶璐進宮已有十日,起初那甄寶璋還會找她說說話,可這十日,宣武帝并未踏入長春宮,甄寶璋的心情自然也不佳,倒是懶得再理她了。 這樣正是合了甄寶璐的意。 她每日同女兒在一塊兒,母女倆頗有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不過這感情卻是越發(fā)的好了。 甄寶璐進宮的消息,安國公府和甄寶瓊那邊也早就知曉了。安國公府的薛老太太,還想著讓薛談的妻子沈胭進宮來看看她,畢竟沈胭出自慶國公府,是宣武帝的姑母晉陽大長公主那邊的人,皇宮倒是進了,可這長春宮四周皆有人把守,這沈胭也是沒法子進來。至于甄寶瓊更是沒法子了,不曉得meimei和外甥在宮里如何,可是著急壞了。 甄寶璐亦是如此。她和女兒待在宮里,沒有任何消息傳出去,外面的消息,更是傳不進來。 她早已是心急如焚,連晚上睡覺,都不敢睡得太熟。連著幾日下來,臉色都有些不大好了。 而這一日,那江眉不曉得想了什么法子,不僅進了宮,而且還跑到了長春宮這邊來。 三四年不見,小江眉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娃,而是生得眉清目秀,穿著一身碧綠衣裙,梳著雙環(huán)髻,眉心的米粒大的朱砂痣鮮紅顯眼,依稀能看出些許少女的影子了。 甄寶璐本就喜歡她,如今江眉同她弟弟定了親,便已經(jīng)將這小女孩視作弟媳,關(guān)系自然也就不一樣了。 江眉小小年紀,看著乖乖巧巧,卻異常的穩(wěn)重,小聲對著甄寶璐道:“璐jiejie放心,我今兒是隨我娘一道進宮陪太后娘娘的,太后娘娘很喜歡我,他們也不敢攔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