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玉子瓊靜靜聽著,在對方臉不紅氣不喘說了一堆山上、野狐貍、老長輩后,她只問了一句: “什么時候回來?” 從沒想過煉住對方,只是害怕他跟不上自己的腳步。玉子瓊想著就要開學了,本來打算帶著四弟一起上學…… 她在關心自己。 這個認知讓少年差點失態(tài)。盡管獸型的他無數(shù)次享受到少女的親近,但做為人形,這還是第一次,她皺著眉頭,清澈的眼眸直直仰望著他,認真地替他打算。 好可愛。 一個小小的念頭像點燃信號的火花,少年無比慶幸自己的尾巴是隱形著,不然六條大尾巴直直在四周豎起,厚重的毛皮也掩飾不了的歡愉感,不用想也知道場面有多可觀。 “很快?!蔽抑皇窍肟纯礌敔敳杆麄儭I倌臧矒嵊褡迎偼瑫r也安撫著自己。 他知道此刻的自己根本不適合回去,但他再怎么變化,心和肝還是血淋淋掛在胸口,還是會擔心自己相處十五年的家人,所以就一眼,他很快就會回到少女身邊,不會讓她單獨面對那兩只可怕危險的妖姥姥。 兩人最后聚合的身影在昏黃的燈光和柏油路上合了影,少女站在原地,希望就如幼弟所說,只是短短兩天。 只是,一會回去得先和大姐和二姐解釋,省得她們擔心。 “他和三妹分開了?” 收回探風的信鳥,胡蕎喜倚窗,隨即轉頭對著沙發(fā)上的美人無奈道:“不都是你計劃的,干么還要我回答。” “總得確定下來,”美人看著酒杯搖曳的液體,似乎很享受將一切玩弄于手指的感覺:“得確定他都會照著我們計劃行動?!?/br> “太早就慶祝了吧?”胡蕎喜心疼那高級紅酒,她本來想拿來做菜的,最近在研究著法國菜阿。 她碎念道:“我說放他回去真的好嗎?姜家應該正急著在找他吧?我們這樣豈不是白送別人做嫁妝?” 蘇長樂一聽,不由得嗤笑出聲道:“嫁妝?你說姜家會高興嗎?他們未來的少家主已經(jīng)成了一只半狐妖,三眛真火還在他體內活得好好,取不出來,我是姜家不氣到內出血才怪?!?/br> 她又搖了搖酒杯,飄渺的目光似乎已經(jīng)預視到自己的成功,嘴上卻感嘆道:“唉,太順利了,妖魔出世,為我所用。雖然早有一卦,卻沒想到是這般走的?!?/br> “你早預料到了那男孩?”胡蕎喜指了指窗外,表情有些嫌棄,說實話,那小半妖的誕生還真不光彩。 憶起往事,蘇長樂也有些不敢置信,一個是千百年前的詛咒,另一個是十五年前隨意埋下的種子,卻沒想如今兩者重迭,似乎連老天都要助她一臂之力。 思此,她輕聲道:“不,我只是依照卦象行動,一直都是,卻沒料到因果相生,一切環(huán)環(huán)相扣,我所卜的每一個卦象都在引導我完成這場久違的復仇大戲。” 她輕勾唇瓣角,對胡蕎喜露出一道鮮紅的笑容:“親愛的meimei,我們就要正式向姜家復仇了?!?/br> 胡蕎喜一愣,她知道蘇長樂對姜家的恨絕不亞于玉子瓊,不禁有些擔心道:“那子瓊呢?為什么不把事情告訴她?” “先別說,子瓊是要留到最后,”蘇長樂把酒杯放下,有些心煩道:“我也不想瞞她,但要引人入魔,除了愛恨,沒有其他更好的誘因了?!?/br> “妳覺得她是讓那個男孩墮魔的最后關鍵?”回想蘇長樂為那男孩設計的殘酷未來,胡蕎喜都有些不寒而栗,現(xiàn)在蘇長樂還要用三妹給那男孩最后一擊?有必要那么麻煩嗎? “不是最后,是早就?!碧K長樂沒有猶豫,漫不經(jīng)心道:“你別想小看三妹了,不善于魅惑,實則最利于攻心,只有三妹才能完全把他帶入地獄。” 聽得渾身雞皮疙瘩,胡蕎喜放任蘇長樂一個人獨飲,自己回到房內的結界徘徊深思。 “鈴鈴鈴??!”口袋電話聲響起,她順手一接。 “蕎喜大人阿!” 是助理,胡蕎喜下意識想掛,卻聽對方興奮盤算道:“辛娘傳快完結了吧?先前不是賣了劇本,現(xiàn)在公司那邊希望妳先出廣播劇,打一下知名度和廣告,現(xiàn)在有好幾家知名的劇社都投了申請,妳要不要看看……” “光年。” “阿?” “光年廣播社?!焙w喜毫不猶豫:“辛娘必須是那個叫冷仙姬的cv?!?/br> “光年?是那個最近竄紅的新人劇社吧?”助理想到表妹的拜托,不禁有些猶豫道:“辛娘傳這么一個百萬字古言小說,光年才幾個cv,處理得來嗎?……確定不找點,比如說有個叫吟霜阿……” “照我說的辦,結束?!焙w喜懶得跟她啰唆。 處理得來?最好是處理不來,忙得焦頭爛額,這樣……三妹也不會察覺到異狀了。 第四十一章 琵琶精與陣法 暑假結束,夏天的尾巴還沒收尾,天空依然是堪比大海般的蔚藍,前往上學路的學生不時抬頭,眼神虛渺,顯然各各心不在焉。 泛著白邊的淺藍天空澄澈如海面,蓬松的白云似浪花下最誘人的魚餌,學生們飄散的眼神像一只只被釣勾誘惑的小魚,一時半晌都沒能從盛夏的殘色中回神。 仔細一聽,耳底甚至還有炎熱的蟬聲鳴鳴作響,聒噪不休,人心依然浮動著。 “唉,聽說了嗎?一班有人被調去十三班了?!?/br> “聽說了呢……” “對了,一班班長還失蹤嗎?” “都三個月了,聽說是出國留學了……” 幾句隨意的耳語,隨著漣漪效應傳播泛濫,等黑發(fā)披肩的少女走進校園時,立刻引起一些知情人士的目光。 她不在意,只是踏著輕快的步伐,一下就上了一年級大樓的五樓。 明明天氣還悶熱,教室門不知為何是關著的,玉子瓊沒什么心眼地打開門。 教室一團吵鬧,男生們拿著籃球瞎鬧,女生們正拿著雜志指指點點,沒有人看見方才進來的新同學,或許看見了,但下意識選擇忽視掉了。 冷血少女玉子瓊沒時間體會這種凡人刻意擠兌的排斥感。她一進教室,就立刻放出妖光掃射,包括埋在地下的二十八顆鎖龍釘和鑲在四面墻上的神獸像,再次掌握住整間教室的動態(tài)。 “她在干么阿?”其中一個女生忍不住,偷偷看了幾眼,那個從一班降來的女同學怎么一直傻傻站在臺上不動,難不成是在等自我介紹的機會? “誰管她,又不是mama帶小孩,還要我們帶?”班花蕭展妍翻著雜志,一臉不耐。一旁有女生不禁將兩人偷偷對比,竟發(fā)現(xiàn)那新來的女同學比蕭展妍還漂亮幾分。 瞧瞧男生們的目光不就柔和許多了?前頭還說要趕跑膽敢替代莫愁恩的新同學,這會都看得目不轉睛了! 玉子瓊看了看教室四周,中間的位置最空,東南西北四方的位置都坐滿了人,其中只有一個靠窗的位置是空著,她不禁留意了幾眼。 桌上奇怪地只擺了一瓶簡單的玻璃瓶,一枝潔白的百合花孤立于頸口,折枝垂首的枝葉彷佛在模仿女孩托腮倚窗的姿態(tài),偶而窗簾掀過,隱約還有那人留下的氣息。 莫愁恩的位子嗎? 玉子瓊下意識往那邊走去,坐在莫愁恩后座的男生立刻警戒起來,眼神直朝著其他同學打暗號。 “這里有人坐了?!睅讉€女生異口同聲,擋在玉子瓊前面不讓她過去,四周也有一些人看過來湊熱鬧。 注意到她們不善的目光,玉子瓊皺眉,事情似乎沒有她想的那么簡單,不光是教室的煞氣在排擠自己的妖氣,還有這些被煞氣迷惑的人,真是接到了一個棘手任務呢。 懶得跟凡人計較,玉子瓊隨意找了中間沒人坐的位置,把書包放下,抬頭就問了那群女生一句:“老師呢?” 蕭展妍聞言不禁看了她一眼,喔,挺漂亮的女生,可惜是從一班來的,八成也是什么大小姐性子吧?說不定就是因為性格太糟了才會被從一班趕出來。她漠不關心,繼續(xù)翻著手上的雜志。 有女生酸溜溜道:“抱歉和一班不一樣,沒有代課老師,早自習這里也沒人顧著,你就隨意吧?!?/br> 玉子瓊聽到這句就放心了,萬一那個姜家人還在,她可不敢保證這間教室不會淪為上古人妖大戰(zhàn)的戰(zhàn)場。 不過既然這些凡人對自己沒有善意,玉子瓊也懶得跟她們多廢話。正好這里沒老師在,她可以好好干活了! 玉子瓊這么想,離開座位,直接往講臺走去…… 如果一定要完成女孩的愿意,那最好就是用自己的方法,再也不磨蹭拖延,她要用妖怪的方法完成凡人的愿望。 女生們又聒噪在一起,其中一人抬頭看了一眼,突然摀嘴叫道:“她、她把黑板搬下來了阿阿?。。。?!” 蕭展妍手一滑,她的位置在第一排,正對黑板,所以一抬頭就看到講臺上一個極其震撼的場景,翻頁的手忍不住顫抖。 只見那個身材瘦弱的漂亮女孩一手抬著黑板一邊,輕輕松松就將整片黑板從墻上搬下,然后隨意往旁邊一扔,好像她拿著只是一幅普通的小畫框。 無視周遭的驚嘆聲,玉子瓊面色如常。 先前琵琶精愿意低調守本,那是體貼兩位jiejie的用心良苦,但現(xiàn)在她們都準備要和姜家掀牌了,玉子瓊也懶得在裝什么石像。她急著從女孩的遺愿中脫身,更想知道姜家封印的妖骨有什么玄機,也許還可以從中找出折騰姜家的方法…… 搬開了礙事的黑板,玉子瓊盯著空白的墻壁,微微蹙眉。按照筆記上記載的陣法位置,正東方,應該要有青龍的畫印阿…… “恩……” “玉……玉子瓊同學?”做為班長,陳學鴻再也不能裝傻,只能在眾人驚愕催促的目光下,搓著手過去。 他一臉不安地對臺上的少女勸道:“可以把黑板放回去嗎?下節(jié)課國文老師要用?!?/br> 旁邊人聽了差點昏倒,重點放錯了吧?。空驹谀阊矍暗目墒强梢詥问峙e起整片黑板的怪力女阿阿阿??! 玉子瓊往后頭看了一眼,隱約認出對方是莫愁恩的朋友,值得她留意,于是便泰然自若地朝對方伸手:“有鐵尺嗎?” 陳學鴻不是沒注意到,相反地,就是那股反常的怪力讓他害怕得雙腳直打顫,所以一聽到對方的命令,擔心落到跟黑板一樣下場的他立刻從鉛筆盒拿出鐵尺,乖乖交上去…… 太、太沒用了……后頭幾個男生,特別是好友秦建樹看了都忍不住扶額。 玉子瓊接過鐵尺,把它當鏟子用,開始上下刮著泛黃的墻壁。 臺下眾人徹底看傻了眼,這位新同學是壓力太大嗎?雖然從一班被降轉到十三班,落差懸殊,但也不至于就突然精神失常了吧。 坐在第一排的蕭展妍也轉變了她的想法,也許不是個性,應該是精神出了問題才被趕出一班吧。 無視后頭議論紛紛,玉子瓊認真執(zhí)行著工作。起初雪花片片,還瞧不出什么,但隨著她加大范圍,空白的墻壁漸漸出現(xiàn)端倪。 “那是什么阿?是黃色的嗎?”一直盯著的女生不禁出聲探問。 她看著空白的墻壁在少女的催殘下漸漸露出里層的底色,然而,不是想象中的水泥紅磚,在最大一片雪白落下后,一陣刺眼的光芒閃過整間教室,彷佛東方的日出掠過湖面,無比耀眼,眾人不禁閉上眼。 是幻覺嗎? 再次睜開,一只泛著琥珀色的鮮艷豎瞳正冷冷注視著他們,那是一只動物的眼睛,緊緊鑲在原先掛著黑板的墻上,不少女生都忍不住小小尖叫。 “這是……畫?” 蕭展妍起身。她站到少女身旁,看著她手腳勤快,整面墻的油漆已經(jīng)落下了五六分,漸漸露出里頭圖畫的雛型來。 隨著又一片油漆落下,無數(shù)藍綠色的鱗片優(yōu)美展現(xiàn)開來,上層隱約泛著幽幽冷光,可見油漆下藏著的絕不是什么隨便的涂鴉。蕭展妍忍不住尊下身,幫忙挖開其下的油漆,一只生動銳利的銀色利爪立刻映入眼簾。 “龍?”喜愛科幻片的男生第一時間都認了出來,秦建樹最先按耐不住。他拿出自己的尺,也幫忙玉子瓊刮掉油漆。 在三人的忙碌下,黑板下的秘密終于重見天日。 “哇靠……什么時候多了這種東西?”本來還擔心受怕的陳學鴻直盯著色彩鮮艷的墻壁,下巴都快跌到地上。 那眼睛的確屬于動物,卻不是動物園可以見到的可愛動物,不,應該說除了古老的神話和信仰,整個凡間都不可能找到他們的蹤跡。 似麒麟獅虎般的大頭,一雙爬蟲類似的豎瞳狠狠睜著,那生物聚集了所有令人畏懼的動物特征,頭上青色的鬃毛如云似火,頂著一對犄鹿似的長角格外突出,兩邊還有長須靈活扭曲,而在氣勢滔滔的頭頸下的身軀也不遑多讓,蜿蜒粗長,如同洪水傾瀉,頗有騰云駕霧的姿態(tài)。 明明只有廉價的日光燈打光,但那片漆繪上去的青色鱗片和銀色爪牙卻閃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金屬銳色。 那是一只龍,一只青色鱗片的龍,無比威嚴生動, 它正對著整間教室,雙眼暴凸,爪牙朝外,彷佛下一刻就要沖破墻面飛去,幾乎讓在場的少男少女都不禁心生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