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翟九城想到這兒,心上安定了不少,尤其是當歐韻致身姿款款地走進會議室的時候,這種安定就更得到了確實。 一身白色洋裝的歐韻致打扮得像個公主一樣,乖巧地坐在會議桌上首。因她這幾日有點兒著涼,精神有些不濟,臉色微微發(fā)白,時不時地咳嗽兩聲,她的眼神純凈無辜,看人的時候一派無害的模樣。 翟九城對她的這副樣子感到十分滿意——只要打敗了翟九樓,他就可以取而代之,進而挾天子以令諸侯,成為翟氏王國實際上的主人。 翟九城的準備堪稱充分。作為一個背叛者,他對翟九樓堪稱了若指掌。他和他的支持者們做了一整套完美的報告,歷數(shù)其兄在經(jīng)營管理上的種種缺失,而產(chǎn)生這種缺失的原因不僅僅是領(lǐng)導(dǎo)者個人才具的不足,更是其自身cao守問題。 有足夠的證據(jù)證明翟九樓在利用一個虛擬公司斂財,公司的錢像流水一樣流向了這個虛擬賬戶。而他的家人和支持者們也不例外,他們仿佛螻蟻一樣,無情地蠶食著華貿(mào)這個超級帝國。據(jù)員工舉報,翟九樓的家人甚至包括家中園丁在內(nèi)全都在華貿(mào)珠寶公司的工資名冊上…… 翟九樓當然的竭力辯駁,但是翟九城義正辭嚴,他義憤填膺地痛斥兄長的種種不是,力陳他給公司帶來的種種惡劣影響,甚而連公司本年度業(yè)績下滑都歸咎到了他的肆意干政、越俎代庖之上,說到激動處,翟九城甚而拍案而起,怒斥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 相較于這倆兄弟間的戰(zhàn)火高熾、硝煙彌漫,歐韻致則明顯要淡定得多。 她冷眼旁觀著這兩個叔叔同室cao戈,心里想,的確就如當初離家時周永祥所教誨的一般:“權(quán)勢和名位如同名劍,心術(shù)不正及內(nèi)力不好的人很難駕馭它。不僅如此,反而很容易為其所傷?!?/br> 翟九樓同翟九城這兩兄弟顯然是為這把“權(quán)利”的名劍所傷到了,權(quán)欲熏心,以致看不到這一切紛爭的背后都有一雙纖巧的手在無形地cao控著。 寵而不驕,辱而不驚,年紀輕輕就已舉重若輕,這樣的一個女孩子,翟九樓兄弟竟然會以為是個花瓶,真真看走了眼!懶得再聽這兄弟倆的唇槍舌劍,坐在翟九樓下首的利國維興致盎然地打量著圓桌上首的歐韻致,心里頭這樣好笑地想著。 戰(zhàn)爭還在繼續(xù),火藥味彌漫了這間會議室的每一個角落。當冗長的會議進行到一半的時候,翟九城忽然注意到一個很有趣的細節(jié)——歐韻致的秘書給她送了藥進來,但是歐韻致似乎是怕苦,不肯吃,搖搖頭打發(fā)她出去了,但是很快的秘書卻又返回來,這一回手上的藥竟然換了包裝,換成了個很可愛的卡通baby的造型。 翟九城看著自己這個明顯還沒有斷奶的小侄女,一瞬間簡直都有些哭笑不得。 他更賣力了。 翟九樓的臉色越來越白,漸漸的,有豆大的汗滴從額頭上滾下來,到最后,他虛脫般地癱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壓倒翟九樓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別人,正是他的長子翟從禮。翟從禮提交了足夠的證據(jù)證實翟九樓利用權(quán)職之便為自己謀取私利,其中,華貿(mào)集團現(xiàn)今最大的供貨商之一就是翟九樓私下cao控的公司。 這位翟家二房的大少爺并非翟九樓的現(xiàn)任妻子所生,他的母親龔碧云為翟九樓的原配。提到龔碧云,就不得不提本埠多年前的一樁慘案。據(jù)傳八年前,翟九樓及龔碧云一家三口曾經(jīng)在外出的途中遭遇綁架,翟從禮的母親不幸罹難,而翟從禮亦斷了一條腿。 當時的翟從禮不過23歲,正值新婚燕爾。愛情甜蜜,再兼年少有為,可謂翟家第三代中最春風得意的一個。但是這樁案件卻改寫了他的整個人生,他自那以后性情大變,結(jié)婚后兩年,妻子黎念念亦離他而去,從此人海茫茫杳無音信,翟從禮因此更加消沉,這些年來雖仍在華貿(mào)董事會內(nèi)任職,但很少再過問公司的事務(wù)。 說起這八年前的舊案,其中最最叫人不解的一點就是,明明翟九樓才是一家之主,是最應(yīng)首當其沖的那個,可是最后卻全身而退,毫發(fā)無損,其中內(nèi)情如何,眾人不得而知。 只知道這件事情以后,翟清讓就將翟從禮帶進了董事會,并給了他一系列非凡的禮遇。 就連親生兒子都不站在他這一邊,其他諸人可想而知。以歐韻致的心智,當然不會著急去做這個劊子手,眼看著翟九樓大勢已去,到了揮刀的一刻,她慢悠悠地起身走到隔壁的休息室里,打算喝一盞茶再回去接著看戲。 休息室里已有人在。一身銀灰色西裝、頭發(fā)花白的利國維看見她進來,笑瞇瞇地抬了抬手中精致的白瓷杯道:“歐小姐也來喝一杯嗎?” 歐韻致看著他笑了笑。 兩個人悠哉游哉地喝完一盞茶,回到會議室的時候大局已定。翟九樓面色慘白地出了會議室。 翟九城得意極了。大戰(zhàn)過后,他的精神高度緊張。他站起來伸了伸自己僵硬的四肢,志滿意得地揚聲吩咐道:“好累!開了這大半晌的會,大伙兒都累壞了,先出去吃飯吧……”完全無視了歐韻致這個集團主席的存在。 歐韻致的嘴角翹了翹。 眼看著已有人起身離席,她不慌不忙,笑瞇瞇地抬手阻止道:“不著急的三叔,既然二叔的事情已經(jīng)說完了,那么我們現(xiàn)在再來談?wù)勀膯栴}吧……” 翟九城的表情活像大白天的見了鬼。 他用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瞇著眼睛陰鷙地打量著自己面前的歐韻致道:“你這什么意思?想將我們趕盡殺絕嗎?” 歐韻致又笑了笑,語氣平淡地說道:“三叔您這說什么話?不是您方才說的,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翟九樓一瞬間臉色黑如鍋底,額上青筋暴起。 歐韻致的準備比翟九城的還要充分。成堆的文件票據(jù)裝了滿滿的三只黑色皮箱,被人從會議室外提進來,整齊地擺在偌大的古董桌上,白花花晃痛了所有人的眼。 實在太可怕了!幾乎沒有人知道歐韻致究竟是什么時候做的手腳。一直以來,這位年輕貌美的集團主席在他們眼中不過是個傀儡及花瓶般的存在,然而誰知道,她根本決勝千里,步步為營。 一個尚未滿而立的弱質(zhì)女流,竟能將臥薪嘗膽、借力打力的手段運用得如此出神入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驚人,這番心性手段,怎能不叫人毛骨悚然? 誰知她的手中又到底還握著什么樣的底牌?能夠坐到這間會議室的,誰又是底子絕對干凈的?在座的諸人看著上首笑靨如花的歐韻致,一瞬間幾乎所有人都感到了脊背發(fā)寒。 翟九城無疑的氣瘋了,他將那滿滿的幾箱子票據(jù)掀翻在地,無數(shù)的紙片如雪花一般紛紛揚揚,簌簌而落,而他啞著嗓子怒聲嘶吼道:“你竟敢算計我?!” 歐韻致為什么不敢? 自古以來,兩軍交戰(zhàn),兵不厭詐,各出奇謀,一切自然勝者為王。 翟九城意識到自己及翟九樓都犯了大錯。他實在是不應(yīng)當小瞧了自己的對手,以長兄翟九重的老謀深算、心狠手辣,怎么可能選擇一個心無城府、手無利刃的小女孩作為自己的繼承人? 她必然是有其可取之處! 他實在是太太太大意,太太求勝心切了! 在蟄伏近一年后,歐韻致開始發(fā)力,不僅一舉將其兩位叔叔逐出了公司,更開始大刀闊斧地整頓華貿(mào),掃除積弊。在這日的董事會結(jié)束以后,短短兩個晝夜,華貿(mào)的財務(wù)部門被大舉換血,就連整個財務(wù)系統(tǒng)都被換掉了。 公司高層震蕩,內(nèi)外人心浮動,太多人等著看歐韻致接下來該如何收場,可是他們等來等去,等到的是以嚴書淮為首的年輕經(jīng)理人浩浩蕩蕩地穿過公司大廳,昂首挺胸地進駐華貿(mào)辦公室。 一切根本早有準備,歐韻致老早就點齊了兵馬,等待著自己大權(quán)獨攬的這一日。 “ 南山有鳥,不飛則已,一飛沖天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闭f的正是翟九重的這個小女兒。在公司董事會召開的第二日,歐韻致就對外宣布了公司的處理結(jié)果,并公告了公司的高層變動,同時,亦宣布將以亡母歐崢嶸的名義出資成立慈善基金會,以為公司全體同仁提供必要的生活支持。 這等于是奠定了其母歐崢嶸在華貿(mào)集團至高無上的地位。 岑葉愛無疑是氣瘋了。但有趣的是,翟隨云、翟隨煙、翟隨心三姐妹卻對歐韻致交口稱贊。其中翟隨心最為煽情,當著港媒這樣動容地說道:“是我們老一輩的無能,將公司管成這樣,還要循循一個小女孩來收拾殘局,我真的感覺對不起她……”翟隨心正是嚴書淮的親生母親。 當大戰(zhàn)結(jié)束以后,胡曉雯也曾擔心留在公司內(nèi)的翟隨云姐妹會從中作梗,但歐韻致這樣告訴她道:“權(quán)cao自上。有些東西我能夠給她們,也能夠收回來,端看她們?nèi)绾芜x擇了…… ” 果然,翟隨云三姐妹都是識時務(wù)的俊杰,立刻就倒戈相向,轉(zhuǎn)而四處說起歐韻致的好話來。 不得不說,論到揣測人心,并且善加利用,歐韻致的這項本事可謂嫻熟無比。其中裴勝昔在讀完翟隨心的這份采訪后,不禁哈哈大笑起來,轉(zhuǎn)頭對身邊人道:“明明叫她占了便宜,還非要賣乖,真真狡猾得像只狐貍?!?/br> 他覺得歐韻致真是有趣。 分明是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角色,卻長了一張極具欺騙性的臉,再兼演技精湛,連自己都被她騙過了。 裴勝昔想到這兒,腦海中浮現(xiàn)的是那日練習室里她那張神采飛揚、如花般明艷的臉,他想,真正的歐韻致,大概就是那樣的。 或許更濃烈,或許更炙熱,或許更聰敏,或許更狡猾……總之,他對她充滿了興趣。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寫循循,下章就輪到大少了,周世禮不會允許自己站得比循循低的 忍不住了,留言哪寶貝們,看著這文下孤零零的留言我都要懷疑人生了~~~ ☆、第81章 相較于裴勝昔,李俊榮對歐韻致的評價可謂負面。他在看完當天的報紙以后,手捂胸口慶幸不已地駭笑說:“嘩,這么厲害的女人,還好不是我老婆……” 然而他的這一句感慨旋即就被他老婆的一個眼神堵在了嗓子眼里,齊靚靚似笑非笑,挑著長長的眉毛看著他問:“你老婆怎么了?” 李俊榮連忙地打哈哈。 ——開玩笑,講錯話表錯情的后果嚴重,他可不想將這馬屁給拍到馬腳上。 因此他連忙就討好道:“我老婆溫柔善良,聰明賢惠,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齊靚靚聽得抿了嘴巴笑。 誰能夠想到人前灑脫不羈可謂無懼無畏的李大少在人后卻是這副模樣呢?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彼荒樅眯Φ乜粗约旱恼煞虻?,不過語調(diào)溫柔: “說不定你覺得可怕,人家在有的人眼里也還是蜜糖呢。” 李俊榮重重點頭,深以為然。 總之老婆講什么都是對,他們家天大地大齊靚靚最大。如果她哪一天不幸講錯了,也請按照對的執(zhí)行。 夫妻倆絮絮叨叨地又說了好一會兒話,才算是作罷。 齊靚靚說得并沒有錯,精明強悍如歐韻致,在別的人眼中也仍是個需要保護、需要愛惜、需要疼寵和支撐的女人。最低限,周世禮這么認為。 他是她的男人,所以必須要比她更強大,如此才可保護她,供她依靠。即使她現(xiàn)階段可能并不需要,但他仍必須像高山一樣,巍峨地、挺拔地矗立在那里,供她隨時隨地地棲息和倚靠。 因此他不能夠讓自己站得比她更低。 距離華貿(mào)發(fā)生政變僅僅一個禮拜后,周世禮就開始了他的反擊——他的異母弟弟周世杰被控以擾亂金融市場罪,為港府商業(yè)罪案調(diào)查科立案調(diào)查。 事情發(fā)生的那日上午,周永祥根本就在他的主席室里,但是他沒有出面阻止。當他的副手林國富面色凝重地走進來向他匯報ccb一干人等此行的目的時,周永祥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依舊鎮(zhèn)定自若地同自己的幾名下屬開會。 一切根本是早早晚晚的事情。他的這小兒子,一向有姿勢而無實際,野心勃勃之外,奈何志大才疏、眼高于頂,他早就預(yù)料到他會有今日。 其實周世杰所不知道的是,早在去年全球金融危機之時,當他因追隨國際上的大空頭大肆追擊人民幣而賺得盆滿缽滿之際,也正是因為這件事情,令他的父親徹底放棄了他。 既然身為兒子,他都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行為將會給父親帶來什么樣的批評和指摘,那么他這父親又有什么道理非要再庇護他呢? 可笑他此番竟然還不饜足,在本埠期貨市場震蕩之際,仍然在他人的引誘下瘋狂投機,現(xiàn)今不僅僅虧蝕掉了全副身家,更將面臨著嚴重的指控。 竟然事到臨頭還妄圖以公司在海外注冊、且是有限責任為由逃避追責,周世杰真真是癡心妄想,豈不知這一切根本從頭到尾就是個陷阱。 這世上的的確確是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即便是親如父子。身為父親,周永祥自認已經(jīng)盡到了對次子的養(yǎng)育及提攜之恩,但至此他若還不知足,他亦無能為力。 于他而言,如此足矣。 何況,他根本就清楚這件事是誰在幕后主導(dǎo)。 當?shù)约腋某瘬Q代,而那姓歐的小丫頭成功登頂華貿(mào)的王位之后,周永祥就知道,不僅僅是周世杰,連他自己的時代都應(yīng)當適時地結(jié)束了。 這么些年來,周世禮之所以遲遲沒有動手,說到底還是顧念著他這個父親。 這是周世禮同周世杰之間最大的不同。 周世禮做人做事,講原則,重感情,他有他的底線,無論怎樣,他對他這父親仍保留著一顆愛戴及擁護之心,否則的話,不會等到今日。 因此,周永祥不會制止他。 原因就正如他自己曾經(jīng)說過的那樣:“辛苦一生,講到底還是為了兒子?!奔热凰慕皆缭缤硗矶家唤o他來繼承,那么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孩子有孩子的堅持,有他自己的理想和抱負,更有他自己想要追尋和守護的東西,既然如此,他不如索性成全他。 心上固然是有太多太多類似長河落日般的不舍和遺憾,但是有子若此,好像也沒有什么不可以釋懷的。 在掌權(quán)長達半個世紀之后,這位海喬商業(yè)帝國的創(chuàng)始人、本城舉足輕重的商業(yè)巨頭宣告退位。他將自己手中所有的海喬股份都轉(zhuǎn)給了長子周世禮,而自己僅象征性地保留100股,等于是將江山和王位都毫無保留地傳給了周世禮。 一時之間,全城嘩然。 一直以來,權(quán)勢和名利正如同名劍,引得無數(shù)人士競相折腰。尤其,豪門望族的大家長對權(quán)利和名位的戀棧更世人皆知,一朝權(quán)位在手,誰又肯輕易舍棄?然而周永祥竟會如此坦然地放手,實在是叫人唏噓和感嘆。 更加的出人意料。 戰(zhàn)瓊姿竟是通過報紙才得知的這則消息,她的感覺不啻于晴天霹靂!她不顧一切地跑到周永祥的辦公室,嘶聲質(zhì)問他道:“為什么?!” 周永祥目光冰冷地打量著她。 “為什么?”他語調(diào)清冷地說,“看來,你顯然早已忘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一日,你也是這樣形容不整地跑到我面前來,說什么你想要的不是我的錢,而只是想跟在我身邊,無論為妾也好為仆也罷都無所謂,而今我不過是成全你,而你亦求仁得仁,又做什么露出這副生不如死的樣子來呢?” 戰(zhàn)瓊姿跪伏在地,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