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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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周如水側(cè)過了臉來,她白皙的面龐凝如膏脂,白凈中透著一種異常美艷的嬌柔。她懶懶地將案上的帛書都揉成了團,直截扔在了地上,才漫不經(jīng)心地回道:“急甚么?再過一會兒,宮中便會傳遍了?!?/br> 是的,壓根不需去打聽。不下半刻,齊姬的事兒就原原本本地在□□中傳了個遍。 后宮惶惶,齊姬落胎之事,長公主岱自然是第一時間得到了消息。畢竟,齊姬可是她辛辛苦苦培養(yǎng)出來的,自打齊姬懷嗣后,祥珮宮中大半的仆婢更都是她送入宮的。 得了消息,周岱抱著貓兒就火急火燎入了宮,才至祥珮宮宮門,便有寺人來報,道是此時周王已至祥珮宮,齊姬的胎也已是挽救不急,落下了。 聞言,周岱面上一緊,將懷中的寶貝貓兒遞給了左右,便小心翼翼地從側(cè)門入了內(nèi)室。 周岱方才掀簾走近,滿室的血腥氣就叫她蹙緊了眉,她以帕捂臉,直吸了口氣才走進帳前。 帳內(nèi),已暈死過去的齊姬仍在呼痛,她的臉色雪白如紙,因這禍難,眨眼就憔悴得似是老了好幾歲。 見是周岱來了,在內(nèi)室守著的近婢忙是上前施禮,她悄聲地稟道:“高氏臟腑虛損,氣血枯竭,下頭更是惡露不止。君上只掀簾瞧了一眼,便冷著臉出去了?!?/br> 她說的很直白,一是道高氏的身子已是廢了,二是道周王見了她這狼狽模樣,怕是已起了惡心。果然,聽了這話,周岱的心底“咯噔”就是一下,她低問:“君上可還在祥珮宮中?” 聽了周王仍在正殿,周岱這才淺淺呼出了一口氣,她忙是焚香換衣,趕去拜見兄長。 正殿之上,周王的怒氣并未止歇,他眉目生威地倚在正上方的榻幾前,身側(cè)的秀美屏風精致玉器全都橫倒在了地上,大多都被砸了個粉碎。 只小心翼翼瞧了一眼周王的面色,周岱便明白,周王那滿溢的憤怒中,有遺憾,有失望,有上位者被欺瞞算計的憤惱,卻唯獨沒有對齊姬喪子之痛的憐惜。雖早有意料,但見此情景,周岱的面色仍是灰白了幾分,她不禁在心中暗暗惋惜,自個好不容易扶上位的齊姬是真的失寵了! 想著,周岱小心翼翼地步入了殿中,恭謹?shù)爻芡跻欢Y。也就在這時,殿外忽然傳來一聲極其清脆的嘀咕,那宮婢疑惑地道:“毛蟲這是怎的了?往日里它見著金鯉都是往里撲的。今個兒卻怎么一個勁地往后躲,和怕了什么似的?!泵x便是周岱帶入宮的那只貓兒。 聞聲,周岱的眼皮猛地跳了兩下,眉頭擰做了一結(jié)。周王也因那聲音抬起了眼來,他目光如刀地掃過周岱,冷哼一聲,忽的就撐著幾案站起了身,大步往外苑走去。 一時間,外苑中滿池子的魚都被打撈起來被破成了兩截,隨著幾聲驚叫,幾粒圓滾滾的檀木珠子從尚冒著血絲的魚腹中滾了出來,看清那檀木珠子,周岱的腿已經(jīng)軟了,她認得,那分明是高氏日日掛在手腕上的檀木珠串。 見了那珠子,周王眼一瞇,立即便派了郎中前去查探。果然,從魚腹中滾出的檀木珠一經(jīng)絞碎,便露出了里頭可疑的藥粉來,朗中用銀針挑了挑,又嗅了嗅后,不多時便道,那檀木珠中藏著由歸尾、紅花、丹皮、附子、大黃、麝香,藤蘿等藥物所磨制成的藥粉,這些藥粉,正是致齊姬滑胎的罪魁禍首。 這么一來,物證俱在,矛頭毫無疑問地指向了高氏。也確實,自齊姬孕后,除了同是出身于長公主府的高氏,就再未有旁的姬妾入過祥珮宮了,她的嫌疑確實是最大的。 周王自然也認得那串珠子,只撇了那珠子一眼,周王便冷笑出了聲。他幾乎是暴戾地,甚至帶著殺意地瞪向了周岱,冷冷質(zhì)問道:“這便是你養(yǎng)的人?”這話,雖甚么都未言明,卻已是認定了高氏的罪了。 如此,周岱登時軟了腿,她連辯白都不敢,慌忙便伏拜跪在了地上。四面的內(nèi)侍宮人們也都唬了一跳,忙是跟著伏身跪地,大氣都不敢再出。 高氏被壓去祥珮宮后,哭叫著冤枉,道她的那串檀木珠子早就丟了。可哪怕她哭得梨花帶雨嬌美萬分,周王也沒有正眼看她。后頭,高氏死不認罪,周王卻早定了她的罪,被高氏哭得煩了,大手一擺,便將高氏扔出去杖了斃。 這火氣也連帶牽扯進了屋子里頭剛倒了血霉的齊姬,周王嫌她晦氣,當下便直接將她貶去了冷宮,連她那個才受重用的兄長齊策也連罪被削了官,復為了白衣。而長公主岱自然也脫不了干系,她被罰了一年俸祿,閉門思過三月。 ☆、第34章 復為帝姬第二十二章 這廂,連夙英都忍不住唏噓,“果真是君心難測,昨日,齊姬與高氏還寵冠后宮,無人可及。哪知今日,卻落得如此下場!” 瀞翠也跟著嘆道:“往年來,長公主憑著那些個送入宮的美人不知得了多少好處。不想今日,卻在老地方栽了個大跟頭?!?/br> 聞言,周如水輕輕一笑,她支著下顎趴伏在窗臺上,輕薄的罩衫已從肩上滑落了下來,露出了半邊雪白的臂膀。她淡淡地,溫柔地嘲道:“喜得一時寵,終日困于籠,她們的結(jié)局自入宮那刻起,便早就定下了?!闭f著,周如水淡淡眺向了外頭的天色,她嬌美的面上有些懶慢,有些孤寂,半晌,才思量著揣摩道:“姑母這是在陰溝里翻了船了。從前母后在宮中時,她還曉得收斂。如今與謝姬斗得狠了,又沒了母后的挾制,只一心想著討好君父叫君父大悅,從而免了符翎的罪罰。這才求成太過,自亂了陣腳,落得了這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下場?!?/br> 周岱有一女,名符翎。是周如水的堂姐。符翎滿月時,周王封其為平安縣主,賜其平安縣為邑。 世人皆知,長公主岱自居長公主府,喜yin好色,廣召男寵。她的男寵眾多,以至于符翎的生父是誰?至今都無人知曉,更無誰敢問。 符翎出世后,周岱也不曾收斂她荒唐的行事,隨意便以“福臨”二字的諧音“符翎”為名,替她入了玉蝶。福臨,符翎,聽著這名字,再瞧瞧周王為她賜封號為“平安”,倒似符翎很是受寵似的,但事實卻并非如此。 符翎尚在襁褓中時,周岱就不太管她。周岱原就風流成性,生下符翎后,也不愿花太多心思在個黃口小娃兒身上,不過在產(chǎn)室時多看了符翎幾眼,之后,便將她全權(quán)扔給了保氏照顧。 做主子做母親的都不盡心,下面的仆婢自然會有樣學樣輕看符翎。果然,符翎出世那年,就險些凍死在了嚴寒中。彼時,若不是太子洛鶴有心要去看看符翎,不管不顧地入了長公主府的后宅。今日這天下,怕是早就沒了平安縣主了。 或許是小符翎太過可憐,自那以后太子洛鶴便對她這個沒個爹,娘又不疼的小縣主格外地上了心。同是阿妹,后頭周如水出世了,太子洛鶴待周如水也不如待符翎盡心。 平日里,他給符翎的,周如水不定會有。但他給周如水的,符翎一定不會少。他無空看顧周如水,卻總能抽出空來帶符翎在左右。后來,符翎一個小姑子卻耍得一手好鞭,也全是他親手所教的。彼時,無人不知,平安縣主符翎深得太子愛重。 多年前,周如水還不開竅,每每太子洛鶴偏袒符翎,她都會鼓著臉,好不可憐地問公子沐笙:“阿兄!同是阿妹!為甚大兄總是偏袒符翎?兕子不好么?”每當她這般問,公子沐笙都笑得無奈,他也不好多解釋,只好溫柔地安撫她:“傻阿妹,汝與符翎不同。”婁后也曾勸她,道是:“這世上事從就未有十全十美的,你大兄偏愛符翎,但你二兄不也是偏袒你么?符翎從不曾與你吃味,你又何苦咬著她不放?” 母親與兄長的這些話,周如水也都聽進去了。所以后頭,日子過著過著,習慣漸漸成了自然,周如水更是刻意忽略了這份不同。直至后來的后來,周如水才終于明白,所謂的不同,便是大兄疼寵符翎非是兄妹之愛,而是男女之愛,他是把符翎當媳婦養(yǎng)了。 也正是因了這份情,長公主岱才與謝氏與謝姬結(jié)下了梁子,這梁子一結(jié),便一直斗到了今日。 道是養(yǎng)育之情也可,道是日久生情也罷,符翎自小就對太子洛鶴有著極強的占有欲,她更曾放言:“吾生來就是要做太子妃的!”卻可惜,這宮中上下全將她的話當成了童言無忌,誰也未曾放進心里去。 后來,即便周王曉得太子對她的愛超乎兄妹,仍是為太子賜了婚,封了謝釉蓮為準太子妃。頒旨當日,符翎登時便惱了,她大鬧了一場,險些將宗祠燒成了灰燼。然而那又如何呢?她終是做不成他的妻子。 卻不想,后頭卻是謝釉蓮一腳踹了太子,她好好的太子妃不當,竟然勾搭了周王,一躍成了后宮的寵姬。 如此,符翎自是最漁翁得利的那一個。但實際上,符翎卻是半點也不歡快,她是不愿太子娶謝釉蓮,但謝釉蓮拋卻太子另攀高枝,她亦覺得不忿,亦是氣憤難當!她愛太子愛到滴水無聲,愛到他還來不及疼,她已經(jīng)替他,憎惡起了每一個曾經(jīng)傷害過他的人。彼時,若不是周岱與太子強壓著,符翎定是沖進廣韻宮鞭打了謝釉蓮了。 謝姬入宮那陣,正值周國與蠻人大動干戈,為了避開這風口浪尖,太子洛鶴便自請領(lǐng)軍,遠赴了北境與敵邦作戰(zhàn)。符翎見太子洛鶴如此遠走,便也跟著私自出了府,不聲不響地隨著大軍一直到了邊陲重地天水城,偷守在了太子洛鶴身邊。再后來,太子洛鶴錚錚鐵骨血灑疆場,她們這些個至親親人都遠在鄴都,唯有符翎,在太子垂死前見到了他的最后一面。 符翎從未講過那時的凄楚情景,邊陲的將領(lǐng)卻曾轉(zhuǎn)述,他們遠見平安縣主淚干血流,不忍太子入柩,扶太子尸體至僵而不放。 周如水清晰地記得,太子的遺體運回鄴都的那一日,太陽即將落山,符翎素服舉哀立在城樓之上。那一刻的她,再無了往日里的驕慢任性,光華照人,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太子洛鶴的金棺入城,看著金棺在夕陽下閃爍著刺目的光芒。她一動不動地,一瞬不瞬地,面無表情地盯著那金棺緩緩移走,始終,都表現(xiàn)得冷漠至極亦無情至極。 再后來,太子洛鶴被謚為哀沖太子,靈柩安葬金山。入葬那日,符翎始終未至。裴氏小姑跑上門罵她冷血無情,她卻笑著倚在門前,極近風流地瞇了瞇眼,一鞭子便甩花了裴氏小姑的臉。 可就在那幾日之后,公子沐笙攜周如水私下祭拜太子時,周如水卻在太子墓豎碑后無意瞅見了一排字,那字生生以血刻在碑后,竟是道:“今生已過也,愿結(jié)后生緣。” 周如水認得,那是符翎的筆跡。也就是那時,她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符翎哪里是無情不在乎呢?她是心死如灰??!莊子妻子死時,他可因至痛而仰天大笑,鼓盆而歌。符翎為何就不能滴淚未流呢?這世上情深如海,才往往會深水無聲?。?/br> 如此,她方覺不好!待公子沐笙領(lǐng)著她匆匆趕回鄴城,再去尋符翎時,卻已是為時晚矣了!符翎竟已趁著眾人不備,在宮中大鬧了一場! 事隔經(jīng)年,許多人都刻意忘記了謝姬曾是準太子妃,但是,符翎記得。多年前,她要為太子出氣,太子攔下了她。如今,太子死了,再也無人能攔得住符翎的鞭子了。符翎用太子洛鶴親手為她做的軟鞭,狠狠抽倒了當時榮寵正盛的謝姬。她在恨,恨謝釉蓮不識好歹,拋棄了她視如珍寶的兒郎。她在怨,怨若不是謝釉蓮一躍成了后宮寵姬,太子也不必為避嫌自請領(lǐng)兵出征。 周王自然暴怒了,符翎的鞭子雖是打了謝釉蓮,卻也同時是明著打了周王的臉。如此,符翎是爭了一時意氣,卻也沒了好果子吃。她當即便被貶去了封地,更被責令生死不論,此生永不得歸鄴。 念及符翎,周如水不免唏噓。這下,冷眼旁觀的心思倒是淡了。她轉(zhuǎn)過身來,閉了閉眼道:“罷了,我去和阿兄通個氣,走趟長公主府?!?/br> 說著,周如水便要起身去內(nèi)室更衣,卻見夙英與瀞翠對視一眼,都怏了表情,木木地立在原地未動。 見她們?nèi)绱?,周如水亦狐疑地頓在了原處,她淡淡瞥向她們,不解地問道:“怎的了?” 聞言,夙英抿了抿唇,走上前來小心翼翼地勸慰道:“女君,這風口浪尖的,您就甭去摻和了。明日就是初五,您還得去瑯琊王府習字呢!” 她話音才落,瀞翠也眉目一動地湊上了前來,跟著勸道:“女君,今個時辰也不早了!您還是早些歇了罷!再說了,當下長公主府還亂著呢!哪有功夫理會您吶!何苦自找沒趣呢?” 理是這個理,但周如水嘟了嘟唇,不解地睨著一個勁唱反調(diào)的兩人,特別是盯了眼從來要見公子沐笙便最是積極的瀞翠,目光微閃,嗤道:“姑母若真亂著,才是好糊弄的時候。她若精明起來,我還就不愿去了?!闭f著,她徑直朝內(nèi)室走去,臨近屏風,還冷著臉喚了聲:“阿翠?!?/br> 見主子是鐵了心要去尋公子沐笙,夙英與瀞翠又是對視一眼,這回明顯現(xiàn)了焦急,一個抿著唇,一個苦了臉,也不能叫主子等,夙英朝瀞翠揮了揮手,便徑直跟著朝屏風后去了。跟上了前,夙英咬了咬唇,一面伺候著周如水攝衽洗漱,一面小心翼翼地瞧著她的面色。未幾,才又斟酌著繼續(xù)勸道:“既如此,女君直截出宮去如何?也省得在仁曦宮耽誤了時辰。” “不成,得問過兄長的意思才行?!卑蠢矶?,她是該與姑母親近的。但可惜,周岱是個不定性的,今個她能笑臉迎人,明個捅刀的也能是她。周如水還真把不準,自個今次該抱著什么樣的態(tài)度? 聽她這般說,夙英徹底垮了臉,取了裙裳來的瀞翠也跟著白了臉。瀞翠在周如水面前壓根就是個藏不住事的,周如水一見她那模樣就知是真的有事,更是狐疑地朝她看去,果然,瀞翠下意識地就是一避。 這一避,倒叫周如水覺出不對了!她凝著眉瞇了瞇眼,安靜地盯了二婢一會。稍余,便冷了臉,揮開了正為她解衣裳的夙英,冷聲問道:“兄長出了何事?” ☆、第35章 復為帝姬第二十三章 周如水未問,你們有何事瞞著本宮?而是一語中的地問,公子沐笙怎么了? 知是瞞不過了,夙英朝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瀞翠點了點頭,垂下了臉,低聲回道:“今日方才下朝,二殿下便出宮去了?!?/br> “出宮?”周如水微不可見地蹙起了眉。 公子沐笙向來兢兢業(yè)業(yè),事必躬親,不敢有半分逾矩,也從無半分懈怠。方下朝便出宮去了,可見是有急務。但若是因政務離宮,夙英瀞翠自不必隱瞞,而撇去政事能叫兄長離席而去的,這近在眼前的,怕是只有他們的母后婁氏了。 夕陽的余暉透窗而入,周如水點了點頭,白皙的臉龐在靜默中顯得晶瑩靜美,不同于往日里提及婁后時的怨憤糾纏,她只是異常平靜地,低低地問道:“母后出了何事?”她的聲音很輕,很軟,仿佛秋風中即將掉落枝頭的葉子,泛著黃,眨眼就要飄遠去。 周如水始終無法理解的便是她的母親婁氏。她不明白,為何母后能因太子之死離宮遠走,卻不愿為了她與公子沐笙留在宮中患難與共?更自入庵后,她為何就再不見他們兄妹二人了?難道,只有死去的太子是她的孩兒,她與公子沐笙就不是了么? 她不過是個姑子,能出生在皇家,已比許多世家姑子要好上太多了。她只是替公子沐笙不服,不服君父,母后,姑母,符翎都偏疼太子。不服唯有公子沐笙可憐兮兮無人疼愛,卻又偏偏是受盡冷遇的他,要硬生生地挑起這混亂不堪,沉重不堪的擔子。 因這不服,因她為公子沐笙心痛,上一世,周如水才會只要一提及婁后,便是一通的火氣不滿。 但如今,她卻發(fā)不出氣來了。前世終于再見母親,是她邁出庵門與她,與君父,與周氏王朝共赴死,她用□□救她茍活,她喊著生生世世不愿再生帝王家。如此,她還能對她有甚么怨言? 見周如水面色平靜如常,夙英與瀞翠直是面面相覷。夙英這才舒了口氣,低低地答道:“皇后腰疼犯了卻不肯就醫(yī)。二殿下向來恭謹孝順,便親去送藥了?!?/br> 聞言,周如水依舊垂著眸,她的反應很淡,半晌后,才緩緩抬起頭來,面向殿門的方向,悠悠地說道:“罷了,即如此,我哪兒都不去了。免得一遭不慎,反給兄長添了麻煩。”說著,她又喃喃地說道:“只愿這回,母后能愿見阿兄一面?!?/br> 鄴都外有渭水,渭水中有一島嶼,名小蓬萊。小蓬萊上樹木森森,又有一庵,名蘭若庵。 蘭若庵中最出名的,是以赤繩相系,確定男女姻緣的月下老人像。每值仲秋,鄴都上下,家家市餅餌、水果,大小相攜向月膜拜。前后數(shù)日,各街格資,演影戲酬神。及至月圓之夜,未婚男女紛紛登至小蓬萊,拜月老,求紅線,盼姻緣。 如今,早已被周王疏遠,不得君寵的婁后卻在以美滿姻緣聞名的蘭若庵中帶發(fā)修行,這其中,實在不無諷刺。 此時此刻,蘭若庵前的香客并不多。在精衛(wèi)的簇擁下,公子沐笙長身玉立,駐足在庵門前。一陣春風拂來,拂得他暗灰的深衣獵獵作響,他抬眼瞧了眼天色,嘴角便露出了一抹苦笑來。 他已等了許久了,如今日頭西沉,母后卻仍不見他,也不受藥。想來,這次又是他自作多情了!想著,公子沐笙無力地閉了閉眼,待再睜開眼時,他對著庵門便是長揖一禮,緊接著,他便彎身將藥包置于了階上,轉(zhuǎn)身往渭水邊走去了。 舟排之上,公子沐笙的面色已趨于平靜,半晌之后,他忽然問身后的中年文士道:“秦元劉崢近來如何?” 那中年文士聞言一愣,顯然對這問話感到意外。他畢恭畢敬地答道:“千歲命夙英買通了劉崢母舅許旌之仆,似是欲慫許旌驅(qū)劉崢出府?!?/br> “哦?”聞言,公子沐笙薄唇一揚,不禁笑出了聲來。他漫不經(jīng)心地道:“以小博大么?吾妹甚慧呀!”說著,他垂下眼眸,看向舟排下不時被激起的盈盈水波,悠悠地曬道:“她既有心,吾這個兄長,倒不如助她一臂之力?” 聽了他這明顯偏私的話,中年文士不靜皺起了眉頭,他顯然不贊同地撇了撇嘴,擰著眉道:“殿下何故助漲千歲氣焰?憑己私怨,睚眥必報,實乃小人行徑!” “小人行徑?她不過一個小姑子,不過以直報怨,何需如此嚴苛相視?”公子沐笙輕叱出聲,他默了一會,扭頭望住蘭若庵的方向,唇邊忽的便揚起了一抹諷笑,仍是輕嗤地說道:“更何況,小人行徑又如何?古今成大事者,當用陽謀乎?陰謀乎?” 這是實事求是,也是反諷指責,那中年文士聞言臉色已是一白,當下又找不出任何辯駁的話語。一時間,只得低下頭,沉默不語。 見中年文士服了軟,靜默中,公子沐笙輕輕笑了起來,他語重心長地道:“吾妹如此,必有其由。況,笙唯此一妹。從不愿其泯然眾人,如他國公主,動輒為聯(lián)姻之禮,后宅庸婦?!?/br> 他言辭懇切,更是篤定。聞言,中年文士怔然,他皺起的眉頭更是聚攏,猶豫了一陣后,終是不敢多言,躬身一禮后,叉手應諾了。 周如水每月初五都需去瑯琊王府習字,但她從不需乘宮中馬車,而是要等瑯琊王氏的仆從領(lǐng)著王玉溪的名帖來請。如此,那些羨慕嫉妒私底下橫白眼的好事姑子們,如何也道不出周天驕的不是來了。畢竟,周天驕是王三郎請去的,可不是自個無緣無故死乞白賴仗著身份撲上去的。誰若是有本事,也叫王三郎拿著名帖去請就好了。 后頭,也不知從哪兒傳了消息出去,道是王玉溪輸了公子沐笙的棋,便應了教周天驕習琴,登時又是嗚呼哀哉,滿城的貴女又恨起了自個怎么也沒個精通棋道又疼愛姊妹的好阿兄! 又值初五,瑯琊王氏前來接周如水的馬車一路馳騁,眼看著馬車就要駛出南城門,周如水才終于坐不住了。她朝夙英遞了個眼色,夙英便忙朝外頭問道:“不是要去瑯琊王府么?這是往哪兒去呀?” 聞言,那馭夫頭也不回,繼續(xù)揚著鞭,沉聲應道:“公子命奴,載千歲至響堂山西山門前?!?/br> “響堂山?”貴族們常常在響堂山狩獵,但春夏為萬物生發(fā)之際,不宜殺生。若是外出郊游,也該是去元寶山的。再者,她是來習字的呀!去響堂山做甚么呢?難不成,今個他要改教她奏琴,可他上回不是道,鶣弘,師欉乃此中大才,他已無甚可教了么? 周如水搖了搖頭,實在想不透王玉溪又要做甚?她索性就把車幃卷了起來,一路看著外頭轉(zhuǎn)瞬即過的搖搖樹影。彼時,溫暖的陽光落在她纖長在睫毛上,她不禁探出了手,笑著,閉了閉眼。 樹木漸漸繁盛,遠處,巍峨陡峭的山峰上綠樹成蔭。馭夫漸漸放緩車速,再行了一會兒,便見幾步遠外,停著輛披綢垂錦的馬車,馬車旁,又有幾十騎人馬護在左右。周如水一眼望去,便看清了那馬車前的王氏族徽,然而,待她再去細看,卻見車中空空無人。 她正納悶王玉溪去了何處,便聽安靜中,自右側(cè)山道內(nèi)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循著這聲響,周如水轉(zhuǎn)過頭去,便見王玉溪在幾位中年文士的簇擁中施施然朝她走來,煌煌日色下,他周身都染著金色的光華,極是雍容,亦極是俊美。 她在車中看著他,他亦同樣望向了她。他漆黑的深如潭水的眸光一沉,轉(zhuǎn)眼,便嘴角微勾,朝她溫潤一笑。 彼時,烈日炎炎,在日光下立得久了,足以曬脫一層皮。烈日當頭,左右的中年文士都汗紅了臉,卻唯有王玉溪仍似清風朗月一般,他的雙手閑適地負在身后,嘴邊只嚼著一抹隱不可見的笑意,便華艷似亙古畫卷了。 若是旁的姑子見了他或許早已看癡了去了,周如水卻是不禁垂下眼,微微一嘆。他是在對她笑,可她分明就看見他的眼神很淡,淡得透出了股超然沉靜來。那份沉靜中又隱約含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疏離。她忽然就覺得,他的笑,與其言是發(fā)自真心,倒不如說是出自教養(yǎng)風度。她甚至在想,他對夏公主錦端也是這般笑的么?