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白劍惡不出聲,蹙起眉微微搖著頭。此時正好又有幾個哈摩族人從他們面前經(jīng)過,白劍惡上前兩步,用哈摩語言問他們:“你們這是要去見圣女嗎?” “是的?!币粋€中年女子恭恭敬敬地說道,“圣女已經(jīng)病了很久,村寨中也一直沒有進行祭祀的典禮?,F(xiàn)在圣女終于康復了,晚上全族人都會去拜見她,那些不好的傳言再不會有人相信了?!?/br> 羅飛此時也走過來,聽了白劍惡的翻譯后,他立刻敏感地追問道:“不好的傳言?什么傳言?” “傳言說,圣女已被復活的惡魔殺死了。”白劍惡直接回答了羅飛的問題,“有不少聽信傳言的哈摩族人都經(jīng)過禰閎寨,逃離了山林?!?/br> “那是無恥的謊言!”旁邊的一個哈摩男子忽然情緒激動地插話道,“惡魔雖然已經(jīng)復活,但圣女卻絕對沒有死。” 這男子大約四十多歲,面相忠厚。羅飛有些驚訝看著他:“你能說漢語?” 男子自我介紹說:“我叫蒙沙,我曾在勐臘縣城里呆過好幾個月,不久前剛剛回到村寨中。” “哦?!绷_飛點了點頭,“逃離山林的那些族人中,就有你一個?!?/br> 蒙沙臉上露出羞慚的神色:“神明已經(jīng)懲罰了我們這些膽小的人,我是幸運的,我的靈魂得到了圣女的救恕。” 羅飛和白劍惡對看了一眼,顯然都不明白他言語中的“懲罰”和“救恕”指的是什么。 不過蒙沙自己已經(jīng)在往下解釋了:“我們這些逃亡山外的人,根本適應不了外面的生活。縣城里的漢人看不起我們,他們不信奉我們的神明,甚至從來沒有聽說過哈摩族偉大的圣戰(zhàn)。我每天辛勞奔波,卻掙不了多少錢。我沒錢住宿,只能睡在縣城里的橋洞下。后來我終于支撐不住,病倒了。我躺在冰冷的河床上,無依無靠,就這樣過了三天三夜,我已經(jīng)到了死亡的邊緣。” 說到辛酸處,盟少的眼眶微微有些發(fā)紅。羅飛心中也難免唏噓:的確。讓這些習慣了在山林狩獵的人到現(xiàn)代社會中討生活,語言、信仰、文化各方面沒有任何交融之處,其難度可想而知。 “那后來怎么樣了?”一向冷峻的白劍惡此時也關切地問了一句。 “后來大祭司找到了我。他想治好我的病,帶我回到山寨?!泵缮郴卮鹫f,“但那時我的心中已經(jīng)充滿了絕望,外面的世界無法生存,而‘惡魔’又復活了,山寨面臨著可怕的災難。我喪失了繼續(xù)活下去的勇氣。事實上,如果不是圣女出現(xiàn),我肯定已經(jīng)死了?!?/br> “圣女?難道她也和索圖蘭大祭司一起出去了?”羅飛詫異地問道,“可是你們不都說,圣女這半年的時間里,一直是身患重病嗎?” 白劍惡也皺起眉頭:“索圖蘭經(jīng)過禰閎寨外出的時候,我曾招待過他,并沒有看到什么‘圣女’。” “圣女的身體當然不會離開山寨,但她的神靈卻趕來拯救我們。”蒙沙虔誠地說道,“那時我已經(jīng)到了瀕死的邊緣?;谢秀便敝校乙姷搅耸ヅ?。她穿著一身白衣,那么美麗,充滿了仁慈的力量。我睜大眼睛,看著她一步步向我走來,然后她把溫暖的手放在我的額頭上,對我說:回去吧,回到山寨中。一切都會好起來,‘惡魔’會被再次擊敗,偉大的阿力亞和赫拉依和族人在一起,勇士們的神明永遠保佑著哈摩族。” 在場其他的族人此時也紛紛合胸,向天行禮。他們臉上的表情神圣而堅定,輕聲同念著:“勇士們的神明永遠保佑著哈摩族?!?/br> “是圣女救活了我,給了我新生。康復之后,我便回到了村寨中,我再也不會離開這里,即便是和那‘惡魔’戰(zhàn)斗到死!”蒙沙眼含熱淚,激動地說道。 圣女?難道是病危狀態(tài)下出現(xiàn)的幻覺嗎?羅飛在心中暗自猜測,又問:“圣女就出現(xiàn)了那么一次嗎?你清醒之后,有沒有再見過她?” “沒有?!泵缮硴u頭的同時,嘴角卻露出一絲幸福的笑容,“不過,今天晚上我就可以見到她了。” “我們可以一塊過去嗎?”羅飛很誠懇地請求,“我現(xiàn)在也很想見到你們的圣女。” “當然可以。仁慈的圣女愿意幫助任何遇到困難的人?!泵缮匙院赖鼗卮?。 “謝謝?!绷_飛笑了笑,轉(zhuǎn)頭看向白劍惡,“那我們就走吧?!?/br> “你們先去,我隨后就來。”白劍惡沉吟著說道,見羅飛露出迷惑的表情,他又跟著解釋了一句,“寨子里有我的一個老朋友,我想到他的家中探望一下?!?/br> 羅飛點點頭,沒有再說什么,同蒙沙等人一道向著村寨南邊的祭祀場而去。白劍惡目送他們在小道的盡頭拐了彎,這才移動腳步,獨自離去。 不多時,白劍惡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村寨外的山林中,這是通往“恐怖谷”的必經(jīng)之路,上午,他剛剛和羅飛等人到過這里,現(xiàn)在,又悄悄前來,他想干什么呢? 暮色時分,山林中顯得尤為昏暗。白劍惡在一棵大樹前停下了腳步,樹下橫著一根粗壯的樹枝,可以看出是剛剛被人用利刃砍下的。 白劍惡不再前行,他圍著那根樹枝,神情不安地來回徘徊著,他似乎在等待什么東西,又似乎在害怕什么東西。 林子里越來越暗,越來越靜,只聽見腳步踩在落葉上的“沙沙”的聲響。 忽然,白劍惡神情一緊,眼皮輕跳了一下,他停止了走動。 “沙沙沙”的聲響沒有停歇,但卻是從林子深處傳出。 “他來了?!卑讋亨哉Z,他緊盯著那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兩眼圓睜,但瞳孔卻緊張地收縮了起來……像暗夜的幽靈一般,“他”終于從漆黑一片的叢林中鉆出。“幽靈”向著白劍惡一步步的走近,一股充滿仇恨的力量向四周蔓延,連躲在陰暗角落中的蟲兒也被這力量逼得止住了鳴叫,林子中死一般得寂靜,毫無生命的氣息。 白劍惡更是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他幾乎已喘不過氣,冷汗順著他的額頭涔涔而下,他知道對方正懷著一種怎樣的憤怒,那憤怒足以將他撕成碎片。 砍刀硬邦邦地硌在后腰上,灼得他的身體一陣陣的發(fā)熱。 也許這是個機會,趁著“他”毫無防備……白劍惡這么想著,頭上的汗珠更密集了,他的右手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 “不要試圖反抗……你很清楚我的力量,你更清楚,反抗失敗對你自己意味著什么?!蹦锹曇粝袷菑牡鬲z傳來,嘶啞、陰森,透著徹骨的寒意。 白劍惡的心一下子涼到了冰點,原本就殘存不多的勇氣在瞬間崩潰了。他的雙膝一軟,跪倒在潮濕的腐葉上。 白家世襲的勢力使他在一出身,便注定要成為禰閎寨的統(tǒng)治者。他本沒有跪拜在別人面前的習慣。 不過在清風口的石臺上,在他第一次見識了那個家伙的威力,并且知曉了對方的身份時,他就已跪倒過。任何事情,第二次做總比第一次要容易很多。 黑影慢慢踱到了白劍惡的身前,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你們白家當年許過的諾言,你還記得嗎?” “是的,我……記得。我是你的奴仆……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情,以彌補我的過錯,乞求你的寬恕?!卑讋阂贿呎f,一邊把額頭貼在了地上,這個姿勢和三百多年前,白文選拜伏在李定國腳下時一模一樣。 “很好,你這樣做,使得我心中的怒火略微平息了一些?!焙谟耙贿呎f,一邊俯身輕輕扶了下白劍惡的肩頭。 白劍惡受寵若驚地直起身,抬頭往上看去,他看到了一雙令人戰(zhàn)栗的眼睛,通紅,布滿了血絲,像是燃燒著灼人的火焰。 “但我的怒火仍足以將你們?nèi)客淌伞!焙谟暗脑捳Z中飽含仇恨的情緒,“你無法想象,我曾在一個怎樣的地獄中痛苦煎熬。你甚至并不了解,在那場‘圣戰(zhàn)’中,你們白家曾犯下過多么可恥的罪行!” 白劍惡臉上出現(xiàn)一絲茫然的情緒,似乎對黑影的最后一句話并不是很理解。 黑影彎下身,把嘴附在白劍惡耳邊,低語了一番。 白劍惡身體一顫,情緒激動地辯解:“不,這不可能?!?/br>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黑影冷冷地說道,“現(xiàn)在,我有幾件事要交給你去做,你最好不要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